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的父親蘇士允的學生,聰明好學,條理分明,又能言善道,父親很欣賞他,誇他天生就有做律師的資質,著意栽培他,他也不負所望,畢業那年便同時考取律師跟司法官執照。
他偶爾會在她家出現,有時候自己一個人來,有時跟一大群同學,蘇士允曾特別介紹兩人認識,她對他印象卻不深……
不對,該說她對他印象其實是深刻的,但,是屬於惡劣的那一面,她總覺得他太冷、太傲慢,不好相處,第一眼見到他,她直覺便想敬而遠之。
兩人幾乎沒什麼交集,只有某一天,她在房裡彈琴唱歌,他忽然在房門口出現,用那對深不見底的眼眸狠狠地盯著她。
沒錯,那眼神就是狠的,力道很重、很沈,看得她全身發涼。
她是哪裡惹惱他了?
她不懂,瞬間好想逃,想躲開他那情緒複雜的目光,可是她也有驕傲的一面,她不想認輸,於是挺起背脊,直直迎視他。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纏,不知過了多久,他像是驀地察覺自己的失態,手指推推鏡架,抹去意味深長的眼神。
「你的歌聲很好聽,琴也彈得很不錯。」
「嗄?」她一愣。這算是讚美嗎?
「你很有音樂天賦。」
她終於確定了,這的確是讚美,但如果他本意是讚歎她的音樂才華,剛才為何又要用那種殺人似的眸光瞧她?
她更茫然了,他卻沒給她探問的機會,轉身就走。
這是他們初次私下交談,接下來,就是兩年後了。
那天,是她的婚禮,她喜氣洋洋地穿著新娘禮服,等待交往三年的男友曾玉廷前來接她去禮堂。
家裡上上下下熱鬧著,一屋子滿滿都是親友,人人笑著、鬧著,幾個手帕交更把她逗得滿臉羞紅。
她們說等新郎來了,要好好地考驗他,不讓他輕易抱得美人歸。
她嬌聲替男友抗議,請姊妹們不要太折磨他,她們卻反過來笑她還沒嫁給人家,就已經注定被對方吃得死死了。
她表面上生氣地追打口不留情的姊妹淘,心下卻是甜蜜蜜,感覺自己好幸福。
但過不到一小時,她便從幸福的天堂墜落地獄。
男友的父母親自上門來賠罪,說他們那個不肖子竟然逃婚了,留下一封書信,坦言自己愛上別的女人。
那女人已是人妻,他一直為不倫之戀所苦,猶豫著該不該正面面對自己的心情,但最後,還是無法埋葬心中熱烈的愛戀。
他拋棄了她!
捏著男友的留書,蘇婉如將信讀了一遍又一遍,試圖消化字面上的意義,她淚眼矇矓,滿腦子問號,昏昏沉沈。
為什麼她竟遲鈍到沒察覺男友早愛上別的女人?為什麼她會傻到還興高采烈地準備下嫁給他?
為什麼她會那麼呆?那麼可笑?
為什麼他一直瞞著她不說,偏偏要到結婚當天,才丟給她這一枚令她措手不及的炸彈?
蘇士允狂怒,發了一頓驚天動地的脾氣,親友們尷尬不已,作鳥獸散,而她的閨房密友們,被她關在門外。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所有的同情跟安慰,都只會令她更加難堪,她寧願躲起來,一個人舔舐傷口。
在那兵荒馬亂的一刻,她透過臥房窗口看見了他,站在樓下庭院裡,默默地吸煙。
他是父親邀過來的,一場盛大的婚禮總是需要多一點人手幫忙,但如今婚禮已經取消了,他還留在這裡幹麼?
是等著看蘇家怎麼收場嗎?等著看她笑話嗎?
她好氣,滿腔哀怨倏地全化為對他的憤怒。他抬起頭,望向她的方向,而她不知哪來的衝動,將捧花用力往外一擲,砸在他身上,然後砰地一聲關上窗戶。
蘇婉如以為,從此以後她跟荊泰誠鐵定毫無瓜葛了,孰料一個月後,蘇士允竟安排兩人相親。
「早就跟你說那個死小子配不上你了,你偏要嫁給他,現在嘗到苦頭了吧?」蘇士允嘲諷。「忘了他吧!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爸爸替你介紹。」
「隨便。」她淡漠地回應,心早涼透。
就算是個好男人又怎樣?她不也曾認為自己的前男友是個天上有、地上無的極品優質男嗎?結果還不是一樣背叛她,甚至懦弱地不敢親口來提分手?
男人!哼!
「婉如,怎麼不說話?難道你還想著那個死小子?」
「我沒想任何人。」她冷哼。「隨便誰都好,爸爸,隨你高興。」對自己的婚姻與幸福,她已經不抱任何期待了。
「既然這樣,好吧,你就聽我安排——」
「是你?」
五星級飯店的庭園餐廳,蘇婉如與荊泰誠相對而坐,身後是一間開滿熱帶花卉的玻璃暖屋,另一側則是在午後陽光下閃耀著七彩的噴泉。
如此浪漫的環境,兩個人的對話卻一點也不羅曼蒂克。
「怎麼會是你?」蘇婉如問話的口氣近乎氣急敗壞。
「為什麼不會是?」相對於她的懊惱,荊泰誠顯得氣定神閒。「你是我指導教授的愛女,我是他的得意弟子,他安排我們倆相親,很奇怪嗎?」
是不奇怪,但也……奇怪透了!
父親應該明白,她對這男人印象不怎麼樣啊!
蘇婉如悶悶地喝茶,眼睫下的眸偷窺對面的男子,見他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態,好氣。
她重重放下茶杯。「OK,結果怎麼樣,我想我們倆心裡都有數了。」
「什麼意思?」他裝傻。
還問?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意思是,這杯茶我們不必勉強彼此喝了。」
「勉強?」俊眉閒閒一挑。「我一點也不勉強啊!」
「少來!」她不以為然。「你對我印象怎樣,我很清楚,我知道你是因為不想得罪自己的教授,才答應來跟我相親,你放心,我會跟我爸爸好好解釋的,不會讓他怪罪你——」
「等等。」他用手勢阻止她繼續。「我看蘇小姐恐怕是誤會什麼了,這場相親約會並不是老師強迫我來的,是我自己提的。」
「什麼?」她愣住。「你自己提的?」
「嗯哼。」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這樣很好。」
哪裡好了?她不屑地在心裡OS,卻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首先,我需要一個妻子,可是卻沒時間去談戀愛。我現在在一家國際律師事務所工作,工作很忙,而且以後只會愈來愈忙,我不想回家以後,還要為生活瑣事煩惱,如果有個女人幫我處理這些細節,我會很高興——」
「聽起來你需要的比較像是個管家,或女傭。」她氣惱地打斷他。
他不以為意,聳聳肩。「我的定義比較接近﹃夥伴﹄,我需要一個能夠打理我的私生活,又不會讓我覺得隱私受侵犯的伴侶。」
「呿!」她別過眸。這男人的論調真是讓人愈聽愈不爽。
「而你呢,我想你現在應該也不期待所謂的愛情了吧?戀愛只是讓人傷腦筋又白費力氣的東西,到頭來又得到什麼?與其浪費這些時間煩惱,不如平靜地過日子,而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會干擾你的情緒。」
是,他是不會來干擾,她敢預言,他們的婚姻一定是相敬如冰,每天坐在餐桌上大眼瞪小眼。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嫁,繼續留在家裡,但這樣每天就會有人逼你去相親,你的親友們也會在私底下碎碎念,說你結婚當天被人逃婚,真是可憐,好慘,會不會從此以後走不出來呢?你的前男友應該會覺得很對不起你吧?雖然他已經不愛你了,但又覺得你一定忘不了他,一定會很悲痛,整天以淚洗面……」
「不要說了!」她尖聲駁斥。「我才不會以淚洗面呢!」
他識相地停話,嘴角淡淡一牽,似笑非笑。
他在嘲笑她嗎?那是個嘲笑嗎?蘇婉如緊握雙手,努力克制心頭翻騰的情緒,她很想傚法這男人一樣漫不在乎,但就是忍不住。
爸爸說得對,這男人的確天生適合當律師,言語是他的利器,冷靜是他的優勢。
不行,她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她一定得反擊,至少讓他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
「你的理由太薄弱。」她抬眸瞪他。「如果只是需要一個婚姻夥伴,不一定要找我,以你的條件,不怕找不到願意嫁給你的女人吧?」
他目光一閃,像是訝異她如此反駁,半晌,俊唇又微妙一牽。「的確,如果我想要的話,是有不少女人願意嫁給我,我之所以選擇你,有幾個理由。」
「什麼理由?」
「第一,我懶得花時間追求,不管怎麼樣,女人總是享受被追求的樂趣的,如果不經過一番交往的過程,很難點頭答應結婚,而我想,你或許會願意我省略這個過程。第二,客觀來說,你的條件也是相當優秀的,其他女人未必像你這麼出色,而且又是老師的寶貝女兒,跟你結婚,也能取悅他,何樂而不為?第三,我對你還算有一點認識,起碼不會莫名其妙娶來一個神經病。第四——」
「夠了!別再說了!」這男人以為自己是上市場挑菜嗎?「你的理由,我很明白了。」
「那你的答覆呢?」他習慣性地調整一下鏡架,陽光投射在鏡片上,教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考慮看看。」
這一考慮,就是半年。
原本蘇婉如只是想挫挫荊泰誠的銳氣,故意不給他答案,吊他胃口,不料他從此以後,每週都到蘇家報到一回。
雖然一個禮拜只有一次,但幾次下來,她不免奇怪。「你不是說你不願意花時間追求女人嗎?」
「這不算追求。」他從容回應。「我只是在等你給我一個正式答覆,而且一個禮拜只約會一次,比起真正的追求,省事多了。」
「你認為我們這就叫約會?」
「難道不是嗎?」
不上山、不下海,只是他上她家來坐坐,陪她父親聊天,然後到她房裡,各看各的書,偶爾交談幾句,就叫約會?
「至少也該看場電影吧!」她不以為然。
他淡淡一笑。「這很容易,如果你想看,我們就去。」
於是下個週末,他果然訂好兩張電影票,開車接她去電影院,看完電影,喝咖啡,翻翻店內雜誌。
後來他也開車帶她到北海岸兜風,雖然一路上沒說什麼話,但聽聽音樂,看看風景,也頗寫意。
她發現,跟他在一起,雖然沒有情人間的纏綿甜蜜,卻很自在,他們可以保持沉默,共享一段長長的時光,卻一點都不尷尬。
他很冷,很莫測高深,卻不難相處,也從不會逼她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比起待在家裡,面對從小就習慣管控她大小事的父親,跟他一起出去似乎更愉快。
但就算這樣,她也沒想過要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直到那天,她等著荊泰誠外帶咖啡給她時,巧遇前男友曾玉廷。
而且他不是一個人,身邊偎著一個小鳥依人的女人,穿一襲連身長裙,很秀氣、很溫婉的模樣。
她就是那個令他變心的人妻——
蘇婉如一眼就猜到了。她以為經過半年,自己已經不在乎,沒想到心湖仍起了波瀾,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顫抖。
曾玉廷看起來……好幸福,雄赳赳、氣昂昂,一副很志得意滿的神態,在她面前,他從不曾這樣。
「婉如!」看見她,他臉色一黯,笑容斂去,神情愧疚。
他愧疚什麼?他以為她到現在還忘不了他嗎?
「玉廷,你好嗎?」她落落大方地回他一抹笑。
「我……很好。」他倉皇應道,看看她,又看看身邊的女伴,一時不知所措。
還是她替他解圍。「這位就是你的新女友嗎?」
「是、是。」他很緊張。「秀秀,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我以前的未婚妻,蘇婉如。」
「你好。」她伸出手。
秀秀遲疑地與她一握,目光怯怯地瞥向她。「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跟你搶玉廷,我是……我是真的很愛他。」
「是啊,婉如。」彷彿怕她為難女友,曾玉廷搶著說話。「秀秀已經跟她前夫離婚了,她決定跟我在一起。」
「是嗎?」她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不明白前男友為何要對她講這些。「那就祝福你們了。」
她只能笑,只能假裝自己從來不曾是一個被逃婚的新娘,假裝自己沒哭過、痛過……
「婉如。」在她最難堪的時候,是荊泰誠現身救了她。他一眼便看出是什麼局面,右手立刻親匿地環住她的肩。「哪,你的咖啡,還很燙,喝的時候小心點。」他一面說,一面溫柔地將咖啡遞給她,目光故作不經意一轉。「這兩位是你的朋友嗎?」
「啊,嗯。」她沒完全回過神。「這位是曾玉廷,還有這是他女朋友,秀秀。」
「你們好。」荊泰誠笑著打招呼。「敝姓荊,荊泰誠,是婉如的男朋友。」
「男朋友?」曾玉廷一震。
蘇婉如也同時一震,驚愕地望向他。
「好吧,還不算是。」他略舉高手,做投降狀。「我一直在苦追婉如,可惜她一直不肯點頭,唉,還需要兩位幫我多多美言幾句。」
他在做什麼?他們明明不是那種關係,說什麼苦追?蘇婉如瞇起眼。
但曾玉廷卻信了他的話,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外表出眾的男人苦追自己前女友,他心情有些複雜,嘴角很勉強才能牽起一笑。「看來你現在也過得很好呢,婉如。」
她揚眉,聽出他話裡的不是滋味。
「對啊,我過得很好。」她泰然自若地笑,在前男友面前扳回一城。
送走曾玉廷跟秀秀後,她轉向荊泰誠,出神地凝視他。不知怎地,在瞥見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時,她的心怦怦地跳,一股熱浪竄過全身,幾乎令她暈眩。
「謝謝你。」
「謝什麼?」他裝傻。
她也沒點破,默默承他的情。
這天,她回到家,一夜輾轉反側,終於決定嫁給他。
姊妹淘知道她的決定,個個震驚不已。「婉如,你不是說他是個很冷漠的男人嗎?你真的愛他嗎?」
她不愛,但還是想跟他結婚。
「為什麼?」
「因為跟他在一起很放鬆,沒壓力,跟他結婚,我爸就不會一天到晚老在我耳邊嘮叨,催著我去相親了。」
「這不是理由,婉如,你不能因為這樣就結婚。」
「對,我不能。」她坦承,頓了頓。「其實是因為我想瞭解他。」
「什麼?」姊妹們面面相覷。
因為她本來以為他很冷漠,但意外地似乎也偶有溫柔體貼的一面,太矛盾了,她很想知道為什麼。
「你們別擔心了。」她淡淡地微笑,淡淡地安慰一幹好姊妹。「我有預感,我的婚姻會很好玩。」
「好玩?」
「對,好玩。」她神秘地抿唇,站在鋼琴前,隨手撥了一串清亮的琶音。「我想荊大律師一定不會讓我的婚姻太無趣的——」
她的婚姻,果然不無趣。
事實上,簡直太令她捉摸不定了,讓她恍如陷在一團五里霧裡,繞半天走不出來。
問題的癥結,在於荊泰誠究竟是什麼樣一個男人?
他不是個要求很多的丈夫,甚至可以說沒什麼要求,只要她把家裡大致整理好,不顯得太髒太亂,他就過得去。
三餐也不甚在意,或許是因為他回家吃飯的時間不多,偶爾早點回來,見到餐桌上擺的竟是微波料理,也從不皺一下眉頭。
她跟雜誌社談好,固定寫美食專欄,為了採訪有時必須出門工作,他完全不反對,隨她自己安排時間。
他給予她的自由,多得出乎她意料,她的父親是大男人主義者,從小她看慣了母親在婚姻裡委曲求全,實在想不到父親的得意門生,竟如此隨和。
不,或許也不一定是隨和,而是他本來就對婚姻沒什麼期望,只要有個人為他持家,讓他可以全力衝刺事業,無後顧之憂即可。
他連床笫之事也無所謂,新婚之夜,她原本準備了上百個借口拒絕他的求歡,但最後一個都用不上,因為他根本不求,喝醉了倒頭就睡。
後來他忙於工作,每天回家都顯得筋疲力盡,當然更不可能與她發展親密關係了。
這……能算是婚姻嗎?
蘇婉如怔忡,望著梳妝鏡裡自己略顯蒼白的容顏。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特別漂亮,但五官端正,應該也不醜吧?為什麼一個男人能夠夜夜與她分享同一張床,卻從不動情慾?
她真的那麼沒有吸引力嗎?
一念及此,蘇婉如驀地好懊惱。可惡的男人,竟讓她懷疑起自己的女性魅力!
她忿忿地拿起梳子,用力刷發,洩憤似地一下又一下,動作很粗魯。
「你嫌自己頭髮太多嗎?」房門口,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隱隱地似波動著笑意。
她不悅地回眸。「你回來了。」
「嗯。」荊泰誠點頭,將公事包隨手丟在房內貴妃榻上,伸手鬆了松領帶,然後走過來,彎腰拾起地上幾根髮絲。「你再這麼虐待自己的頭髮,小心有一天禿頭。」
「我才不會禿頭呢!」她嗔惱。「梳頭時,本來就很容易掉發。」
他沒答腔,將撿起的髮絲輕輕拋落字紙簍裡。「心情不好?」漫不經心似地問。
「沒有。」她否認。
「工作不順利?」
「很順利。」
「家事很難做?」
「簡單得很!」
「零用錢不夠花?」
「你當我是小孩啊!」她白他一眼。
他無聲地揚唇。
那是笑嗎?她瞪他,心口莫名地震動,如果不是他的臉還是那麼嚴肅地緊繃著,她幾乎以為他會伸手過來揉她頭髮。
「泰誠,你……」
「怎樣?」
為什麼不跟我上床?
她想問,女性自尊卻讓她無論如何問不出口——開玩笑!難道要讓他以為她很哈他男性的軀體嗎?雖然他陽剛的體魄偶爾會令她看得目不轉睛,但……
她鬱悶地咬唇。「沒事。」
荊泰誠揚眉。這下肯定她心裡絕對有事,只是會是什麼?
他接過她手中的梳子,若有所思地注視片刻,然後,令她極度驚嚇地,他竟然慢慢地替她梳起頭髮。
他、他、他……是腦筋哪裡打結了嗎?
而更加糾結迷糊的人是她自己,瞠著眼,不敢置信地瞪著梳妝鏡裡的他。
「你心情很好?」她顫聲問。
「還可以。」
「工作很順利?」
「還好。」
「老闆給你加薪?給你很多紅利?」
「那要年終才知道。」
「你又打贏官司了?委託人對你感激涕零?公司女同事說你很帥,瘋狂迷戀你?」
「我是那麼膚淺的男人嗎?」他似笑非笑。「我不會因為女人對我表示好感,就得意洋洋。」
他當然不會,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把女人這種生物放在眼底。
她偷偷翻白眼。
他卻像是看到了,喉頭驀地滾出一陣笑,她驚愕地聽著,那是第一次,她親眼見到他明明白白的笑。
「你、你笑什麼?」不知怎地,她覺得好尷尬,粉頰窘紅。
他看著,眼神一沉,傾下身,雙手放上她肩頭,俊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耳畔,搔癢她的心。
她屏住呼吸,不敢動彈。
他拉起她,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雙手順著她窈窕的曲線滑落,曖昧地停在她纖細的腰身。
她倏地心跳加速,垂眸不敢看他。
「婉如。」他沙啞地喚她的名。
溫熱的氣息逗弄她敏感的耳垂,她身子不覺打顫。
「怕嗎?」他的唇,輕輕咬著她。
「不、不怕!」她倔強地挺直背脊。
她怕什麼?她早料到兩人成婚,必然會有這一天,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麼突如其來。
「你說謊。」他舔舐著她,從她發燙的耳朵一路輕薄,吮住她頸間激烈的脈搏。
「我沒……說謊。」她破碎地喘息。她沒說謊,她真的不怕,真的!
他又是低聲一笑,臂膀陡地收緊,她毫無防備地撞上他,柔軟的腿間抵住他劍拔弩張的勃起。
她驚駭地倒抽口氣,直覺想躲。
「不要動。」他圈緊她。
她羞窘地僵在原地,他拿下眼鏡,方唇擦過她粉紅的蜜頰,吻住她柔軟的唇。
她輕顫不已,他每一次啄吻,都像最強烈的電流,電得她全身酥麻——好可怕,這男人好可怕,她以為他天性冷漠,不善調情,沒想到發起電來,竟令她無從抵擋。
怎麼辦?就這麼投降嗎?就這麼任由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佔有自己嗎?男人可以無愛而性,女人,也可以嗎?
「放開我……」她軟弱地抗議,軟弱地拒絕向他投誠。
他完全不將她的反抗當回事,攔腰一把抱起她,將她拋上床,甩開西裝外套跟襯衫,旋即壓制她。
「我不想放開你,蘇婉如。」他用唇和手,在她身上施展魔法,挑起粉紅色的情慾。「我想要你,想你成為我荊泰誠的女人。」
好強勢的聲明,他終究跟父親一樣,是個大男人……
她朦朧地想,好不情願自己淪陷在他的攻勢裡,卻又無可自拔,因為他雖然言語霸道,動作卻很溫柔,他仔細地呵護她,照顧她全身上下每一分需求。
啊,他一定很有經驗,一定跟不少女人上過床……
她好不甘心,當女性深處傳來一波波痙攣時,她恨恨地咬上他肩頭的肌肉,好想、好想撕裂他。
那夜,她棄守城池,屈就於他的征服,在這場婚姻的交鋒裡,從此她便注定是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