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回來了。」僮兒咕噥著把門板推開些。
書季綾低頭一踩進門檻,立刻忙不迭地問起,「爹娘找過我嗎?」
僮兒懶洋洋的搖頭。「不知道,沒聽說。」
「喏,賞你的。」她從懷裡揣出一包甜食,飛快推到小僮千上,小僮霎時眼睛一亮。
接著書季綾轉過頭,掀起袍子便往梧幽園跑去。
入夜後,天氣陡地轉冷,石子甬道濕濕滑滑的,奔跑一會兒,她衣衫上都飄滿了水氣。
得趕緊換下來!她跑得喘吁吁,腳步卻不敢稍歇。
男裝出門嘛,能不叫爹娘撞見最好——雖然就算撞見了,頂多一頓叨念——但想到往後要被數落的日子還長,還是「多」事不如少「事」唄。
梧幽園就在眼前,書季綾正要往裡沖,夜風中忽然傳來一陣清柔幽宛的簫聲,她腳步一頓,不禁滿腹疑惑。
這麼晚了,怎麼會有簫聲?
況且簫聲從她園子裡傳來,爹娘兄長都不好吹簫,誰好大的膽子,竟敢擅自闖到裡頭去?
莫非……她狂狂吸氣,想來想去,也只有那個人了,他怎敢?
鼻頭一皺,書季綾便氣呼呼的跨進園子去,衣袂飛揚未止,一轉眼,果然有個男人在她園子裡,正閒懶的倚著一塊大石。
張寂黯見她回來,才慢吞吞的把手垂下,將竹簫繫在腰間,又拾起身旁一枚紫色的梧桐花瓣,掐在指尖上輕輕一轉。
「你怎麼住這裡?」瞪著他手上的花,書季綾又抬頭瞪他一眼。
「我書房外,也種了許多像這樣的梧桐……」他沒理會她,卻忽然笑了,幽深的眸光掠過一絲暖意。
聽說一些名門閨秀的居所裡總是栽桃種杏,芙蓉牡丹,也有風雅些的喜好菊花梅樹、茶花綠竹,這園子裡卻什麼嬌艷、風雅的花兒也沒有,放眼儘是一株株高大粗壯,干直葉闊的老梧桐。
梧桐乃樹中之王,有所謂「鳳凰之性,非梧桐不棲」。「秋水篇」中,莊子自喻鳳凰,「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只居梧桐而不與凡鳥同巢——咱們驕矜氣盛的書季綾小姐,自是不屑與深閨淑女為伍。
「這些樹木被照顧得很好。」他微笑讚道。
誰管這些笨樹啊!
書季綾冷眼瞧他,越看越是討厭。
想她書家世代翰林,每天不曉得有多少騷人墨客登門往來,要她說,她最討厭的就是他這種了——永遠冷著一張臉,眼睛高到頭頂上,衣服穿了十幾年也捨不得丟,好像非得滿身破爛、窮愁潦倒才叫做「真清高」。
呸,這叫虛偽!有了功名,卻把舊情人拋到一邊去,這叫薄情!
虛偽又薄情,不知何以為人,爹爹竟要把她許給這樣的男人,簡直倒盡胃口。
張寂黯突然徐徐朝她走來,黑眸注視著她。
見他往自己身邊走來,書季綾不禁暗暗屏息,又不甘示弱,只好千辛萬苦忍著拔腿逃跑的衝動站在原地。這臭窮酸,就這雙眼睛不同凡響,悠然深奧,像一片寧靜的湖水,想引人跌進去似的。
他一直走到她跟前才停下腳步,兩入之間只相隔寸許,書季綾咬著唇,連呼吸也覺困難。
太近了吧,他這麼靠近她做什麼?
晚風沁涼,她卻不經意嗅到他身上溫熱的氣息,暗自心慌,又不敢動彈分毫,抬眼正想質問,不料他正好低下頭,恰恰銜住她揚起的唇角。
睜著美眸,書季綾驚惶不已,他眼底似乎隱約閃過一抹笑意,伸手托起她的下頷便毫不客氣的低頭吻住她。
太、太放肆了!
她瞪大眼睛看著他的唇瓣,登時忘了呼吸。他嘴唇在她嘴上輕啄一下又一下,接著便覆住她雙唇,仔細品嚐起她的味道。
書季綾驚得完全無法動彈,張寂黯頭微偏,伸手捧住她的後頸,又撓開她貝齒,把舌頭也探進她口中。
這下她更是腦中轟地一聲,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霎時攫住了她。
這……這就是親吻嗎?
眼睜睜瞪著他們貼合的唇片,一瞬間她竟然尖神到忘了反抗,張寂黯以眼角餘光睇她一眼,便垂下眼瞼,全心全意的投入。
很好奇是嗎?不知為什麼,她這樣的反應,他一點也不奇怪。
半晌,書季綾總算驚慌掙扎起來,她扭動身體,卻只害自己更陷入對方懷中。
他強健的雙臂緊緊擁著她,大掌加重力道捧住她的臉,她咿唔著喘不過氣,櫻唇微掀,卻只覺唇瓣掠過一陣濕潤,熱熱麻麻的觸感從嘴唇傳遍全身,害她幾乎站不住腳。
男性的體溫揉進她胸膛裡,她漲紅了臉,又羞又氣全身發抖,可又莫名其妙的完全失去了力氣。張寂黯捧著她的臉,慢慢啄吻片刻,便激切起來,加重力道逗弄她不知所措的舌尖,一時含吮咬弄,一時洗舔纏繞,忽輕忽重,或急或緩,折磨得書季綾眼神迷濛起來,身子忽冷忽熱的,三魂七魄好像一道道飄出身體,她掙不開跑不了,只好軟綿綿的扶著他手臂,千辛萬苦忍著別偎倒在他懷裡。
「唔……」站也站不穩,她不禁輕歎。
這就是親吻嗎?讓人渾身燥熱,虛軟無力,又頭暈目眩……這個吻,還有這雙捧住她頸際的大掌,一點也不冰冷,這男人,到底有什麼魔力?
張寂黯伸手一拉,讓她側頭貼在他胸膛上,然後一手環著她後腰,一手摩挲她後頸,薄唇逐漸湊到她耳畔,輕如羽絮的親吻她耳朵。
書季綾被他逗得顫慄哆嗦,沒想到耳邊忽然揚起一道冷冷的低笑。
「原來,范含征什麼也沒教你啊。」他好整以暇地悠然道。
「你……你這混蛋!」
書季綾直到這時才大夢初醒,僵直身子,反手便往他臉上扇去。
這反應早在意料之中,他不疾不徐的微微偏過頭,一出手便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混蛋……」冷酷又惡劣的傢伙!她掙脫不開,俏臉漲得通紅。
張寂黯冰寒徹骨的冷眸壓降下來,無情無波的俊容,看不出一絲情緒。
「你聽著,反抗對你沒有好處,結果不會改變。我既然允諾娶你,除非你變成屍體,否則就算你身敗名裂,面目全非,也要成為我的妻子,勸你別再做那些無謂的事,沒用的。」
他的語氣凍入骨髓,彷彿長白山上的冰和雪,沒有一絲絲溫度,方纔那個吻,純粹只是一個教訓。他對她一點憐惜也沒有,更別說有什麼意思。
書季綾死命掙扎,而他話說完也立刻放手,讓她先是顛了數步,終於站穩了才揚起臉,明明氣得火冒三丈,鼻翼都快噴出火來,卻硬逼自己露出燦爛笑容。
「有沒有用,試過了才知道。」她不甘示弱,狠瞪著他。
他冷淡的注視,無言望著她一臉倔強決絕。這個嬌嬌女,從小三千寵愛集一身,沒吃過苦頭,也不曉得人心險惡,從今往後,她為了反抗這門婚事,將要惹出多少事端來?
如此……賢妻啊……
陰鬱地垂下眼睫,肩膀酸疼,忽然覺得累了。
「我言盡於此,聽不聽隨你。」
算是打過招呼,張寂黯轉身就走,不再多看她一眼,完全的蕭索孤傲,冷漠又囂張。
書季綾抿著嘴,瞪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氣得……氣得……不曉得怎麼說才好,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可惡的傢伙了!要她嫁給他?哼,她寧願以屍體的身份出嫁!
是夜,夜半。
書季綾懶洋洋抵著枕頭斜倚在軟榻上,隔著漏窗望著遠處一輪明月。
月光清沁冰涼,像那人的眼睛一樣。
方才親吻的一幕突然浮現在眼前——他深深擁著她,吻得她唇發熱,連心都燙了。心頭一驚,她連忙翻開棉被,跌跌撞撞的衝到臉盆邊,捧著水,沒命的就往嘴上擦。
噁心死了,想來就全身起疙瘩,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臉頰熱得不得了,嘴唇也熱熱麻麻的,該不會嘴巴被他碰過,生了什麼莫名其妙的爛瘡疹了吧?
她洗了又洗,卻怎麼洗也洗不掉那種渾身不舒服的觸感,只是片刻短暫的接觸,不知怎麼竟如影隨形跟著她,抹也抹不掉。
書季綾一洗再洗,一揉再揉,幾乎揉破了唇,心裡更是氣惱。那麼冷漠,行徑根本是個混蛋,那種沒心沒肝沒血沒淚,渾身上下一無是處的大混蛋,她要忘記,一定要忘記嘴巴被他碰過,真是渾球!該死!
初夏晚風,吹落一地花雨,幾片桐花偷偷躍過漏窗,灑落在水盆上。
書季綾洗得滿臉是水,連襦衣也沾濕了,卻也沒用,手一停下來,水盆裡便是那雙眼睛的倒影,沒有溫度的眼睛……
咬著唇,怔怔瞪著水面,她不禁厭惡起自己。
「小姐,夜深了,怎麼還不睡呢?」粉兒經過漏窗底下,忽然聽見一聲悠長的歎息,便好奇的抬頭采問。
「你也沒睡啊。」心煩意亂的拾起手巾抹抹頭臉,她沒好氣的說。
粉兒好笑的伸伸舌頭,「我只是起來小解,聽見聲音過來看看。」
「呿!」書季綾受不了的橫她一眼。
「好小姐呀,天都快亮了,快回床上休息唄!」
等粉兒打著呵欠走遠,書季綾卻還呆呆的捧著臉,想著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又氣惱又煩悶,對自己胡亂發了一頓脾氣,直至天明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書季綾,醒醒,快醒醒。」
書季綾睡眼惺忪的眨眨眼。她才剛睡著呢,是誰如此大膽,敢來吵她睡覺?
「來人,拖出去斬了!」
纖手一揮,身子跟著翻到裡側去,口水從唇角慢慢滑到脖子上,她迷迷糊糊的伸手一擦,轉瞬間又睡得不省人事。
「斬你這死丫頭!大清早說什麼渾話?」書夫人皺眉望著女兒,又推又搖的溫言道:「死丫頭,快別貪睡了。」
書季綾兀自昏睡不醒,歎了口氣,書夫人只好狠心往她手臂上狠狠捏上一把,這一捏,睡得香甜的人果然驚叫起來。
「疼……疼死我了,娘……」轉頭一瞥,見剛才捏她的人是親娘,只好歎口氣當做認栽。
「大清早的,人家還沒睡飽呢!」
「少嘍唆,快起來。」書人人斥道。
撇撇嘴,書季綾不甘願地坐起來把棉被推成一團,綿軟嬌軀依舊懶洋洋的賴在棉被堆裡,像沒了骨頭似的。
書夫人只能無奈的瞪著女兒。瞧瞧她,坐沒坐相,睡沒睡相,全身軟趴趴的,臉上沾著口水,口氣還有味道,名門千金哪有人家她這德行的?本想念她幾句,好好管教一下,可又怕耽擱時間,只好忍下來裝做沒看到。
「快起來,娘帶了幾個老師傅要給你量身子,趕做嫁衣。」
「什麼呀……」她呻吟一聲,更沒力氣起床了,「這點小事也值得一早把我吵醒?還有大半年才成親,急什麼呢?」
「哪裡還有大半年?」書夫人往女兒身邊坐近些,笑了起來,「小丫頭,昨天寂黯那孩子親自過來秈你爹爹商議,說要把你們的婚事提前三個月。咱們現在才開始張羅,三個月不知道忙不忙得完呢!」
「什麼?」她嚇得彈坐起來,一臉驚隍,驚呼道:「誰說的?爹爹答應了?」
書夫人也被她嚇得微微後仰,手心撫在胸口上,滿臉疑惑,「你還不曉得?寂黯昨晚在你園子裡待了那麼久,下人說他三更半夜才走,我還怕是出了什麼亂子,是你爹說你們成親在即,不必去打擾,我才沒派人來看呢!」
書季綾張口結舌的瞪著娘親。難怪昨天那麼晚了那混蛋還留在她園子裡,她還以為他只是專程來找她的,原來不是。
好陰險的傢伙,竟然背地裡和爹爹串通,把婚事提前,可惡!
「小姐,您昨天見過姑爺了,覺得怎麼樣呀?」丫頭粉兒忽然掀開床幛湊過來,衝著她掩嘴笑,「姑爺長得很俊吧?」
「俊什麼?冷冰冰的像死人一樣。」她受不了的吐吐舌頭,朝粉兒低啐一口。
書夫人凝望著女兒,突然疑惑起來,「奇怪了,你們小倆口沒聊到婚事,那昨晚到底都在說些什麼?」
書季綾聞言抬起頭來俏皮的眨眨眼,伸伸舌頭,一連扮了幾個鬼臉,逗得書夫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又不是呆子,才不會主動把昨天和范含征一起鬼混到三更半夜的事說出來呢!
只不過沒想到那個張寂黯居然沒向她爹娘告狀,一個人等她等到深夜。臭傢伙,滿腹心計鬼胎,不曉得究竟安什麼心?
書夫人見女兒若有所思,左瞧右瞧,卻也摸不透女兒心思,但書季綾不肯明說,想來應該是男女間的親密私語吧!
她寵愛的揉揉女兒頭髮,心頭有了計較,便不再過問了。「婚事提前也好,早日把婚事辦了,省得你爹爹日日掛心。」她笑瞇了眼。
高中探花的張寂黯,前程想必光明似錦,長得一表人才,又和他們書家門戶相當,書夫人心滿意足,只覺這真是上天恩賜的好姻緣,再好也沒有了。
「隨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她決計不從!書季綾默默在心裡加了一句,嘴上只有懶洋洋的抱怨,「我的婚事,從來不問我。」
「瞧你,」書夫人眼角勾著女兒,聞言又是一笑,「婚姻主事,本來就是依從父母之命,問你幹什麼?」她的寶貝女兒,怎麼永遠長不大似的?
「那我真是太可憐啦!」書季綾撒嬌似的歎了口氣,她眼神又飄遠了。
她才不要這樣嫁人,又不是養成待宰的牲畜,哪有事事依從父母之理?
當真要嫁,也要嫁個能陪她玩、陪她鬧,心胸開闊的男子,她才不要跟那種陰沉的傢伙成親呢!
跳下床,她順著娘親之意,乖乖站好讓裁衣師傅丈最尺寸。
書夫人和師傅有說有笑商量著布料圖樣,粉兒領著丫頭們張羅漱洗用品、早膳茶果,書季綾卻連一句也沒搭腔,滿心滿腦只有一件事——
剩下三個月,要逼他退婚,可得怎麼辦才好哇?
「范公子,外頭有位……呃,有位『書公子』來訪。」下人站在門外,期期艾艾的喊道。
范含征繫好腰間的衣帶,執起扇子,聞言,滿腹狐疑地轉過身來。
書仲綺一向要來便來,什麼叫「有位」書公子來訪?聽下人的語氣,難道登門找他范某人的,還何別的書公子?
「叫他進來。」他話語一歇,房門就被推了開來。
門外,一個嬌麗俏美、宛若神仙的「書公子」亭亭站在門前,范含征驀然一愣,瞪著那輕袖白袍,玉帶飄飄,嘿嘿笑了起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范哥哥,你正要出門嗎?」書季綾親熱的挨上前來抱著他的手臂,嘻嘻笑說:「我也一塊兒去。」
「我要去的地方,你恐怕不太適合。」范含征笑吟吟地瞅著她。
這妮子,昨晚賴著他一整天不肯回家去,像是要昭告天下她書四小姐和他范含征交情匪淺,過從甚密似的。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不過想退婚,把腦筋動到他身上來,可不是什麼聰明事。
「是嗎?」
書季綾笑嘻嘻地纖手一揚,從懷裡掏出一張香坡苑發出的請柬,還裝模作樣的哀哀歎息說:「那我只好自己去見識見識了。」
京城乃天下風流之地,香坡苑,更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英雄塚。聽說那香坡苑階前,不分晝夜,總是車水馬龍,賓客盈門,穿梭其間的文相武將、公侯王孫可比皇帝殿前熱鬧多了。
「你——」范含征一愣,她一個女孩兒家,從哪兒弄來這請柬?
書季綾笑眼彎彎,直嚷道:「唉,我本來聽說范哥哥和名妓皇甫芸私交極好,所以想找你一塊兒去,既然你有事待辦,我又『不太適合』跟,那就只好我自己……」
「得了,一起走唄。」范含征只得乾笑。
事已至此,他不答應行嗎?不答應她,萬一她獨自前往,出了差錯,如何了得?她顯然是吃定了他,聽他親口答應,嘴巴都咧到耳後去了。
乘轎前往,兩人糊匿的偎坐在一塊兒,范含征自是沒有半點忸怩,書季綾也一副安然自在的模樣,全然沒把他這范色鬼當一回事。
瞅著她半晌,他不禁悠然長歎,「我說書季綾啊,你老在我身邊打轉,你二哥要是知道我把你婚事砸了,非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娶你不可。」說完側頭衝著她笑,「難道你寧可嫁給我?」
「有何不可?」
書季綾朝他揚起笑臉,粉面桃花煞是可人。
「要是嫁給你,搬到翠玲瓏去,就可以整天纏著武家姊妹學功夫,和明瑗姊姊鬥棋,看曉珂姑娘跳舞,或和小琄姊姊拌嘴兒聊天,每天這麼多人陪我玩,大,簡直開心死了。」書季綾美眸流轉,樂不可支的拍手大笑。
范含征生性風流,經年累月,不知在翠玲瓏養了多少女人,聽說這些女子個個艷麗無雙,身懷絕技,若是有緣一見,那可真是死而無憾了。
嗤,不解風情的小娃娃!
范含征不悅地板起俊臉,擠眉弄眼的輕斥,「你這丫頭,究竟把我范某人置於何地?」
書季綾咯咯笑個不停,范含征側頭睇著她,倒也無可奈何。
幸好,將來為她頭疼的倒楣鬼並不是他。
正想著,香坡苑到了。
聽說香坡苑近來延攬了秦淮第一,素有「武妓」之稱的皇甫芸到京師來表演劍舞,范含征原是秦淮人士,素與皇甫芸交好,因此非來不可。
嬤嬤領著他們走到二樓一處雅座,范含征落坐飲酒,書季綾則湊到欄前,挨著身子往下看。舞台周圍坐滿了看舞的雅客,二樓圓型環狀的木欄上,雖然不若樓下擁擠,但也圍滿了人。此處恩客較為奢豪,妓女、嬤嬤們包圍伺候,顯然皆是達官顯要。
書季綾目光繞了一圈,突然愣住,因為憑欄另一端,一雙冷肅的黑眸正定定瞧著她,她禁不住一陣哆嗦,抱起手臂,卻還是遍體生寒。
張寂黯瞥見了她,還未有所反應,這時嘈雜聲突然停了下來,鼓聲大作,就見皇甫芸帶著雙劍準備出場。
「書季綾,過來坐下。」范含征揮手招呼書季綾。
她應了一聲,又瞪了張寂黯一眼,才轉身回到范含征身邊。
表演開始了,她凝神往樓下舞台看,皇甫芸穿著雪白舞衣,長劍兩分,在台上跳起舞來。只見她蠻腰輕盈,飛發如瀑,似幻似仙,宛如一尾蒼蒼銀龍,踏遍雪山,飄飄扶搖,奔騰雲際。
書季綾看得目不轉睛,不覺伸手按著胸口。
那舞太美妙、太懾人、太驚心動魄,台下一片寂然,滿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跟她一樣看得入神,唯有鼓聲樂音相和,上半場一舞完畢,底下立刻爆起如雷掌聲,書季綾也情難自禁的起身挨到欄前,一邊拍著手,又忍不住偷偷往張寂黯身上瞟去。
他不見了。
秀眉微蹙,她下意識的到處梭巡他的身影,他早已不在位子上,去了哪兒?
「范公子,皇甫姑娘請公子到後園一敘。」
丫鬟來報,座上的范含征皺眉轉向書季綾,正覺為難,眼角突然瞥見張寂黯往他們這兒走來,而書季綾則倚在憑欄上東張西望,不知在尋覓什麼。
他微微一笑,偷偷起身,隨丫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