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了伸懶腰,她緩緩坐起身,卻意外看見那些不該出現在她房裡的衣裳與首飾。
「這是怎麼回事?」她疑惑地望著,再看看門扉,她不是已經上了閂?是他潛進屋裡的嗎?
她梳洗了下,步出房間外,看見博冷桐已在外頭等著她。
「已經叫了早膳,下去吃吧!」
「是。」她朝他點點頭。
「今天怎麼這麼聽話了?」博冷桐挑起眉,顯然有些意外她的改變。
「是大人說的,要我替我娘受過,這是我該做的。」她垂下臉,恭敬地回應。
「那很好,下去吧!」博冷桐緩緩步下樓,來到已擺滿飯菜的桌前,「坐下,快吃。」
待他坐下後,深深也跟著坐下,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既然你要替你娘受過,那麼我說的話你都該聽。」他半瞇著眸,瞧她那溫馴的態度還真有點不太習慣,「買給你的東西,你就收下吧!」
「可是……」原來真是他潛進了她屋裡!
「沒有可是。」博冷桐淡冷地頂回。「快點吃吧!這一路上浪費太多時間,接下來得一路趕往京城,到時候餓了可沒東西吃,別成了我的累贅。」
聽他這麼說,深深便噘起小嘴,拿起筷子非常認真的吃了起來。
博冷桐望著她那委屈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哈……」
「你笑什麼?」為什麼他總是喜歡取笑她!
「我在想,你到底愛不愛我?」他勾起攝魂的笑容。
「我?」他的話讓她全身一震,「大人,請你別再戲弄小女子,這怎麼可能呢?」
「是這樣嗎?」他欺近她,直逼著她那雙失措的大眼,加重音調又問了一遍,「真的不愛我?」
他的話語引來旁邊不少客人的眼光,這讓她又驚又慌,「大人!」
他一對爍亮的眸子直盯著她臊紅的小臉,「若是真的話,你的臉兒為什麼這麼紅呢?」
「我吃飽了,我們可以上路了。」博冷桐邪肆的逼問令她心慌意亂,如果有個地洞,她真想鑽進去算了。「我去樓上整理東西,一刻就好。」不等他回應,深深將裙子一拎,逃也似的奔上樓。
博冷桐笑看她倉皇上樓的身影。
一回到房間,深深便倉皇地收拾起東西,直到將所有的東西都塞進包袱後,她才有喘息思考的事件。她不懂他為何要這麼問,還問得這麼露骨,難不成是她臉上寫了什麼嗎?
走到銅鏡前,她看看自己的臉兒,天……怎麼這麼紅、這麼燙呢?難怪她覺得自己好像掉進火窟裡,整個人好熱好熱,連呼吸都可吸到焚騰的熱空氣。
老天,待會兒出去之後她又該怎麼面對他,還真是窘迫極了。
就這麼,她一直待在房間遲遲不敢出去,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一下。
知道再躲下去是不行的,深深只好裝作沒事人似的下樓,但此刻博冷桐已不在食堂,她走出客棧,就見他正在與黑迅說話。
此時此刻,他的話語奸輕柔、臉上的微笑更是溫暖,令深深忍不住羨慕起黑迅。就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用這種口氣、這種笑容和她說話?
「你的一刻似乎特別久嘛!」博冷桐看見她了,「上來吧!」
「是。」她不好意思的垂著腦袋,抓著馬背試著想憑借一己之力上馬,但是試了好幾次仍無法成功。
他看不下去地說:「不要把黑迅的毛都給拔了,上來。」
深深一抬頭,看見他朝自己伸出手,這才怯怯地將手交給他。
博冷桐長臂一收,她整個人便落在馬背上,不等她坐穩,他立刻揮鞭狂馳——
她下意識緊抱住他的腰,窩進他懷裡,直到發現他全身繃緊,才驚覺不對趕緊放手。
而她這種天真的反應,讓他忍不住撇嘴輕笑。
狂猛的風勢挾帶著黃沙刮著她的臉,讓她覺得雙腮好疼好疼,但是她不敢放手摀住臉,也不敢轉頭靠向他,只好承受這股疼,直到太陽下山後,她坐得腰桿都快斷了,真不知道像他這樣得長期在馬上奔馳是如何熬過來的?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當夜色愈來愈沉,她終於撐不住地閉上眼,整個人癱軟在他懷裡,如果說她會因此而摔下馬的話,她也不在乎了。
博冷桐發現身前的人兒愈來愈往他靠過來,才想開口警告,她競整個人趴向他,俯在他胸前動也不動的,這才察覺她已經睡著了!
「老天,這女人怎麼可以……」他不得不放緩速度,好讓她穩穩的靠著自己。他眉峰緊蹙,在她耳畔低語,「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又會浪費我多少時間?」
「大人,對不起……」她閉著眼喃喃囈語著。
這女人居然還在夢裡回應他,真是……博冷桐再也忍不住笑開了嘴,看她累極的樣子,他也不忍再苛責她了。
北京城已在路的那一頭,就算放慢速度,他相信明天正午以前也該到了。
就這樣漫漫長夜過去,不遠處第一道雞鳴響趄,深深習慣性的醒來了,才坐直身子,她的腰已被他緊緊一扣。
「啊!」還沒完全意識到危險狀況的她猛然一驚。
「別亂動!」他沉聲說道。
「這……」她看看他,再看看前方的日出,才恍然大悟,「天,我該不會是在馬背上睡著了?」
「你現在才知道?」他睨了她一眼,突然臉色一變,「你的臉!」
真該死,她的臉被風刮得一片紅!但為何見她變成這樣,他一顆心會隱隱作疼呢?
她伸手摸了摸,「啊!好痛。」
他趕緊收回這不該有的念頭,轉了話題,「昨晚你整個身子都貼在我身上,阻礙了我駕馭黑迅,真的很想就這麼把你丟在路上。」
「那你為什麼不丟?」她噘起小嘴兒,心想自己的臉不知變成什麼樣了,他竟這麼嫌惡她?
「因為我需要你做我的擋箭牌。」他瞇起眸。
「擋箭牌,這是什麼意思?」她下懂。
「到了北京城,我再好好跟你說清楚。」他故作神秘地勾勾嘴角後便不再多話,倒是給了深深許多解不開的疑問。
進入北京城後,深深張大眼看著眼前繁榮的景象,果真和傳說中一樣呢!
突然,他下馬進入一家店,再出來時手裡多了個東西,他將它交給她,「回去俊早晚在臉上塗一層就可以,三天後紅腫便會消失。」
「啊!」她有點怔住,沒想到他也會關心她。
「別胡思亂想,我只是怕你這位提督夫人才剛進門就嚇壞我府邸的下人。」明明關心,他卻開口沒好話。
「哼!原來本性難移這話是對的。」她別開臉生著悶氣,可手裡的藥罐子卻給了她溫暖的感觸。
到了八旗提督府,當門房一見大人回來了,立刻上前恭謹迎接,「大人,你一路上辛苦了。」
「將黑迅牽到後面好好照料。」他將心愛的馬兒交給門房。
「是。」門房立刻帶走黑迅。
博冷桐這才領著深深往府內走去。
深深像極了鄉下人進城般,好奇地東張西望著,光是前院就大得讓她傻眼,眼前小橋、流水、曲廊的造景,更是令她歎為觀止,心忖皇上住的皇宮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你在看什麼?快一點。」走了好一段路,他才發現她遠遠地落在後頭。
「是。」她加快腳步跟上,猛抬頭又瞧見前頭以琉璃瓦、青白玉、象牙所建造的屋子,如此的富麗堂皇,是她這輩子從沒見過的!
看著博冷桐步進那扇氣派的大門,她怯怯地站在原地不敢進入。
「怎麼不進來?」他定住身,回頭瞧她待在門口躊躇不前的模樣。
她望了他一眼,這才瘧進裡頭,站在角落。
這時候管家阿莫聞訊急急趕來,一見到他便道:「大人,你終於回來了,府邸上上下下都很想你呢!你一定累了,要不要我命人送上燕窩?」
「不用,送上兩杯茶水就好。」博冷桐隨即又補充了句,「一杯是給少夫人的。」
「什麼?少夫人!」阿莫跟著看向深深,瞧她的打扮,怎麼看都不像是少夫人,「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別囉唆,沒聽見我的吩咐嗎?」博冷桐不耐地說道。
「是,小的馬上去準備。」阿莫吞下滿腹的疑惑退下。
博冷桐看向深深,「過來那裡坐。」他的下顎朝前面的椅子點了點。
她看著他,徐徐走過去坐下。
不一會兒,阿莫送來兩杯茶,將一杯放在博冷桐身邊的几上,「大人,這是剛采收的碧螺春,請用。」
接著他又將另一杯端給深深,「夫……少夫人,請用茶。」
「謝謝。」深深接過手,小心翼翼地喝了口,「嗯,好香。」
阿莫聞言,開心地笑了,「以後夫人想喝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對了,我叫阿莫,是這座府邸的管家。」
「好的,阿莫。」她又朝他點點頭。
瞧她居然對阿莫有說有笑的,卻老是對他板著張臉,博冷桐心裡頗不是滋味,「阿莫……」
「是的,大人有什麼吩咐?」阿莫趕緊來到他身邊。
「為少夫人準備一間房,還有,派人請裁縫師傅到府邸,讓他為少夫人做幾套衣裳。」博冷桐遂道。
「是。」阿莫正要退下,可想想不對,「大人,少夫人不是該和……和你同房嗎?為何要另外準備房間?」
「在我們拜堂前,她當然要住另外一間房。」在和她談清楚之前,他還不想中她娘的計。
「是,小的知道了。」阿莫這才離開。
「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們還要拜堂?」阿莫離開大廳後,深深問出心底的疑問。
「怎麼?你現在的表情是開心還是擔心?」他勾唇輕扯笑痕,「我這麼說只是虛應一下,你最好別當真。」
「我也只是問問而已,別老說這種讓人討厭的話。」她噘著小嘴,抬頭看看高高的天花板,上頭雕刻栩栩如生的鳳凰,和她家的簡陋形成強烈的對比,這一切對她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呀!
「喝完茶跟我去個地方。」他隨口道。
「哪兒?」
「竹軒。」
「竹軒又是什麼地方?」她有些膽怯地問。
「跟我走就對了,還有,等會兒不論我說什麼都別插話,懂了嗎?」他站了起來,深深也趕緊跟著站起。
她尾隨博冷桐走出大廳,往鵝卵石小徑繼續移步,直到一棟由唐竹建造而成的房舍前才停步。
博冷桐對守在門口的下人道:「老爺和夫人在嗎?」
「老爺夫人都在,大人請進。」
他隨即往屋裡走。
在這氣派豪華的府邸中竟會有這處這麼幽靜的地方!深深內心大感訝異。
走進裡頭,就看見一對夫婦坐在那兒閒聊喝茶。
「爹、娘,孩兒回來了。」
看見博冷桐,博夫人開心地迎上前,「冷桐,額娘終於把你給盼回來了。」
這時,博冷桐的父親——前丞相博嚴,瞧見站在他身旁的深深,「這位姑娘是?」
「阿瑪,她叫林深深,是我還沒過門的妻子。」博冷桐笑笑說。
深深抬起頭,錯愕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當真這麼說。
「這是什麼意思?」博夫人直覺奇怪,這兩三年來她不只一次催婚,但這孩子總是以忙碌為由敷衍她,讓她直擔心他會打一輩子光棍,現在為何會突然冒出個未過門的妻子,這倒是令她百思不解!
「孩兒在前往漠北途中,不慎與黑迅一塊兒跌落山谷,是這位姑娘和她爹救了孩兒一命。」他看看深深,「而這段時間都是她夜以繼日的照顧我。」
「原來如此。」博夫人對深深溫柔一笑,心中大為感激,「你叫深深是嗎?」
「是的夫人。」深深緊張地垂下腦袋。
「過來。」博夫人又道。深深徐步走過去,博夫人立即拉起她的手輕輕一握,「小手怎麼那麼冰冷?你救了冷桐,就是我們博家的大恩人,如今也可說是親人了,千萬別害怕,遠從漠北來到這兒一定有點不習慣吧?」
深深沒想到夫人會這麼溫柔,於是憨柔一笑,「快別這麼說,我爹是位大夫,救人是他一生的宗旨,來到北京剛開始的確不習慣,但我會慢慢習慣的。」
瞧她回答得有條不紊,博夫人對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錯,「你父母可有一塊兒進京?」
博夫人這一問,博冷桐立刻在深深回答之前搶了話,「他們不習慣這兒的生活,因此沒過來。」
深深疑惑地望著他,心想原來他也知道這麼做不對,竟然不敢對自己的父母說出賣情。
「原來如此,那你一人在這裡一定很孤單了。」博夫人隨即朝外頭喊道:「阿漢在外面嗎?」
「夫人,小的在。」阿漢在外頭聽命。
「去將秋菊叫來伺候少夫人。」博夫人指示道。
「我不需要人伺候。」深深急忙揮揮手。
「怎麼不需要呢?」博夫人能理解地說:「日後你就是提督府的少夫人,有些事得盡早適應才成。」
「是。」既然夫人都這麼說了,深深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絕。
「對了冷桐,晚上過來跟阿瑪聊聊,談談這次的漠北之行。」博嚴道。
「是的阿瑪,我晚膳後會過來,那我先帶她回去歇著了。」博冷桐擔心額娘會問及關於成親一事,立即將深深帶了出去。
離開竹軒後,深深很想與博冷桐徹底談一談,因為她真的不想在得不到情愛的情況下嫁給他。
但是,他卻以處理公事為由出府去了,留她一人在這陌生的府邸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少夫人!」突然,一位姑娘走向她,恭敬地說道:「小的叫秋菊,是來服侍少夫人的,以後有事儘管吩咐。」
「秋菊……」終於看見一位年紀與她相仿的姑娘,讓深深感到萬分親切,「我叫深深,可以請你帶我到房間嗎?」她一直找不到阿莫。
秋菊笑笑說:「可以的,請跟我來。」
在秋菊的帶領下,深深走了好一段路役終於來到她的寢居,沒想到這間房比她在幽谷的家還大!
「少夫人,你先歇會兒,等用膳時我再通知你……」
「我不累。」深深拉住她,「坦白說,我有點害怕。」
「少夫人害怕什麼呢?」秋菊扶她坐下,又為她倒了杯熱茶,「喝杯熱茶可以安定心神。」
「謝謝。」深深接過喝上一口,才慢慢說道:「我對這裡完全陌生,也不曾想過要以少夫人的身份和大家相處,我甚至不知道大人的心意。」
「這你放心,我敢保證大人一定是喜歡你才想娶你的,以前夫人給他介紹多少門親事,都被他拒絕呢!」
秋菊這些話倒是令深深感到訝異,「是這樣嗎?這也難怪了……」難怪他會這麼恨她娘,是她娘逼他往這陷阱裡跳的。
「難怪什麼?」秋菊好奇地問。
「難怪他好像不太瞭解女人。」深深當然不能說出實情。
聞言,秋菊掩嘴一笑,「少夫人,你這話說得好,大人對女人向來一板一眼的,他哪會瞭解女人呀!」
「能不能告訴我,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說他不瞭解女人,她更是不瞭解他呀!
「大人啊……」秋菊想了想,「我進入府邸已有五年了,很少看他笑的,不過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
「也是,他笑起來真的很俊。」深深見過他笑,那笑容至今還停留在她腦海裡,忘都忘不了。
「所以我說少夫人你真是好福氣呢!」秋菊由衷說道:「咱們北京城有多少格格、郡王暗戀他,但始終得不到大人青睞。」
聽她這麼說,深深並沒有特別欣喜的感覺,也開始討厭起自己。就因為救他一命,得到了這個位置,儘管這並非她的本意,但畢竟已成事實,他能不恨她嗎?
「他平常很忙嗎?提督又是什麼?」問出這疑問後,深深明顯的不好意思,因為她的確像個村姑,對於京裡的一切根本不清楚。
「其實我們做丫鬟的也不是很明白,我只知道咱們滿人八旗軍都得聽命於他。」秋菊想想才道。
「那他一定很忙了?」
「是啊!他還是上書房大人之一,得幫著皇上批閱奏折呢!」
深深的表情顯得茫然,愈是瞭解他,她發現與他之間的距離是愈來愈遠了。
秋菊見她愣在那兒不說一句話,於是俯身望著她,「少夫人……少夫人你怎麼了?是不是累了?」
「沒,我並不累。」深深搖搖頭,「不過聽你說了這些後,我倒是不怎麼害怕了,謝謝你。」
「少夫人,萬萬別謝我,那可是會讓秋菊折壽的。」秋菊趕緊道。
「總而言之,我真的很喜歡你。」深深說出心底話。
「這真是秋菊最大的榮幸了。」秋菊小聲說:「其實我也很喜歡少夫人,我有預感將來咱們府邸一定會變得很溫暖。」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深深也不好意思一直纏著她問話,「你不必陪著我,去忙吧!」
「是,小的這就退下。」秋菊曲膝行禮,退出她的寢居。
深深走到窗邊,看著外頭的景物,著實無法想像自己已經置身於北京城。
不知道爹娘現在好嗎?是否為她擔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