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樂山房的書房裡,康晉綸神情憔悴的看著從各地回報的探子,卻見眾人仍是搖頭,他深吸口氣,示意他們下去。
本以為屬於自己的苦難在與袁裘兒相知相愛後,已經全部過去了,但老天爺似乎覺得他的試煉還不夠,竟讓他心愛的人兒就這麼突然消失。
桌上是一封已經看到快要爛的信,那是她突然不見後,有人趁夜丟進了福滿樓的。偏偏當時夜色深沉,再追出去時,街頭上只是無盡的黑,不見人影。
他陡地一手揪住早已皺巴巴的信。一看到就知道這是她被要挾著寫下的,因為每個字都微顫,他可以從她的字中,看出她的恐懼與忐忑,他不捨,好不捨,恨不得能馬上擁抱她,讓她遠離這些負面情緒。但她在哪裡?
他已經派出所有人去找,甚至,以快馬帶著袁裘兒及袁虹母子的畫像前往各分店,下令協尋三人下落,但他們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似的,這實在太詭異了。他們的目的不明,即使已逮捕賈錫信,但他是他們自己找上門,獻計替他教訓他的,彼此根本不熟。
康元堅坐在一旁,輕拍兒子的手。這段日子,他都陪著兒子,好心疼他。
莊泰則沮喪的站在一旁,覺得自己好沒用,沒辦法替主子分憂解勞。
「爺!有消息!有消息!」吳漢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書房。
康晉綸立即從椅上起身,奔上前揪住他的手臂,「她在哪裡?快說!」
康元堅和莊泰也是一臉驚喜催促,「快說啊!」
吳漢的老臉上馬上露出尷尬的神情,「不是,還不知道她在哪裡,但有人有一個月前看到她。」
「在哪?快說。」他激動不已。
「那個外地人來京城辦事,離開時,曾看到她坐在一輛馬車裡,車上還有其他人,那時候是簾被風捲起,隨即就讓人給牢牢釘住。兩輛馬車並行,之後外地人不曾再看到簾子掀起。」吳漢憂心的說著,「那人還說,他會印象深刻,是因為她的表情看來很難過,但又楚楚動人,請他看袁姑娘跟表哥的畫像,他也確定在車上的另兩人就是他們。」
「確定是這對母子搞的鬼,真該死,難道他們想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飯,先搶先贏?」直率的莊泰脫口而出。
「如果他真的這麼打算,那是來不及了。」康晉綸冷冷哼道。
「什麼意思?你早就把那顆小圓球吃干抹淨了?」康元堅瞪大眼,但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樣的,果然是我兒子,做事一定要搶得先機,贊!」
康晉綸心情浮躁,差點又想吼自己的爹。裘兒消息全無,他心中的忐忑焦躁已瀕臨爆發邊緣,他爹竟還笑得出來!
「爺,夏王爺來京城,正在客棧裡等著見爺。」杜琬芝敲了門,神情平靜道。她已經走過生命幽谷,已能面對現實,現在的她,祈求袁裘兒能平安歸來。
她發現,在客棧裡,她唯一能得到的溫暖與信任,竟來自於康爺跟袁裘兒,她被孤立,被厭惡,而支撐著她繼續站在櫃檯前的,竟是腦海浮現的袁裘兒的那一張笑臉。
康晉綸神情一凜。今天是什麼日子?不想見的人也來了。
他向父親點個頭,即跟著杜琬芝離開書房。
一到客棧大廳,果真見到風流倜儻的夏定威,圓領白袍,一身尊貴氣質相當礙眼。但來者是客,何況自己開的還是客棧,只得上前迎客。
「夏王爺,歡迎。」他微微點頭,但態度淡漠了點。
他這副死樣子,雍容尊貴的夏定威早就習慣了,笑逐顏開道:「當然要歡迎,我是特地來表達我的關心。聽說,前陣子福清樓有好多客人一『瀉』千里啊?」他還特別加強那個字。
幸災樂禍的傢伙!康晉綸黑眸一瞇,咬著牙說起客套話,「托王爺的福,已經沒事,賈錫信已被逮捕入獄了。」
「那很好。我也聽說了你的喜事,本王臉皮厚,自己來討杯喜酒喝。對了,你說的那位身上哪一寸像女人、全身圓滾滾得像顆球的新娘怎麼不出來見客呢?」夏定威一邊促狹的說,一邊撩袍坐下。畢竟站久了腳會酸麻。
真是不受歡迎的傢伙!「她失蹤了,應該是被自己的姑姑跟表哥擄走的。聽說王爺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找人應該更容易,何不立刻行動,證明並非流言?」
還真順便,這自尊心強的傢伙,就不會主動找他幫忙嗎?他撇撇嘴角,故意開口,「她逃婚了?明智之舉。」他原本想再開個小玩笑,但見康晉綸變臉,他很識相的收斂了些。「好吧,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剛好有一個『小道消息』,不知道康爺有沒有興趣?」
「夏王爺少賣關子,要說便說,要不,別在此浪費我的時間。」他為了找裘兒心急如焚,這白癡王爺竟認為他會有閒情逸致在這聽他嚼舌根?
「嘖嘖嘖!你就是這麼不討人喜歡,難怪朋友止步,不像我,好友滿天下。」說著說著,夏定威又忍不住說起自己所向披靡的魅力,而且男女老少通吃。
「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你!」眼前就有一個人討厭他!康晉綸受不了的冷觀他一眼。
「是嗎?我現在說的消息,你要是覺得不受用,那我說一半就走。」他故作神秘的丟了話題後,卻久久不語。
在康晉綸以殺人的目光射過來,他覺得吊足胃口了,才露齒一笑,「有人主動找上我,要跟我交易,說她有一把上乘的好劍,再過幾日就可以完成。我原本是沒什麼興趣,但她提到了一個名字——袁劍。」他的表情出現崇拜。「世稱『神匠』的鑄劍師,有著鬼斧神工的高超技藝,打造出的神兵利器更是擁劍者的最愛,但幾年後,突然銷聲匿跡,沒了消息。」
袁劍?!康晉綸濃眉一蹙。突然間,他明白袁虹帶走裘兒的目的了!
「基於想親自跟神匠表達我對他源源不絕的崇敬,所以,我請在京城的朋友們替我找人,瞧瞧哪裡有人在煉鐵鑄劍。」夏定威愈說是愈得意,「不久,就有人跟我回報,有一車又一車的上好木炭被送去京城近郊的一處偏僻山莊。」
京城?!原來他跟裘兒離得這麼近!他又驚又喜,卻見那討人厭的傢伙還在滔滔不絕的說,他怒聲大罵,「該死,你還在說,快帶我去!」
「這消息受用嗎?你們覺得很討厭我這個朋友?」夏定威氣定神閒的反問。據他得到的可靠消息,袁裘兒很安全,沒事。
都什麼時候了!康晉綸一咬牙,才一字一字的迸聲道:「喜歡,他媽的喜歡極了!」
夏定威聞言哈哈大笑,「喜歡就好,馬車早在外頭準備好了,走吧!」
不一會,急促的馬蹄聲在福滿樓的大門響起,漸行漸遠。
袁虹母子等了又等,望穿秋水後,袁裘兒終於完成了她的作品。
空氣中,鐵的氣味從另一邊的煉鐵室微微飄了出來。
莊園大廳裡,袁虹母子喜孜孜、雙眸熠熠發光。銀子啊,他們最愛的銀子就快要到手了呀,如果沒啥問題,神器買家應該已經抵達京城,就等著與他們會面。
「快拿出來給我們看啊,裘兒!」
袁虹迫不及待的催促,他們還特地搬來了一箱試刀的東西,從吃的西瓜、白蘿蔔、熟豬肉到不能吃的木條、鐵塊,打算一樣一樣的試,享受試刀的快感……削鐵如泥,就代表錢來也啊!
袁裘兒臉色蒼白,她嚥了口口水,小小臉上有著一股困窘的不安。
「快啊!」母子倆再次催趕,他們等著看到至少三尺長、刀刃鋒利的長刀或是長劍。
「是。」袁裘兒忐忑的又吐了口口氣,顫抖的手慢慢的將用紅布包裹得長長的刀子慢慢的、輕輕地抽出來。
一開始先看到劍柄,是上等桃木,上面還刻了「袁」字,代表是袁家鐵鋪所出,接下來她遲疑了一會,擔憂的目光看向袁虹母子。
「再來!再來!」他們滿意的笑著直點頭。
她深吸口氣,抽出刀來。
金光閃閃!貪婪的袁虹母子眼中看到的不只是刀刃銳利的光芒,更是一座像山樣的金子啊!只是——
袁虹突然皺眉、眨眨眼,又拉拉兒子的袖子,困惑的問:「這把刀有刃光,可怎麼這麼短?連一尺都沒有?而且,怎、怎麼看起來有點像菜刀啊?兒子。」
邵於硯也蹙眉,一臉的不敢相信。
他突然伸手一把搶過袁裘兒手上的刀,拿上、拿下,仔仔細細將這把刀從頭看到尾,確認再三,看到眼睛都快脫窗後——
「娘啊,真奇怪,我怎麼看它就是一把菜刀,沒有特殊的暗器設置,也沒有大刀藏小刀,它普通得就像一把隨便在市場上就買得到的菜刀!」
氣氛頓時變得詭譎,袁裘兒的心狂跳,都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手足無措的搓著手,硬著頭皮承認,「它、它、它本來就是一把菜刀啊!夠閃亮吧?哈,哈。」她乾笑兩聲,頭皮發麻,顫抖著聲音推薦,「它又輕又薄、好切又好拿。」
她斗膽的伸手拿回刀子,再拿了白蘿蔔,就這樣切切切,再拿起一塊肉,再那樣剁剁剁,努力示範它真的是一把萬中選一的曠世好菜刀。
這、這簡直是在耍人嘛!袁虹母子火冒三丈。他們傾其所有的結果是得到一把菜刀?!
兩人的眼珠子差點沒瞪了出來。只見他們嘴角抽搐,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終於——
袁虹氣得牙癢癢的,「可惡!你竟然把我們當傻子耍!」
邵於硯更是氣到粗聲咆哮,一把搶回她手上的菜刀扔到一邊後,握拳就要揍她。
嚇到落淚的袁裘兒,慌亂的抱頭跪下,「嗚嗚……我不會做菜刀以外的東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