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裡頭寬廣的庭院、青翠嫩綠的花草,以及整棟以純白為主色的別墅,男孩放在口袋內的雙手握得死緊。
他目光幽暗深沉,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冷冽的氣息,此刻,他臉上比同年紀孩子來得成熟的神情,讓人看不出他尚未成年。
他緊緊咬著牙,瞪著別墅裡頭那一道純白無瑕的大門,心中湧出一股恨意及怒氣。
突然,白色大門被人緩緩開啟,一個男人和女人同時自裡頭走了出來,一副有說有笑的快樂模樣,看來幸福不已。
男孩緊瞇眼看著眼前的畫面。
總有一天……
他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心,無論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只要能讓他實現那願望。
總有一天,他們會付出該有的代價!
八年後
「天翼,人家今天想到你那,好不好?」
一個穿著高衩旗袍的女人,正將豐滿的身軀,緊緊貼在身旁男人的胸前,她上了濃妝的嬌顏看來嫵媚不已,掛在臉上的笑容則充滿著曖昧的邀請。
從交往至今已一個月,但白天翼始終只願意帶她到旅館去,而完事後,他總是二話不說的直接走人,令她懊惱不已。
「想到我那裡去?」被喚作白天翼的男人回道。
他全身上下充滿著冷冽的氣息,臉上毫無笑容可言。
面對外人,他始終是那張酷顏。
今天的他,如往昔般穿著一件黑色襯衫,下頭配上一條皮褲,加上一頭咖啡色的半長髮,及左耳戴著的純白金簡單設計耳針。
他整個人看似隨性,卻又讓人感受到一種不容侵犯的壓迫感,及一股渾然天成的冷傲氣息。
聞言,女人點點頭,露出笑容。
「憑你?」
白天翼輕蔑的扯動唇角,無溫的雙目在她身上淡淡一瞥。
「人、人家不行嗎?」
「在我的車上,我倒不介意,但到我那去——不可能。」
他的意思很清楚了,任何人,只要是女人,都沒有資格進到他的住處。
因為,他這一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女人。
無情的女人……
「車、車上?為什麼?」
他竟然說要在車上完事!?
聽見此話,女人感到錯愕不已。
雖然從事這行,在車上完事的經驗不是沒有,但這個人稱惡魔的男人,在選上她的同時,不就是已經認定自己是他的女人?
「你,不夠資格踏入。」
女人震驚的倒抽一口氣,瞪大著眼,不敢相信自他口中得到的答案。
白天翼回過頭,神情慵懶冰冷,「你以為選上你,就代表能成為我的人?你就認定我受你著迷?」
「不、不是這樣嗎?」
憑她的姿色,不知有多少來酒店尋芳的客人等著她坐台,只要是她的場子,通常座無虛席。
哪個男人不是把大把大把的現金捧到她面前,期待她出場?
「是嗎?別人穿過的鞋子,你以為我會珍惜?」白天翼說完,似乎認為非常好笑,而大笑出聲。
女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不已。
「阿祥,停車。」他突地出聲對著前座開著車的男人說。
車子緩緩停在路旁。
「下車,我今天沒心情。」
原本的興致及好心情,都因這女人的笨問題跟著消逝,他並不想跟個自作多情的女人上床。
「你要趕我下車?」
女人尖聲質問,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他竟然叫她下車?
「難不成還要我下車?」白天翼挑起眉。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我在酒店內可算是個紅牌,要是你敢叫我下車,告訴你,明天開始我不會再到你那裡去上班。」
只要她願意去,她相信任何一間酒店,都會開著大門歡迎她,更別說是那些每日來捧她場子的客人,他們肯定是她人在哪,他們就跟到哪。
「想威脅我?看來你是搞錯對象了。」他白天翼從來不接受人家的威脅,更別說是女人。
女人,充其量不過是種低等生物,除了能為他賺取鈔票外,沒有任何用途。
暖床?
呵!他的床從來不用女人幫他暖,因為那只會弄髒他的住處。
這一輩子,除了自家人外,任何女人都別想進入他的住處。
「我……」女人看著他,頓時說不出話來。
「別惹我,只要惹火我,別說其它店你生存不下去,我甚至可以讓你後悔生在這個世上。」白天翼勾勾唇說,身上散發出寒冷氣息。
女人吞了一口口水,眼中露出害怕和恐懼。
外頭的人傳言白天翼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對一切事物都毫不在意,總是冷漠對待任何人,看來是真的。
他根本不需要發火怒吼,單單他身上散發出的森冷氣息,就已令人畏懼得不敢造次了。
女人二話不說,拿起一旁的名牌皮包,手上掛著高級大衣,急忙將車門打開,飛也似的衝出車外。
「愚蠢的女人。」
白天翼冷笑,將車門緩緩關上。
他就是這麼無情,那又如何?
這世界上,早已沒了任何能令他關心在意的事情。
從他被拋棄的那一刻起,他的那顆心就變得冰冷了。
有人說他冷血,但他不在乎,眾人愈是怨恨他,他就愈快樂。
「怎麼?還不開車?」白天翼看車外的景象沒有移動跡象,出聲提醒前座的男人。
「大哥,你至少也該告訴我要到哪去吧?那女人都被你轟出去了,我們應該不用到她那去了吧?」前座的男人叫魏祥,他回過頭說。
魏祥留著一頭刺蝟頭,渾身充滿著陽剛氣味,此刻他臉上帶著揶揄的笑容,對白天翼那無溫的神情絲毫不在意,甚至還有那麼點想惹火他。
「既然沒事可做,那回去吧!」白天翼冷冷笑了,似乎也早習慣他毫不畏懼自己的態度。
魏祥和他,在好多年前就認識了。
當時兩人互看彼此不順眼而打了一架,因此成為朋友,在這數十年間,他也是白天翼唯一可信任的朋友。
在得知白天翼決定開設酒店後,原本人正在國外攻讀博士學位的魏祥,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說要和他一塊經營生意。
理由竟然只是學校內沒有和白天翼一樣聰明過人的壞胚子,令他生活樂趣大打折扣。
於是,他便決定捨棄眾人眼中的高學歷及美好的未來前景,跟隨白天翼。
「反正也沒事可做,不如先去吃早點吧!天都亮了。」魏祥提議。
「嗯。」
白天翼點了下頭,目光停留在窗外,再度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
「有時候我真好奇,你到底有沒有動怒發火的時候?」
從認識他至今,他一直都是那副淡然冷傲的態度。
這時,紅燈讓車子停了下來。
白天翼的目光投注在行人道上的一對母子身上,男孩看來大概只有七、八歲,母親也頗為年輕,兩人身穿著親子裝,母親的手緊緊的牽著男孩,兩人一副有說有笑的模樣。
接著,一旁出現了一個男人。
男人身上的服裝款式和那對母子相同,他和女人相視而笑。他應該是那男孩的父親吧!只見他一把將男孩抱的高高,引得男孩大笑。
綠燈了,車子又緩緩向前移動,他的視線依然緊緊鎖在那三人身上,直到再也瞧不見為止。
「天翼,你有聽我說嗎?」等著得到答案的魏祥,藉由後照鏡,望向不發一語的男人。
白天翼以為他在問方纔的問題,便回答道:「嗯?有。我曾經有一次相當憤怒的經驗,那種憤怒讓我有殺了對方的衝動。」
「呃……是哦!」
魏祥額上當下浮現三條線。
拜託,那是方纔的問題好不好?
他現在要的答案是,他想吃什麼?打算到哪吃?還是隨便他決定……真是圈圈叉叉的咧!
接下來,車內再一次陷入沉默。
黑色高級賓士車快速劃過寧靜街道,天空露出微微白光,剛探出頭的日陽,為原本略帶冷意的空氣帶來了些許的溫暖。
七十坪的辦公室內,電腦快速的打字聲及操作計算機的按鍵聲此起彼落,顯示出業務的繁忙。
近五十名的員工,每個人擁有佔地一坪的空間,桌上皆擺著列表機、電腦、一大堆看也看不完般的數據報表,還有一台不算小,同時準確率幾乎百分百的計算機。
這裡是一間規模相當大的會計事務所,而每年到了報稅時期,便是他們最忙的時刻。
此時已是晚上八點二十七分,辦公室內卻還沒有半個人打算下班,個個都認真的和手上的那一份報表對戰著。
不過,雖然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這麼的忙,有一個人,卻一副涼涼的模樣坐在辦公室內的某個小角落——
她沒有辦公桌,沒有電腦、印表機,手上連張報表也沒有,更別說會計人員該有的精密計算機。
楊菁菁嘟著嘴,不甘心的瞪向遠處某張擺著總經理牌子的辦公桌……應該說,是瞪著坐在那個位子上頭,正在忙碌的男人。
她,是敢怒不敢言啊……
坐在總經理辦公桌上的男人,和她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正確來說,她和他是雙胞胎,兩人出生的時間只差了七分鐘。
而明明她是姐姐,為什麼卻得被那個她喚為弟弟的男人給欺負?
人家他做的工作是總經理,而她咧?連個小妹也不如。
看看她現在在做什麼?
楊菁菁看著自己手上的工作,她……超想哭的啦!
「楊菁菁,你到底是好了沒?大家快餓死了,你是想公司內多幾個人掛掉才甘心是不是?」
坐在總經理桌上的男人,也就是楊菁菁的弟弟楊浩,發現自家笨姐姐竟然在發呆,於是出聲教訓。
「好啦!你凶什麼凶?這裡有這麼多的名片,人家哪知道『真爽口』便當屋的名片跑到哪去了?你這麼餓,不會自己來找?」楊菁菁老大不甘願的碎念。
不過,雖然某人的抱怨聲真的很小,小到連她前方第一排的員工都聽不見,但她這老弟,也不知是有拜千里眼,能從那麼遠的地方看出她的唇語,還是有順風耳,能從那麼遠的地方就聽見她的話,馬上就發出警告——
「我限你兩分鐘內,給我把便當訂好,否則就給我滾回去。」
這間會計事務所,是屬於他們楊家的。
由他父親開始成立後至今已二十七年,一年前,才由他接手。
可這個笨女人,沒事就來給他找碴。
就不知道他媽在把她生下來的時候,是不是少給了她幾根筋,明明他是這麼的優秀,不但做事有效率,且認真又實在,他這姐姐卻是個傻大姐。
而這不知好歹的女人,明明可以待在家中享清福,卻堅持一定要來工作。
「楊菁菁,你到底打電話了沒?」
幾分鐘後,楊浩再一次發出怒吼聲。
辦公室內除了他一人的聲音外,只有計算機和打字發出的聲音。
所有員工依然面無表情的埋頭苦幹,似乎早對楊浩這舉動見怪不怪了。
「厚!你很煩耶!人家找不到啦!隨便吃一家不就好了,幹嘛一定要吃『真爽口』便當,雞腿又不會比較大塊,他們的湯每次都像熱開水一樣,什麼味道也沒有。」
雖然她的脾氣不算差,但一整天下來,一直被人家這麼罵,她也是會發火的好不好!
抱著放滿名片的大桶子朝楊浩方向走去,她大姐不高興的將它丟在他桌上。
「要吃是不是?你自己打電話。」
楊浩瞥一眼桌上那一大桶的名片。
「你的意思是說不幹了?」
「對啊!怎麼樣?」
楊菁菁雙手叉著腰,氣鼓鼓的紅潤臉蛋抬得高高,一雙圓滾滾的眼睜得大大的,瞪向坐在椅上的楊浩。
拜託,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餓!
這麼晚了,她也還沒吃飯,她可比他更餓,這男人還挑三撿四的,非要吃那間「真爽口」便當。
有得吃就好了,幹嘛這麼挑!
「我知道了。」楊浩微微勾起唇角,接著,他伸手拿起了眼前的電話,開始撥打。
「你幹嘛?打電話叫便當嗎?真是的,明明知道那間店的電話,還故意為難我,真壞心眼,等一下回家,我要告訴媽和爸說你欺負我。」楊菁菁用「你回家就慘定了」的語氣說。
楊浩懶得理她,朝她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
幾秒後,電話的另一頭接通了。
「喂!爸,告訴媽,楊菁菁說她決定回家當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沒用大小姐,叫媽別再哭了,快點去準備豬食全餐,等一會這邊的豬回去,才能吃個滿足。」
楊浩淡淡的說道,說的同時,還不忘瞄了眼前方聽見他話,而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的女人。
被人這麼說,再怎麼笨的人也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楊浩浩——」
楊菁菁伸手將電話鈕給切掉。
楊浩冷眼瞪了她一記。
他這輩子最討厭人家叫他楊浩浩這三個字,雖然他本人在十五歲前確實是叫楊浩浩,不過……他已經改名為楊浩了,浩浩這兩個字聽起來,實在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讓他覺得礙耳。
「還不快滾回去?別再來找我麻煩。」楊浩警告的說。
這一個月來,有楊菁菁待在這的日子,可說是災難不斷。
她把人家企業寄來的報表當作垃圾,拿來折紙盒,說是這樣每個人桌上才能丟小垃圾。
要她寄個信,也不知寄到哪一國去,明明只是高雄到台北的距離,但至今一個月了,人家還沒收到,害得他得叫人把資料重整理,再寄一份過去。
可別小看那一份資料,那可是某一間企業全年度的營運資料,沒收到倒是無所謂,只是裡頭的文件,對一個企業而言是屬於機密,要是讓敵對企業拿到資料,就算把楊菁菁宰來殺上一萬次也無法賠人家,更會害他們這間會計事務所,背上負面名聲。
「你很可惡,怎麼說我也是你姐姐,你竟然這麼對我!」他方纔的那一通電話,無疑是將她給判死刑,讓她再也不能在這工作。
「你在這,不只是判我死刑,我根本就生不如死。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瞭解她的想法,楊浩故意嘲笑。
「不干就不幹,人家我、我自己去外面找。」
他又在暗示她沒用了!
受到刺激,楊菁菁氣得把桶內的名片全倒出來,撒得楊浩的辦公桌上都是。
「請便,如果哪個眼睛長在肚子裡的人肯僱用你,那他大概是活得太無聊想找事做。」
他相信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楊菁菁的臉上無疑寫著「我是麻煩精」,肯用她的人,一定是覺得日子活得太無趣。
「哼!我們走得瞧,等我找到工作,你就知道我的厲害了。」
楊菁菁氣呼呼地走回她的「專屬位置」上,拿起包包掛在手上,惡狠狠的瞪了楊浩一眼,然後快速的離去。
大門被關起後,辦公室又再一次恢復安靜。
「張小姐,麻煩你,去樓下『真爽口』訂四十七個雞腿便當。」楊浩喚來另一名員工,出聲吩咐道。
「好的。」
似乎早知道自己會被派去,那名員工接過命令,便快速的朝外頭走。
楊浩看著楊菁菁先前坐的那一個位子,唇角微微上揚。
就說嘛!她肯定撐不過一個月。
哈!
今天剛好是第二十九天。
雖然他這姐姐很會惹麻煩,不過在這無聊的工作環境中,有個人能陪他拌嘴,其實是一件愉快的事。
菁菁的存在,確實可以為眾人無聊的生活帶來一些樂趣。
只不過,她還是別待太久的好。
「真爽口?哪來的名片?明明每次都是我叫你直接去樓下訂,你竟然還忘了,笨死了。」
楊浩隨手拿起桌上某一張名片,笑著將它給甩了出去。
他預計,這一次工作失敗後,大概只要兩三個月,她又會捲土重來,打算再回來上班。
「去外面工作?誰要用你,又不是瘋了說……」
他這個姐姐是天兵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記憶力超弱,舉凡路啦!人啦!事啦!任何要記的東西,她絕對是左耳進,右耳出。
這一會,她打算自己回家,不知道會不會記得,拿出皮包內那張家人專門為她放的自家地址,給計程車司機大哥看……
希望她不會迷路個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