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只雙手,她覺得全身上下每根骨頭都痛得像要錯位散開了一樣,手腳變得不太利索。
她忍著不適,忍著痛下床,一邊甩著酸痛的手臂,一邊步履蹣跚地走到井邊,咬牙打水,為厲痕天準備淨身更衣的水,等他練功回來後使用。
打了幾回,卻因她的手抖得厲害,根本拉不起井裡的木桶。
幸好,正要交班收隊的幾個護衛經過,不但熱心幫忙,還好人做到底,直接幫她把水送到厲痕天的房裡。
當厲痕天練完功,推門進房時,別紊照慣例捧著巾子等著他。
他低頭看了看捧在她手中抖個不停的巾子,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後沉默地接過巾子淨臉,看著她接回巾子,吃力地在水裡絞擰,但擰了幾次都沒能把水擰掉,完全和平常的利落動作不一樣。
看不下去她慢吞吞的動作,他乾脆推開她自己來,抽走她手裡的布巾擰乾,迅速擦淨臉手。
要撤掉水盆時,別紊捧起銅製盆子,忽然兩手一軟,痛得端不住,「匡」的一聲,銅盆從她手中重重滑落,在他面前把水打翻了一地。
「二爺,對不起、對不起!紊兒的手腳太笨拙了!」別紊慌忙地道歉,彎腰撿盆的動作,不自然得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厲痕天瞇眼看著她遲緩吃力的撿起銅盆,眉頭一皺,扔開她手中的銅盆,直接將她帶去給雁鳴飛診治。
來到雁鳴飛的地方,細細診斷之後,發現別紊的雙手傷到筋骨了。
不但如此,雁鳴飛還發現,她身上的舊擦傷還沒全好,就又多出了好幾道可疑的擦傷痕跡。
雁鳴飛不以為然地瞧了厲痕天好幾眼。他估計沒錯的話,罪魁禍首一定又是厲痕天這傢伙!
「紊兒,你這段時間別做活兒了,讓雙手好好休息。沒事的時候,最好再用熱巾子敷敷臂膀。」雁鳴飛放下她的手腕,慎重地叮囑道。
別紊一聽,忍不住哀叫了出來。
「什麼?不要做活兒?雁公子,我只是個小婢女耶!」不工作的話,她不就變成「煙波閣」的大米蟲了?
開玩笑,就算是閣主和二爺,都得隨時出門接任務去掙錢,她這個當人家小小婢女的,哪有當米蟲養傷的富貴命啊?
想到這裡,別紊看向厲痕天,憂急得快哭出來了。
「唔……只要不使力,一般日常生活的動作是可以應付,但最好還是要盡量休息。」雁鳴飛想了一想,說道。
「這……」她咬住唇,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好不容易,她才讓二爺答應,讓她留在「望天院」侍候,如果她不能工作了,對二爺而言,她還有什麼價值可言?肯定會被二爺退貨的!
別說二爺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要留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小婢女在身邊啊!
別紊越想越挫折,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很想知道,紊兒怎麼會弄成這樣?到底是怎麼傷到雙手筋骨的?」雁鳴飛問著厲痕天,有一絲興師問罪的意思。
厲痕天沒說話。
「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送到你的『望天院』之後,三天兩頭的老是受傷,你這個當人家主子的,難辭其咎!」雁鳴飛繼續數落道。
厲痕天冷著臉,依然沉默,完全沒有要主動回答的意思。
「雁公子,是昨夜我……我自個兒爬到屋簷上,結果不小心腳一滑,就……就掛在簷上,把自己當成晾豬肉了啦!」別紊嘿嘿笑道,半真半假地回答。
「是嗎?」雁鳴飛眼裡仍是不信之色,依舊瞪著厲痕天。
厲痕天乾脆給他一聲冷哼,雁鳴飛嘴上沒說話,眉毛卻倒豎起來了。
一見氣氛緊繃,別紊連忙開口道;「雁公子,真的是紊兒不小心傷到的,不是二爺的錯!」
厲痕天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深不見底。
雁鳴飛看看他們兩人,也不再多話,轉身坐到桌邊,拿起紙筆。
「總之,這些天先別給她端提重物,也不可再勞動筋骨,她的手需要充分的休息。還有,藥要按時煎服,這樣才能好得快。」雁鳴飛一邊揮筆開藥方,一邊不時抬頭,用警告的眼神斜睨厲痕天。
他的態度,表明了不信厲痕天是清白的。
「知道了!」厲痕天不耐煩地回答。
「藥方拿去,然後去找專門負責藥材房的周管事抓藥吧。」雁鳴飛將藥方交給厲痕天。
雁鳴飛身為大夫,經常需要各種藥材,為閣裡的人治病療傷,或是提煉丹藥,但「煙波閣」離市鎮稍遠,來回採買費時,因此何鳳棲特地在閣裡弄了一間藥材房,儲存各種藥材,並設有專人負責藥材房的看管與整理,還順便幫人抓藥。
這些年來,在各種機緣下,「煙波閣」得到一樣又一樣稀世珍貴的藥材,全都收入藥材房,使得「煙波閣」的藥材房,成為江湖上人人覬覦的珍奇寶庫,甚至傳出藥材房裡秘藏著長生不老藥,一度笑壞了何鳳棲。
厲痕天正要接過藥方,雁鳴飛想了想後,忽然又抬高手,繼續嘮叨。
「還有啊,人家紊兒雖然名義上是個小婢,可畢竟也是閣主捧在手心上嬌養了十年的,她可愛、乖巧、又懂事,閣主將她賜給你,本意是想嫁給你當老婆疼的,既然你不願娶紊兒,看在閣主的分上,好歹也善待人家一下,不為過吧?每次都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弄得渾身是傷,太過分了啦!一點兒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實在是——」
厲痕天臉色陰沉,從他手中一把抓過藥方,拉著別紊轉頭離開,懶得再聽他的碎碎念。
「等一下、等一下,走那麼快幹麼?」雁鳴飛不慌不忙地叫住他們。
「這有什麼事?」厲痕天停下來,深吸一口氣,不悅地轉過頭來看著雁鳴飛。
「紊兒,來一下。」雁鳴飛向別紊招招手。
「什麼?」別紊好奇地靠近。
「我有好東西要給你。」
雁鳴飛鑽進房裡,拿出一個小瓷瓶給她。
「哇,好香喔!」別紊伸手接過一個瓷瓶,好奇地打開瓶口聞了聞,驚喜地讚道。
「這是什麼?不會又是毒藥吧?」厲痕天飛快伸手,從她手中取過來,瞄了一眼瓶子後,緊緊地盯著雁鳴飛問道。
他想起上回雁鳴飛竟然拿了一瓶毒藥給別紊,因此心裡對雁鳴飛送出來的瓶瓶罐罐特別有戒心。
「毒藥?紊兒,是我上次給你的那瓶嗎?」雁鳴飛皺眉,轉頭詢問別紊。
「是啊,教二爺看見,被沒收了。」別紊露出抱歉的笑容,對他點點頭。
「如果這又是一瓶毒藥的話,我會把這一整瓶,連帶上次那瓶,全都塞進你嘴裡!」厲痕天威脅道。
「放心、放心啦!我是醫者,哪會閒著沒事,做那麼多的毒藥啊?」雁鳴飛翻白眼,還很不屑地「呿」了一聲。
「雁公子,這瓶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別紊指了指厲痕天手上的瓶子。
「這一瓶裝的是我雁家特製的獨門秘傳活絡油!」雁鳴飛提到「獨門」兩字時,還露出十分驕傲的表情。
「活絡油?要怎麼用?」別紊好學不倦地問。
「紊兒,你這幾天在沐浴之後,記得以活絡油抹在酸痛處,最好再找個有內力的人,運氣助你推拿,如此不但可以舒筋活血、化瘀去傷,還能讓你受傷的筋骨,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
「最短是幾天?」別紊問了最實際的問題。
沒辦法,她真的很急著想知道,她這樣暫時殘廢的狀況要拖多久才會好?拖得越久,她的飯碗就越不保,所以她很需要趕快好起來的特效藥啊!
「三天。」雁鳴飛信心滿滿地比了三根指頭。
「這麼神奇?!」別紊驚呼。
雁鳴飛露出獻寶似的表情,而且忽然壓低音量,害別紊也不由自主地湊近耳朵認真傾聽。
「還有啊,這油是以數十種珍貴香草提煉的,氣味芳香宜人,除了治損傷外,還能運用於閨房之中,有助於催情助興,增進男女情感……」
「喔……嗯……咦?耶?啊?」原本仔細聽著藥效用途的別紊,聽到後頭,慢慢睜大了眼,雁鳴飛每說一句,她就捧著臉驚呼。
想到了被厲痕天近乎顛狂地壓倒在簷頂上的那一夜,她的小臉不禁一熱,瞬間炸成一片緋紅。
忍不住瞄了一下厲痕天後,她立即心虛的低下頭去,完全不敢直視雁鳴飛。
厲痕天此時已經怒氣沖沖地蹙緊眉頭,一記冷冷的眼一種,兇惡萬分地敬向雁鳴飛。
「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講完了沒?」要不是手裡的那瓶油對紊兒的筋骨有療效,他真想把油灌到雁鳴飛的嘴裡,洗一洗他的嘴!
「講完了、講完了……就這樣了!」雁鳴飛怕了他的眼神,當場向後一躍,退了一大步。
就算他此刻看出了他們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怪異的氣氛,也沒膽子再開口調侃就要發怒抓狂的厲痕天了。
厲痕天哼了一聲,拉著羞紅滿面的別紊離開。
「唔,你要借用芝兒和緹兒?」懶懶地坐在椅子上的何鳳棲眨了眨眼。
「是。」厲痕天雙手負在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何鳳棲。
隨侍在何鳳棲身後的別芝、別緹,則是面面相覷。
「你不是老說不需要婢僕嗎?怎麼一口氣就要把我三個貼身的小婢全都討過去?」何鳳棲似笑非笑地問道。
「紊兒受傷了。」
「喔,然後呢?」
「她筋骨受傷,需要有人替她上藥推拿。」何鳳棲事不關己的態度,讓厲痕天不悅地皺起眉。
「你不能幫她嗎?」何鳳棲還是不痛不癢地建議。
「我是男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回答,怒氣快冒出來了。
「男的又如何?紊兒是因你而受的傷,你本來就該親自負起責任。況且,要談世俗禮教,昨夜在簷頂的時候,你早就該想到了,現在才在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話,會不會太晚了點?」 何鳳棲嘲弄地問消。
別芝、別緹聽了倒抽一口氣。這意思是……紊兒被、被厲痕天給吃了?!
厲痕天一愣,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狼狽,耳根浮起可疑的暗紅色。「我跟紊兒的事,不必你多管!」
「紊兒是我做主給了你的,怎麼能不管?」何鳳棲很不以為然。
何鳳棲對別紊維護關切的語氣,讓厲痕天的心口湧起某種十分不快的情緒。
他討厭何鳳棲對別紊那種寵愛憐惜的態度,別紊是他的!
厲痕天忽地一愣,不明白怎麼會冒出那麼強烈又霸道的獨佔欲。
何鳳棲繼續碎碎念:「人是你帶回來的,也是你弄傷的,是男人就該負起責任,親自為她療傷,表示你的歉意吧?況且紊兒那麼喜歡你,應該不會介意由你為她運氣推拿的。」
「囉嗦!」為什麼「煙波閣」裡全是一堆話多的男人?雁鳴飛嘮叨,楚逸浪嘴碎,就連何鳳棲都話多得讓他想砍人!
「紊兒又不會咬你,她那麼乖、那麼可愛,你是在怕什麼?」見厲痕天還在彆扭,他忍不住翻了白眼。
「廢話少說!到底借不借人給我?」
「不借!」何鳳棲頭一偏,答得好乾脆。
「你——」厲痕天握緊刀柄,有種想要抽刀砍人的衝動,感覺自制力已經快到臨界點了。
「我都已經把紊兒分給你了,現在還想把我剩下的兩個小婢全都討過去,太貪心了吧?」何鳳棲調侃道,像是逗他逗上了癮似的,看他越抓狂,樂趣就越多。
「……」厲痕天沒說話,僅是冷冷地瞪著他,握刀的手卻更緊了一些,考慮著是要把這個相處十年的好兄弟一刀攔腰給砍了,還是要狠狠地剁成碎塊?
芝兒和緹兒看著厲痕天越來越難看的表情,對望了一下後,極有默契的悄悄往後退了一步,決定離閣主遠一點。
萬一厲痕天真的被何鳳棲的話給刺得抓狂,和何鳳棲打了起來,而她們若是只顧著看戲,倒霉不小心站得太前面了一點,可是會遭到池魚之殃的!
就在厲痕天快要發作之時,何鳳棲的語氣又隨即一轉,一副苦口婆心的好兄弟模樣。
「痕天,芝兒和緹兒幫不上你的忙。鳴飛不是給了紊兒他那瓶號稱雁家秘傳的活絡油嗎?那活絡油我用過,的確很有靈效,但需要配合內力運氣推拿,才能發揮功效。芝兒和緹兒都沒有內力,她們去了也沒用啊!」何鳳棲攤攤手。
厲痕天沉默不語,眉頭卻皺得死緊。
「還是,要我幫你推薦其它能幫紊兒推拿的人選?唔……我想想,『煙波閣』裡,有內力修為的人皆為男子,推拿過程難免會有肌膚相觸,紊兒肯讓誰觸碰她呢……」何鳳棲撫著下顎,狀似思考。
厲痕天身上的殺氣更深沉凝重了。
「紊兒臉皮薄,我看得找個相熟的人……唉呀,痕天,你看逸浪如何?他明日即將回來,等他回來後,我馬上叫他過去你的『望天院』,幫紊兒推拿!你叫紊兒今天先忍一忍,明天再讓——」
「不必了!」沒等何鳳棲說完話,厲痕天當場嚴辭拒絕,轉頭就走。
等厲痕天走遠了,身後的別芝和別緹才敢開口。
「閣主……」
「二爺看起來好生氣……紊兒……應該不會有事吧?」
兩人怯怯地拉了拉何鳳棲的衣角。
何鳳棲低頭看著兩對充滿擔憂的水靈眸子,忽然狡黠一笑,彷彿算計即將得逞一般。
「放心吧,有了雁鳴飛那瓶藥油相助,那兩個人應該很快就有進展了。」
「為什麼?」
「因為我老早就請鳴飛在那瓶藥油裡,加入了催情的春藥呀!」就算厲痕天能把持,就不信意亂情迷的小紊兒無法打動他!呵呵呵呵∼∼
「什麼?!」
兩個小婢瞪著閣主,雙雙倒抽一口氣,然後不約而同地迅速放開拉住他衣角的手。
他心情很好地對著她們兩人笑道:「啊,對了,你們兩人也快選定你們的意中人吧!本座好期待在過年前一起風風光光地把你們嫁出去啊!如果有困難,也儘管告訴我,我一定全力相助啊!你們看,就連最難搞的二爺,我都有辦法對付了!」何鳳棲拍拍胸脯。
別芝、別緹臉色僵住,暗自抖了一下。
閣主使的這種手段,哪能叫幫忙?可憐的紊兒和二爺根本就是被暗算了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竟然無所不用其極,連春藥都用上了!看來,她們還是自求多福好了,能不求閣主,就絕不求閣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