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相公為了找尋失蹤的閻逍,花費重金派人四下探訪,傳回的消息卻讓人失望。她好氣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唯一能做的,是守候房中,在他疲累歸來時,端上一碗他愛吃的雪菜面,讓他別餓壞了身子。
「表嫂!」親匿的呼喚拉回她的心神。「我有話想跟你聊聊,可以嗎?」
一回頭,看見韓玉珍有些羞窘地看著她,元綺揚起笑容。「當然可以啊!」
「那個……」韓玉珍欲言又止,瞄了一眼站在元綺身後的婢女。
元綺立即會意,回頭朝婢女說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婢女躊躇著不想走。她實在很不想讓少夫人和表小姐獨處,表小姐對少爺的覬覦,全府上下都心知肚明,但為了不想傷少夫人的心,所以大家都沒說,反正只有老夫人吃她那套,聰明的少爺可是半點也沒被蒙蔽,但她真怕表小姐會跟少夫人胡說些有的沒有的。
「叫你下去沒聽到嗎?」見她不動,韓玉珍擰眉。
「是。」婢女無法,只得躬身退下。
婢女一走,韓玉珍又恢復害羞的神色。「表嫂,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元綺好奇地問道。
「我、我……有意中人了。」韓玉珍扭著手絹,頭低得快埋進胸口。「雖然他就住在這兒,可我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如果常去找他一定會被人說閒話,只能靠寫信來紓解相思之苦,但我老是送信去他房裡也不妥當……」
意中人?住在這兒?過濾所有的人選,答案呼之欲出,元綺眨著大眼,不禁驚喜低嚷:「那個人是我師兄嗎?」
「嗯。」韓玉珍點頭,看起來好害羞。
「我師兄知道你的心意嗎?」元綺欣喜不已,想到師兄要是能娶到玉珍這麼好的姑娘,就替他感到開心。
「他曉得,我們已經交換過信物了。」韓玉珍抬頭,從袖中拿出一封信,懇求地看著她。「表嫂,我需要有人幫我傳信,但其他人我都信不過,想到表嫂和何公子熟,而且已經成親的婦人較不會被人說話,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拜託誰了。」
「沒問題,我一定會幫你的。」元綺接下信,一心為了可以成就一對佳偶而感到雀躍的她,完全沒發現那聽似妥當的理由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禍心。
「謝謝你,表嫂。」計劃進行得如此順利,韓玉珍臉上的笑再真實不過了。
「你和我師兄是在洗塵宴上一見鍾情嗎?」元綺興奮地追問。
有絲憎煩自韓玉珍臉上一閃而過,目的達到,不想多扯這無益的事,她隨即帶開了話題。
「還有,表嫂,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她握住元綺的手。「這件事,絕對別讓任何人知道,就算是表哥也不可以透露。」
「連相公也不能說嗎?他一定也會為你高興的!」元綺失望低喊,她還想用這個好消息讓相公的心情好一點呢!
說了她的計劃就全毀了!「不行!」韓玉珍怒道,從元綺詫異的神色發現到自己顯得反應過度,趕緊用羞怯粉飾。「如果傳出去,我就不用做人了,我不希望有什麼閒言閒語傳到何公子耳裡……」
受盡禮教拘束所苦的元綺,很能夠體諒她的擔慮,不但沒有起疑,還反過來安慰她。「我懂,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你放心吧!」
「表嫂,那就拜託你了,如果何公子有回信,一定要馬上跟我說哦!」韓玉珍嬌羞一笑,起身離開。
原本的沉鬱心情一掃而空,元綺笑得好開心。第一次被付予紅娘這個使命,幫的又是視若兄長的師兄,讓她感到新奇又迫不及待。
世上有太多不順遂的事,閻逍剛成親就下落不明,多教人感歎?她好希望能成就一樁好姻緣,彌補這些無法白頭偕老的憾恨。
「娘,您找孩兒?」黎之旭返家後,在僕婢的通報下來到雙親的廂房。
「不特地叫你來,怎麼見得到你?」黎老夫人埋怨道。「連續幾天都不回來用晚膳,到底在忙些什麼?」
「夏季水患較多,需要調配航道及船隻。」不想對母親解釋他為閻逍耗費的心力,黎之旭簡單帶過。「如果沒重要的事,孩兒累了,想早點回房休息。」
「怎麼會沒事?」黎老夫人擰眉,看起來很不高興。「你只顧著外頭,也不管家裡起了什麼變化,你都不曉得元綺和她那個師兄走得多近,動不動就去他房裡找他,還有說有笑的,這哪是一個婦道人家該有的行徑?」
「何兄初到京城,元綺對他多加照顧也是應該的,娘多慮了。」黎之旭完全沒把這番話放在心上,他信任元綺,就是因為她的活潑大方,他才會愛上她。
「照顧也該有個限度啊!」見兒子不為所動,黎老夫人氣惱揮手。「算了,要是到時真出了什麼事,別說娘沒提醒你。」
黎之旭略挑起眉,察覺到母親的異樣。若是娘對元綺有所不滿,尤其是這些婦德規範,不可能只講這幾句就簡單罷休。
「娘,您心情不好?」想也知道,一定有更讓她煩心的事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果然這一問,讓黎老夫人掩面哭了起來。
「玉珍說她要回家了,再也不住黎府,都是你,連娶她當妾都不肯,她哪還有臉待下來?不管我怎麼勸,她就是心意已定,說再過十天她就要啟程了,旭兒,你幫我想想法子啊!」她淚眼汪汪地看向他。
這是自閻逍失蹤後,他聽到最振奮人心的消息了。黎之旭總算覺得他唇畔的笑是發自內心,而不用刻意假裝。
他知道母親是希望他能開口挽留,更希望他能一時心軟應允納表妹為妾,只是,好不容易能將她送走,他又怎麼會傻到自動將麻煩攬到身上?
「我會親自護送表妹,讓她平安返鄉。」那方向離閻逍出事的臨州不遠,他正好可以順路走訪,一舉兩得。
「你只有這句話?」黎老夫人不可置信,哭得更凶。「護送玉珍是理所當然的事,你要是不聞不問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但……你至少也裝得依依不捨一些嘛,你這麼冷淡,叫玉珍心裡怎麼受得住?」
「我當然不會只有這樣。」黎之旭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盞啜飲。
黎老夫人停住哭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下一刻,卻被他拋出的話打擊得心灰意冷——
「我還會送上大批珍寶,祝表妹早日嫁得良人。」他還不清楚娘在打什麼主意嗎?只要他配合放軟姿態,娘就會打蛇隨棍上,他倒不如狠心到底,一勞永逸。
「你……」黎老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剛好此時黎父進房。
「爹,娘心情不好,您多多開導她。」黎之旭微笑,起身離開。
一出房門,他終於忍不住愉悅低笑出聲,連日來的鬱悶心情,總算好了許多。漫步走回廂房,站在門前,他停下腳步。
想到裡頭有人等著他,他的心裡就被柔情盈滿。感謝有她的陪伴,否則這段痛失好友的日子會更加難熬。
「我回來了。」他推門走進。
「吃過了嗎?累不累?要不要先喝茶?」元綺立刻迎了上來,用關懷將他緊緊包圍。
「我在外頭沒吃太多……」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她像只忙碌的小蜂兒轉了起來。「湯還溫著,馬上就好!」她一邊跑進內室一邊喊道。
黎之旭低笑,隨她走進,看她從一團布裡取出小銅壺,將湯注入碗裡。
「趁熱吃吧!」元綺拉著他坐到桌旁,將面和湯拌開了,端到他面前。
湯未入口,心就先暖了。為了送菜餚給他,又怕從家中送到船運行的這段路程會讓菜變冷、走味,她苦心想出許多保持美味溫度的方式,這面、湯分離的作法就是她的巧思。
黎之旭接過筷子,開始享用這遲來的晚膳。
「閻逍的事有進展了嗎?」元綺為他倒了杯茶,關心地問道。
「還是一樣。」黎之旭搖搖頭。「十天後,我會到他遇劫的地方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遺落的線索。」
「為什麼要等那麼久?」元綺不解地問道。依他對此事的重視,應該是心念一動,立刻就著手安排了。
黎之旭微微苦笑。雖說要查訪線索,其實只是不願面對現實的說詞。這麼多天都找不到閻逍的下落,他很明白,閻逍是凶多吉少。到他遇劫的地方,想做的,是憑悼故人,望他好走。
「我需要安排一些事情,表妹整理東西也需要時間,我這一去,大概要半個月才回得來,你別太想我。」不想引她難過,他用戲謔的語調輕描淡寫地帶開。
那麼久……元綺咬唇,覺得心頭好悶。不行,她不能不開心,他是去辦正事,她怎能讓他為難……突然,她察覺到不對,疑惑地抬頭看他。
「為什麼玉珍表妹要整理東西?」閻逍的事和表妹根本沒有關係啊?
「她要回鄉定居,不待京城了。」黎之旭吃了一大口面,想到此事,心情又變得很好。
「那……」師兄怎麼辦?憶起這是個秘密,元綺及時掩唇,卻壓不下心頭的著急。師兄知道嗎?他們每天傳信正濃情蜜意,怎能就這麼拆散了?
「怎麼了?真那麼捨不得我?」她那震驚的神情引他低笑。
「不是啦……」元綺有苦難言。不行,她得趕緊把這件事告訴師兄!「相公,我出去一下!」她倏地起身。
「我才剛進房,都還沒看夠你呢。」他啼笑皆非,伸手拉住她。「而且這麼晚了,你想上哪兒?」
「我有事要找師兄。」元綺試著把手抽回。
黎之旭怔了下,不知為何,母親剛剛說的話,此時清楚地浮現腦海。
「什麼事不能明天再去嗎?我在家的時間夠少了,多陪陪我。」他半開玩笑地收緊掌握,不讓她離開。
怎麼在這時候撒起嬌來了?元綺又氣又好笑。怕說太多會不小心把韓玉珍的事透露出來,她只好什麼都不說。
「只是一點小事,我馬上回來,很快的。」她覆上他的手,柔聲哄道,然後把他的手拉開。「我回來前要把面吃完哦!」語音未落,她已奔出房門外。
黎之旭看著被掙開的手,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荷在心頭。
若是三言兩語即可言明的小事,她為何不說?他們向來是無話不談,沒有任何隱瞞。是否,真如母親所言,在他這段忙碌的時間,真起了什麼變化……
他在想什麼?!黎之旭擰眉,為起了這個念頭的自己啞然失笑。明明清楚沒有什麼,心眼卻直往死胡同裡鑽。
只不過是母親的無端埋怨,他竟放在心上了?他向來不齒這種行徑,難道他要做個自己最唾棄的善妒愚夫,隨不實的流言起舞嗎?
黎之旭搖頭苦笑,將那些不該的念頭全數甩落。捧起麵碗,繼續大快朵頤。
他以為自己調適了,卻沒發現,那芽,淡淡地、刺刺地在心的一角著了床,等待著時機,成長茁壯。
這十天,元綺忙透了,不斷為了小倆口奔走。
韓玉珍見了她就哭,說她爹逼她回家,她不得不從,要她勸勸何冠廷,希望他能有所行動,別就這麼讓她走。
為了說服師兄,元綺去何冠廷房裡的次數更多了。結果,何冠廷聽了只是搖頭,說他不過是個初進御膳房的御廚,根本高攀不上,看得元綺一陣難過,又是安慰又是鼓勵,常常在那裡一待就是個把時辰都不自覺。
很快地,離別的日子到了。院子裡,車隊準備出發,元綺前來送行。
「表嫂,這是我最後一次拜託你了。」韓玉珍含淚握著元綺的手,將揉成團的信塞進她掌心。「何郎是不可能出現了,這封信,寫著我所有的思念,在我走後請你幫我交給他。」
「嗯。」元綺點頭,把信藏進袖中,想到自己幫不了他們,不禁紅了眼眶。
黎老夫人在婢女的攙扶下走近,激動得抱著韓玉珍大哭。「玉珍啊,姨母好捨不得……」
元綺退了開,看到站於隊伍前頭的黎之旭,正在做最後的審視。
驀地,一股強烈的不捨湧上心頭,她用力咬唇,怕難抑的哽咽會衝出喉頭。
這幾天光忙著師兄和表妹的事,她都忘了相公也會跟著離家啊!半個月,多長?他還沒離開,她就已經開始想他了……
彷彿感受到她的呼喚,黎之旭回頭,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歎了口氣,走到她面前。
「你這樣,教我怎麼走得安心?」他輕鬆笑道,沒讓心裡的不捨顯露出來。這是成親後他第一次遠行,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牽絆的滋味。
不行,相公離家在外已經夠辛苦了,她不能讓他擔心。元綺用力吸了吸鼻子,擠出燦爛的笑。
「我很好,你不用掛念我。」信心滿滿地保證,一雙大眼還開心地眨呀眨的,渾然不知那僵得像是被人釘住的唇角,已將她的真實情緒昭然若揭。
黎之旭心頭一悸,再無法維持若無其事的神態,大手一攬,將她攬進了懷中。
那溫暖的懷抱擊潰了她的偽裝,元綺終於忍不住啜泣出聲。為了不讓她被人說閒話,他從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這麼親匿的,而今他卻破了戒,證明他有多不捨……
「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了。」黎之旭在她耳畔低語。「回來後,你要多撥點時間給我,別老是陪師兄,知道嗎?我會吃醋。」
最後四個字,讓元綺破涕為笑,她抬頭,好笑地允下承諾。「好——等你回來後,我會整天守在房裡,就等著你的召見,滿意了嗎?」
看到她的笑顏,黎之旭總算比較放得下心。他鬆開懷抱,用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等我和閻逍做過最後的道別,我不會再像之前那麼忙了。」
「嗯。」元綺點頭,心疼他親臨閻逍遇劫之地所要承受的情緒。
黎之旭定定地看著她,將她的美斂進眼裡,然後深吸口氣,毅然轉身。
「出發!」
當晚,何冠廷從御膳房回來後,元綺來到他的房裡。
「這是玉珍表妹要我交給你的。」把信放在桌上,元綺低頭無語,不像之前總是拚命勸說。
人都離開了,還能怎麼辦呢?更何況,她現在的心情也不好,安慰自己都來不及了,哪有辦法顧到他?想到今晚要獨自一人孤單單地入眠,她心一酸,好想掉淚。
何冠廷沒拆信,自顧自地斟酒喝著,一杯又一杯,一副滿懷心事的模樣。
「師兄,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也不能藉酒澆愁啊。」見他這樣,元綺努力打起精神。相公半個月就回來了,師兄卻是永遠失去玉珍,相較之下,她的難過也就微不足道了。「如果你真捨不得玉珍,我請相公幫忙好不好?由他去跟舅舅說,成功的機率也會高些。」
何冠廷不語,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要伸手去拿酒壺。
「你別喝了!」元綺生氣了,搶過酒壺。「放不開就去追啊,只會坐在這兒難過有什麼用?」
何冠廷也不搶,一直看著自己的手,深吸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而後抬頭看她。「你陪我喝一杯酒,之後我就不喝了。」
「真的哦,最後一杯哦!」為了不讓他繼續喝酒,元綺答應了,先為他將酒斟滿。「還有酒杯嗎?」
「櫃子裡。」何冠廷朝她身後一指。
「好。」元綺放下酒壺,起身找尋。
她一轉身,何冠廷立即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將裡頭的粉末倒進了酒壺,拿起酒壺搖晃,手因緊張過度而不住顫抖。
「找到了。」元綺回頭,見他拿著酒壺,並不疑有他,主動把酒杯遞向前。
何冠廷嚇了一跳,還以為被她發現自己的舉止,直到看見她依然像平常一樣信任地看著他,才強作鎮定為她斟酒,手卻抖得連酒都潑出杯外。
「乾杯。」怕被看出異樣,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仰頭喝盡,看到元綺也喝了那杯酒,他握緊手中的酒杯,分不清心裡倏然漫開的感覺,是歉疚還是心安?
「喝完這杯酒,就別再難過了,該做的是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元綺放下酒杯,準備告辭。「那我……」
都已經到這地步了,哪能讓她走?何冠廷情急之下,趕緊找了個話題。「師妹,玉珍在離去前,還有沒有說什麼?」
元綺本想離開,被這麼一問,又坐了下來。「她很難過啊,一直哭,她到最後都還相信你會給她承諾的。師兄,你真的不想想辦法……」
以為事情有轉機,元綺又開始努力勸說,隔了會兒,突來的昏眩侵襲了她的神智,眼皮酸澀得直往下掉。
「奇怪……我怎麼會那麼累……」她揉揉眼,想回房休息,還沒站起,已整個人趴回桌上,不省人事。
何冠廷看著她,見她一動也不動,才起身走到她身邊,屏息輕喚:「師妹?」
元綺卻像睡熟了,沒有任何反應。
別再錯下去了,現在停手還來得及!何冠廷閉眼,內心不斷掙扎,最後,他一咬牙,將元綺抱起,往床榻走去。
沒有退路了,早在遇見韓玉珍時,就沒有退路了。他的私念已被喚起,他沒辦法退,也不想退——
元綺覺得她睡得好痛苦。四肢明明很重,人卻虛浮得像踏不到地,一種空虛的感覺席捲心頭,讓她好慌好慌。
是因為相公不在身邊的關係嗎?才第一天,她就這麼無法適應,接下來的日子,她該怎麼辦……
昏沉間,只覺週遭充滿了嘈雜聲,硬把她從睡夢中拉回現實。
怎麼了?天還沒亮,為什麼會這麼吵?元綺嚶嚀一聲,揉揉眼,試著從渾沌中捉住心神,她沒發覺,四周的紛雜瞬間變得悄然無聲。
元綺一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黎之旭的面容,她不禁揚起甜笑。原來那是夢,相公沒有離開家,他還在她身邊……
「元綺?」冷得像冰的呼喚自他口中吐出,不帶任何感情。
為什麼他用這種聲音叫她?為什麼他的表情是這麼的不可置信和震驚?元綺困惑地看著他,視線越過他,才發現房裡不只有他們,而且這裡不是他們的廂房。
她驚駭坐起,發現一件更讓她驚恐的事——她身上竟只穿著肚兜!
元綺倒抽一口冷氣,將絲被直拉至下頷處,腦海一片空白。到底怎麼一回事?為何她什麼也想不起來?
「表嫂!你怎會做下這種錯事?你還不快下榻跟表哥解釋?」韓玉珍又尖又高的叫聲刺進耳裡。
玉珍不是離開了嗎?為什麼會在這兒?元綺無法反應,只能望向黎之旭,但那雙向來盈滿柔情的眼,此刻卻透著如刀銳光,筆直射入她的心坎,讓她難以直視。
什麼錯事?她做了什麼錯事?元綺慌亂無主地想找尋答案,卻看到赤裸上身的師兄跪在地上,站在門邊的婢女們,都用鄙夷嫌惡的眼神看著她。
她緊攬被角,無法動彈——這情景代表什麼意義,再清楚不過了。
「表嫂你真那麼留戀這男人的榻啊?!」韓玉珍跺腳怒喊。
她沒有……元綺全身發涼,掙扎著想要下榻,但才稍微一動,腦中就昏沉一片,四肢完全不聽她使喚,又跌坐榻上。
她的異狀以及無言,看在黎之旭眼中,全成了心虛和逃避。
當他看到她衣衫不整地蜷縮在別人懷裡,黎之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以為那份嬌媚只專屬於他,他以為她的依賴只會寄托在他身上,她卻在他離家之時,全數給了別的男人,這甚至是他離開家的第一天晚上!
被人背棄的痛將他的心撕成了碎片,他卻依然必須站在這兒,面對她所給的傷害。
「為什麼不下來?你不敢面對我嗎?」平板冷抑的聲調,不見情緒起伏,卻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我……」元綺試著解釋,卻被韓玉珍打斷。
「表哥,這兒不方便說話,先讓他們整理好再說。」看似體貼的舉止,其實是不想讓他發現元綺被人下藥至今藥效未退。「表哥,我們先離開吧。」韓玉珍整個人幾乎貼上黎之旭,努力給予安慰。
「你們幫少夫人整理好,帶到我的書房。」黎之旭對婢女下令,看到跪在一旁的何冠廷,狂烈的怒火再也無法壓抑,一把揪起他的領口將他提起。「你給我離開這兒,在我去找你之前,別出現在我眼前!」
他用力往外一擲,將何冠廷扔至門邊。這已是他最大的忍耐極限,再讓何冠廷待在這兒,他會忍不住親手殺了他!
何冠廷嚇得連站都站不直,抱著衣服,連滾帶爬地衝出房門。
這一連串的變故,讓元綺不知該如何是好,看到他要踏出房門,呼喚脫口而出:「旭!」別丟下她在這兒,她好怕,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啊……
黎之旭狠狠一震,那曾在耳旁親匿的呼喚,在這時候卻成了天大的諷刺。胸口的痛讓他難以呼吸,他握緊拳,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一幕,讓韓玉珍陰惻惻地笑了。捉姦在床,她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表嫂,等你啊!」韓玉珍笑睇了她一眼,扭身跟著離開。
元綺一怔,那一眼,讓她有種怪異的感覺,一股涼意自背脊整個漫開,然而尚未完全清醒的神智,讓她無法捉住一閃而過的念頭。
他們一離開,兩名婢女立刻上前,絲毫沒給她定心細想的時間。
「快點,別讓少爺等。」氣她的背叛,她們連稱呼都省了,一個掀被、一個拉她,粗魯地將她拖下榻。
手被拉得發疼,卻遠不及心裡的恐懼及慌亂,看到自己只著褻衣的模樣,元綺不禁落下淚來。
相公會怎麼看她?她又要怎麼面對相公?最讓她害怕的,她根本不敢想師兄究竟對她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