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行李這件事,對陸欣亞來說已經得心應手了,這些年她跟著母親從這個家搬到那個家,早就經驗豐富,也養成了她不愛買東西的習慣。
從家裡離開的時候,她只拖了一隻皮箱,提了幾袋學校課本,這些就是她的一切了。
北上的路程中,她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偏過頭、閉上眼睛,像是在休息,福伯能從車窗上的反光看見她眼角閃著淚。
對自己的未來她像是認命了,不想知道也不想多問。
福伯為這個女孩感到難過,早先少爺吩咐他辦這件事情的時候,他還一度猶豫過,甚至懷疑少爺是不是被誰騙了,才會傻傻的去照顧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孩,但他現在明白了,也不得不贊成少爺的決定。
這孩子有那樣的母親太可憐了,再加上她母親那個性格卑劣的同居男友……要是放任她繼續待在那裡,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車行一路平穩,回到傅園已是深夜,陸欣亞被福伯領下車,這才發現眼前的宅院大得不可思議。
她以為魏家的建築已經夠氣派豪華了,但與傅園相比,卻遠不及十分之一。
她有些恐懼不安地隨著福伯踏入主屋,屋內的裝潢低調高雅,挑高的大廳讓她覺得自己更加渺小。
「陸小姐,行李已經送上去了,我先帶你到你的房間熟悉一下環境。我已經吩咐廚房準備宵夜,你可以先梳洗一下,下來吃點東西再休息。」福伯親切地說。
陸欣亞點點頭,跟著福伯上樓,被帶入一個比學校教室還大的房間裡,一式簡單素淨的客房,有床、書桌、桌上型電腦和一組新購入的書櫃,顯然是特地為她準備的。
「陸小姐,這裡是你的房間。」福伯說道。
陸欣亞環視了整個房間,愣愣地站了一會,突然開口,「福伯,請問……這裡的主人在家嗎?」她有些侷促。「我能不能見見他?」
「少爺還沒有回家,他最近忙公司的事情經常晚歸,有時也會夜宿公司,所以不確定今晚你能不能見到他,不過如果少爺今晚回來,我會轉告他你想見他。」
「謝謝。」陸欣亞道了謝,福伯再次提醒她可以下樓吃宵夜後就離開了。
她站在房間裡,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她的人生,好像在今晚轉了好幾個彎,站在校門口煩惱著怎麼應付陳叔叔的騷擾,感覺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到底是誰處心積慮、花那麼多心思做了這些事情?他有什麼企圖或目的?
她想見見這個人。
* * *
傅植恩接到顧律師的電話時正在回家的路上。
忙碌了一整天,他幾乎忘了這件事。
顧律師簡單報告了一下去陸家的情形,當然也沒漏掉陸母冷酷的反應和陸欣亞的傷心。
聽顧律師轉訴陸欣亞是哭著離開家裡時,傅植恩一度有了罪惡感,他任性的想改變她的命運,沒想到卻反而讓她提早認清母親的殘酷。
但這罪惡感只是一瞬即逝,想起自己上次故意灌醉魏青元,從他口中套出更多陸欣亞的事情後,那種心虛很快地便消失。
回到傅園,福伯告訴他陸欣亞人在飯廳,他有些猶豫該不該見她。
「陸小姐好像很不安,如果少爺願意跟她說明情況會比較好。」向來少出意見的福伯難得開口建議道。
傅植恩想了想,往飯廳走去,遠遠就看到那個纖細的身影坐在餐桌前,看著湯碗怔怔發愣。他走到了飯廳外她仍沒感覺,他斜靠在門邊,看了她好半晌才出聲。
「碗裡有什麼嗎?」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點戲謔。
陸欣亞被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看他,神情先是困惑、懷疑,接著「啊」了一聲站起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你是小表哥書房裡的那個……那個……」
「是的,我是你小表哥書房裡的『那個』?」傅植恩笑了。
「你怎麼在這裡?」陸欣亞嘴裡這麼問,卻心念電轉很快想明白了。「你就是福伯說的少爺?是你讓他們帶我過來的?」
「是的。」看出她的緊張,他體貼地在離她有段距離的餐桌邊坐下。「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坐下吧。」
陸欣亞聽話乖乖坐下,心裡千頭萬緒,好不容易擠出「為什麼」三個字,問題就連珠炮似的爆發。「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為什麼願意出錢送我去上學?你想要什麼?」
聽著她急促的疑問,傅植恩只是溫和地看著她,慢條斯理的開口。「那你認為你可以給我什麼?」
「我……不能。」是啊,她什麼也沒有。她安靜幾秒,再道:「所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如果我說那個晚上我就對你一見鍾情,所以做了這些事情,你相信嗎?」他微揚嘴角,一雙深沉黯黑的眸子認真地注視著她。
陸欣亞看著眼前比電視上偶像更英俊的男人,認真思索了他的問題,終於搖搖頭。「我不相信。」
「不相信就好。」他溫溫一笑,彷彿很滿意她的回答似的。「你的問題答案是,我選中了你。」
「選中我……選中我什麼?」她更困惑了。
「成為未來能替我分擔一切的人。」
「你是指什麼?」
「我的一切。」他輕聲說。「或許你還不瞭解,但不急,你還有好幾年可以準備。這段時間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唸書,好好長大。」
「可是……」她不解地看著他。「你才見過我一面,怎麼可以隨便找一個人就覺得可以信任,然後就……買下來?」
「買下來」三個字令她極難啟齒,但想起和母親的分離,她心裡便是一陣揪痛。無論母親如何冷酷,她始終難過與親人的分離,甚至有些討厭眼前男人肆意決定一切的理所當然。
「我並沒有買下你。」看著她天真稚嫩的圓潤黑眸,傅植恩輕笑。「你仍是自由身,隨時可以離開,甚至可以回到你母親神百年。接受我的安排只是一個新的選擇,而我對你的期待也只是期待,你沒有義務滿足。」
陸欣亞看看他,默默垂下了頭,心裡百轉千回,一度有股衝動想脫口而出「那就讓我回家」。
可是,想起母親身邊一個換過一個的男人和那些人醜惡的臉孔,那種渴望又迅速冷卻下來。
她其實該感謝他的,在她還不能保護自己的時候,是他幫她逃離了那個家,給了她一條更光明輕鬆地道路。
她沉思了好久,他也很有耐心,並不催促她。
最後,陸欣亞歎了口氣,才低聲開口,「你怎麼知道我能變成替你分擔一切的人?」
「我不知道。」知道她接受了,傅植恩的回答很輕鬆。「我只能這麼希望。」
好奇怪的人……好奇怪的要求……
陸欣亞只是看著他。
「這就當作一項投資吧。」他這麼說。「投資總有奉獻,這項投資的風險就是你永遠有機會後悔。」
「為什麼是我?」
他看著她,露出一貫的溫和笑容,給了她依舊猜不透的答案。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