他不問是非就一口咬定是她惹的麻煩,讓涵泠很心寒。她失望地搖頭,沉痛地道:「我沒有蓄意引起爭端,是她們不該動手打我的婢女。」她希望他至少站在理字上頭,說句公道話。
冷翼沉默著,倒是跟在一旁的白雲天見了蘭兒的臉,疼惜地喊道:「嘖嘖!誰下的手啊?半邊臉都給打腫了,真是可憐哪!」
話一說完,翠鑲立刻投去充滿殺氣的一眼。
她們全是勢利鬼,只巴結冷翼一人,其餘的下人在她們眼中,視同螻蟻。
「喲!白護衛這麼說就不對啦,若不是她對我們無禮,惡意刁難,我們犯得著動手嗎?再說不過是一個耳刮子,只是個小教訓而已,算得上打嗎?幹嘛說得這麼嚴重。」紫衣幫腔道。
「蘭兒沒有無禮!是公主正在休息,蘭兒才不讓三位夫人進去的,蘭兒沒有惡意刁難。」蘭兒委屈地大聲喊冤。
涵泠也試著再次解釋:「蘭兒說的是真的。我們並沒有主動挑起——」
「住口!」冷翼嚴厲地喝斥,蘭兒畏懼地閉上嘴,涵泠的心則是更往下沉。
「我聽夠了你的狡辯之詞,你們主僕倆最好給我安分些。往後不許你再端公主架子,若是不想屈居人下,就滾回宮去當你的公主,要多少人奉承,就有多少人奉承!」他瞪著涵泠,惡狠狠地警告。
「為什麼?為什麼你連聽都不聽我解釋,就一口斷定是我的錯?」
涵泠震驚、難過,更難以置信。沒想到他竟如此偏袒三名侍妾,即使她有理,他卻連聽也不想聽。
她這才發覺,她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他的恨,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
她悲傷地望著他,原本粉嫩的臉龐蒼白如雪,花瓣般的雙唇微微顫抖。
冷翼讓她進府,等的就是這一刻。把她丟進三個妒婦的利爪下,等著看的,不就是她心碎痛苦的表情嗎?那將是他最甜美的果實——
原本這麼想的他,此時卻感受不到一絲喜悅,她那滿含哀傷的悲淒眼眸,像在控訴他的無情,讓他心口感覺很悶,很不舒坦。
見鬼了!他為什麼要在乎她的心情?她是喜是悲,都與他無關吧?他是哪裡有問題?!
他氣自己的莫名其妙,於是更把怒火往涵泠身上發洩。
「你敢質疑我的話?段涵泠,你最好識相點,我允許你入府,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別太不知足。」
事已至此,涵泠還有什麼好說的?無論再怎麼說,也不會有用的,她知道他只是想欺壓她,讓她難堪。她傷心地閉閉眼,然後淒然睜開。
「我知道了……今天的事我很抱歉,往後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了。」她也不想再多辯解,只能安撫自己,別與他起爭執。
她依然很難過,但她知道那是因為他心裡對她仍不諒解,才故意如此對她,她若忍不下這口氣,那麼絕不可能融化他心頭的寒冰。
如果只想著自己的委屈,對事情不但沒有任何幫助,還會招來他更大的怨恨。為今之計,只有忍耐。
為了顧全大局,她必須忍下去。
「三位姊姊……」涵泠幽幽轉向翠鑲三人,低聲說:「今天的事對不住,讓三位姊姊不開心,非常抱歉。爾後我會敞開大門歡迎你們,不會再有人阻撓,請三位姊姊別將方纔的事掛在心上。」
「公主!」蘭兒哭了出來,公主怎能這樣委屈自己?
「哎呀!你知道錯就好了,既然你有心,我們怎會不接受你的求和呢?往後我們還是會常來拜訪你的。」翠鑲她們忍住竊笑,虛偽地道。
堂堂公主跟她們低頭道歉,可讓她們得意了。
「我和蘭兒還有東西沒整理好,先失陪了。」涵泠低身朝眾人點了下頭,然後拉著蘭兒轉身,回到房裡去。
冷翼重重擰眉,用力地瞪著她的背影,直到瞧不見了為止。
真是太荒謬了!為何欺壓她,一點都無法讓他感到喜悅?甚至還有一種近似愧疚的荒謬感覺,不斷揪著他的心。
都怪她的模樣太美、太楚楚可憐,任誰對著那張我見猶憐的哀傷面容,都無法狠下心腸。
他恨自己也和其它男人一樣,抗拒不了對她的憐惜。
憤憤扭頭,他瞪向真正的麻煩製造者——他一直都知道,是誰在惹麻煩。
「別以為我不曉得是誰在搞鬼!如果還想繼續待在王府,就給我安分些,少興風作浪。」說完,冷翼衣袖一甩,扭頭就走。
「王爺——」翠鑲等人焦急吶喊,想哭訴喊冤,但冷翼完全不想聽她們辯解。
翠鑲被數落得很沒面子,自然把這筆帳記在涵泠頭上。
「那賤蹄子,給我記住!總有一天,我會要她跪在我腳下求我。」
她臉上怨恨狠毒的表情,連紫衣和秋蓉瞧了都會怕。
她們不禁渾身透寒。告訴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得罪她!千萬不要……
冷翼在走回書房的途中,一直板著張臭臉,每個奴僕下人遇見他,全都好像見著閻王般閃得遠遠的。
白雲天覺得很奇怪,他不就是為了讓自己高興,才故意對涵泠無情的嗎?既然他不開心,那幹嘛要那麼做?他真是不懂耶!
不過主子看來心情很差,他也不敢去捋虎鬚,乖乖閉嘴就是了。
回到房裡,涵泠沒說話,蘭兒倒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王爺太過分了,居然幫著她們這樣欺負公主!」
「蘭兒,不許這麼說。」涵泠柔聲制止她批評冷翼。「或許翼哥哥對我們有什麼誤會,所以出口的每字每句都像利刃,這時候我們不能介懷,否則只會將他的心推得更遠。我不怪他,更不怨他,只要以忍耐和溫情感動他,一定能融化他心頭的冰。」
「可是那三個侍妾好惹人厭。」蘭兒最氣不過她們。
「蘭兒,別說了!她們是對我們不善,但翼哥哥他……喜歡她們,如果批評她們,必定會讓翼哥哥不滿,所以往後別再這麼說了。」涵泠咬著唇,心痛地說道。
尚未成婚,她卻已深切體會到與人分享丈夫的心酸與痛苦,但這是她的選擇,她無怨無悔。
「是……」蘭兒真的氣自己保護不了公主,但公主一心想用溫情感化玄王爺,在她看來根本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不能說出口,因為不想傷主子的心。
「你先下去吧,請馬總管拿些藥讓你抹上,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涵泠遣退了蘭兒,自己獨坐在床沿,方才偽裝的堅強在此刻崩潰,她掩著嘴,低低啜泣起來。
她已許久不曾這樣傷心地哭泣過——打從她的母后辭世後。
來到邊城、遇見冷翼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全像是一場夢,一場她連想都無法想像的惡夢。
她以為會珍愛她的未婚夫婿,卻討厭她;她以為可以與他同回宮裡,讓病重的父皇安心,但卻辦不到。
她來到這兒,什麼事都辦不好,她第一次感覺到莫大的挫折……
想到病重的父皇,她哀傷的心裡多了分焦急,父皇已如風中殘燭,誰也不知道何時會熄滅。她不再多努力,如何讓他老人家安心呢?
她決定,如果今晚冷翼來了,她要再與他好好談談,請他盡快與她完婚、隨她回宮……
想到夜晚,她的腸胃頓時絞扭起來。
今晚,他真的會來嗎?他若來了……可會要她嗎?
噢!先前僅憑著一股衝動,便脫口說願意為妾,但身為一個侍妾,不光只是替夫君端端茶、夾夾菜,做些無足輕重的小事而已,還得在夜裡伺候夫君,陪他做些羞死人、不可告人的事……
光是想著,她已經滿臉通紅,心跳飛快,幾乎快喘不過氣。
她保守純潔,長這麼大,除了至親的父皇,還沒讓哪個男人牽過手。如今她尚未成婚,純淨有如白蓮的身子,卻馬上就要屬於一個男人……
想到冷翼俊冷的雙眸,火熱地望著她,並用他那雙大手,撫過她的身子,她便羞怯驚慌得幾乎想尖叫,感覺整顆腦袋都要燒起來了。
他……他會怎麼做呢?他會殘忍地對待她嗎?
他恨她,她知道的,所以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折磨她的大好機會吧?涵泠咬著唇,想像著他會如何凌虐她,芙蓉般的面頰因恐懼而蒼白。
就在她的幻想不安中,天色漸漸暗了。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她嚇得跳起來,以為冷翼就要走入房內,粗暴地行使他的權利……
「公主。」直到蘭兒的聲音傳來,涵泠緊繃過頭的神經,才急遽放鬆。
「蘭兒,是你啊?」涵泠鬆了好大一口氣,連忙道:「進來吧!」
「那蘭兒進來了。」蘭兒推門走入。
涵泠對她微微一笑,問:「有什麼事呢?」
「方纔馬總管來報,王爺有請公主。」蘭兒轉達。
「翼哥哥找我?」涵泠才剛放下的心,倏然又提起。「他找我做什麼呢?」她緊張地問,深怕他是要她過去侍寢。
「說不定是要陪公主用膳呢!畢竟都這時辰了,也差不多該用膳了。」
「是嗎?」涵泠的心放下了些,如果是一塊兒用膳,那倒還好。
「我替公主梳頭,整理一下,讓公主容光煥發,好讓王爺眼睛一亮。」蘭兒移到她身後,準備解開她的頭髮。
「不用費心妝扮了吧?反正只是用膳而已……」
「那怎麼行呢!」蘭兒第一個不肯。「公主,您沒瞧見王爺那三位侍妾,一個比一個妖嬈美麗,一個比一個懂得打扮。雖然公主比她們任何一個都要美,但是不好好裝扮,一定會給她們瞧扁的,所以非得好好打理一下不可。」
說完,不顧涵泠的抗議,蘭兒立即解開她那頭烏黑滑溜的長髮,用髮梳仔細地梳亮,再重新束上髮髻,然後取出紫檀木盒裡,最美的一朵珠花綴上。
涵泠天生麗質,不用太多點綴,依然美得驚人。
最後蘭兒在涵泠唇上點上淡淡胭脂,便大功告成了。
打點好後,蘭兒退開一步,滿足地欣賞著。「公主真是太美了!」
「這句話你說了好些年了,怎麼說不膩呀?」涵泠面頰微微泛紅,被誇得怪不好意思的。
「因為公主的美讓我瞧不膩呀。」蘭兒嘻嘻笑道,找出精緻繡花的小袖對襟旋襖幫她換上,再披上白色狐皮披肩,讓涵泠整個人看來既雍容高貴又清麗雅致。
「嘻嘻,這下不但王爺會看直了眼,那三位討厭的侍妾如果在場,只怕也要嫉妒不已哪。」蘭兒對自己的手藝可是極有自信的。
「你別胡說了。」涵泠粉頰更紅了,卻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冷翼。
他……可會覺得她好看?
這時,門外又傳來敲門聲,八成是馬總管來催人了。
「走吧!讓他們大吃一驚去。」蘭兒咯咯笑著,將害羞的涵泠推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