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人的尖銳鈴聲,摧殘著因為宿醉而受不了半點噪音的七洋。
「該死!我的頭要炸了……」七洋被吵得不甘不願,終於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瞄準電話所在位置,快手一揮——
「砰」的一聲,脆弱的電話機在下一秒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靜止。
很好。七洋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拉高了被子,翻過身再睡。
但沒過多久,門板上響起惱人的擂擊聲,再度吵得七洋不能成眠。
「少爺!少爺!快醒醒啊!再不起床就要遲啦!」
一開始,七洋還可以假裝沒聽見,但那敲擊聲越來越大,吵得他根本無法入眠,七洋終於忍無可忍的從床上跳起來,暴吼,「吵死了!敲什麼敲?給我滾開,我要睡覺!」
七洋的暴吼將枕邊人也嚇得眺起來,「啊!發生什麼事了?失火了嗎?」
呃,有人?
七洋慢慢轉頭,瞇眼看著出現在自己床上,全身光裸的女人。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床上?」
「討厭,我是莉莉呀!你忘了嗎?」
七洋深吸一口氣,他必須非常、非常克制,才能不對這個女人吼叫。「我管你叫什麼名字,我問你為什麼出現在我床上?」
莉莉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說昨天是你單身的最後一夜,所以找了好多人一起來陪你開Party……我們還一起玩脫衣麻將你都忘了嗎?」
單身派對?脫衣麻將……
他抬起頭來,看見凌亂不堪的房間,掉了滿地的麻將牌子、空酒瓶……七洋才發現自己如今身在飯店的總統套房,而不是在自家的床上。
七洋抹了一把臉,總算想起來了——
今天是他結婚的日子!
「該死!」他激烈地詛咒一聲,把身邊的女子嚇得光著屁股跳下床。
嚇死人了!昨天這男人還甜蜜得有如惡魔,為什麼一醒來卻變身為暴躁的酷斯拉?
「那個……Seven,我、我先走了,祝、祝你結婚快樂!」說完,莉莉抱起自己的衣服隨便套上,就打開大門逃了出去。
大門一開,有四名高大的黑衣男人衝了進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後,在七洋的床邊站定。
「幹什麼?我有叫你們進來嗎?嗯?」七洋沒睡飽,眼眶下還有睡眠不足的暗影,表情格外猙獰。
「少爺,我們是奉了邢老夫人的命令,從昨晚就守在門口,老夫人還特別交代,一定要在婚禮開始之前把您送到婚禮現場。」
「是的,請少爺馬上準備一下,換上禮服,不要讓屬下們為難。」
說完,其中一名男子還打開行李箱,拿出早就預備好的襯衫與燕尾服。
七洋冷冷的看著那四個高頭大馬的男人,挑釁的問:「如果我說『不』呢?」
「那麼老夫人會取消婚禮,立刻住進養老院,向新娘家屬謝罪!」
「媽的!」七洋朝天大罵一聲,然後馬上跳起來換裝。
結婚前一天,準新娘韓堇享受邢家所提供的頂級SPA,將全身上下每一吋肌膚都保養得閃閃發亮,穿著專程從法國訂製的百萬婚紗,捧著海芋與白玫瑰製成的捧花,在賓客們驚艷的目光中,一步步的走向禮壇。
而在結婚的前一天,充滿怨氣的準新郎倌邢七洋,則徹夜開派對狂歡,在美酒與令人難以啟口的低級玩樂中,縱情享受單身的最後一夜,然後黑著眼圈,渾身酒臭的站在禮壇前等著新娘,滿臉不耐煩的神情。
在重重頭紗中,韓堇仍可以將七洋臉上的每分表情盡收眼底。那不耐煩的神情她當然也看見了,但她絲毫不以為意,粉紅色的唇辦輕揚起一絲笑意,那笑意隱藏在白紗下,沒有人發現。
經過冗長的儀式,在七洋的耐性快要磨光之前,牧師終於宣佈,「請新郎新娘交換誓約的戒指。」
當他們面對面,韓堇將戴著真絲手套的纖指伸給七洋,七洋忽然露出壞壞的笑容,從外套內袋中取出一隻絨盒。
盒內的戒指,原本是今早和燕尾服一同送來的,但是,卻被他偷偷掉了包。
他噙著惡質的笑容,打開絨盒——
一時間,寶光四射,引起賓客們的抽息。
天~~好俗氣啊!那居然是一隻六克拉的巨無霸大鑽戒,女侯爵式的切割面,台座上鑲著亂如繁星的配鑽,活像是暴發戶拿來擺闊專用的,與韓堇纖秀的氣質根本就不配!
看見戒指的那一剎那,七洋注意到韓堇微笑的唇辦好似垮了下來,那一瞬間,他真想狂笑三聲——哈哈哈!
「如何?這是我配合你的『氣質』挑的,還喜歡嗎?」他得意洋洋的低語著,還把關鍵字說得字正腔圓。
這可惡的男人,居然用這種方式諷刺她是為錢才嫁給他的!
韓堇望著指間的巨無霸鑽戒,她只能掩飾著內心的不悅,努力不讓七洋聽見她隱約的咬牙切齒,然後說:「當然……喜歡。」
可惡!邢七洋,你給我記住!
交換戒指之後,牧師又宣佈,「新郎,現在你可以吻新娘了。」
「太好了!」他黑眸精光四射,摩拳擦掌,把十指關節按得啪啦啪啦響,還扭了扭頸關節,好似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韓堇開始有不祥的預感,看著那張朝自己節節逼近的惡質俊臉,她忽然心生不祥。
「你……你想幹什麼?」
七洋壞壞一笑,「幹什麼?當然是吻新娘啊!」
說完,七洋在韓堇的低呼聲中,以霸王硬上弓的態勢,往韓堇半張的小口堵了過去!
「等一……啊!」韓堇幾乎要尖叫了,這惡劣的男人,居然以「親吻」為名,行「摧殘」之實——他把她的唇膏幾乎吻花了!
就在眾人傻眼的瞬間,邢奶奶從親屬席的首位上站起來,用著激動與感動交織的聲音道:「瞧瞧這小倆口,感情多好啊!」
說著,還用蕾絲手帕拭了拭眼角。
「是呀、是呀!」附和之聲此起彼落的響起,接著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誰感情好了?!
新郎與新娘殺人般的目光同時射向邢奶奶,七洋更是把不爽寫在臉上,韓堇雖然也有一點不爽,但她可不會把情緒擺在臉上。
婚禮禮成後,七洋以為所有的噩夢已經結束,沒想到,竟有更大的驚喜正等著他——
「見鬼了!浪漫歐洲甜甜蜜蜜之豪華郵輪三十日游?!」他用力扯下領結丟在地上藉以洩憤!
要和韓堇在海上相處三十天?他要是不知道奶奶心裡打什麼主意,那他邢七洋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對,這是奶奶送我們的蜜月旅行,」韓堇盡量保持充滿夢幻的神情,「聽說她為了慶祝我們結婚,還特地讓邢家最大的一艘游輪『海皇號』搭載我們環遊歐洲,並為我們保留了最好的船艙。現在一切都準備就緒,邢家的司機已經在飯店門口等候著。」
換下婚紗改穿雪紡紗小禮服的韓堇,誘人得像是一道可口的甜點,但心煩意亂的七洋根本就沒注意。
「拜託!你是沒去過歐洲嗎?這麼無聊的行程你幹嘛要答應?」
韓堇甜甜一笑,「我是去過歐洲,但是我沒跟你去過呀!更何況,這是我們的蜜月旅行,乘坐的還是邢家最有名的『海皇號』——」
「你要是愛坐船,以後我撥一艘游輪到你的名下,我想想……就『北歐皇后號』好了,隨便你愛坐到哪就坐到哪,所有的費用由邢家買單。」如果坐船可以抵達火星,他一定會不惜成本的把她送到外星球去!
韓堇哪裡會聽不出七洋的弦外之音?他簡直是迫不及待把她打包,送到天涯海角,再也不要見面。
韓堇真想拔下高跟鞋往他自傲的臉上丟過去,但她強迫自己擠出一抹微笑,「哦,這真是個好主意!在這之前,先讓我打通電話和奶奶商量一下……」
「等等!」見韓堇把奶奶這張王牌打出來,七洋又開始頭痛起來。老天!為何他今年的「女禍」特別嚴重?「好好好,度蜜月就度蜜月,我又沒說不去!」
「真的?」她笑得燦爛如花,雙手交握在胸前,「我好高興!」
陰險的女人!
七洋對她伸出一掌,「你先別高興得太早,在上船前,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溝通一下。」
韓堇眨眨大眼,「溝通什麼?」
七洋盯著韓堇,咧出壞壞的笑容,一字字吐出,「不干涉條款。」
「不干涉條款?」
「喏,我們彼此沒有感情為基礎對吧?不過企業聯姻就是這麼回事,哪一對不是這樣?」七洋就事論事,沒發現韓堇的表情越來越陰沉。「總之,『不干涉條款』就是以維持幸福假象為前提、私下各玩各的為原則,但有個小小的條件——不能帶異性朋友回家,也不准查勤。當然,我也會遵守這些規則,不會讓你吃虧。」
雖然七洋說得正氣凜然,但事實上這完全是有利於他的自肥條款。
不帶異性朋友回家,代表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夜不歸營;不准查勤,為的就是讓韓堇連打電話詢問他在哪裡、和誰在一起的理由都沒有。
至於「維持幸福假象」這一條,乍看之下好像是有利於韓堇,事實上那是七洋的「擋箭牌」,為的是不讓奶奶看出不對勁,動不動就說要去住養老院。
哈哈哈,有誰比我更聰明?七洋越想越得意。
韓堇一手環腰,一手則抵著形狀優美的下巴,狀似沉思,但事實上,七洋玩弄的文字遊戲,哪裡能瞞過身為旅遊作家的她?
韓堇正色問:「那……關於『夫妻應履行之義務』呢?」
對喔!他差點忘了這一點。
「放心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互相有意當然OK,你不願意,我也不會霸王硬上弓,你大可放心。至於我奶奶那邊,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他說得十分明理。
「聽起來挺不錯的……OK,我瞭解了,就依照你的提議吧!」韓堇點點頭。
什麼?!七洋的笑臉僵住,心裡很不是滋味。她答應得這麼爽快是怎樣?難道她根本就打著跟他一樣的主意?
不對,邢七洋,這時候你應該大叫「萬歲」才對,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結果嗎?她很上道,你怎麼反而龜龜毛毛?
可是,即便是這樣,七洋還是覺得很不爽。
這可是第一次有女人這麼乾脆的答應不糾纏他,擺明他對她沒有吸引力,就好像嫁給他和嫁給阿貓阿狗沒什麼不同,只要能解決韓氏的財務狀況就好。
這個認知讓七洋很不是滋味,但話是他先說出口的,此時他哪有臉收回?
「那就這麼說定了,」韓堇面露微笑,伸手與他相握。「希望我們都有一段快樂的婚姻生活。」
「是啊……」七洋笑得頗為不爽,又發作不得。
看似平和的兩人,表面上有志一同,其實心裡各懷鬼眙。
就這樣,在暗濤洶湧之中,這對新婚夫婦進入蜜月期——
這是一個適合出航的日子。
來到港口,韓堇看見一艘巨大的游輪正停在那兒,足足有十五層樓高。船身以英文花體字寫著「Monarch of the Seas 」——海皇號。
在VIP特別入口處到車前的地面,鋪著長長的紅毯,點綴著香檳玫瑰的拱門仍洋溢著婚禮的喜氣,羅列兩旁的船員正熱烈的拍手吹口哨,歡迎著董事長與夫人的到來。
七洋笑得神采飛揚,舉起手來向大家致意。
雖然七洋如今已經是董事長,卻也是最沒架子、最好相處的上司。
「嘿,Seven!」一嘴白色大鬍子,挺著啤酒肚、紅通通的酒糟鼻,長得像是聖誕老人的外籍船長迎上前來,一面拍著七洋肩膀,一面道賀,「恭喜啊!新娘子很漂亮呢!你這浪子總算是收心了。」
七洋像頑童似的,迅速地眨了下右眼,然後頂了頂船長的肥肚,衝著他壞壞一笑,壓低聲音道:「嘿!你又知道我收心了?」
船長哈哈大笑,在七洋耳邊低語,「你真是個Bad boy!」
「知道就好。」
接著,七洋和韓堇便被簇擁著上了海皇號,不多時,船便朝外海航行了。
甲板上,陽光很強,紫外線是危險等級。
七洋瞇起眼,看著遠處海面波光粼粼,笑了。他從小就喜歡海洋,喜歡海風,喜歡驕陽。
十九歲那年,他一聲不響地駕著父親買給他的第一艘風帆,獨力完成橫渡太平洋的壯舉,遊歷了三十一國。二十歲那年,他的航行更是遍及五大洲、七大洋,遊歷大大小小上百個國家。
說不出為什麼,這片大海好似有什麼魔力,每隔一陣子總會蠱惑著他,要他往海上跑。
七洋一身古銅發亮的肌膚,黑髮在烈日下閃耀金暉,全身上下像是鑲了金邊——他成了一尊金色的阿波羅。
站上了船,他又是海洋之子了,活力又回來了,他已迫不及待離開這都市叢林,離開束縛自由的環境,在大海中解放一切。
但韓堇不同,她是一朵嬌養在深閨裡的蘭,承受不起過度的曝曬。
韓堇天生皮膚白,禁不起曬,才十五分鐘皮膚就開始泛紅髮疼。她從包包中拿出外套披上,還打起傘。
七洋看見了,翻了個白眼,俊臉擺出掃興的表情。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連曬太陽都怕黑了皮膚。」所以他最討厭白白嫩嫩像白斬雞似的女人,好像一碰就會碎,亂沒意思的!他還是比較喜歡和他一樣曬成古銅肌的焦糖美人。「本來還想邀你去玩風帆的,看樣子你應該不想去吧?」
韓堇彎彎唇,對他的嘲諷不以為意。
「七洋,你不必費工夫招呼我了,我可以自己打發時間的。」韓堇禮貌的拒絕。
這話無異是火上加油,讓七洋更是不爽到了極點。
哼!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維珍、小可、賽門!」七洋簡直一秒也待不下去,驀地掉頭,扯直喉嚨吼叫著船艙裡的船員兼夥伴,「準備風帆,我們下船飆浪!」
「是,不知夫人要不要一起去?」唯一的女性船員維珍問韓堇。
韓堇還來不及開口,七洋已插進來。
「不必問她了,她想留在船上。」說完,七洋不再看她一眼,逕自離開甲板換衣服去。
見七洋負氣而去,韓堇不由笑了出來。
七洋真是個直性子的人,高興和不高興全寫在臉上,像大孩子似的!
不多時,七洋換了防護衣登上風帆。
這是七洋的另一個面貌,也是她所陌生的部分。
韓堇站在甲板上,看著七洋熟練地調整風帆與桅桿角度,一面指揮隊友注意風向與浪高,韓堇發現自己的視線不由得被他吸引了。
風帆可以是一人操控,也可以是兩人協力。一人操控固然挑戰性極高,但兩人操控考驗的就是團隊合作了。
韓堇發現七洋並不像一般擁有風帆的富家子弟,只會用嘴巴指揮,更不因為自己身為上司,就只會發號施令,或是輕鬆站在一旁享受隊友付出的成果。他是真的熱愛這個運動,揚帆、操帆樣樣自己來,他忙碌而矯捷地爬上爬下,臉上卻沒有半點疲憊的神情,反而煥發著充滿挑戰性的光彩。
看著他的風帆在大海中自由馳騁、在白浪中追逐極速,看著他得意的揚聲大笑,韓堇感染了他的豪邁笑意,不由也露出笑容了。
唉!這個集惡質與孩子氣於一身的男人,教她如何能不喜愛他?
根據知名媒體「Showboats International 」報導,台灣在全球遊艇製造國家排行榜上,已擊敗德、英奪下世界第四名;其中,台灣最大的遊艇製造公司,當屬邢氏海運旗下的「七洋造船公司」。
由邢家出廠的豪華遊艇,如今已是全球富豪的最愛:名賽車手小舒馬克、NBA籃球明星皮朋的遊艇都出自七洋造船公司,就連LVMH集團總裁阿諾特所訂製的十億元巨型豪華遊艇,也交由七洋造船公司承製中。
由此可知,出自「七洋造船」製作的游輪海皇號,其規模與豪華的程度,絕對可以擠入世界前十名。
海皇號被稱作「海上的六星級飯店」絕不為過,加上它是由超級大玩家邢七洋親自操刀設計,所有吃的玩的樣樣不缺,所有富豪們喜歡的待遇、渴望享受的設備,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因此海皇號可說是富豪們的海上逸樂宮殿,就算整整三十天不下船也不怕沒得玩。
有誰比邢七洋這個超級大玩家更懂得享樂?
七洋還在船上弄了一個媲美「Lotus」的Night Club,並聘請紐約一流的DJ來放音樂,每天舉辦不同的主題派對。
他大少爺白天玩風帆,夜晚泡夜店跳舞把妹,日子過得比皇帝還要快樂逍遙,完全忘記自己才剛娶了老婆,還在新婚蜜月期間。
韓堇被七洋「有意的」遺忘在海皇號兩千間客艙的其中一間裡面,只因他沒有一刻忘記被逼上禮堂的不爽,所以他有意冷落她。
他已經整整三天沒見到韓堇了。
而韓堇也真沉得住氣,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不在意……但這讓七洋越想越不是滋味。
一個女人可以三天三夜見不到丈夫,還安之若素嗎?
不可能。
一個費盡心思嫁進邢家的女人,應該是滿心只想抓牢他,坐穩邢家少奶奶的寶座才是。如果——
這個寶座才坐了三天就出現競爭者呢?
呵呵!說不定,那個沒個性的女人,會當場哭成淚人兒呢!
想像著韓堇如棄婦般啜泣的模樣,七洋格格笑得很開心。
決定了!玩遍全遊艇上上下下的遊樂設施,現在改拿老婆來尋開心!
他興致勃勃,開始計劃。
當然囉!首先,他得找一名稱職的女演員過來才行……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