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無雙知道那是藺哥哥打算在竹鎮開路、建幾座雅致的竹屋,好讓儒城文士日後能在酷暑到竹鎮避暑的計劃。
她覺得這個計劃用意極佳,因為開路、建屋都能僱傭竹鎮的百姓,好讓他們能多些收入。
「藺哥哥!」戚無雙朝著藺常風飛奔而去,一把摟住他的手臂。
「夫人這是哪門子的小別勝新婚啊?」鎮長笑著說道。
「他今天一早就出門了,我整天都沒見著他呢!」戚無雙理直氣壯地說道。
「她曾經被歹徒弄瞎過眼睛,有段時間看不到我,因此一會兒沒看到人就會感覺不安。」藺常風攬住她肩膀,將她的髮絲拂向耳後,眼裡的寵愛看得旁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多瞧。
「好可憐哪。」女眷們同情說道。
「是啊,我也不想這麼愛巴著他。」戚無雙把頭靠在藺常風頭上,可憐兮兮地癟著嘴說道。
「看不出來你很不想。」藺常風挑眉說道。
眾人哄堂大笑了起來。
「城主和夫人這麼恩愛,快點生個娃娃吧。」鎮長夫人說道。
「不可以,我怕孩子和我爭寵。」戚無雙故意嘟著嘴說道。
果然,所有人又被她的話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鎮民們紛紛端著各家料理站在門外,希望城主、夫人可以賞臉品嚐。
戚無雙笑著讓大夥兒送進東西,樂得可以大快朵頤一番。只是,她嘴裡不停地吃著,目光卻幾度回到門邊有些心神不寧的溫都兒身上。
「藺哥哥,西沙國情況究竟如何?你可知道駱蠻族佔領的是什麼族嗎?」戚無雙壓低聲音問道。
藺常風歎了口氣,也用耳語音量說道:「駱蠻族佔領了溫族、舒族,因為手法過度殘暴,所以其他幾族見狀,全都主動順到赤木罕手下,應該很快就要由各族推派為西沙王了。」
「我該怎麼跟都兒說?」她咬了下唇,突然間感覺食之無味了起來。
「就說西沙國內戰快結束了,赤木罕將會一統西沙國。」藺常風安撫地握了下她的手。
「但她還是會擔心她的族人。」戚無雙說道。
「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徒增傷感吧。她現在的狀況並不適合受到刺激。」
「人生真是無奈。」戚無雙眉頭愈擰愈緊,對於他挾到唇邊的筍塊,咬了半天才有法子嚥下。「那你可以幫我帶封信給赤木罕嗎?我希望他可以跟都兒好好談談。」
「當然可以。」
「夫人,今天的東西不好吃嗎?」鎮長夫人在鎮民的催促下,上前問道。
「不是的,我只是想到天上的爹,想他如果也可以吃到這麼好的東西,不知道有多好。」戚無雙不想傷了大家的心,連忙擠出一個笑臉說道。
鎮長夫人體諒地點點頭,又退了下去讓她用餐。
藺常風替她吹涼一碗湯,讓她小口小口地喝著。
「父皇今天捎來了訊息,要我們回宮一趟。」藺常風說道。
戚無雙一想到皇宮,許多不好的回憶全都隨之一湧而上,她嚥下最後一口湯,瞄了藺哥哥一眼。
當初,為了能早日整頓好巫城就地成親。她為此鬆了一口氣,因為她不保證自己看到皇上時,會不會露出不認同的表情。
九哥死後,探子們在九哥寢居裡找到一尊善心神雕像,並從裡頭取出一卷書冊。
裡頭是善心神寫下的東西——從他兒時被母親以鞭打逼迫學戲,母親失寵後,把怒氣全發洩到他身上的痛苦,加上長期被父皇忽視、厭惡,因此才想靠自己的力量出一口氣的點點滴滴,全都以憤怒字眼寫得一清二楚。
在九哥的母親過世後,善心神開始掌控九哥,利用九哥出國遊歷的那半年,研究西沙國、金羅國的毒藥,還曾經以戲子身份在駱蠻族族長面前獻藝,色誘族長之妻偷出了「彼岸花」及其解藥。
所有藝高人膽大、所有九哥不會做的事情,善心神全都做盡。而這一切,只為了證明他不是他父皇心中的不成材兒子……
「你又想到九哥了?」藺常風握住她的手,低聲地問道。
「很難不去想,所以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父皇。」她她歎了口氣說道。
「父皇下令讓所有人以為九哥是為了緝捕善心神而身亡的,也算是對九哥的一種彌補了。」藺常風並不想替父皇開脫,但九哥已經過世了,現在再去計較父皇不夠仁厚的缺點,也是無濟於事。
「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再怎麼說,你父皇生下了你,對我就是莫大恩惠了。」戚無雙一聳肩,挑了顆麥芽糖飴入口後,抬頭對他嘻嘻一笑。「好了,我沒事了。經歷過這麼多事情,我早學會了要好好活著,有糖吃糖,有美食便吃美食!」
戚無雙夾了一筷子燒肉筍子放到他嘴裡。
藺常風嚥下燒肉,目光卻還是擔心地看著她,就怕她把情緒放在心裡,也怕她有任何勉強或不開心。
直到一會兒後,她挨到他耳邊,用興奮的語氣對他說道:「對了!我們回到京城時,我要順便繞回花城看看『無雙鋪』的情況,然後再到戚松面前耀武揚威一番,看他還敢不敢在我面前囂張。哈哈!」
藺常風低頭看著又是一臉頑皮笑容的她,知道她是真的已經轉念了。
他想,對他們來說,過去那些艱難的路沒有白走。那些事情,都讓他們更懂得如何珍惜身邊人事物。
這樣就夠了!
溫都兒自從由戚無雙口裡知道赤木罕即將一統西沙國的消息,便心神不寧了好幾日。
明知道人不在那裡,卻還是不免擔心溫族人和赤木罕成了敵對——怕赤木罕傷了她的族人,又怕她的族人因此怨恨赤木罕。
這一晚,巫城城主府裡熱鬧紛紛,因為所有鎮長都已送上鎮裡情況的奏折,戚無雙抱著藺常風,笑得就像得到老天送的禮物一樣。
溫都兒原本該在大廳裡和大家一起同歡的,但她實在沒有心情,所以她借口身子不適而在庭園裡頭看著天上月亮發呆。
少了在大漠裡大量奔跑而胖了一圈的黑寶,則趴在她身邊,偶爾抬頭看著皺眉的她。
她想回西沙國!
要她整日在這裡猜測可能發生了什麼事,她實在是做不到。溫都兒攬緊身上披風,想讓自己溫暖一些。
「都兒,你可以到你房裡來一下嗎?」戚無雙的叫聲從庭園花門那頭響起。
「好。」溫都兒回過神,很快地走過花門。
尾隨在一旁的黑寶,跑了幾步之後,突然搖著尾巴興奮地往前急奔而出。
汪汪!
溫都兒隨之加快了腳步,走過庭園拱橋捷徑,一轉彎便發現藺常風和戚無雙正並肩站在她的房門前。
「有人找你。」戚無雙上前握住她的手。
「誰?」溫都兒頭皮一陣發麻,就怕聽到任何關於西沙國死傷的消息。
汪!黑寶衝進半開的房門。
「認出我了!就說你這傢伙有靈性!」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在屋內響起,一個火紅的高大身影旋即走出房門。
溫都兒看著站在眼前的赤木罕,整個人突然動彈不得。
戚無雙只覺得門板隨著赤木罕的笑聲震動著,耳朵也隨之轟隆隆作響了起來。
「哇!他生氣時應該會掀了屋頂吧。」戚無雙悄聲跟藺常風說道。
「你……怎麼來了?」溫都兒不自覺縮了下肚子,只慶幸自己穿了斗篷,掩住她顯而易見的肚子。
「你們進去再談吧。」戚無雙退了溫都兒走進屋內。
赤木罕瞪著這個曾經在金羅國騙過他一回的戚無雙,決定她這回還算上道——不但寫了信給他,說明都兒對他的心意及這段時間擔心受怕的心情,還大力鼓吹他一定要快點接回都兒,否則會終生後悔。
他和戚無雙的帳,算是扯平了!
赤木罕大步走進屋內,看到戚無雙站在溫都兒身邊,他濃眉一挑,大聲說道:「都兒,你過來……」
「赤木罕。」戚無雙雙手叉腰,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份量一些。「你不許欺負都兒,不許要她做選擇。你是她心頭一塊肉,家人也是。」
赤木罕一聽,心頭大樂,對著溫都兒微紅的臉孔,咧嘴就是一笑。
溫都兒看著笑起來就像個大孩子的他,一時之間竟移不開目光。
赤木罕一看她看傻了眼,笑得更是開懷。
戚無雙則是瞄著旁邊微晃門窗,懷疑它們會被他的笑聲震垮。
「戚無雙,我現在看你很順眼!以後秋豐國如果要買馬,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會親自挑選。」赤木罕轟聲說道。
「那樣對我又沒好處。」戚無雙嘟了下唇,退回藺哥哥身邊摟著他手臂。
「多謝族長。」藺常風知道赤木罕這話一出,代表秋豐國日後軍隊的馬匹供應都將無虞。
赤木族的馬匹悍猛天下聞名,各國無不視之為戰爭武器。看來他的無雙這回可是立下大功了。
「我不管那些馬不馬的,總之你給我好好對待都兒。」戚無雙冷哼了一聲。
「我本來就會待她好!你說一次也夠了吧,嘮嘮叨叨個什麼勁!」赤木罕不客氣地說道。
溫都兒擰著眉,看了赤木罕一眼。
赤木罕原本還要吼個幾聲的,只好不情願地閉嘴。
「莽漢!」戚無雙瞪他一眼,抱了抱溫都兒之後,她拉著藺哥哥退了出去,並替他們關上了門。
溫都兒在桌前坐了下來,掩飾她的肚子。
「看著我。」赤木罕一把抓住她的手。
溫都兒嚇了一大跳,驚惶眸子對上他要將人燃燒殆盡的火眸。
「戚無雙,你要嘛就進來聽,不要站在門口偷聽!」耳朵靈敏的赤木罕對著門咆哮了一聲。
「我才沒有偷聽,你嗓門那麼大,八百里外都聽得到。」戚無雙也大聲地回話道。
「那你就站到八百里外去聽!」赤木罕回吼一聲。
溫都兒拍拍他的手背,要他別動不動就大吼。
赤木罕一想到有多久沒讓她這樣對待著,望著她的眼神更加的灼熱。
「戚無雙,你走了嗎?」赤木罕又問了一次。
「在八百里外了……」戚無雙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很好。」
赤木罕驀地彎身低頭吻住溫都兒的唇,溫都兒還來不及抗拒就被奪去了呼吸。他的吻像沙漠熱風,讓她無法呼吸。他身上風塵僕僕的味道、他灼熱的體溫,一股腦兒地撲上,如同之前的每回親熱一樣,總是要奪去她的呼吸,讓她無法思考……
赤木罕吻得無法盡興,就要提起她的身子貼著自己。
溫都兒的肚子頂到桌子,她突然間清醒,驚呼出聲地推著他的肩膀;「不行!」
「誰說不行!」赤木罕圓睜著紅眼,加上一頭凌亂粗發,一副隨時要把人焚燒殆盡的忿怒模樣。
「我……我現在哪有那心情!西沙國的情況現在怎麼樣?」她推著他的胸膛,喘著氣說道。
「你怎不問我現在怎麼樣了!」赤木罕怒睜著眼,氣她老是把別人放在他前頭。
「你如果有問題,我會看不出來嗎?你走路正常。氣色也很好,而且還能跑到這裡來找我,你分明就沒事。」溫都兒柔和臉龐閃過一陣疼愛的莫可奈何神色。
赤木罕想起她先前都能發現他任何一丁點不舒服的細心,臉色這才變得和緩了一點。
「那我和你的族人誰重要?」赤木罕握著她的肩膀,粗聲問道。
「無雙不是說過了嗎?手心手背都是肉。」溫都兒用力拍打了下他的手臂,惱他現在居然還有法子氣定神閒。
「如果我和你的族人都中毒了,只有一顆解藥,你給誰!」赤木罕問了一個戚無雙心在信中要問都兒的問題。
「當然是你!」溫都兒想也不想地說道。
赤木罕火眼怒容瞬間一變,他覺得飄飄然,忍不住咧嘴就是一笑。「這事早說嘛,早說我就把你綁在背上,哪裡也不讓你一個人去……」
「你別老說這些啊,快說溫族怎麼了?」她打斷他的話,心急如焚地問道。
「溫族不投降於我,以為流浪到山腳那邊就可以遠離是非。」赤木罕握住她的肩膀,定定看著她。「駱蠻族抓住了他們,放話說溫族一日不投降,駱蠻族就一日宰殺一人,並將屍體拖在馬匹之後奔馳,連死都不讓人留下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