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哥。」宋依依揚起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我自己去就好了。」
「可是很冷耶……」看著妹妹陽光般的笑容,宋靖寧沒有響應,反而不自覺皺起眉頭。「而且還這麼早,你可以晚點再出門。」
「我的車子今天要換機油,所以我要早一點出門。」
「換機油?」宋靖寧不以為然的挑眉,「沒有機車行那麼早開吧?」
「一般是沒有,不過我們學校附近有個機車行老闆很勤奮,每天八點前就會開門營業。」喝光了桌上的熱牛奶,宋依依隨手拿了個塑料袋裝了幾片吐司,便俏皮的揮揮手,壓根沒把哥哥不以為然的表情放在心上,「二姊、哥哥,我先去上學了!今天還要打工,所以會晚點回來,你們不要擔心。」
「依依啊……」宋靖寧無奈的目光隨著妹妹移動,「你走慢點,小心別跌倒了!」
「好!」雖然嘴巴是這麼應著,但是宋依依的動作依然沒有半點減緩。
今天又有一波新的寒流,氣溫低到彷彿可以凍進骨子裡,不過已經升上大四的她,第一堂就有課,所以她得要早點出門。
穿著厚重的外套,宋依依戴上安全帽、口罩加手套,嬌小的她全副武裝的從車庫牽出她唯一的交通工具——她的那台寶貝機車,就朝學校出發了。
這輛機車是她十八歲時大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雖然只是輛中古的五十西西小綿羊,但也陪伴她渡過了將近四年的時光,轉眼前,她已經要大學畢業了。
「這小丫頭這麼冷的天,為什麼非得要騎車上學呢?」宋靖寧搔了搔自己的頭,深感不解。
宋靖寧就是想破腦子也想不通,像他這麼正常的優秀男人,怎麼會有三個一個比一個還要特立獨行的妹妹。
他一向以妹妹們為天,只要她們做事不要太過分,他都盡量睜一隻閉一隻眼,不過這不是因為他不想管,而是三個妹妹從沒把他放在眼裡,他是宋家唯一的男人,又是大哥,照理說他的話才是一切,怎知他卻是家裡最弱勢、講話最不夠力的一個。
「青青啊,」他收回視線看著由始至終都不開口的二妹,「你說,我們買輛房車給依依當生日禮物好不好?」
一向優雅的宋青青逕自啜著咖啡,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視線始終盯著手中的時裝雜誌。
「她考上大學時,我就想要買給她,她說一個大一新生就開車去課,實在太招搖了,所以只要一輛機車,而且還是一輛破中古機車,」宋靖寧頓了一下,翻了翻白眼,「今年她都快畢業了,青青啊,這次我買車給她,她總不會還有亂七八糟的理由拒絕我一番好意吧?」
宋青青低著頭看雜誌,依然沒有回答。
宋靖寧只手撐著下巴,思索著,對自己講話都被當成空氣這件事,他其實還挺習慣的。
大妹宋寧寧與他是雙胞胎,跟他說話只會用吼的,小妹宋依依跟他說話永遠閃著無辜的笑容,雖然有響應,但從來沒有聽話照做過,至於二妹宋青青——他瞄了一眼,更糟!她一向獨善其身,直接把他當成隱形人,打心裡沒把他當成一回事。
「我看我還是找寧寧回來,叫她開口跟依依說。」宋靖寧把腦筋動到已經嫁出去的雙胞胎妹妹頭上。
聽到兄長提到姊姊,宋青青不自覺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找另一個麻煩人物?
「青青,」宋靖寧期待的看向宋青青,「我們如果叫寧寧開口,依依應該會聽話吧?畢竟她只要說一句,我們全家上下都會乖得跟鵪鶉一樣。」
宋青青將手中的雜誌闔起,放到桌上,優雅的喝完杯中最後一口咖啡,撥了下自己的波浪長髮,然後才緩緩的、淡淡的瞄了唱了老半天單口相聲還不累的兄長。
宋寧寧一開口,全家唯一會乖得像鵪鶉的人,就只有現在嘴巴動個不停也沒人理的宋靖寧而已。
「今天那麼冷,依依卻還要打工,真不知道她一邊上課一邊打工,身體怎麼受得了……」宋靖寧彷彿進入了自己的世界,撫著下巴自言自語,「大夥兒不是都說年輕一代吃不了苦,動不動就抱怨東抱怨西,壓根就是一群不負責任的草莓族嗎?咱們依依怎麼一點都不像?」
看著自己的兄長帶著絲遺憾的神情,宋青青依然面無表情。
「她上完課,還要去打工,我可憐的妹妹,」宋靖寧歎了長長一口氣,臉上滿是心疼,「咱們家又不缺錢,她幹麼這麼拚命!有的時候我真不知道她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青青啊……」他的視線對上二妹晶亮的雙眸,「你要不要找個機會多關心她一下,我知道你很忙,但是她好歹是你妹妹,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吧!」
說得好像她是個沒血沒淚、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似的,宋青青的目光淡淡的定在自家兄長身上。
「當然,」她冷淡的眼神使宋靖寧立刻陪笑臉,「哥哥不是要求你做些什麼,你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哥哥當成他這樣子,真的很沒尊嚴!喝了口桌上的咖啡,宋靖寧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他抬起頭看到宋青青依然緊盯著他不放,他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青青啊,別這麼看著人家,人家會不好意思……」
宋青青依然瞅著他,她一向很享受看兄長坐立難安的模樣!
輕歎了口氣,宋靖寧投降了,「算了,當我說錯話,我道歉。」
宋青青發現自己的兄長終於願意閉上嘴,馬上露出一個淺笑,「水蜜桃。」
「什麼?」聽到她突然天外飛來一筆,他一臉困惑。
宋青青語氣沒太大起伏的解釋,「你剛才說的,七年級生被泛指為草莓族,但是八年級則被稱之為水蜜桃族,我們依依是八年級生,所以你不該說她是草莓族,應該說水蜜桃族。」
宋靖寧臉上的困惑更深。
宋青青側著頭,盯著他,「不懂嗎?」她進一步解釋,「因為水蜜桃比草莓更不能忍受重擊,皮薄又易爛,明不明白?」
宋靖寧的雙眼微睜,雖然一口氣聽到妹妹說了那麼一長串話是很值得高興,但是,他搔著頭——
「青青啊,」他大歎了一口氣,「你搞不清狀況嗎?不管草莓還是水蜜桃,都不是我的重點,就算你要說什麼番石榴香蕉我也不在乎,我的重點是咱們依依不論颳風下雨打雷寒流都還要去打工,每天騎著那輛已經該作古的機車實在很不安全,所以我想叫你或寧寧……」
「死心吧!」
「死心?」宋靖寧差點被嗆到。
「依依不會聽的,不管是你或姊姊,甚至是我開口都一樣,若你不想起衝突,你就閉上嘴,靜靜在一旁看著她就好。哥,你該學會一種智慧——」宋青青的黑眸閃著迷人的光彩,「有的時候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不說話,也是一種體貼的關心!」
靜靜在一旁看著也是關心?這是哪門子的怪理論,「老實說,我真的不懂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宋靖寧咕噥。
聞言,宋青青沒有反應,只是站起身,擦了擦自己的手,差不多時間要去換衣服,準備上班了。
這個哥哥對妹妹們一直都很好,父母過世那時,他還不滿二十歲,年輕的他便扛起一個家庭的所有責任,他總是用他以為的方式在關心她們,他給了小妹一個衣食無缺的生活,卻忽略年紀最小的她,內心深處那份從未輕易說出口的陰暗面。
父母因為被綁架而失去生命的過去,對小小年紀的宋依依影響太大,所以從小她總是低調而小心翼翼的生活。
她辛苦的打工賺學費,不穿名牌,不讓人知道她其實出身名門,是個千金大小姐,一切只是因為不想成眾人目光的焦點。
看著外頭飄下的毛毛雨,宋青青的眼底閃過一絲溫柔,這麼冷的天,還騎機車去上學,也真是辛苦她了。
***
雖然天氣很冷,但是余奕丞依然八點不到就將機車行的鐵門拉起來。
機車行小小的空間裡,沒有太多不必要的擺設,放眼望去,不大的店面都被各種機車零件佔滿,就連住,他也是克難的窩在後頭的一個小房間裡。
他沒有太大的野心,只想踏實的過日子,看著外頭因為濕冷而霧茫茫的一片,他不由得呼了口氣,這種天氣讓人真想窩在舒服的被窩裡一整天。
但是「習慣」這種東西實在很難改,打從四年前他在這學區附近找到這家小店面,開了這間機車行之後,為了方便那些一大早就得趕著上課的學生,他便養成了一大清早就開門營業的習慣。
他深吸了口氣,伸了下懶腰。
「早安!」
余奕丞的懶腰伸到一半,被突然從身旁冒出的聲音嚇一跳,他猛然一轉身,發現蹲縮在機車後頭躲風的嬌小身影。
「你……」他定睛一看,呼了口氣,「宋依依。」
宋依依對他露出甜甜的笑,搓著冰冷的手,從機車後站了起來,「老闆,早安!」
「早!」余奕丞上下打量著她。
一直以來,他都喜歡她的笑容,很溫暖、很甜美,臉頰上還會閃動著可愛的酒窩,每天早上,她都會騎車從他的店前面經過,不論颳風下雨,都會停下來跟他打招呼、道早安。
「你真早!」
「是啊!」宋依依笑得靦,「我一大早有課,但是我的車子要換機油。」
余奕丞一聽,馬上戴上手套,替她把機車牽進店裡,蹲到機車旁,熟練的扭開螺絲,把廢機油放出來的同時,起身去拿了瓶新機油。
他瞄了下時間,「齒輪油要順便換嗎?時間來得及。」
「好啊!」宋依依站在一旁,低頭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專注在工作上,沒有注意到她,所以她可以放膽的打量他,不用擔心被發現。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目光就習慣追尋著余奕丞的身影,她下課之後都在隔壁的茶店打工,只要一有空檔,她就會坐在一個可以清楚看到他店裡的位置,看著他忙碌的身影。
他是她見過最勤奮向上的機車行老闆,開門永遠都比任何機車行早,縱使忙得滿身大汗,她也從沒見過他露出不耐煩或是不悅的神情。
他的手很大很厚實,指甲平整,修長的手指雖然沾染了些許油漬,但依然是雙漂亮的手,一雙勤於工作的手。
接著宋依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緊盯著他專注的側臉,還記得大一開學沒多久,她騎腳踏車經過校門口前,為了閃躲一隻突然衝出來的狗狗,連車帶人狼狽的摔在馬路上。
這個小意外發生得太快,令她措手不及,當下她只覺得滑稽可笑,不過慶幸的是,她總是提早到校,所以當時人不多,雖然很痛,但是她不好意思唉,只想趕緊逃離現場。
就在她忍著痛,吃力的要爬起來時,余奕丞就像天使一樣降臨,他一把扶起她,慢慢牽著一拐一拐的她坐到一旁的大型花具上,又替她牽起躺在地上的腳踏車。
雖然那時他什麼話都沒說,但是他臉上關心的神情,令她的心頭突然湧起一股奇怪的感受,暖暖的、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