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像個姑娘!要不然,就會像幾個姐姐的命運一樣,在寨子裡度過一生,受男人的擺佈過日子。
她要像個男人的原因,不是討厭在寨子裡生活,而是,她想做自己的主人。
而她,也說到做到。
練武,她操得比別人勤;蹲馬步,她蹲得比別人久;吃飯,她也努力吃得比別人多,讓自己處處不像個姑娘,讓身旁的男人,也不敢把她當個娘兒們看。
久而久之,那些輕視她的眸光逐漸消失,看著她的眼神裡,開始出現敬意,敬她是個吃得了苦、吞得了累的「漢子」。在她接下黑寨時,雖有反對的聲浪,卻也有不少支持她的聲音。
從那時起,她知道,自己更不能是個姑娘。她的打扮像男人,穿著也像男人,就連心緒也像個男人。
而他,這個叫丁馴的男人,竟然莫名勾起她內心裡,被埋得很深很深,那喚作女性本能的……東西。
「好兄弟,我們來乾一杯吧!為兄的手都酸了。」丁馴催促道,微詫的發現,眼前少年的耳垂,竟隱隱浮上淡粉,連臉頰都染上誘人的顏色,讓少年充滿英氣的臉龐,湧現一股說不出的柔美。
丁馴的黑眸一黯,因為心頭突然湧上的怪異情緒,眉頭微微皺緊。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兩個人都沒察覺對方的異樣,注意力全在自己心緒不該有的浮動上。
兩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為的是「壓壓驚」,穩定心情。
「再來!」丁馴見少年把酒乾了,又替少年與自己倒了一杯。
這次,兩人不再遲疑,舉杯又見底。
瞬間,這動作重複數次,一壺酒已經見底,喚小二再送來一壺好酒的動作間,酒精慢慢在發酵,而他們兩個的心也逐漸定了。
剛剛的想法,大概,只是一時的錯覺。他們實在不需要太大驚小怪。
「丁兄……」任放憂找到自己的聲音,也在酒意醺然下,她稍稍軟下了姿態。「接下來的日子,就要讓您照顧了。」
眼下這情形,雖然暫時見不到二虎,卻也是不得已中的下下之策,她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見丁馴似是對自己很欣賞,她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摸清他的所有計劃才是。
「講這什麼話,有你這小兄弟幫忙,抵得上不少人手。」丁馴欣喜於少年態度的改變,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們好酒一壺接著一壺,狂飲直到深夜。
入城大道上烈日炎炎,黃沙道上的塵土,因風微微揚起。
這是通往鎮花城的主要道路,前往此地的原因,是因為丁馴收到線報,在幾日後,鎮花城裡會有米商進駐,到時會有大筆銀兩在小鎮內進出。縱使路途不算近,但黑寨的人應該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他也不該放過再次跟黑寨交手的機會。
只是,原本無趣的計劃,因為有人陪伴,顯得有趣多了。
馬蹄聲從遠處急速傳來,順著風,還能聽見一陣陣笑聲在林間迴盪。
「任兄弟,沒想到你功夫了得,連馬上功夫也讓人嘖嘖稱奇。」丁馴真覺得自己找到個寶,不但能騎能飛,還能射能打。
「丁大哥客氣了,你的身手也不遑多讓。」任放憂緩下策馬的動作,亮眸裡出現真心的讚賞。
一路上,兩人一邊趕路,一邊較量,也讓她見識到丁馴近乎「武癡」的狂熱。
一般人練武,多半是想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再者,是為了自衛。而她,則是為了不讓寨內的人看輕她。但鮮少人是為了練武而練武,而丁馴就屬於這一種。
他練武,純粹就是因為喜歡功夫,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忘與她切磋功夫,甚至,在馬上就拔劍跟她比起來。
基於私心,她也想試試他的能耐。所以一路上,他所提出的比試點子,她都奉陪,也因此知道他的武功修為不能小覷。
黑寨裡,她雖為一介女流,卻沒有人的武功在她之上,但丁馴不愧為天下第一神捕,在騎術上、劍術上、射術上,都與她不相上下。甚至,她懷疑他保留部分實力,他的武功修為,極有可能在她之上。
起初,她以為他賞識自己的態度是矯情,直到她確定他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時,她也真心的浮現敬佩之意,說話的態度也客氣了幾分。
算是英雄惜英雄吧!於公,她該視他為仇敵,但於私,她卻不得不敬佩他是個高手。
「任兄弟,每跟你比試一次,為兄的就想讚歎一次,以你這般修為,用不了多久,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了。」丁馴與她並肩而騎,高興的說著。
「只怕我連丁大哥都打不過,哪來的打遍天下無敵手。」任放憂的心情因為策馬狂馳而愉快,衝著丁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丁馴看著少年因日曬而顯得通紅的臉,束起的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在英氣之外,又多了幾分陰柔嬌美。而對著他笑的那張小臉,竟比他見過的任何女子還來得美麗誘人,他沒來由的喉頭一緊,趕忙轉開頭去。
「任兄弟真是客氣了,在我認識的人裡,除了專司保護皇上的貼身侍衛之外,我還沒見過身手能比得上你的。」丁馴清了清喉嚨,黑眸直視,不敢再看著那雙會讓他心跳失速的大眼。
「是嗎?」任放憂不置可否,壓抑臉上的喜悅。
不少人誇過她的功夫了得,但是他的誇獎,卻讓她真心覺得愉快。
只是,她雖然收斂了笑意,眼底眉間卻仍透露出喜悅,微揚的嘴角勾起誘人的弧度,輕風拂起她散在頰邊的發,讓她的笑容看來更加迷人了。
雖已告誡自己,該直視前方,不該輕易被少年影響,但丁馴的眼角餘光,卻仍舊沒有忽略屬於她的美麗。
該死……他在心裡咒罵幾聲。
自己是怎麼了?竟然為了一個少年心思浮動?!
莫非真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禁慾太久,連思緒都產生錯亂,連心跳都會因為少年的笑容而失速。
他端正心神,拿起掛在腰邊的水袋,朝少年丟了去。
任放憂動作利落的接住,仰頭往嘴裡一倒,補充這一路上流失的水分。
「有沒有人說你像個姑娘?」丁馴突地丟出一句話。
「噗!」任放憂才倒入口中,還沒嚥入喉裡的水,因為驚嚇而噴了出來,不偏不倚的噴了丁馴一臉。
「呃?」丁馴知道這話唐突。實際上,他也是聽到自己的聲音之後,才知道自己問了這麼唐突的問題。
大概是這個疑問埋藏在心底許多天了,一個不小心,這話就這麼冒出來了。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少年的答案竟然這麼直接——就是噴了他一臉的水。
「咳、咳咳、咳……」任放憂一口氣沒順過來,嗆咳了起來。
「欸欸欸……為兄失言了。」丁馴見少年突地猛咳起來,心裡好生歉疚,伸手抹去一臉的水,策馬來到少年身邊,先是伸手握住少年的韁繩,另一隻手則再自然不過的在她的背後輕拍,為少年順順氣。
陌生而親暱的動作,順著他落下的掌心,暖暖的傳遞著溫度,更加烘紅了任放憂的頰,她的耳垂染上了不自然的粉紅。
「別、別……別拍。」任放憂不自在的想要推開他的手,避開兩人如此親暱的接觸。
「先別說話,順了氣再說。」但丁馴只當少年是臉皮薄,並不理會他的推拒,反倒靠得更近,拍撫著少年的背。
任放憂從小在寨子裡長大,見過的男人不少,近身肉搏的機會也不在少數,但卻不曾有人用這般溫柔的態度對她,教她頓時有些慌亂,心浮氣躁起來,感官格外敏銳。
覷著少年不知是因為嗆咳,還是什麼因素而乍紅的臉,丁馴再一次感受那莫名的心動,呼吸更顯急促。
察覺自己的失態,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對一個少年,做出這般照顧的動作,倒真像是把少年當成了姑娘……
一直以來,雖然還沒真正對誰動過心,但他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姑娘。
只是,一遇到這少年之後,他的心思總會莫名浮動,心跳也總會詭異的加速,連他都自覺思緒太過奇怪,再也不確定自己喜歡的究竟是不是姑娘家了……
「別再那樣說話了!」任放憂壓低嗓音,衝著丁馴就是一聲大吼。
只是,她的聲勢十足,氣勢很夠,但是一張小臉和耳垂,還是無法自抑的呈現誘人的粉紅色,讓丁馴又是一愣,一雙眼幾乎要看直了,心中煩亂又添幾分。
他對自己心口翻攪的情緒更加不解,眉頭又蹙得更緊,卻仍是轉不開眼。
而任放憂迎著那一雙直瞧著自己的黑眸,她的神經緊繃著。
她緊張,好緊張。
只是,她不明白她緊張的原因,是怕被他認出真實的身份,還是另一種不明所以的曖昧情思。
那雙熾熱的眸,莫名撩動了她的心,教她連心跳都慌了……
「我是堂堂男子漢,雖然你貴為天下第一神捕,但那並不表示你可以這般侮辱我。」任放憂努力用怒氣掩飾心口那說不出的感覺。
「好好好……」丁馴知道自己失言。「開玩笑,只是開玩笑。」
他一向思緒縝密,卻不知怎地,總是在少年面前說出奇怪的話。但,雖然他口裡說著道歉,但心裡卻不是真的後悔說出他像女子。
真是該死……
明明是個男人,但這少年怎麼看起來那麼……漂亮,勾得自己又是一陣心猿意馬的不自在。
他沒有斷袖之癖嗎?
頓時間,丁馴自己也弄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