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
一名十四、五歲的小太監急匆匆地跑進寧芳宮,那嚷嚷聲讓正在花園裡撲蝶嬉戲的宋念薔停下動作,轉過身來。
「怎麼了?莽莽撞撞的,一點規矩也沒有。」宋念薔開口輕責。
「奴才是來向公主報喜的呀!」小太監嘻嘻笑道,知道韻平公主不僅有著絕世美貌,還有著一副好心腸,不會真的責罰他的。
「喔?」一抹甜甜的笑意浮上宋念薔的嘴角,她眨了眨美麗的眼睫,感興趣地問:「你要報的是什麼喜?快點說來聽聽,倘若真的是喜事一件,本公主自然少不了要給你的獎賞。」
「是。」小太監立刻涎著笑臉說道:「奴才剛才送茶到御書房時,聽見皇上已有了駙馬人選,甚至已親口賜婚了呢!」
「什麼?」宋念薔一陣驚訝,連忙追問:「那……對象是誰?」
小太監笑嘻嘻地說:「准駙馬可說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因為半年前跟公主有過一面之緣,從此對公主念念不忘,這回特地開口央請皇上賜婚呢!」
是父皇面前的紅人,又在半年前有過一面之緣?宋念薔的心跳加速,腦中浮現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
那個人……會是皇甫玄彬嗎?除了他之外,她想不起還有什麼人曾與她在半年前有過一面之緣,又在彼此心裡留下深刻印象的。
「到底是誰?你倒是說清楚呀!」宋念薔的嘴角帶著一抹嬌羞喜悅的微笑,非要小太監親口證實心裡的猜想不可。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應該會欣然順從父皇的安排,畢竟她一向欣賞從容優雅、俊逸瀟灑、氣質高雅的男子,而皇甫玄彬正是其中完美的典型。
「是,奴才就不賣關子了,那准駙馬正是當今的鎮北將軍!」小太監笑著宣佈答案。
「你說什麼?」宋念薔一僵,瞬間變了臉色,原本握在手中的絹扇也因過度的驚愕而掉落地面。
小太監還以為她的反應是因為驚喜過度,仍興奮地說:「就是那位戰功彪炳的鎮北將軍——李准繼呀!」
「我知道李准繼,可……怎麼會是他呢?」宋念薔的臉上沒有半點欣喜之情,有的只是滿滿的錯愕與緊張。
「那是因為鎮北將軍又為朝廷立下了大功,皇上龍心大悅地問將軍想要什麼賞賜,將軍便說自從半年前的慶功宴結識公主後,便對公主念念不忘,盼能締結姻緣,皇上也已口頭應允了……」小太監說到最後,才終於發現宋念薔的反應不太對勁,聲音也才跟著愈來愈小。
慘了慘了!虧他原本還興沖沖地跑來「報喜」,看來公主根本一點也不喜歡這個消息嘛!
「呃……奴才還有其它差事要辦,先告退了。」小太監眼看苗頭不太對,壓根兒不敢再想什麼獎賞的事情,趕緊腳底抹油開溜了。
一旁的小梅撿起絹扇,擔心地輕喚了聲:「公主?」
「不!我才不要嫁給什麼鎮北將軍!我才不要呢!」宋念薔激動地嚷著,她的眉心緊蹙,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開什麼玩笑?就算那李准繼再怎麼戰功彪炳、武功蓋世,她也不要嫁給他!她對他並沒有任何的感情,更何況,他完全不是她心儀的那種類型呀!
父皇也真是的,就算要給立了功勞的將軍賞賜,也沒必要將她的終身幸福給送出去吧?
「怎麼辦?小梅,我現在該如何是好?」宋念薔有些亂了分寸。
「這……」小梅一臉為難,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就算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可若皇上真的已經口頭應允了鎮北將軍的要求,君無戲言,想要改變這樁婚事恐怕不容易呀!
宋念薔的心裡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此刻她的思緒亂紛紛的,一時半刻很難冷靜下來。
「不行,我絕對不要就這麼嫁給李准繼,我一定得想想辦法才行。」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必須勇敢起來才行。
這十七年來,她從來就沒有特別為自己去向父皇、母后爭取些什麼,可這一回,為了她自己的終身幸福,她不能再當個順從父皇、母后心意的乖乖女了!
「父皇,薔兒不想嫁人!」
自從知道了婚事之後,宋念薔一直想找機會和父皇表明心意,無奈這些天父皇正忙著祭祖的事,總是沒空和她坐下來好好聊聊。
眼看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婚禮的事情也正緊鑼密鼓地籌備,宋念薔再也等不下去了!
這一天,她顧不得父皇是否有空,硬是跑去御書房,要當面和父皇表明自己的心意。
皇上寵溺地望著她,笑道:「傻孩子,說什麼傻話,朕和你母后也捨不得你出嫁,可是女孩兒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呀!」
「薔兒寧可陪在父皇、母后的身邊。」她寧可一輩子不嫁,也不願意勉強自己嫁給李准繼呀!
「傻薔兒。」皇上一臉慈祥地說:「就算嫁給了鎮北將軍,你還是可以時常回宮來探望父皇和母后呀!」
「可是,薔兒不喜歡李准繼嘛!」宋念薔急了,忍不住跺腳嚷道。
「別害臊,朕瞧你和李准繼感情還挺不錯的呀!上回慶功宴時,你不是就已經和他走得很近了?」皇上笑呵呵的,一心認定寶貝女兒只是在撒嬌,才會說著違心之論。
半個月前,他詢問李准繼想要什麼賞賜時,李准繼毫不猶豫地請求能與女兒成婚,那篤定態度讓他認定李准繼和女兒已有了某種「默契」,因此他也才很爽快地應允了這樁婚事。
「不,慶功宴那天其實是因為……」
宋念薔正急著想解釋她和李准繼之間根本沒有半點感情,卻突然有名侍衛前來稟告——
「啟稟皇上,丞相大人有事求見,已在御書房外候著了。」
「嗯,宣他覲見吧!」皇上轉頭對宋念薔說:「好了,你就乖乖等著當新嫁娘,其它什麼都別想了。朕和丞相有事要議,你先下去吧!」
眼看父皇根本早已認定了她和李准繼之間是「兩情相悅」,宋念薔的心不禁涼了半截。
怎麼辦?看來這場婚禮已經是箭在弦上,無法取消了!但是難道她真要違背自己的心意,嫁給李准繼嗎?不!她不想呀!
微風送暖,一個晴朗和煦的午後。
宋念薔獨自一個人坐在御花園中的涼亭裡,迎著徐徐的清風,她的心情卻怎麼也愉快不起來。
上回她試著向父皇表明心意,強調自己不願意嫁給李准繼,父皇卻只當她是在撒嬌,根本沒當一回事。
隔了兩日,她又從母后那兒著手,怎奈母后的反應也和父皇一樣,先入為主地認為她和李准繼早已互相愛慕多時,有了要在一起的默契,完全將她的抗議當成是出嫁前的撒嬌!
她原本也曾想過,是否就認命地順從父皇的安排嫁給李准繼,可是當她看著裁縫師傅為她量身縫製的新娘嫁裳時,一股想要不顧一切逃離的衝動湧上心頭,而那衝動完全無法遏止!
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勉強自己嫁給李准繼,既然父皇和母后都不將她的反對與抗議當成一回事,那她只好用實際的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心意!
為了要擺脫這樁她一點也不想要的婚事,她好不容易想出了一個有點瘋狂的主意,但是這個計劃必須找個冒得起遭受父皇嚴懲風險的人選,而她又不希望害慘了無辜的人。
唉,到底該找誰才好呢?
宋念薔心煩意亂地咬著唇,細緻的柳眉因為苦惱而蹙得死緊。
「公主?」一個低沈溫柔的嗓音,打斷了宋念薔的思緒。
她回過神來,猛一抬頭,就見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近在眼前,而她的心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是皇甫玄彬!
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她暗暗可惜著父皇賜婚的對象並非眼前這個令她怦然心動的男人,不然她也不會如此打從心底感到抗拒了。
「公主有心事?」皇甫玄彬開口問道。
這趟他進宮,是因為皇太后曾對他母親親手醃製的蜜棗讚不絕口,這回他母親特地為皇太后醃製了一些上等的蜜棗,讓他帶進宮獻給皇太后,想不到會碰上在御花園中煩惱歎氣的宋念薔,而她眉宇之間散發出顯而易見的愁緒,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關心她。
「我……」宋念薔欲言又止,雖然她正因自己的婚事而心煩,但是就算告訴了皇甫玄彬又有何用?
「公主即將成親,是喜事一樁,應該要感到高興才是呀!」皇甫玄彬說著,心情卻有些複雜。
坦白說,以他一個旁觀者的眼光來看,粗獷豪邁的李准繼和嬌小溫柔的宋念薔還真是不相配,只不過,既然這樁婚事是皇上親口應允的,那就根本沒有任何人能置喙的餘地。
只是,他的心裡不禁替宋念薔感到惋惜,雖然那李准繼是個護國有功的將才,但好的將才不代表會是好的夫婿,像她如此善良美麗的女子,應該值得更好、更適合她的歸宿才是。
看著宋念薔那勉強牽動嘴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的模樣,皇甫玄彬的心莫名一揪,也不禁猜測著她是否並不滿意這樁婚事?
基於一絲對她的憐惜,皇甫玄彬開口說道:「如果公主有什麼困難或是麻煩,只要是我幫得上忙的,公主儘管開口。」
聽他這麼說,一個念頭浮上宋念薔的心頭。
既然他身為當今最年輕的郡王,肯定相當受到父皇的賞識與重用,倘若她的「人選」是他,或許到時候……父皇不會太過於為難他吧?
宋念薔想了想,問道:「你真的願意幫忙?」
「那是當然。」
「那真是太好了!我有件事情,非得要你幫忙不可。」
非他不可?皇甫玄彬挑起眉梢,心裡暗暗感到奇怪。
「什麼事情?公主儘管吩咐。」
「呃……我現在不方便說太多,下個月初二的一早,勞煩郡王移駕到寧芳宮來找我。」
「下個月初二嗎?好,我記住了。」皇甫玄彬點了點頭。
「還有,這件事情算是我私人的請托,還請郡王暫時代為保密,當天也別驚動了任何人,一個人悄悄前來即可,行嗎?」宋念薔不放心地提醒。
「沒問題。」皇甫玄彬雖然覺得她的要求有些古怪,但是既然他都已經答應了要幫忙,就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臨時反悔。
得到他的應允,宋念薔不禁眉開眼笑。「太好了!幸好遇上你,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著她那鬆了一口氣的美麗笑靨,皇甫玄彬的心裡頓時湧上一股為了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衝動。
見她原先的煩惱一掃而空,踏著愉快的步伐轉身離開,他像是感染了她的好心情,嘴角也不禁揚起一抹微笑……
咦?不對啊!
直到宋念薔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皇甫玄彬才突然想到——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下個月初二不就是她和李准繼拜堂成親的日子?
她約他那天早上悄悄碰面,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真有什麼棘手的事情要他代勞?還是……有什麼心底話想要對他訴說?
時間過得飛快,彷彿才一眨眼的時間,就已到了宋念薔與李准繼拜堂成親的「大好日子」。
清晨,天才剛亮,宋念薔就醒了。事實上,她昨晚根本就睡不好,就怕皇甫玄彬會忘了他們的約定,也怕自己的計劃會臨時發生什麼意外的狀況,導致她還是得嫁給李准繼,那可就糟了。
「公主,郡王真的會來嗎?」小梅的心情也有些浮躁。
身為宋念薔最親近的貼身侍女,小梅自然也明白公主等會兒的計劃,一想到即將進行的「大事」,她的情緒也不禁緊張了起來。
「如果他沒忘的話,他一定會來的。」
就在她們主僕倆屏息等待中,皇甫玄彬總算依照約定一個人獨自前來。
一看見他,宋念薔頓時鬆了一口氣,而皇甫玄彬看著擱在桌上的那襲新娘嫁裳,想著她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要穿上這件衣裳坐上李准繼的花轎,他的心情不知怎地變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無暇分析自己莫名的情緒,關心地問:「公主究竟遇上了什麼麻煩?需要我幫什麼忙?現在可以說了吧?」
「你真的願意幫我?不後悔嗎?」宋念薔不放心地再確認一次。
「那當然,不論公主碰上了什麼麻煩,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在下必定竭盡所能,公主就不用客氣了。」
小梅聞言眼睛一亮,立刻拿起一旁的鳳冠,交到他的手中。
「郡王,麻煩您先拿著這個一下。」
皇甫玄彬疑惑地挑起眉梢,看著那頂鳳冠。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小梅會做此要求,但他還是很爽快地依言照做,而宋念薔在此時不動聲色地接近皇甫玄彬的身側。
「好了,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皇甫玄彬的話才剛問完,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失去了意識,暈倒在原地。
「太好了,公主,成功了!」小梅發出小小聲的歡呼,差點忍不住要雀躍地拍起手來。
相對於小梅的興奮,宋念薔美麗的臉上浮現一抹罪惡感。
「我們這麼做,真是對不起他,不知道他有沒有摔傷?」她擔心地望著昏倒在地的皇甫玄彬。
「放心吧!郡王可是個男子漢,又不像姑娘家細皮嫩肉,不會有事的。更何況公主只是讓他暈了過去,並沒有真的傷他,不是嗎?」
「嗯。」宋念薔點了點頭,說道:「被我紮了這一針,正常人大約暈過去兩個時辰左右就會自動醒來了。」
大約六、七年前,身體微恙的母后召御醫前來針灸,當時她在一旁觀看覺得有趣,事後便纏著御醫教她。
御醫見她是真心想學,便很認真地教導她,她也學得很快,御醫還誇讚她資質不錯,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學生呢!
此刻回想起來,幸好當時她學了這麼一手,知道怎樣做可以不傷人又能令人陷入昏迷之中,現在才能派上用場。
「既然郡王沒受傷,公主就別自責了,而且是郡王自己主動想幫忙,還說他絕對不會反悔的呀!」小梅開口安慰道。
「話是沒錯,現在也只能希望東窗事發時,父皇不要太過為難他了。」看著陷入昏迷的皇甫玄彬,宋念薔的心裡既愧疚又不忍。
「放心吧!郡王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只要知道郡王不是『共犯』,而是『受害人』,皇上一定不會太為難他的。」
「希望如此。」
「好了,公主,時間緊迫,既然都已經下手了,就快點照著公主的計劃繼續進行吧!」小梅提醒道。
「嗯,我要你準備的衣服呢?」
「在這兒。」小梅立刻從一旁取出一套宮女的衣裳。
「快幫我換上。」
「是。」
在小梅的幫忙下,宋念薔很快地扮成了寧芳宮中的一名小宮女。
至於皇甫玄彬嘛……宋念薔和小梅互望一眼之後,宋念薔撿起了滾落地上的鳳冠,而小梅則拿起了桌上的新娘嫁裳,朝他走去……
可憐的皇甫玄彬,在這種不省人事的時候,也只能乖乖地任人擺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