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樊一大早就出門了,聽說是要陪何水嬋去選晚禮服,文妤則被交代不能遲到,要準時出現在晚宴會場。
這樣的意思很明顯了,崔玉樊不會回來接她,他會和何水嬋直接到晚宴會場,丟下她一個人。
她早有心理準備了,雖然難受,但在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她逼自己無所謂,隨手從行李箱內翻出以前為了參加紐約舞社慶功宴所買的一套晚禮服,好在因為很喜歡,所以將它帶了過來,不然人生地不熟的,要她上哪去變一套晚禮服出來?
後來,森田裕知打電話給她說要來接她,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釋,她隨口和他約在附近的公園碰面,再坐計程車去等他。
文妤在森田裕知的接送下,提早來到會場,森田裕知介紹了許多政商名流讓她認識,她只能端著雞尾酒,頻頻點頭微笑。
今晚,她穿著的是一襲珍珠色系的雪紡紗禮服,簡單的剪裁只襯著一條由左肩纏繞著她美麗曲線蜿蜒而下的珍珠墜飾,加上手腕上一朵由透明水晶點綴的白色薔薇,配上一對珍珠耳環,在夜裡,顯得光彩奪目。
現場所有女人幾乎都被她比下去,她成為晚宴裡最奪人目光的女神。
過了不久,崔玉樊領著何水嬋到場,何水嬋穿著一襲艷紅色的旗袍,加上華麗的鑽石配飾,一出現也佔據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她緊勾著崔玉樊的手臂,有著喜事將近的意味,現場迎上不斷道賀的人。
那些道賀的聲音縈繞在文妤的耳邊,不免又是一陣心酸,她連忙迴避,不讓自己聽到。
「你怎麼了?」一旁的森田裕知關心的問著,「他們好像讓你很不開心。」從在宇望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察覺到了。
她搖頭,說著違心之論,「沒有。」
「你今晚很美。」這套晚禮服很適合她。
她淡笑,「謝謝你的讚美。」
「有沒有興趣陪我跳支舞?」他伸手邀約。
她的笑容更美了,「森田先生都開口了,我怎能拒絕?」她也伸出手,任他領進舞池。
一舞過後,他讚道:「果然是知名舞蹈學校畢業的,舞功一流。」
「森田先生的舞技也不錯。」她很少遇過舞技如此好的公子哥。
「可惜你心裡有人了,不然我也會是很適合的人選吧?」他突然問道。
他的話讓她不知所措,「森田先生真愛開玩笑。」
「我可不是開玩笑。」他當然也不是個笨蛋,「走!」他拉她離開舞池,直接走向崔玉樊。
文妤只能跟著他走,不明白他的用意。
到了崔玉樊身邊,森田裕知伸出手,「我有這個榮幸邀何小姐共舞嗎?」他臉上的笑容極為紳士,「我想崔先生不會介意吧?」
崔玉樊搖頭,「當然不會。」
「那好。」何水嬋面對森田裕知突然的邀舞顯得不安,又見文妤就在一旁,但森田裕知的邀舞,她豈能拒絕?
「那麼,就請崔先生照顧一下我的女伴吧!」森田裕知將文妤拉至崔玉樊跟前,「何小姐,請吧!」隨即拉著不甘不願的何水嬋離開。
此時,文妤終於知道森田裕知的用意了,「真是笨,就算你把我推到他懷中,他也不會感謝你的。」而他們的關係也不會有所改變的。
崔玉樊聽見她喃喃自語的話後,便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把我們的關係告訴森田先生了。」
「這樣的關係有什麼好對人說嘴的?」她諷刺的笑,隨即從走過身邊的服務生的托盤上端了兩杯雞尾酒。
遞了一杯給他後,她一口將杯中的液體飲盡。
「至少可以讓人同情你啊!」他冷言的道。「你不知道這樣的女人最會引起男人的保護欲嗎?何況是已經為你著迷的男人。」
他的話就像一把利剪,撕碎了她的心,「原來你對我的手段這麼清楚?」她咬著下唇隱忍,「對,我怎麼忘了崔先生是過來人。」
「你這張嘴倒是越來越利了。」他聽了,當然不痛快。
她深深吸了口氣,為她的口無遮攔道歉,「對不起,我只是從來沒想到,你的眼中再也容不下我這個背叛者了,我還傻傻的以為,只要在你身邊,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你會……」原諒!
她把他想得太仁慈了,也把自己對他的傷害太低估了。
「我從來沒怪你。」他突然出口道。
她一聽,心隨即高揚,「你真的不怪我?」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她聽到最讓她興奮的話了。
他搖頭,「但我也沒打算再回頭接受你。」
她沒想到接踵而來的話,會讓她原本欣喜的心情,又跌回谷底,「玉樊,你聽我說——」她再也受不了,她一定要把事實跟他說清楚,五年前的事,她再也不想放在心裡了。
「我不想聽。」他卻狠聲的截斷她的話,「都過去了,也沒必要再提起,我會全部忘記,快樂的、痛苦的,一塊忘記。」
聽見他絕情的話語,這裡,她一刻也待不下了,她得找個沒有他的地方,忘記這些話!
「我錯了!」她的臉頰滑下一顆晶瑩淚珠。
不管是五年前還是現在,她太低估彼此的愛了。
他們……扯平了吧?因為此刻,他也狠狠傷了她一回了。
她轉身離開會場,離開這個讓她痛心的男人。
崔玉樊則是緊握著拳頭。
他知道她流淚了,他竟然為了那顆淚水心痛。他這麼做,到底對嗎?
「她人呢?」森田裕知從舞池裡回來,問道。
「走了。」崔玉樊只是淡淡的回答,然後也轉頭就走,讓一臉莫名其妙的何水嬋只能跟上。
看著崔玉樊離去的背影,森田裕知忍不住道:「像她這樣美好的女人,你這個笨蛋居然不懂得把握。」
他是不知道崔玉樊和文妤之間有什麼誤會,但只要是男人,有哪個笨蛋會放棄這樣的女人呢?
當晚,文妤並沒有回到崔玉樊的住處,他以為她已經知難而退,從此消失在他的世界。
但隔天,天才剛亮,森田裕知便在他的別墅外,打了通電話要他把醉死的文妤領回去。
他開了門,讓森田裕知將她抱進房裡。
「她喝了一整個晚上,醉了醒,醒了醉,我怕她再喝下去會酒精中毒,所以將她騙回來。」森田裕知幫她蓋好被子後,說道。
崔玉樊走後,他便丟下晚宴裡的人,出去找文妤,最後在路旁發現她哭得不成樣,還吵著要他陪她喝酒,沒想到才幾杯黃湯下肚,她便醉了,她的酒量真是……
但她卻又賴著不肯回家,直到她累了,才讓他送她回來。
崔玉樊站在房門側邊,「我以為她走了。」所以沒去找人。
這兩個笨蛋!森田裕知在心裡暗罵著。
「她邊喝邊哭,我則是聽她說故事,她醉言醉語的,我聽了很久,才知道她和你住在一塊。」其他的事情,不論他怎麼拼湊都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他們之間有很大的誤會。
「麻煩你送她回來了。」崔玉樊向他道謝,心底也跟著鬆了口氣。
「你沒和你的未婚妻住在一塊,反而跟一個『普通朋友』住在一起,這要傳出去,可會是條大新聞。」森田裕知開著玩笑,但這個玩笑也可能成真。
「我想,你應該很趕時間吧!我不留你吃早餐了。」明顯在趕人。
森田裕知當然聽得出來,「別人家的事,我也不想管太多,反正人我是送回來了,你看著辦吧!」
「請!」崔玉樊直接趕人了。
真是塊臭石頭,像文妤那麼美麗的女人,竟然會喜歡這樣的男人?還是瞎眼的。她這麼不挑嗎?
「要不是她心裡有人了,我一定不會退讓。」口頭的警告若再不管用,他可真的要實際行動了。
算了,還是識趣一點,畢竟這裡是人家的地盤。
直到森田裕知離開後,崔玉樊才緩步的進到文妤的房裡。
他摸索著在床沿邊坐下來,再替她拉好被子。
感覺到他的動作,她輕輕的張開眼睛,然後握緊他的手,將他的手枕在自己的頰下,「我原本想走的……」當時她真的有這個打算,「但我捨不得你,真的捨不得……」
所以她試著將自己灌醉,以為醉了,就什麼都不必煩了,誰知她的心還是亂七八糟,無時無刻不想著他的臉龐。
他狠心的將手抽回,「你累了,休息一下吧!」此時,她應該是清醒的吧?看她說話還挺清楚的。
「別走。」她拉著他的手臂,「陪我好嗎?」她起身,環抱這個想離開的身軀,淚由頰上滑落。
她變得愛哭了,動不動就流淚,他會不會覺得煩呢?
但她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放手。」他不動,只是冷靜出聲。
接著,隱約的啜泣聲由背後傳出,那聲音越來越大,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而一次爆發。
「不要。」她像小朋友一樣,緊抓著要不到的糖。
他轉身將她抱入懷中,此刻,他反駁剛才的錯覺,現在在他懷裡的人,醉得很徹底。
因為她從來沒這麼抱著他哭過,以前不管經歷多少痛苦、難受的事,她總笑著面對,看起來柔弱的她,其實堅強得讓他自歎不如。
如今她哭了……
到底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在他懷中的她,那樣貼近且眷戀的感覺困惑著他心底最深處,他不該留住她的,無論有什麼原因和理由,她的生命,他都不該再闖入。
感受到他的溫暖,她緊緊的依偎著他的胸膛,「告訴我,你還愛我好嗎?」她越心醉,越是要求得過分。
「我還愛你。」這是不用爭論的事實,無論經過多久,永遠不會放變。
她聽著,受傷的心靈似有所補償,她帶著笑和淚水,吻上了最想念的唇,迷濛的,帶著女人本能的嫵媚,擁住彼此渴望的靈魂……
一大早,文妤是被刺眼的陽光給叫醒的。
睜開眼,她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十一點三十五分。不會吧?她竟然一覺睡到中午了。
天呀!那崔玉樊的早餐誰來幫他準備?
她連忙坐起身,誰知才剛坐穩,便傳來一陣頭暈目眩,這才想到昨天經歷的事,包括廣告和約和晚宴,接著,她想到自己提早離開宴會,然後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遇到森田裕知,要求他陪她去喝酒,然後……
然後她是怎麼回來的?
她伸長脖子望著四周,沒錯,這裡是崔玉樊的別墅,她聞到落地窗外那片玫瑰飄散出來的花香。
應該是森田裕知將她送回來的吧?他是怎麼知道這裡的地址?
那……他不就知道她和崔玉樊住在一起了?
算了,反正回來就好,不要去想太多。
她回頭,見到床頭擺著一瓶解酒液。
是玉樊放的嗎?她的臉上出了一抹紅暈。
他還關心她嘛!
最後,她移動著身子,傳來疲累和酸疼感,她大概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事了。
原來那不是一場春夢……
「Tina小姐,你醒了嗎?」門外傳來一個男聲,是雨澤谷一。
「有事嗎?」她隔著門回應他,接著趕緊跳下床,從衣櫃裡翻出衣服,迅進著裝,然後開門,「有事嗎?」
「老闆今天和遠神廣告企畫部門開會,誰知道森田先生突然指名要你一塊參加這個會議,所以我就回來接你了。」
原來是這樣,「為什麼要我一同開會?我又不懂。」她不是只要當個美美的代言人就行了嗎?
他聳肩,「誰知道。」
「那你不會打通電話回來,我自己坐計程車去就好了?」還要麻煩人家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老闆要我親自跑一趟,可能是擔心你的安全吧!」他那個老闆對她的關心是越來越明顯了。
她一聽,小臉蛋上的笑意更明顯了,「那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準備。」
也許,事情還沒走到該絕的地步……
一進會議室,文妤便清楚的感覺到何水嬋投來的嫉恨目光,何水嬋坐在崔玉樊的身邊,她的心沉了下,最後選擇離何水嬋遠一點的位子坐下來。
「剛才進行到哪了?」森田裕知看了何水嬋一眼,示意要她繼續說。
何水嬋站起身,讓人發給在座每個人一本企畫資料,「現代的廚具雖然隨著潮流變化,但仍然以女人為主,只要女人一進廚房,便是位好媽媽、好太太,因此我們的走向,還是以能幫助這些好媽媽、好太太,輕鬆做出一桌讓全家人感到幸福的佳餚為主軸——」
「好像沒什麼創新感。」森田裕知不客氣的打斷。
「我覺得重點不在於創新,而是讓所有女性感同身受,能打動她們的心最重要。」何水嬋辯道。
「崔先生難道沒有一些建議?」森田裕知問著不發一語的崔玉樊。
崔玉樊搖頭,「我已經授權讓水嬋全權處理這個案件。」雖然他也聽得出這樣的企畫根本不具創意,但也不表示任何意見。
「這個廣告企畫,我們從一開始就挑好代言人選,何小姐是不是該替代言人量身訂做,而不是先顧慮傳統的價值觀吧?」森田裕知再次提道。
周圍一同開會的所有人,也頻頻點頭。
「這也是這次廣告的盲點,這次找來的代言人,我一點都感覺不出她和廚具能有怎樣契合的感覺,亮眼歸亮眼,但你不怕她只是這次廣告的花瓶嗎?」何水嬋輕哼一聲。
她就是看不過文妤那身騷味,想必這次的廣告代言,也是她用那股騷勁去媚來的吧?
文妤一聽,表情雖無太大變化,但心裡可難受了,尤其在看到崔玉樊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聽到她受了委屈,他不但不替她說話,還一直靜默,難道就因為何水嬋是他的未婚妻,所以她活該如此?
「何小姐這麼說我可不服。」她不得不替自己說話了。
「既然如此,那Tina小姐說說看,你有怎樣的構想?」森田裕知從容的笑道。
「以現代而言,下廚的未必是女性,這世界變了。」文妤起身說道。
何水嬋不屑的又輕哼了聲,「你該不會是想要提倡男人下廚吧?這點子一樣沒創意。」還不是一樣早被人用爛了的點子。
「你真是沒什麼耐性,我都還沒說到重點,你就急著插嘴。」文妤順勢損她。
「你……」
文妤不理會她,繼續說:「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現在的女人都是走在流行最前線,她們之所以不想下廚,是因為自己辛苦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把香噴噴的飯菜端上桌,卻因為油煙、汗水弄得滿身髒亂和異味,讓自己成為心愛男人眼中的黃臉婆,因此,即使是再傳統、再賢慧的女人,對於廚房都敬而遠之,就像何小姐臉上美麗的妝應該花了你不少的時間吧?若因為進了趟廚房,便妝花人醜,相信你一定更不願意進廚房,破壞那套美麗而價值不菲的套裝吧?」
「哪有女人進廚房會化著妝,穿著昂貴的衣服?」何水嬋帶笑的反擊。
「那麼你就半點妝都不化,穿著醜陋的家居服進廚房,然後讓男人當黃臉婆來看待?」文妤再問。
「當然不會。」何水嬋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你就是選擇不進廚房的那種女人了?」文妤又問。
「我……」何水嬋無言了。
倒是森田裕知拍了手道:「我懂了,若是能讓一個女人化著美妝、穿著美麗的衣裳進廚房做菜,然後一桌子佳餚上桌後,她依然像還沒進廚房時一樣,不但可以讓心愛的人吃到她的好手藝,也從頭到尾都在心愛的人面前保持最完美的一面,那麼那樣的廚具就是女人們最想要的。」這點子不錯。
「沒錯。」文妤點頭,「在日本,傳統觀念一直束縛著女性,會下廚仍然是必備的條件,因此這樣的廣告一打出,一定會有迴響的。」
「可是這……」何水嬋不甘心被打敗。
「這個主意的確不錯。」一旁靜默的崔玉樊也開口了。
文妤一聽,臉上更是笑容燦爛。
「玉樊,你……」何水嬋氣得直躲腳。
「既然崔先生也覺得不錯,那麼我們就留下來繼續談論這個廣告的可行與細節。」森田裕知對所有人揮手,示意他們出去,「Tina小姐留下,其餘出去。」
「玉樊……」何水嬋扯著崔玉樊的衣袖。
「出去吧!我和森田先生有很多細節得談。」崔玉樊冷淡的回應她。
何水嬋沒法子了,只好站起身,「你別得意!」她恨恨的瞪了文妤一眼,才離去。
文妤笑容以對。
雖然在笑,但她的心情卻很複雜。她看了冷淡的崔玉樊一眼。
這一仗,儘管勝得漂亮,然而接下來的仗,她卻沒把握打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