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名「風花雪月」,主要是擷取合夥的四個女孩名字中的各一字而成。女孩們是大學時的室友,雖不同系卻情比姐妹深;這份友誼從青澀的青春延續至今,即使各有發展,還是共同開了這家店,當成她們眾會的場所。
朱月拖著疲憊的腳步走進「風花雪月」,朝自己熟悉的角落走去,不意卻看到艷光四射的模特兒好友花政稚。
「嗨,花女。」朱月懶懶的打了聲招呼,逕自在花政雅的對面坐下,一坐下就趴在桌上歎氣。
花政雅放下手中的雜誌,問道:「看你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怎麼了?」
「沒有。」她抬眼看了花政雅一眼,擠出一個無力的微笑。
「沒有才怪,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就說出來啊。」
「說不出來。」朱月唉聲歎氣的說。
「晴陽哥的事?」花政雅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揣測道。
「嗯。」
「是這篇說他有未婚妻的八卦報導惹你不高興嗎?」
花政雅揮了揮手上的雜誌,剛才她看到有關朱晴陽的緋聞時,幾乎是訝異得合不攏嘴,沒有想到向來行事低調的他會被人拍到與女友出遊的照片。
朱月瞟她一眼,沒有回答。
「晴陽哥有對象你該為他高興才是,怎麼反倒生起氣來?」
「我沒有生氣。」
「還說沒有生氣,嘴都翹得半天高了。」花政雅戲謔地笑她。
「我沒有。」朱月坐正身子,正色的否認。
「好好,你很高興,那請問你現在鬧彆扭是為了哪樁事?」花政雅挑眉問。
「我才沒有鬧彆扭,只是有些……難過。」朱月扁嘴反駁。
「難過什麼?就算你們兄妹感情再好,也不能一輩子黏著晴陽哥,他早晚會找到心愛的女人恩恩愛愛過一生,然後心裡只有愛人,沒有妹妹。」花政雅蓄意揶揄她。
朱月氣惱的瞪著她說:「你真的愛戳人家的傷疤。」
「你罵我也沒有用,誰教你要是他的妹妹!」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又能怎麼做……」朱月明亮的眼中罩上一層郁色,她說的話連自己聽了都會心酸。
花政雅聽出些端倪,美目直盯著她,「你說那什麼鬼話,我知道你有戀兄情結,但要是超越了界限可就是亂倫了。」
「才不是亂倫。」朱月垂下頭,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花政雅越過桌子揪住她的領子,美麗的眼帶著殺氣。
朱月懾於她的淫威,只有陪笑的改口道:「我是說他是哥哥,只有笨蛋白癡才會愛上自己的哥哥啦。」
「這還差不多,雖然有這麼完美的哥哥是種悲哀,但你還是給我安分點,不要走偏了路。當然了,如果你不是晴陽哥的妹妹,倒還有些希望。」花政雅放開她的領子,優雅的坐回椅子,一點也看不出剛才凌人的氣勢。
「我是他的妹妹!我真的是他的妹妹!」朱月將花政雅的玩笑當真,反應異常激烈。
花政雅被她吼得一愣,蹙眉回瞪她。
「你緊張什麼?我又沒說你不是。」
朱月驚覺自己的失態,又頹然地垂下頭,用額頭敲著桌子,唉聲歎氣的說:「妹妹看起來雖是最親近的人,實際上距離卻是最遠的。」
「我知道你和晴陽哥很親近,可是妹妹和愛人終究不同,你們各有自己的人生,不可能一輩子都在一起。」花政雅向來直言,她雖沒有兄弟,但也覺得晴陽哥和小月這對兄妹親密到近乎曖昧。
也許他們覺得兄妹擁抱是很平常的事,可在旁人的眼中,就是覺得怪異。
「說得容易……」朱月瞥她一眼,又像具乾屍貼著桌子。
「之前你不是說最近有個名媛老纏著晴陽哥,那時你的反應也沒這麼大,這一次有什麼不同?」當朱月說起何藍妮的事,語氣是輕描淡寫得毫不以為意,所以今天她的反應更顯不尋常。
朱月一臉氣悶的回答:「因為我聽都沒聽過她的名字啊!」
花政雅聞言,出現瞭然的神色。「喔!這麼看來,晴陽哥對這個女人應該是很在意囉。」
「啊——我不要聽!」朱月捂著耳朵哀號。
「你啊,還真是離不開哥哥的小孩。」花政雅翻了翻白眼啐她。
「離不開又怎樣,反正我就是這樣。」朱月也不怕被人知道她對哥哥有多依賴。
「哼!」花政雅輕哼一聲,翻動雜誌說:「不過照片上的女人長得不錯,有種我見猶憐的氣質,和你正好相反。」
朱月的心又被好友狠狠戳了一記,忍不住嚷道:「花女,你怎麼老愛在我的傷口上撒鹽?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花政雅瞧她鬱鬱寡歡的模樣,也不再鬧她,決定擠出些許善心,安撫她受傷的心靈。「好啦,既然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去喝酒吧。」
「喝酒?」
「是啊,古人說要解悶就要去找杜康那個酒鬼,聽老祖宗的話準沒錯。」
她想了一會兒,神情黯然的搖頭拒絕。「算了,雖說一醉解千愁,可是上次我喝醉後隔天醒來,頭痛得差點讓我想撞牆,我才不想再來一次。」
喝醉酒的記憶猶新,她才沒有勇氣再嘗一次那種小人在腦子裡敲打的滋味。
「好吧,不喝酒就唱歌吧,嘶吼有助情緒發洩。」花政雅再提供點子,另外兩個好友現正在國外,她必須擔起安慰朱月的重責大任。
「這個主意好,我們就去唱歌。」她的確需要好好發洩。
夜晚的「小花園」,少了白日洽公的嚴肅。當一盞盞暈黃的燈光亮起,在輕柔的音樂下,較之白日更添一絲浪漫的氣氛。
朱晴陽笑看著坐在對面的秀麗女子問:「心禾,你今天很沉默,怎麼了?」
蘇心禾抬眼看著他,歎了一聲,「學長,是我連累你了。」
「說什麼傻話,你覺得我像是被你連累的樣子嗎?」朱晴陽輕笑。
「可是,我們明明就不是……」
「那又如何?」
「我知道現在大家還沒有發現事實,也知道你是想幫我渡過難關,可是我真的不想讓你被人誤解。」
蘇心禾看著面前的奶茶,濃醇的茶香卻無法提振她憂鬱的心情。
「我要是怕別人誤解,就不會提出這個方法,而且我想有個女朋友在身邊,也可以減少許多無謂的麻煩。」他輕笑地啜了口咖啡。
「你是指最近常來找你的那位何小姐嗎?」
「嗯哼。」
「她對學長似乎很認真,你真的……」
「心禾,她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他放下咖啡杯,微笑的打斷她的話。
蘇心禾看他對這個話題興致缺缺的模樣,明白他根本不在乎何藍妮,也許能讓他在乎的人還沒有出現吧。
於是,她轉移話題,「不管如何,學長,謝謝你為我做的事。」話落,她伸手輕撫自己的小腹,眼眸霎時變得迷濛。
朱晴陽看見她的動作時,眼申笑意更深。「想謝我就好好照顧自己,你現在可不比平常,一定要小心。」
看著朱晴陽和煦如春陽的笑容,她忍不住又歎氣,「學長,你知道你最大的魅力和最嚴重的缺點是什麼嗎?」
「喔,願聞其詳。」
「你最大的魅力和缺點都是你太溫柔。」
朱晴陽鏡片下的黑眸閃過一抹興味的色彩,輕笑道:「我溫柔嗎?」
「是,你很溫柔,每個人都被你如沐春風的笑容吸引,但不論你笑得多無害、多溫柔,在你的週遭總有一道牆阻擋著別人進入你的心,沒有人能接近你;所以,那些被你吸引而來的人,總會因為你無心的溫柔而受傷。」
朱晴陽的眸中閃過一抹驚詫,揚首淡笑,「是嗎?我並沒有聽說有人因為我的溫柔而受傷啊。」
「是沒有聽說還是故作不知?」蘇心禾輕歎,「學長,你知道你很吸引人,尤其對女人而言,被你溫柔的對待,會讓人誤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是最特別的存在,但我知道你不曾在乎過誰。」
「瞧你說得我好像是個虛偽的男人啊!」他無奈地笑。
「你明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學長不是那種玩弄感情的男人,而且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我是擔心學長會在不自覺中傷人而被人怨恨啊。」蘇心禾輕歎地解釋。
朱晴陽凝視著她,思忖半晌,點了點頭,「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自己的舉上,不再讓人產生誤會。」
蘇心禾望著他,壓抑不住藏在心底的疑問,好奇地問:「學長,到底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你真正的心動呢?」
「什麼樣的女人……」朱晴陽頓了一下,眼神霎時一黯,好一會兒才笑道:「不知道,沒有具體的形象。」
沒有嗎?
蘇心禾自認並不是粗線條,剛才那一瞬間,她在他的臉上看到一閃而逝的苦澀,那神情……她也曾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上看過。
「學長,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蘇心禾試探的問。
朱晴陽再次輕笑,一副有趣的模樣問:「你怎麼會這麼想?我看起來像是有喜歡的人嗎?」
「我的直覺。」
「女性直覺嗎?這倒有意思,不過如果我有喜歡的人,又怎會幫你呢?」他挑眉,提出疑問。
她苦笑著說:「我也不明白學長為何會幫我,說實話,我從來搞不清楚學長的心思。」
「這種話不是身為秘書該說的話吧?」他笑道。
「身為上司,你會下達清楚的指令,讓部屬明白你想要什麼;但公事之外,學長很少表露自己的想法。」
朱晴陽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讓對方在不知不覺中對他掏心掏肺,滔滔不絕的將所有事托盤而出,但他卻什麼也沒有透露,像是隔著一層紗般令人捉摸不清、高深莫測。
「沒有人能完全懂另一個人,而且就算明白了又有什麼樂趣呢?曖昧、揣測、猜想對方的想法,不是比較有意思嗎?」他勾唇笑道。
蘇心禾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有這種想法的學長,的確不同於常人,一般人想瞭解對方都來不及了,沒有人會覺得揣想對方想些什麼是件樂事,畢竟那樣太傷腦筋了。」
朱晴陽並沒有反駁她的說法,每個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不過,感情這種事,無法用猜想的得到解答。學長,如果你遇到心儀女子時,一定要付諸行動,讓她能真切的感受到你的感情。女孩子的要求不多,只是一句話罷了。」蘇心禾若有所感的輕歎,秀麗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憂傷。
「言語、行動上的表現,不一定是真心的,有些男人的感情藏得很深,深得不容易說出口,就像你愛的那個人一樣。」他淡淡地說。
她微微一愣,半晌才苦笑道:「是啊。可是我希望學長不是那種埋藏感情、吝於說出口的男人。」
朱晴陽輕輕一笑,伸手輕拍她的手,「不要擔心我,如果我真的有心動的對象時,一定會記得你的話。」
蘇心禾望著他,又在他微笑的俊臉上看到一抹幽渺的郁色,心裡忍不住的疑惑,他……真的沒有心儀的女孩嗎?
那麼,他眼中那抹抑鬱的神色又是為了什麼呢?
兩人沉默時,朱晴陽的手機忽然響起,他看著來電顯示,立即接聽。
「政雅嗎?有什麼事?」
蘇心禾聽不到對方說了什麼,卻見原本微笑的學長神情一變,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好,我知道了,你幫我照顧她,我馬上過去。」說罷,他合上手機,心似乎已經飛走了。
「學長,出了什麼事嗎?」能讓他愀然變色的事絕對是大事。
「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小月……我妹妹和朋友喝醉了,我必須去接她回家,不能送你回去了。」
妹妹?
蘇心禾看著他向來帶笑的溫文表情一變,好一會兒才想起當年學校流傳著有關朱晴陽「戀妹情結」的傳言。
據說當年他為了妹妹捨棄人人欽羨的T大,改選離妹妹學校近的大學就讀,為的就是方便接送妹妹上下學;甚至為了指導妹妹的功課,暫緩出國讀書的計劃,進入國內的研究所,直到她考上大學離家住校,他才出國攻讀博士,並且在兩年內拿下學位,回國接任父親的公司。
原來直到現在,他對妹妹還是這麼的重視啊!
「我自己可以回家,學長快去接妹妹吧。」難得瞧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她也不多說,催促著他離開。
「那你自己注意,我先走了。」朱晴陽拿起外套,腳步雖不匆促,卻也少了平日的優閒。
能讓冷靜自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學長這麼緊張,可見這個妹妹在他心裡的份量肯定不輕,她不禁為將來愛上他的女人憂心;和別的女人爭奪他也就罷了,還要和他妹妹分享他,這恐怕不是任何女人能忍受的吧。
朱月睜著迷茫的眼,不停的叫鬧著要回家。
「好好,等一下晴陽哥就會來接你回家,你再等一下……」
「哥哥?」朱月呆呆的重複她的話。
「對,晴陽哥馬上就到,你先睡一下,他來了我再叫你。」看著朱月安靜下來,花政雅才稍微安下心。
若非她也陪著朱月喝了些酒,她早就親自送她回去了,也不用勞師動眾的把朱晴陽請來。
原本安靜的朱月,突然間站了起來,直直往大門走去。
「小月,你做什麼?我不是說晴陽哥馬上就要來了!」花政雅攔住她。
「我不要見他,我要自己回家!」
花政雅愣了一會兒,「為什麼不見他?是晴陽哥耶,你的哥哥……」
「他不是我的哥哥!」朱月甩開她的手大吼,眼淚驀地奪眶而出。
花政雅瞪著她,忍著心中的驚駭,皺眉道:「你真的醉迷糊了,竟然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我沒醉,我清醒得很。」朱月瞪著淚眼抗議。
「你都站不穩了,還說沒醉!」她總算見識到喝醉的人,究竟可以「盧」到什麼隉度,幾乎讓她耐性全失。
「明明是你自己在亂動,我站得可直了!」朱月吸著鼻子,忽然按住花政雅的臉,抱怨的說:「你不要再晃了,我的頭都被你晃暈了。」
花政雅翻翻白眼,按捺情緒的安撫她。「你先坐下來就不會晃了。」
剛剛還在「番」的人,忽然安靜下來。
朱月乖乖的坐下,一靠到柔軟的沙發,眼一閉又睡著了。
軋在花政雅以為她睡著,正準備回房幫她拿件薄毯時,忽然聽見了她冒出一句喟歎——
「找為什麼會這麼愛他,我要怎麼辦……」
花政雅的背陡然一僵,回頭看她,只見她睡著了,像是無意識的在說醉話。
她剛才聽錯了嗎?
小月她……戀愛了?
朱晴陽望著在沙發上熟睡的妹妹,眉頭緊蹙的伸手撫過她頰邊乾涸的淚痕。「她哭了?為什麼?」
花政雅沉默半晌,緩緩的搖頭回答:「我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還是不能告訴我?」他溫柔的眼眸閃過一道寒光,瞬即而逝,然而低沉的嗓音卻無法掩藏逼人的壓力。
花政雅心虛的眼神開始游移。「這起初我以為她是因為看到雜誌才會心煩意亂……」
「雜誌?你是指有關我的報導?」他的眉宇微微蹙緊,一想到她知道自己的緋聞,心情不禁有些怪異。
「嗯,今天她到風花雪月來,唉聲歎氣了好一會兒,後來我想讓她開心點,就拉她去唱歌;誰知道唱到一半她就拖著我回來,還買了一堆酒拚命灌,虧她之前還說怕會宿醉,堅決不喝呢。」花政雅真覺得朱月的行為怪到極點。
「她為了我的事才喝酒?」望著妹妹睡著的臉,他的眼神又柔和下來。
「我想應該不只這個原因吧。」
「什麼意思?她還為了其他原因喝酒嗎?」
他回頭盯著花政雅,看著向來直來直往的她臉上露出遲疑。
「這女孩子會藉酒澆愁的原因不出幾項,晴陽哥自己猜也猜得到吧。」模稜兩可的答案,仍舊是什麼也沒有透露。
「難不成是……感情方面?」朱晴陽深幽的眸底閃過一抹激急的火光。
花政雅其實也不清楚,但直覺讓她覺得朱月變得不同了。「算是吧。」
「我不知道她有心上人了,你知道對象是誰嗎?」朱晴陽怔怔的看著妹妹的臉。
是誰佔據了她的心?是誰能讓明朗的她酒醉流淚?
又是誰……想將她從他的身邊帶走?
一想到有別的男人取代他的位置呵護她、照顧她,他的心便隱隱作痛。
「我是剛才她喝醉說了才知道她有意中人,不過能讓她這麼難過,這個戀情看來並不順利。」
「你的意思是,她在談一場痛苦的愛情?」他將目光自妹妹身上移開,再度將翻騰的情緒壓回心底深處。
「也許。」
他淡淡撇唇,彎下身小心翼翼的將妹妹抱起;即使是如此輕微的動作,仍驚醒了她。
朱月睜開迷濛的眼,看見哥哥時,習慣性的露出微笑,伸手攬住他的頸,歎息似的將頭埋入他的頸間。
「哥哥,你來了啊——」一聲低喃後,她又沉沉睡去。
朱晴陽抱緊她,她的一聲哥哥,震得他激揚的心又冷了下來。
是啊,對她而言,他只是哥哥。
「政雅,謝謝你照顧她。」
「她是我的好友,照顧她是應該的。」
朱晴陽微微頷首,抱著妹妹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