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暖墨沿途仔細注意山徑兩旁,發現可以吃或可以賣錢的野菜便摘下收集起來,時不時的也會發現一些花花草草。
「好漂亮喔!」朱寒釉興奮的看著芍葯,「回程的時候我們摘一些回去給娘。」
「嗯。」朱暖墨拍拍妹妹的頭,臉上泛起和她相同的笑容。
相較於他們兄妹倆融洽的氣氛,走在後頭的兩個大人就彆扭許多。
向晚和水綺羅正在吵架。
雖然一路上朱暖墨跟朱寒釉兄妹時不時找些輕鬆的話題希望兩人能和好,但別說交談了,他們連對上眼都不曾。
「哥哥……怎麼辦?」朱寒釉把哥哥拉到一旁,很擔心的問。
朱暖墨的神情很是苦惱,「這個嘛……」
無論他們怎麼做,水綺羅和向晚擺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神情,徹底忽視對方的存在,年紀尚小的朱暖墨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兄妹倆嘀嘀咕咕了好半響,最後還是想不出個好法子。
驀地,朱寒釉靈光一閃,摘了一朵芍葯踱到水綺羅身側,仰起稚嫩的臉蛋,小心翼翼地將芍葯遞到她面前。
「姑娘,這株芍葯送你。」礙於水綺羅與生俱來的氣勢,即使他們稱向晚為大哥哥,可稱她總是用姑娘表示尊敬。
她娘最喜歡花了,還說過沒有女人收到花會不開心的,所以送花給她,應該可以讓她開心一點。
在接觸到朱寒釉怯怯地示好,水綺羅稍稍緩了臉色,接過芍葯,「這要帶回去給你們母親的,所以我幫你想辦法讓它盛開到那時候吧。」
她是跟向晚吵架,沒必要牽扯到這兩個小鬼的身上,她可不是修為如此差的人。
「可以嗎?」朱寒釉臉上立刻佈滿希望的光彩。
「嗯,只要這附近有水就辦得到。」
「快到了,再往前面一點就到麒麟泉了。」朱寒釉立刻拉起她的手,興奮的朝前頭走去。
落後一段距離仍慢慢走著的向晚和朱暖墨並沒有追上去。
「大哥哥,你還好嗎?」惦記著向晚身體差,朱暖墨關心著他的情況。
「嗯。」向晚的回答很簡短。
說實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再走多遠。
佈滿額際的汗水早已分不清是冷汗,還是疲憊所流下的,胸口一直有股悶窒感令他喘不過氣,只要一抬頭眼前便是一片天旋地轉,除了低頭跟著其他人的步伐,他幾乎沒辦法開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可是你的臉色不是很好——」朱暖墨話才出口,只見上一刻向晚還緩慢向前走,下一刻卻已經重重跌落在地。
他先是一愣,隨即大喊:「大哥哥、大哥哥!」
前方聽見叫喚聲而折回來的水綺羅,一見倒地不起的向晚,沒心思多問,第一個反應是探了探他的鼻息。
微弱的呼吸加上緩慢的心跳,但……至少他還活著。
水綺羅沒發現自己在確定他氣猶尚存之後鬆了一大口氣。
「他怎麼了?」這會兒她才有心思問。
凝視著此刻枕在她雙腿上,氣若游絲的他,好像真如他們每次鬥嘴會提到的話——死去。
她以前怎麼會如此輕易的說出那些像是詛咒他早點死的話,直到他倒在她面前昏厥不醒時,她真恨自己說過那些話!
「我、我……」朱暖墨仍被親眼目睹向晚昏厥的一幕給震懾,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大哥哥、大哥哥他會不會死掉呀?」朱寒釉淚流滿面,有個病弱的母親,每次病情發作就好像要命的情景讓年紀尚小的兄妹倆留下不好的記憶,也令他們懼怕這種情況。
「不會的!」水綺羅厲聲打斷這個可能性。
向晚不會死!至少不會死在她懷中!更不會死在她眼前!
水綺羅面無表情,但內心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她從未如此在意過一個人的生死,不是因為那個人能對生意或者是任何事情上對她有益,而是單純的在乎。
倘若向晚在下一瞬間嚥下最後一口氣,她絕對會為了他而傷心的嚎啕大哭。
「姑娘,你有藥呀!」恢復冷靜後,朱暖墨連忙提醒她。
經過他的提醒,水綺羅才想起身上帶著的藥湯,趕緊拿了一壺出來,抬起向晚的頭,扳開他的嘴,灌了一些進去。
然後,三人屏息等待了一會兒。
雙眸緊閉,向晚並沒有立即甦醒。
「或許沒那麼快見效,讓大哥哥休息片刻也是好事。」朱暖墨試圖安撫她們受影響的心情。
「總之,先找個地方安置他。」水綺羅知道自己並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冷靜,但在心裡不斷要求自己必須冷靜下來。
她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兩個小鬼,一個病人,若不能保持冷靜,只會讓情況變得更麻煩。
「麒麟泉就在前頭了!」朱暖墨道。
「那就走吧。」水綺羅扛起向晚。
原以為要費盡吃奶的力氣才能辦到,但當向晚頎長的身軀壓在她背上時,可比想像中的輕了許多。
這讓她想起第一次說要替他找大夫時,那時倒臥在床上咳得如快要凋零的風中殘葉的向晚,當時拉住她的力道輕得可以甩開,令她動彈不得是不是那力道,而是他堅毅的眸光。
她多希望能再看懂那樣的他,而不是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明明向晚還活著,她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可惡!」她落淚了,水綺羅趁朱家小兄妹沒有發現之前偷偷抹去頰上的淚水。
天殺的,她為了這個男人而落淚,他最好不要出現任何意外!
少了一個人,朱暖墨和朱寒釉重新背上包袱,而水綺羅則是拼了老命的拖著向晚。
或許他不重,但拖著一個男人走了這麼遠的距離,說不累是騙人的,可她從未有拋下他的念頭閃過腦海。
走在前頭的朱暖墨突然回頭大喊——
「到了!這就是麒麟泉!」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目的地。
不過盞茶工夫,水綺羅卻感覺度日如年。
朱暖墨趕忙放下包袱,過去幫忙水綺羅一起扛著向晚。
朱寒釉見狀亦急忙跟進。
「抬到樹叢那邊去。」水綺羅一邊扛著向晚,一邊對兩兄妹說。
「寒釉,把包袱裡的薄被拿出來。」朱暖墨指使妹妹幫忙佈置出適合向晚躺的地方。
安排好讓向晚睡得舒適的位置,把他放下後,水綺羅再度灌了向晚一些湯藥。儘管知道不該如此心急,藥效不是一口一帖便會見效的,她還是忍不住這麼做。
拿著藥壺的手隱隱顫抖著,她必須用另一隻手抓住,才能稍稍壓抑住不安的心情。
「姑娘,大哥哥不會有事的。」朱寒釉安慰著她。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畢竟這不是針對他的病的藥,僅是一些強身健體的藥材。」水綺羅放下藥壺,終於露出沒信心的一面。
「不是?」朱暖墨很是困惑。「這不是姑娘特別去替大哥哥買來的藥嗎?」
藥材不便宜,平時要替母親請大夫和抓藥的開銷讓他們非常瞭解,尤其水綺羅身上帶了好幾壺,更不是一筆小數目。
但朱暖墨怎麼也想不通既然都要花銀兩買藥了,為何不買能醫治向晚病情的藥呢?
聞言,水綺羅神情更加黯然。
他從不提起自己的病,也不願意看大夫,她怎麼可能知道該抓什麼藥?
看出她沒有說出口的為難,朱暖墨取了一些乾淨的泉水遞給她,「這是麒麟泉的泉水,會有幫助的。」
「嗯,謝謝。」水綺羅接過,但沒有,立刻讓向晚喝下。
「這裡是祥和之地,就算看不到麒麟大人,也一定會對大哥哥有幫助的。每次只要我們帶泉水回去給娘喝,娘那天的食慾就會很好。」朱寒釉另外拿出一些乾糧給她,「姑娘也吃點東西吧。」
接過乾糧,水綺羅這才注意太陽已經落下。
「你在幹嘛?」
朱暖墨在不遠處似乎拾著什麼東西,水綺羅見了忍不住問。
「撿些可以用的木柴。」他頭也不回的回答,「快要入夜了,要先生火才能煮東西吃。」
煮東西?
她以為手上這些又硬又難啃的乾糧便是他們準備的食物,沒想到還有其他的。
這兩個小鬼憑著「誠信」這一點,將來可以成就一番事業。
「我們有帶米,但是大哥哥的情況可能吃不下飯,用麒麟泉的泉水煮些粥好了。」朱暖墨很快生起火,拿出鍋碗瓢盆,洗米炊飯,熟練的動作看得出來早已習慣。
朱寒釉也只愛一旁能幫忙就幫忙,不幫忙也跟著哥哥打轉。
小兄妹互相依靠的情景,烙印在她心版上。
想起自己的手足,自小到大他們一起用膳,一起睡覺,一起接受夫子的教導,一起調皮搗蛋被罵;雖然也有分開的時候,但他們總不忘捎封信關心彼此,如今她出外已久,也開始想家了。
她的視線又落在向晚面無血色的俊容上。
我沒有家人……
她驀地想起他說過的話。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在這世上,孑然一身,沒有人可以依靠,那是什麼樣的苦澀滋味?當時她竟然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甚至拿這件事同他鬥嘴……
「對不起……」白皙溫軟的柔荑徐徐地撫上向晚幾乎沒有溫度的臉頰,話裡滿是懊悔。
見狀,朱家小兄妹也只能沉默。
畢竟他們誰也無法預測向晚何時會醒來,又或者會從此沉睡下去,永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