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中御找了一張看似乾淨的坐下,要了幾張煎餅,兩碗湯,一盤牛肉,兩樣小菜。由於不是吃飯的時辰,是以棚子裡除了他們兩人外,只有一個老人家坐在角落默默地吃著煎餅。
子七咬了一口。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皇甫期待地問,「咦!怎麼又發呆了?」
不發呆就怪了,她體內有「鳳兒」與「子七」。而他呢!皇甫中御,楊中,抑或更多,她所不知道的。
「還好。」子七回答,「不過照比府裡糕點的味道還是差了些。」實話實說。
「我倒覺得美味無比。」皇甫中御笑呵呵地說,低下頭滿足地喝了一大口湯。
「看不出皇甫公子竟然會喜歡吃這些粗食。」
「錯了,叫相公。」皇甫中御抬頭說道,「其實食物煮熟了就很美味了,你不覺得嗎?」
子七怔住了,驀然間想起,在王家村時,他做飯的手藝勉強將食物煮熟而已。直至她嫁於他後,每日吃飯的質量才有所改善。
有時真看不出他是錦衣玉食長大了的公子。某些方面與她真的很像,比如他們對食物都不是很挑剔,能填飽肚子便行。作為死士,活著為了主人,死也同樣。沒有享受之說。
兩人低頭吃著飯,沒再言語。
不久,草棚裡又多了幾人,是押鏢的鏢師,途經此地,進來喝碗茶水。
皇甫中御吃飽後,又讓夥計包了幾張煎餅備在路上吃用。結了賬,起身正要離開,驀地,草棚裡衝進來數人,險些撞到子七。
「宋鏢頭,別來無恙啊!」
被稱作宋鏢頭的是一位年約三十歲的漢子,聞言抬起頭,冷哼一聲,「你還未死。」
「閻王不收啊!」臉上雖帶著笑,眼中卻流露出凶狠的光芒。
看來兩人之間的仇冤很深了。
皇甫中御與子七悄悄地走出草棚。他們自身的事情已經很多了,對一些江湖恩冤沒什麼興趣。一路之上,也並非第一次遇到這類事情。
上了馬車,並未進城,繞過城門,直奔渡口而來。
還想用馬車代步,自是不能扔掉。與船夫商談後,以雙倍的價錢同意將馬車一同渡過河去。不過,馬車頗佔位置,船上已有了幾名客人,這次載不了他們,無奈只好等船往返後再渡他們過去。
半個時辰後,船終於返了回來。皇甫與船老大正在想辦法怎樣將馬車弄上船時,後面卻塵煙滾滾地追上來數名騎馬的鏢師,嘴裡大喊著:「站住,不許跑。」
在人們驚訝的時候,他們已經奔至近前,瞬間將不明所以的皇甫中御與子七包圍住了。抽出明晃晃的大刀,在太陽的折射下,刺得人睜不開眼睛,「交出錦盒。」為首的宋鏢師厲聲喝道。
船老大嚇得腿軟,用僅存的一點力氣往船上爬去。周圍等待渡河的客人也作鳥獸散,紛紛跑掉了。
子七垂著頭站到皇甫的身後,皇甫四周看了看,誠惶誠恐地說道:「什麼錦盒?我們夫婦沒拿啊!這位大哥是不是弄錯了?」
「離開那家煎餅鋪子的時候,只有你們夫婦兩人,不是你們拿了錦盒會是誰?」另一位鏢師說道。
「冤啊!」皇甫大叫一聲,「我們真的沒有拿。」
「來人,搜。」
衝上來幾名鏢師,將他們的馬車裡裡外外搜個遍,「宋頭,發現了,在這裡。」一位鏢師竟然在馬車的車廂下面發現了錦盒。
皇甫與子七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他們都看出對方並不知情。
「你們還敢抵賴。」
鏢師拿開錦盒一看,大叫道:「宋頭,裡面的貨沒了。」
「什麼?」
「把貨交出來,宋頭押的鏢,你們也敢打主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他們還真不認識什麼宋頭。
兩個鏢師衝過來,一人將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一人搜身,沒有搜到。便把目標轉到了子七身上。剛要碰子七的身體,便被皇甫中御攔住了,「我娘子的身上不會藏有你們的東西。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們。」
子七順勢躲進皇甫中御的懷裡。
「立即將東西交出來,我們可以饒你們不死,如若不然……哼哼!」
皇甫中御無奈地一歎,「我們確實沒拿,請問錦盒裡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價值黃金百兩的千年人參。」一個鏢師嘴快地答道。
「啊!」皇甫中御怔了一下。
子七雖然一直垂著頭,卻也不覺得失笑。千年人參對一般百姓確是無價之寶,但對於皇甫中御來說,也只是一種滋補的藥材而已。別說黃金百兩,即使是值千兩的人參,他也不是沒有啊!
「我勸你們還是將人參交出來,若有一絲損壞你們也是賠不起的。」
「宋頭,還跟他們商量什麼,一刀一個,先砍了他們再說。」
若是往日,宋頭早就命令他們下手了,只是今日,總覺得這對夫婦有些怪異,怪異在哪裡還說不清楚。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憑著一股直覺,一開始,他沒有輕舉妄動。
他也懷疑,這對平凡夫婦可能是被人陷害的。只是若他們真是一對普通夫婦的話,如今早該嚇得跪地求饒了,哪會如現在這般冷靜呢!
「宋頭,那個婦人的身子我們還沒有摸過,估計人參就藏在她的身上。」
「搜。」
「慢。」皇甫中御一把將子七拉至身後,無視眼前明晃晃的刀刃,冷聲說道,「人參我們的確沒拿,搜我娘子的身卻不可以。」
「敬酒不吃吃罰酒。」一鏢師怒道,伸手上前便去抓皇甫中御的衣領。
皇甫中御身形微微一側,便躲過去了。
那鏢師驚疑了一聲,伸手再抓,又被皇甫中御躲開了。這次四周的鏢師都看明白了。
宋頭喊道:「圍住他們,他們會武功,人參一定是他們偷的。」
這個笨蛋,皇甫中御微微皺眉,會武功就一定偷他的人參嗎!轉回身一把將子七抱起,縱身一躍,腳踏著馬車,兩人身形由他們頭頂飛過,瞬間便來到渡口,皇甫中御並未停下,身形再起,又再次躍到了船上。那船夫怕惹上麻煩,本來離渡口有一段距離的。卻不想皇甫中御抱個人,如大鳥一般,便輕鬆地跳了上來。
「開船。」皇甫將懷中的子七放下,對船夫命令道。
「啊!呃!」那船夫嚇得發呆,被皇甫中御眼神一瞪,腿又軟了,「好,好好,開船。」
那些留在渡口的鏢師卻傻了眼,「回來,不許跑。站住……」想學皇甫那樣跳過去,卻沒那本事。想找船去追,奈何這渡口只有這一條,急得在岸邊直跳腳罵娘。
船夫也不想得罪那些走江湖的鏢師,奈何船上這位爺,看似好像更厲害一些。起碼那些人飛不上來。
船駛到河中間,離那些氣得跳腳的鏢師已經越來越遠了,兩人並肩坐到船板上,看著流過的河水,對適才發生的事好像並未掛在心上。
「可惜啊!可惜!」皇甫中御喃喃自語,「馬車沒了,還要再買一輛。銀子不曉得還夠不夠。」
子七失笑,「那幾兩銀子你會看在眼裡?」
「當然不是,只是下船後得要勞累娘子的雙腳走一段路了,相公心疼而已。」
子七轉過頭不理他。
「唉呀!」皇甫中御突然大叫一聲。
「怎麼了?」
船夫也嚇了一跳,險些一頭栽進河裡。
「我包的煎餅還在馬車裡。」
「……」
「撲通!」船夫真掉進水裡了。再也不上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怕麻煩,乾脆水路遁逃了。結果後半段路,皇甫中御只有自己充當船夫。只可惜技術不行,最後還是子七起身幫的忙,船才得已最終靠岸。
「娘子事事都懂,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下了船,皇甫中御笑瞇瞇地對子七說道。
「快些走吧!晚一些,那些鏢師該追上來了。」子七道。
「也對。怪麻煩的。」說著將身形一頓。
「做什麼?」
皇甫中御笑道:「自然是背娘子了。」
子七怔了一下,「我沒那般體弱。」
「我知道。」
子七想了一下,最後爬上他的背,「你恢復我的武功豈不是更好。」
「快了。」皇甫中御一轉頭。嘴唇碰巧掃過子七的臉頰,子七隻覺身上一陣酥麻,沒有再出聲。
皇甫中御用了輕功,腳程很快。子七趴在他的背上,只見兩側的景物飛快地向後掠過。子七本是會武功之人,是以並不覺得害怕與驚奇。
飛奔了半個時辰,皇甫中御仍不見氣喘,子七笑著說道:「你的武功倒是比我想像的好啊!」
皇甫中御笑說:「娘子的武功絕頂,做相公的也不能太孬啊!上次輸於娘子手上,相公回去可是刻苦練了很久呢!」
他們曾經交過一次手,皇甫中御的武功最強,卻與死士出身的子七差了一大截。他畢竟是主子,遇事交代手下辦就行了,不必親力親為。
「娘子事事都超越為夫,讓為夫很沒有面子。」皇甫中御笑嘻嘻地說,「對了,娘子,對琴棋書畫可在行?」
「不懂,我最在行的便是如何殺人。」
「不懂最好,其實我也討厭那些事情。」
「可我聽說,你的琴藝曾是京城的一絕啊!」資料上可是寫得明明白白,皇甫中御早年風流,不會這些東西,如何討得女人歡心。
「你只是聽說而已,眼見都未必是真的。我爹生前乃是當朝的宰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哪個不奉承巴結,即使我彈得如同魔音,他們也會當仙樂來聽的。」
「如今公子大哥被封為平遠候,受皇帝寵信……這就是你不願待在京城的原因嗎?」
「知我者娘子也,但有一事錯了。」
「嗯?」
「叫我相公,或者中御都可,不要叫什麼公子。」
「我現在受制於你,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娘子好像並非心甘情願。」
子七歎氣,「你封我武功,換做任何人也不會心甘情願的。」
皇甫微微一笑,「有一天你會的。」
又是這種自信的言語,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子七仍然猜得到。
「知道我為什麼這般迅速地遠離京城嗎?」皇甫中御突然問,卻並沒等子七回答,便又接著道:「因為皇上要封我為官。」子七神情怔了一下,前因後果一想便什麼都明白了。皇甫中御遠離權力的中心,便越沒有利用的價值,相對的,子七的處境就會越加的安全。
若說子七無一絲動容,那是假的。許久後,她才說了一句,「你不必這樣的。」
「我也是為我自己,逍遙慣了,不想再受牽制。」
子七看著他平靜無波的側臉,心神一陣恍惚,怎麼辦?這男人在慢慢地蠶食她的意志。她在心裡一再地告誡自己,他這樣對她,多半是為了征服,若真的完全歸順了,只怕自己便會成為他的一顆棋子,一顆對付主人的棋子。即使不是,境遇也會很慘,他的身份豈會缺了女人?至於守書,她只是他兒子的母親,僅此而已。或許將來,守書會因為有一個曾是死士的娘親而不得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