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牆角突然冒出一條黑影,黑影貓著腰,左右望了望,朝前面亮光處跑去。
「啊!」
「刺客,抓刺客……」
平遠候氣憤地看著跪在面前的刺客,又頗有些哭笑不得,因為面前的刺客不是別人,正是被幽禁在安園的王鳳兒。
「我候府裡怎麼養出你們這種廢物,下去領罰。」平遠候指著兩名負責看守安園的侍衛罵道。
兩侍衛也頗鬱悶地退了下去。誰又能想到,這個瘋女子會在牆角挖個狗洞逃出來啊!
平遠候對下面的鳳兒說道:「抬起頭來,讓本候爺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鳳兒垂頭不理。
旁邊的侍衛喝道:「抬起頭來。」
鳳兒這才慢慢地抬起頭,咬著唇,直直地看著平遠候,倒沒被他的氣勢嚇到。
平遠候皺了皺眉,這村婦有何出眾之處啊!想不到二弟會與她生活了一年。也不對,起碼一般的女子不會想到挖個狗洞。這點確有些與眾不同。
鳳兒全身上下狼狽不堪,衣物又髒又亂,可能是在地上滾過的緣故。額頭紅腫,髮絲凌亂。平遠候越看越是心煩,果然是無知蠢婦,哪配得上二弟,想著轟出去亂棍打死了事得了。這一尋思眼中的殺氣便洩了出來。驀地,他察覺,鳳兒的眼中雖露出懼意,卻仍狠狠地瞪視著他,這若換做別人只怕早嚇得瑟瑟發抖了。
平遠候怔了一下,腦中閃過什麼,隨後笑了出來,想轟出去的念頭也消了,「作為女子,你確是堅忍的。」
突然,皇甫中御急急走了進來,看著跪在地上的鳳兒,對平遠候說道:「大哥,都是中御的過錯,驚擾了大哥休息。」
「無妨,大哥突然發覺這村婦有些特別。她既是守書的親娘,讓她留在府中也不無不可,只是不可再發生今夜之事了。」
皇甫中御聞言微訝,大哥怎麼換了語氣,她做了什麼?眼神別有深意地掃了鳳兒一眼,然而這時鳳兒已經低下頭去了。「大哥教訓的是,中御保證今夜之事絕不會再發生。」
「那好,這裡交給你,大哥先去睡了。」
平遠候離開後,皇甫中御將屋內的侍衛與婢女也遣了下去。神情仍是一貫的淡漠平和,「為何逃出安園?」
鳳兒仰起頭說:「你騙我,我要見守書。」
皇甫中御看著她,許久,對著門外大喊:「將守書抱過來。」
不久,一位奶媽抱著一熟睡的嬰兒走了進來。
皇甫中御揮手,「把孩子給她。」
奶娘聽命,將懷中包裹的嬰孩小心翼翼地遞給鳳兒。鳳兒急忙接過,激動得嗚咽道:「守書,書兒,我兒……」
嬰兒睡得很熟,並沒有醒過來。鳳兒也只是低聲嗚咽,怕驚擾了孩子。眼中的淚水卻已抑制不住地滴落到孩子的嫩嫩的臉上。
「守書你也已經見到了,把他還給奶娘吧!」
「我……」鳳兒下意識地將男孩抱緊。
「讓奶娘抱他回屋休息,難道你要一直抱著他不成?」
「我只是不知下次見他會是什麼時候?」鳳兒低泣道,「他的模樣,比那時,已經變了許多。」
皇甫中御一聲歎息,對奶娘說道:「你也先下去吧。」
鳳兒只是低頭癡癡看著孩子,並不說話。
「你若跟守書在一起,便要一輩子待在這候府裡了,你想過沒有,其實這候府便是囚禁你一世的牢籠,到時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即使你再挖十個,百個洞也無用。」
「只要讓我跟守書在一起,讓我待在哪裡,我都願意。」
「那你的弟弟,還有妹妹呢!他們你不管了?」
「我……」鳳兒滿臉痛苦,「楊中,不,皇甫中御,我恨你。」
皇甫並沒動怒,只是長歎一聲。看著鳳兒咬牙切齒的表情,驀地,卻仰天大笑起來。笑聲震天,守書被嚇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皇甫中御仍是大笑不止,只是眼神中流露的卻是截然相反的哀傷,「何必,你這又是何必?好笑,當真好笑。」說罷轉身揚長而去。
鳳兒只顧哄著哇哇大哭的守書,並沒有注意到皇甫中御哀傷的表情。
至此後,鳳兒允許每日探望守書一次。而她的住處也由安園遷回皇甫中御居住的院落。靠近西邊的一角,緊挨著院落的後門,那裡出了門就是守書居住的地方。
鳳兒每日的生活很簡單,只要將亭院打掃乾淨,便可以整日陪著守書了。只是候爺府裡的規矩眾多,她雖是孩子的親娘,卻也只能在旁邊看著,近身不得,照顧孩子的一切雜事都由專門的奶娘與婢女處理。然而,即使這樣也已經令她很開心了。
有時她會在院中遇到皇甫中御,便跟其他下人一樣垂首站立一側,等主子經過了方可抬頭。
皇甫中御好似也忘了她一般,眼光從未在她身上過多停駐過。一開始下人對她還有些顧忌,時日一長,見主子對她的態度,便越發大膽起來。有什麼活,故意支使她去做,嘴裡更是說些難聽的話。王鳳倒似無事般,都沒放在心上,只要每日都能看到守書便行。
幹完一天的活,王鳳兒累得腰際酸痛,剛想回屋歇一會兒,斜路上又衝出來一人,看著王鳳兒身上穿著下人的衣服,便道:「怎麼在這偷懶,前面都忙翻了。快快,跟我走。」
「啊!」王鳳怔神的工夫,已被這個老婦人牽著往前面跑去。
王鳳兒被帶到了廚房,幫忙打下手,有些懵懂的王鳳兒過了一會兒才在眾人的聊天中瞭解,原來今天是老夫人的大壽。候爺娘親做壽,場面自然小不得。據說連皇上都來了。
王鳳兒蹲在角落裡,也不吱聲,埋頭洗著盆裡的水果。
「洗乾淨了沒有,快快,遞給我。」
「洗完了。」王鳳兒站了起來。
突然一個管事的走進廚房,「上菜了,快一些。」後面進來一批下人,按順序端起做好的菜餚,往前廳送去。
管事的看到站在一側的王鳳兒,一揮手,「你也過來幫忙。」府裡的下人眾多,大部人並不識王鳳兒的身份。
王鳳兒走過去,端起一盤菜餚,待走到大廳門口,有專人將菜餚接過遞進去,他們這些人是沒資格出現在客人面前的。
王鳳兒手中的菜餚被一衣著艷麗,外貌明艷的婢女拿進大廳後,同大家一同轉身往回走,身形卻突然被一客人叫住了。
「你過來一下。」
王鳳兒左右望了一眼,見那客人叫的果然是自己,方才低眉順目地走了過去。走至近前,聞到那人一嘴的酒氣,王鳳兒微微皺了皺眉,「大人有何事吩咐?」
那人一把抓住王鳳兒的手臂,「客房在哪?帶本大人去。」
客房?王鳳兒怔了一下,「奴婢不……」
「走。」還沒等王鳳兒說完,那人醉熏熏地卻已靠到了王鳳兒身上,「快帶路。」
王鳳兒蹙下眉,雙手架住那人的胳膊,「這邊走。」
將那客人送到客房,王鳳兒轉身往回走,豈知走到半路又被人阻住了。
「你去給本大人拿罈酒來。」
王鳳兒皺眉,怎麼又是個喝醉的。「奴婢去去就來。」
「咦!等等,」醉酒之人攔住王鳳兒。
「大人。」她嚇了一跳,身形往後退。
「躲什麼?讓我看看。」手很輕浮地抬起她的下巴,「模樣還算好,就是老了點,不過,本公子不挑,來,陪我喝酒。」
王鳳兒縮手,躲開他的手,「大人不是讓我給你去拿酒嗎?」
「不許走,陪我玩玩。」一把將王鳳兒攬進懷裡。
「大人,別……」王鳳兒掙扎著要推開他。
「別亂動,把本大人侍候好了,本大人一高興,興許就把你帶回府裡。來,親一下。」邊說著,一嘴的酒氣便向鳳兒吻了下來。
「不要。」也不知鳳兒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
「小賤人,你敢推我!」那人喝得通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氣地向王鳳兒撲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王鳳兒見他撲了過來,身形突然往旁邊一閃,只見那人張開雙臂,「唉呀……媽啊……撲通……」
身子被欄杆絆倒,由於衝勁太猛,身子順拋翻了出去,在坡上滾一圈,掉進了湖中。緊接著淒慘的呼救聲響起,「救命……救命啊……救……救命……」
他這一喊,附近的家丁與侍衛便都提著燈籠圍了過來。王鳳兒想走已經晚了。
「是大人掉進水裡了,快去救。」
狼狽不堪的那人被侍衛救了上來,酒已經醒了大半。
「原來是莫大人,你沒事吧!怎麼失足落水了?」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笑瞇瞇地走至近前,「快帶莫大人去客房更衣,得了風寒可不得了。」
莫大人一把推開管事,「滾一邊去,那個小賤人呢!敢把我推下水,她想謀害朝廷命官,瞎了她的狗眼。」
「誰這麼大膽敢害莫大人!」管事的笑臉瞬間變成了怒臉。
一侍衛將站在暗處的王鳳兒推了出來,「大人,這裡只有她。」
「不是這個醜八怪!」莫大人揮手道,突然又叫道,「咦!是她,她怎麼這麼醜……來人把這個賤人給我扔進水裡淹死。」管事的微微一驚,賠笑道:「大人,這恐怕……」
「怔著幹什麼?還不快點把她扔進水裡。」
侍衛猶豫了一下,看了管事一眼,然後在王鳳兒的驚呼聲中將她拋進了湖中。
王鳳兒落水後,憋了一口氣,划動四肢,游了上來。
莫大人立即哇哇大叫道:「這賤人會水性,快,圍住,圍住,不許讓她上岸。」他指手劃腳地喊道,「來人,找石頭,給我打,誰打得准,本大人有賞。」
「莫大人。」管事賠著笑臉湊了過來,「這下人既然敢得罪大人,自然是罪該萬死。只是府中的規矩……」
「怎麼?本大人處死一個下人也不行嗎?」
「不敢,不敢。」管事搖頭,「那人自然是隨大人處置,只是這夜晚天涼,大人一身濕衣,若是著了涼,老夫人怪罪下來,小人擔當不起啊!」
「沒事,本大人正玩得興起……來,快,給我打。打中有賞。」
管家無奈只能退到後面,暗中給下人遞個眼色。下人心領神會,轉身跑了。老夫人的親外甥,他這個做下人的可是得罪不起。
王鳳兒被困在湖水中央,原先還可躲過投擲過來的石頭,只是到了後來,投擲湖中的石頭卻越來越多,王鳳兒無奈只得深吸口氣,潛到水底,待呼吸用盡再冒出水面。
「她又露頭了,給我打,使勁地打。」
「莫子山,娘久不見你,讓你回去呢。」
正玩得不亦樂呼的莫子山聞言一回頭,笑道:「中御,姨娘叫我啊!等我換件衣服……」轉身又對侍衛說道,「不玩了,一箭射死她吧!省得看到這個醜八怪心煩。」
「慢。」皇甫中御突然說道,「讓她上來。」
侍衛猶豫了一下,自然是聽從皇甫中御的命令,讓王鳳兒上了岸。
莫子山面色不豫,「中御,你還是這般憐香惜玉啊!一個下人而已……」
「候府自有候府的規矩,她既得罪了你,自有規矩處罰她。你這樣亂用私刑豈不是破了候府的規矩?娘也不希望你在府裡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