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居月埋進溫熱的身軀裡,她的鼻間充斥著男人陽剛的氣息。這個臂彎就像是她唯一的港灣,無論外頭風雨再大,只要躲入這方寸之地,就能有喘息的機會。
她的額心抵著厚實的胸膛,單薄的身子仍舊抵不住日夜溫差甚大的變化。
「冷嗎?」殷孤波的健臂將她攬得更緊,兩塊厚毯裹著他們,還是稍嫌微涼。
「嗯……」居月應了聲,又往他懷裡鑽得更深了些,為了一貪暖熱的氣息,她壓根兒沒有想過現在彼此的行為於禮不合。
而同行的商旅,沒有人敢問起他倆到底是什麼關係,一方面是他們未來將會分道揚鑣,二來是礙於殷孤波那陰狠的氣息,加上殷弧波維護居月的模樣,不必開口說些什麼,大伙自然是心照不宣。
他們躺臥在臨時搭起的小棚裡,其他旅人都在不遠處的氈包裡小眠,這一夜的養精蓄銳,無疑是為了明日的腳程做準備。
「我們還要走多久?」這樣的路途,令居月百般折磨也不堪承受。
「最少也要十來天。」殷孤波實話實說,說不定還要再拖些時日。這支旅隊為了居月,很明顯地已經耽擱了行程。
午後,他們甚至還遇上一場沙塵暴,沙塵遮天蔽日來勢洶洶,殷孤波眼見許多人遭到活埋,他們僥倖死裡逃生。
而居月兩眼失明,殷弧波還刻意掩去所有她聽見的聲音,只是淡淡地和她說有場沙塵暴,含糊地一語帶過。
踏在這條路子上的他們,命是抵給閻王的。
在這場沙塵暴之中,害得殷孤波幾乎遺失了寶器,好在最終是從沙地裡挖了出來,卻也讓他更明白這次的旅程非同小可。要是一不留心,葬送的可是他們的性命,也包含天朝的未來。
「聽說造出神器的是個女人。」居月一想起他今日尋找寶器急得失去以往冷靜的模樣,所幸神器最終尋獲,要不然殷孤波恐怕不會有此刻的安心。
「這種消息你也知道?」他哼了一聲,閉目養神。
「天朝裡好多人都說六神出世,以後就沒有國泰民安的日子好過了。」
「你怕嗎?」現在,她不也是安安穩穩地躺臥在他懷裡,甚至是緊依著他而不肯離開,才能得到此刻的寧靜!
「六神的惡名我當然怕。」居月覺得心裡好慌,她明明是依靠著他,卻也同樣害怕幫助他毀了不老泉後的自己,還能否在天朝安身立命?
「你應該要怕。」他的笑,低聲地傳人她耳裡,每一回震人她心中的笑聲,都是折磨人的輕柔。
居月不知道究竟是礙於自身奇異的體質才偎著他,還是自己也想擁抱這副冷漠的軀體,希望可以從他的懷抱裡,得到一點依恃的溫暖。
他的問話,讓她只能沉默以對,面對他的嘲笑她無法反抗。並感到些許的顫寒。如今孑然一身的她,只剩殷孤波能夠依靠了。
勾起她的下巴,殷孤波望著那雙倒映出自己模樣卻不能識得天光的眼眸。這樣的美麗,沒有無與倫比的絕色,卻有著泉水般清甜甘美的淡然。
她從裡到外,沒有讓人驚艷的地方,反倒是乾淨得教人印象深刻。就是因為太過純淨,反而讓殷孤波興起很想摧毀的念頭。
他的人生之中,也曾經遇過這樣的女人,彼此惺惺相惜過,可是直到最後,她還是背叛了他!
殷孤波一個翻身,將居月壓制在身下,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驚愕不已,當她耳邊傳來他溫熱的氣息吞吐,惹得她顫動連連。
「你怕的是六神的威名,還是我這個人?」
頸脖間的熱度,讓居月頭一回感受到他如此強烈的威脅,那是一種男女之間,很暖昧又很奇異的差別。她甚至定不出,也退不開他一手建造的牢籠,只能深陷於他的掌心裡,進退不得。
居月兩手抵在他的心口上,面頰燒紅得有如綻放的紅花。
小圓帳裡的棚頂,開了半圓的口,大漠的夜裡雖然冷涼,但是星子卻出奇的晶亮,外頭燒烈的營火光輝,在新月升至天際時,早先一步漫了進來。
「為什麼不回答?」她的躲避,讓殷孤波有借口逗弄著她。
她其實很怕,怕他的刻意逼迫,就像是要挖出她心裡那分困惑,讓雙方都看得仔仔細細。而居月抵在他胸前的掌心,也被他熾熱的體溫給熨熱了。
「我……該說什麼話,才會讓你聽了覺得舒坦?」居月側過臉去,躲著他肆無忌憚的靠近。
「你何時在乎過我的感受,嗯?」殷孤波拉高聲調,難得話裡有著笑意,卻是狡猾又無情的笑語。「看著我。」
「我是個瞎子。」順著他的話說,或許這樣就有躲藏的理由。
殷孤波哼了一氣,低下首去咬了她白皙的頸項,令居月吃疼地喊了聲。「面對我。」
透亮的肌膚染著粉嫩的紅,殷孤波將她看得很仔細,就連她微微顫動的睫毛,都微捲得讓他覺得十分美麗,更興起想全數佔有她的狠絕。
他低下頭去,舔吻著她有如珍珠白的耳垂,游移在頸脖上的薄唇,熨燙著她的肌膚,每一寸都敏銳得讓她快要哭泣,卻被壓抑在心底,不敢傾洩而出。
她單純得不諳男女之別的差異,只能手足無措地任他撩撥著。
「殷孤波……」喊著他的名,更似呢喃的低吟。
「現在你對我的害怕,不是真的恐懼。」他的話帶著淡淡的笑意,高挺的鼻尖摩挲著她細柔的身軀,刻意的挑逗,令居月喪失所有理智。「有一點像是,有所期待……」
「不要!」直到他說出這句話時,居月可以感受到他尖銳的譏諷,狠狠地推開他。「你怎麼能對我如此放肆?」他的話,令她備感屈辱。
殷孤波粗暴地將她壓制得更緊.一手鉗制她的兩腕按在她的頭頂之上,另一隻手扯開她的衣襟,低首狠狠地吻咬了她的心口,留下一道煽情的印子。
「住手!」她掙扎著,淚水突然凝聚在眼眶,滑落面頰。「不要這樣對我!」
她的哭喊,讓殷孤波渾身僵直半晌,見到她驚慌失措地落淚,所有失控的情緒又緩緩地收進體內,這莫名湧現的怒火與對她的情慾,同樣也讓他訝異不已。
殷孤波深吸了一口氣,鬆開鉗制她的腕子,面容繃緊地直坐起身。不解地望著自己的掌心一他差一點就要了她。
居月驚慌地拉攏衣襟,縮著身子背向他,豆大的淚珠不斷滾落,渾身抖得有如驚弓之鳥。
見她嚇成這副模樣,殷孤波很懊悔地閉上眼,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種舉動。只要見到她純淨得像是不染有一絲塵世的俗氣,就會令他想要徹底摧毀,而這種決絕的念頭,令他詫異萬分。
或許,是很久以前,他的懷裡也曾經擁有過這樣的女人,可是當時的他沒有勇氣將她全數佔有,甚至鬆開了手,眼見對方遠走,獨留悔恨交加的他在原地,邁向永無止盡的地獄。
殷孤波伸出手去,不過是輕觸她的肩,就讓居月抖得更是無以復加,那帶有懼意的啜泣聲傅進他的耳裡,令人感到難受。
他執意將她抱進懷裡,不管她如何掙扎,他還是幫她蓋上毯子睡下,一臂枕在她的頭下,另一手將她重新圈住。
「對不住……」這是他頭一回對人說出歉疚。
居月的臉龐仍舊滾落許多淚珠,她搗著嘴不敢讓泣聲逸出唇瓣,可是枕在頭下的臂彎,卻逐漸染上濕意。殷孤波明白,他也的粗暴嚇壞了她。
可是他卻苦無辦法,只能不斷地在她耳邊說著為時已晚的負疚,一臂仍是將她擁得很緊,就怕她會掙扎離開,從此遠離自己的身邊。
若離開他,她單薄的身子會抵擋不了天朝襲來的氣脈。白日她已經承受不少,夜裡必須棲身在他身下來抵擋,否則準會消磨她的體力。
殷孤波不曾想過,有一天當自己面對女人的眼淚,會顯得如此焦躁與懊惱,並且失了心志展現出最赤裸的情感。
對於她,他竟想獨霸地佔有………而這個念頭,令殷孤波今夜一無法成眠。
「怎麼了?」
大漠裡的星夜,總藏有最孤涼的寂寥感。不知從前有多少人走過這條荒蕪的沙地,有可能是一代剽悍的將領,又或許是走遍天下的商人,更甚至是有家歸不得的浪人。
而他們的造訪,只是為了一系天朝的希望——
殷孤波一手將橐駝背上的她抱了下來。「你剛剛已經走了一段不少的路。」好端端的,怎麼又想徒步了?
自從那夜過後,居月變得益發沉默,但殷孤波還是一如往常地照料著她,他自認現在的他們不好不壞,可是看在別人眼裡卻不這麼認為。
彼此間的對話,和從前相較之下顯得更少,大多都是殷弧波問她。
白日,他們依然踏著旅程前進,歇腳時居月還是會靠在殷孤波懷裡休息,夜裡則躲入他的臂彎中沉沉睡去。
每次在她困得即將要喪失神魂以前,她都能夠察覺到他留在自己唇上那淺淺的一吻,不輕不重,很像是在為那天失控的自己道歉。
然而,她卻裝成毫不知情,也不再有什麼知己話能對他說
今天一早,他們與旅隊分道揚鑣之後,終於到達敦煌,依照衛泱的指點,以及酒泉居民的口中得知,大漠中有座月牙泉,是唯一湧生的泉水,無論風沙多麼大,終年皆不乾涸,在這片
若按時辰來算,不老泉將降生於此,十年終得一現!
「我想下來走走。」按著心口,居月總覺得有股熟悉的感覺,那感受就像是在龍藩鎮裡,那種平靜安寧的氛圍。
殷孤波攙著她,另一隻手拉著橐駝,走在沙丘上的道途是折磨人的,見不到終點,也看不到邊際,鑽人心底的沉,是股寂寥過了頭的悠遠。
「你有沒有聽到些什麼?」居月閉上眼佇足在沙丘之上,大漠裡的夜風,將她淡色的衣裙吹得飄搖。
她一手圈著耳,聽著風裡夾雜著很淺很淺的聲響,就如同是女人在夜裡低低的吟唱,包覆著悵然的歎息,讓憂愁從四面八方襲來。
很久以前,她也曾經聽過這樣的聲音。很輕很輕,卻不是發自人的嘴裡——
「不老泉降生了!」殷孤波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抬頭,竟見到遠處沙地裡隱隱嶄露的銀白光輝,逐漸自天際蔓延,最後成為一道耀眼的光束,直達天庭。
「那是……」殷孤波從沒見過那種艷白的光芒,甚至比雪還要白,還要刺眼閃耀,吸引住他全副的心神,專注地注視著那道光輝。「不准看!」居月攀住他的頸脖,將他擁進懷裡,喊得急切。「居月?」她的慌張,讓殷弧波摸不著頭緒。「你不要回頭!絕不可以!」
殷孤波擁著她,感受到她心底的慌張,就連她圈著自己的臂膀,都害怕得隱隱顫抖著。
「我沒回頭,你別慌。」
「閉上眼,無論如何你都不能睜開眼。」
她明明個頭很小,卻執意環著他的頸脖不放,就是怕殷弧波看到從不老泉透出的光彩,而發生讓人遺憾的事。
她解下圍著面頰的紗巾,替殷孤波蒙住兩眼,卻一掌讓他給按住。
「蒙了我的眼,我們會寸步難行的。」一個瞎子、一個蒙跟。就算不老泉近在眼前,根本就是白搭,怎麼可能走到泉池旁?
「難道你真的要和我一樣做個瞎子?」居月喊道,不禁動了怒。「就算你想,我也不肯!」
「原來你的眼……真的是被不老泉給奪走的。」
居月罩住殷孤波的眼,將紗巾綁了死結才安心鬆手。「這段路,就讓我來帶你走吧!」
牽起他的手,居月提起裙擺,就像個明眼人一樣,領著殷孤波往前頭走去。受著不老泉所牽引,體內那股無形的騷動,令她志忑不安,就像是稚兒回到娘親的懷抱,渴望再見到不老泉一面。
「無論我們發生任何事,你都不能靠近泉池,更不能拆下紗巾。」牽著他厚實的大掌,居月帶頭而走,從前覺得難行的沙地,今日卻像是踏在平地之上。
殷孤波一手讓她牽著,一隻手拉著橐駝,在腳下逐漸失去沙地的觸感時,那只牲口竟然停下腳步,再也不願向前。
「放手吧,動物皆有靈性,它知道那裡不可再行。」居月笑了笑,比起不會說話的牲畜,凡人的慾望真是強大,為了求得長生不老,什麼代價都肯換。
將橐駝背上的神器卸下,殷孤波綁在背上繼續向前。
這條通往不老泉降臨的沙地,由居月做領頭,從泉水散發出的光輝,就像是一條通往仙境的路子,白光穿透這片遭黑夜吞噬的大漢,光彩奪目,無法直視。
殷孤波皺起眉,紗巾能阻絕的光芒仍舊有限,它甚至就快穿透自己的眼,好比當初他親眼見到出世的神器躺在玉匣裡,仍舊掩不住其風采。
這樣明亮的光芒,讓人很想一窺究竟,但心裡也帶有深深的懼意,彷彿在這道光芒的包裹下,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吞噬。
「殷孤波,不管我們之間有誰發生事情,留下來的那一個,都必須忘記今晚的事。」居月叮嚀著,並以過來人的經歷,將這些話告訴他。「惦記著往事,不會讓人開心的。」
她的話,讓殷孤波手裡一緊。她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能再見到不老泉,我想起多年前泉池吞噬我父母的時候,那時我的身子,因為它的出現而舒坦平靜,這些年來,再怎麼舒服也沒比現在還令人感到暢快。」或許是她身為不老泉掌管子泉的人選,才會有此深刻的感受。
「我會毀了不老泉,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一人被它吞噬。」她的擔憂,殷孤波都明瞭。
「你知道嗎,這口泉池是有生命的!你想什麼,它都會知道的。」
「那它應該很清楚,今晚它將走到盡頭。」天朝不能留它,至少,在衛泱的眼下,它是無法再出現了。「要是它真是無所不知,就不該在此降生,讓我們可以尋到它!」
「很久以前,我想著要離開鎮上到外頭見識見識,一心一意只希望能看到全天下最美麗的景致,它就突然在我眼前降生了,那時覺得爹娘真煩,什麼都要管,還要我別直視那口泉池,要是他們不在,我就逍遙了!」然而,當這個念頭一動,卻令居月後悔莫及。「它讓我見到最美的風景,並且永生難忘,卻也同樣帶走我的爹娘……其實,我真的很後悔起了這個念頭。」
殷孤波一把拉住她,大聲吼道:「如果不老泉真有神力,那就讓我得到想要的人,並且讓她留在我身邊!」
居月僵了僵身子,不知道他嘴裡說的人,生得什麼模樣。
「你呢,直到現在重新面對這座泉池,心裡又有怎樣的願望?」他的手圈著她,偎她偎得很近,近得就在她的唇邊說出這句話。
「我……如果可以,我想要……看看你的模樣……只要一眼,就好……」摸著他的臉頰,居月由衷的說出這句話。
即便那一夜他的失控,嚇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然而像他這麼冷酷卻又自負的人,卻總是遷就著自己,居月並不是鐵石心腸,怎會無動於哀?
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已對他動情的事實,忘不了龍藩鎮裡發生的一切,更無法心安理得的正視對他的渴望。
殷孤波輕輕吻著她,並緩緩加深了力道,將單薄的她擁在懷中,有股衝動想將她揉進自己的體內,讓彼此無法分割。
依偎著他,居月覺得心底那高築的城牆,在他的親吻之下逐漸上崩瓦解,被摧毀得不見斷壁殘垣。
「我在你心底是什麼模樣?"他低頭問著,吐在耳邊的氣息,暖得可為她抹去夜風中的涼意。
居月淡淡地笑著,牽起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她沒有答覆,讓殷孤波笑自己的愚蠢,這樣的話拿來問眼盲的人,能得怎樣的答案?若換做是他,恐怕也無言以對。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走著,直到鼻端傳來一股風中夾帶的淡淡水氣,殷孤波便知道他們已到達不老泉的降生地。
一股自心頭湧出的溫暖,讓居月不由得眼底一熱,豆大的淚水滾下臉頰,在沒有半點哀傷的情況下,就連她自己也不知腿一軟,她跪倒在沙地裡,晶亮的淚珠滾落而下,原以為會遭沙石吞下,怎知積蓄在地的淚花就像是有生命一樣,向不老泉流去,那座如新月的泉池隱隱震動了起來,順著居月的淚緩緩移動,爬至她的腳邊。
「殷孤波,你退開!快點離開!」冷涼的水,不知何時蔓延了開來,居月從前曾見過不老泉移動,如今再次經歷,仍舊感到詫異。
一座泉池,竟可以得此意念,行動自如得能夠隨處落腳,這若不是天神遺留在人間的鬼斧神工,那又該作何解釋?
四肢浸在冷泉裡,淚水落個不停的居月,不知為何突然動彈不得,自底下延流的泉水竟竄上她的身子,灩白的水花中夾有一絲詭異的暗色,有如一條修煉千年的蛇妖,鑽上秀麗的面頰,探入那對已經失去光明的眼眸。
「啊——」冷涼的寒氣透入居月的眸子,她只感到椎心刺骨的痛,好似一把利刃滑過眼皮,讓她疼得渾身發顫難熬。
「居月!」站在遠處的殷孤波一聽到她拔尖的哀號,差點就要拆下限巾衝了過去。
「別過來!」她大聲喊道,強忍的痛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悶,逃也逃不開。「把劍扔來。」居月沒忘記兩人來到這裡的目的,就是幫助他毀了不老泉。
解下金鉤劍,殷孤波擲向沙地,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窩囊成這副德性。
「好痛……」嘴裡逸出悲鳴,居月痛到快要暈厥,她甚至能感受到鑽入眼中的水氣,在眼窩裡蔓延開來,順著血氣遊走於眼角邊的穴脈,每一個流動在上面的痛都帶有極細微的感受。
在居月痛到快要窒息之際,那雙早已盲透的眼眸,竟然能夠見到絲絲白光,直到竄人的水氣自嘴裡全數嘔出,原本夾在其中的暗色水流,也已不見蹤跡。
眨眨眼,當居月兩眼正朦朧地無法辨識之際,殷孤波向她喊了一聲,她順著聲響回過頭去,沒想到見到一身絳青色的身影,挺拔地佇足在沙地之中。她……真的看見他了!
「居月,到底怎麼了?」
「殷孤波,原來你是生得這副模樣。」跪在泉池裡,居月專心地望著那個綁上紗巾的男子,高大健壯的身影實在讓人難以忽視。雖然看不見他的眼,但她仍舊相信藏在後頭的,會是一雙很迷人的眼瞳。
「你……能看見了?"殷孤波沒有忽略她聲若蚊蚋的話,除了滿心訝異之外,更是為她高興。「快拿起金鉤劍,毀了不老泉!」
正當居月使盡氣力,自泉池裡拔手而出想拿劍時,指尖一觸及金鉤劍的劍鞘,還未握穩在掌心,兩腿就像是遭人一扯,直撲倒在水泉裡。
她驚駭的喊了一聲,仍舊不敢放開劍鞘,身子被無形的力量直拖往泉底,讓她驚得大喊:「殷孤波,抽劍!」
殷孤波一個箭步,隨及彎身引劍出鞘,有靈性的金鉤劍浸在不老泉裡,發出震耳欲聾的劍嘯聲,他提氣正要馭劍,居月卻兩手突然握上劍刀,溫熱的血絲滴入泉池裡,散成一片瑰麗的艷紅。
「居月!」殷孤波可以感受得到握在劍上的力道有多緊,只要再多出一分力,這把金鉤劍絕對會廢掉她的雙手。「放手!」
「不要,你不是要毀了不老泉嗎?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居月忍著掌心的痛,可是身子卻被不老泉一寸一寸地往下拖。
「快放手!」
「殷孤波,我不想死!不想被不老泉帶走……」她甚至還沒看見那雙紗巾後面的眼眸是什麼模樣,那閃耀出的光彩,是否可比天上星光?
他一手抓住她的臂膀,不可避免地兩腳一踏入水中,立刻感受到竄人心口的涼意。
「沒有人會被它帶走,今晚不老泉將死!」殷孤波解下裹住神器的布巾,在不老泉將死之際,將神器遞給居月。將泉水收滿進神器裡,我們要取不老泉死前的一口氣!」
居月沒見過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奪天工的神器,翠艷通透得比天底下任何一塊玉石都還要美麗。
捉著她的手臂,殷孤波差點一塊被她拖進泉底,他將金鉤劍插往沙地裡,穩住身形。「快收!」
接過神器,居月急忙從泉裡舀了水。
「盛滿!」殷孤波喊了聲,令她不敢大意,將泉水裝滿神器,七手八腳地蓋上後,說也奇怪,這器物就像是有自個兒的意念一樣,合上後馬上拴緊,半滴水也沒滲出縫隙。
兩人浸在泉池裡,全身凍得直打顫,殷孤波一接過神器,隨即扔往沙地,怕神器也會遭到泉水的浸染而湮滅。
「抱著我。」殷孤波握著金鉤劍,手臂泛起青筋,就連吐出的氣都在嘴邊結成了霜霧。
「好冷……」兩手的熱血淚汩流出,居月很吃力地想抗拒著自己的力量別被不老泉捲走。
在兩人奮力抵抗著不老泉,體力逐漸消耗之際,突地一聲從泉底透出的聲響,如同凡人死前不甘心的哀鳴,一陣更猛烈的水力將居月往底下拖去,差點令她上身與腿分了家。
「殷孤波,救我!」居月哭喊著聲,自己的手正一寸寸地滑下他的衣裳。
殷孤波扔開劍,一把抱住她,趁不老泉逐漸勢弱,提氣將彼此拉往沙地上,狼狽地跌在一塊兒。
隨即,泉底直噴出一道金光,嘶啞的哀鳴聲震向四面八方,居月見泉水逐漸退離腳邊,白光也開始消殯,本是漫著波光的泉池在夜色之中隱隱退去,月牙泉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好似方纔的驚險都沒有發生。
若不是掌心裡還留有劍刀割傷的痕跡,只怕一切她都會以為只是一場夢。
今晚,活在塵世千百年的不老神泉,已走向死亡的道途,不再留於人世間!
曾經的傳奇,如今已成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