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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進愛妻 第六章 作者:季可薔

  「夏真季?!」程子歡怪叫。

   這天,關徹終於應妹妹與未來妹夫的要求,將夏真季帶來兩人共同創業的餐廳——「雪娃娃」。

   程子歡剛見到舊識,俊臉便不可思議地微微抽筋。他一直強忍著,直到夏真季隨著方雪進廚房準備烤肉材料,才乘機將好友拉到庭院角落,好好「研究討論」。

   「我還一直在猜你的女人究竟是誰呢,原來是夏真季。」

   「她不是我的女人。」還不是。關徹默默在心裡補充。

   「是不是都無所謂,總之你為了她,在客人面前大為失常,不是嗎?」程予歡蹙眉,思及好友與夏真季之間的因緣,不禁歎息。「沒想到真被我料中了!」他大搖其頭。「記得不久前我還跟你開玩笑,如果夏真季再出現在你面前,你說不定還是跟高中一樣傻傻地陷進去,結果……嘖嘖。」結尾的感歎詞,充分表現他話裡未盡的意味。

   關徹當然聽明白了,眉宇微窘地收攏。「我沒有陷進去。」他為自己辯駁。「我們只是正在談一場交易。」

   「什麼交易?」程予歡好奇地追問。

   關徹更窘了,但他知道,絕不能在這個老愛與他鬥嘴的麻吉面前流露一絲尷尬。「我付錢給她,買她三年,這三年內,她最好能幫我生個孩子。」他刻意酷酷地說明交易內容。

   「你買她……幫你生孩子?」這說明不但沒有澆滅程予歡心中的驚駭之火,反而燒得更劇烈了。「你瘋了!關徹,居然付錢買女人?而且我從來不曉得你喜歡孩子。」

   「我沒說我喜歡孩子,只是想要。」關徹神情冷淡。

   「就算你想要孩子,也不必花錢買女人啊!我才不相信你找不到願意幫你生孩子的女人,你不是挺受歡迎的嗎?小野說你們店裡的小姐都很仰慕你,還說你每次出去談生意,都會吸引女人注目——等等,我懂了!」程予歡驀地釐清事情最關鍵之處,握拳一敲掌心。「差點讓你給騙去了,是不是花錢買女人根本不是重點,而是為什麼非要夏真季不可?」

   「……」

   「結論是你還是陷進去了嘛!」程予歡莞爾地領悟。

   「我沒有。」關徹死不承認。

   呿!這就是所謂的「口嫌體正直」吧?程子歡好笑。「好,那你說說看,為什麼那麼多漂亮美女你不買,偏偏要是她?」

   關徹一凜,言語在唇畔詭異地躑躅。「因為……她需要錢。」

   「這世上需要錢的女人多得是,不只她一個。」不成理由,駁回。

   「因為她剛好來我店裡工作。」

   「在你店裡工作的女人還會少嗎?」再次駁回。

   關徹沉默了,目光在佈置得溫馨可愛的庭院裡游移,最後落在一對笑著手牽手的雪人娃娃身上。

   「因為跟她在一起,會讓我想起十七歲。」他終於吐露實話。

   「十七歲?」程予歡一愣。「是因為她是你的初戀嗎?」

   關徹搖頭。「你還記得十七歲是什麼樣的感覺嗎?」他沙啞地問。「那時候的天空彷彿特別藍,陽光特別耀眼,下雨時空氣好像特別濕潤,聽到喜歡的音樂很容易感動,對世間的不公不義總是很憤怒,會因為一些不順心的事像瘋子似地大吼大叫,還會很不爭氣地掉眼淚,想得到什麼,就拚了命地伸手去抓,被人嘲笑也無所謂——為什麼十七歲的我們,會那麼傻呢?」

   為何十七歲的時候,那麼容易笑又容易哭?為何能夠為了一個小小的夢想不顧一切?

   「……就因為年輕嗎?」剛毅的唇角牽起微妙的弧度。

   望著那淡淡的、不似笑的笑,程予歡有些理解好友複雜的心思了,不僅僅是因為夏真季是他的初戀,而是她代表著他這些年來失去的一切。

   因為他失去的,真的太多太多了……

   「嗯,我不太記得我十七歲時是怎麼樣了,不過你剛剛說的那些,不必十七歲也能做到。」

   「喔?」關徹訝異地揚眉。

   「只要戀愛就好了。」程予歡凝望好友,眼神溫煦、和暖,閃爍著陽光般的笑意。「只要很認真地去愛一個人,也被那個人所愛,你的世界就會不一樣了。」

   「說什麼蠢話!」關徹失聲抗議。戀愛?這是從來就與他無緣的兩個字。

   「不是蠢話,是認真的。」程子歡難得一本正經。「你也談個戀愛試試看好了,我也是這麼跟聖恩說的,你們都好好談個戀愛吧!」

   關徹無語地瞪他,許久,才澀澀地揚聲。「你該不會是要我去愛她吧?」

   「呵!」程予歡嗤笑,瀟灑地一攤雙手的動作看來十分欠扁。「我以為你早就愛上她了,不是嗎?」

   「予歡剛剛偷偷跟我說,你是我哥的初戀。」

   正當兩個男人在屋外展開Men's  talk時,兩個女人也在屋內演出私密對話。

   只是夏真季不太習慣這樣的私密,一時欲言又止,不曉得該如何應對,只好低垂螓首,假裝很熱切地叉著肉串。

   但方雪可沒這麼簡單放過她,堅持敲開她緊閉的心扉。「予歡還說,我哥哥為了跟你約會,存了半年的錢。」

   夏真季聞言,手一顫,肉串差點落了地。「抱歉。」她苦澀地揚起眸。「我承認我那時候是故意想為難他。」

   「你別誤會,我沒怪你的意思。」方雪笑著搖手。「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往事。」

   「什麼事?」

   「我想起我哥十八歲生日那天。」方雪低語,憶起當時,眼神忽然迷濛。「那天他很早就出門了,還換上新買的衣服,看起來好開心、好興奮,他還答應我,回來的時候要買蛋糕給我吃。」她頓了頓,望向夏真季,粉唇淺彎。「你知道嗎?我們那時候很窮的,別說蛋糕了,常常連飯也吃不飽,所以我聽了也很高興。」

   夏真季顫然咬唇。她很想求方雪別再說,因為她已理出這番話裡埋的線索——那天,正是她爽了關徹約會!

   為何他不告訴她那天是他生日?

   「我猜我哥那天就是出門跟你約會,對嗎?」方雪柔聲問。

   夏真季別過眸,黯然點頭。

   「你介意告訴我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我哥回來的時候整個變了一個人  ?」方雪的語氣仍是很溫和。

   夏真季卻感覺自己正受到最嚴厲的苛責,或許苛責她的人不是方雪,而是她自己。

   「我沒去赴約。」她澀澀地回答。

   「為什麼?」

   「因為……我有些考量。」她暗暗祈求方雪別再問了。

   後者果然也體貼地不再追問。「也許你們那時候不適合在一起,所以才錯過了吧?」方雪輕快地為她找下台階。「不過幸好,你們現在又相遇了,老天爺又把你們手上的紅線牽在一起。」

   這能算是「幸好」嗎?夏真季嘲諷地尋思。關徹與她重逢,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方雪彷彿看透她內心思緒,微微一笑。「我看得出來我哥哥很喜歡你,夏小姐——我可以叫你真季嗎?」

   「嗯。」她點點頭。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決定跟我哥交往,但我想,你一定也喜歡他,對不對?」方雪笑望她,純淨卻聰慧的眼神令人頗有好感。

   夏真季無法討厭她,雖然她一寸寸逼近自己心門……

   「如果你也喜歡我哥,我想告訴你一些事。」

   「什麼事?」

   「我妹妹跟你說了什麼?」

   開始烤肉後,程予歡這個大廚自然負責主導一切,關徹樂得閃到一邊,看他和自己妹妹在煙霧瀰漫中努力工作。

   他斟了兩杯冰可樂,將其中一杯遞給夏真季,順口探問Women's  talk的內容。

   她接過可樂,啜飲著,秀麗的眉宇攏落淡淡的憂鬱。

   關徹心神一凜,警覺不對勁。「難道小雪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我想這中間可能是有什麼誤會,她脾氣一向很好的,很貼心,應該不會——」

   夏真季趕忙打斷他。「她沒讓我不開心。」

   「那你為什麼皺眉?」

   「我在皺眉嗎?」

   「都可以夾住蒼蠅了。」他試著開玩笑,雖然自知很不高明。

   但她還是很捧場地嫣然一笑。「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表情這麼難看。」

   「我不是說過了?」他略微不悅地蹙眉。「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嗯,我知道了。」她順從地頷首,再次朝他綻開一朵微笑,清麗又透明的笑,如晨間初綻的玫瑰。

   他心跳乍停,正欲發話,另一頭傳來程予歡忿忿不平的聲嗓。

   「關徹,你躲在角落偷什麼懶啊?快給我滾過來,別想把工作都丟給我一個人做!」

   「哥,你再不來幫幫予歡,他就快被這些火給烤焦了啦!」方雪也為男友求援。

   關徹只得走過去,一面故作不屑地評論。「他不是號稱『美味魔術師』的接班人嗎?怎麼連烤個肉也弄得手忙腳亂的?」

   「還不都怪你的寶貝妹妹?」程予歡搖頭歎氣。「該煽風點火的時候不扇,不該扇的時候又拚命火上加油!」

   怎麼這話聽來頗有雙關意味?關徹強斂嘴角的彎弧。「好啊,你這傢伙,居然敢嘮叨我妹妹?你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了嗎?」

   「我答應什麼了?」程予歡裝傻。

   「看來某人腦子糊塗了。」關徹冷笑,一撇頭。「小雪,我們走,我不准你跟這種男人在一起!」

   「真的要走?」方雪無辜地反問。

   「當然!」

   「好吧。」明知是作戲,方雪還是很配合,卸下圍裙,拍拍手。「不好意思喔,予歡,你知道我不能不聽哥哥的話。」

   「搞什麼啊?」程予歡正低頭檢查火爐,聞言抬起眸,沒好氣地送他一記白眼。「拜託你別亂了,關徹。」

   「我亂?小雪——」關徹一聲令下,方雪當場就要走人。

   程予歡慌忙扯她衣袖。「好好好,算我錯,我道歉就是了!」語落,還是很不甘願,朝女友低聲咕噥。「我真是命苦,娃娃,為什麼你偏偏是這種人的妹妹呢?」

   「呵呵∼∼我哥哥很棒啊,天下最讚的。」方雪笑得又撒嬌、又淘氣。

   程予歡見了,愛恨交加,真想狠狠將她揉進懷裡,用一個長長的深吻教會她要愛自己的情人甚於哥哥——有鑒於此乃光天化日,而且還另有兩位旁觀者,他很紳士地忍住了,纏綿的激吻改成一個響亮的啄吻。

   「這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他慎重聲明,不顧方雪粉嫩的臉頰放肆地染逼薔薇色。

   若是平常,關徹見好友又當場演出這種輕薄他妹妹的戲碼,肯定會毫不客氣地過去開扁,但現在,他卻更關切另一個女人的反應。

   他轉過頭,視線定格在夏真季身上,後者卻像完全沒注意到這一幕,捧著可樂,怔忡地凝睇著盛開的玫瑰花叢。

   她究竟怎麼了?關徹蹙眉。

   整個下午,關徹一直掛念著夏真季,雖然她後來逐漸融入了聚會,跟著有說有笑,他仍敏感地察覺她有心事。

   疑雲在他心頭盤旋,揮之不去。

   散會後,他要她在路邊等著,他先去開車。

   他到對街的停車場取車,滑出狹窄的出口後,到下一條街進行回轉,忽地,一輛黑色轎車從另一頭急竄而出,輪胎尖銳的磨地聲聽來格外令人膽顫心驚。

   搞什麼?關徹輕哼,瀟灑地一轉方向盤,正想閃過,卻赫然驚覺那輛車竟直直衝向夏真季,而她眼看著就要閃避不及,當場被撞飛。

   他駭然豎起汗毛,在理智運轉前,腳下已迅速做出反應,猛踩油門,加速狂飆,車身悍然卡進與那輛車的對撞路線——

   夏真季驚懼地瞪視眼前如雷電閃過的畫面,有輛車朝她疾馳而來,另一輛車為了保護她,不惜與對方玉石俱焚,幸而原先衝撞的車輛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煞彎閃過,然後在旁觀眾人來不及喘息前,如一枚噴射火箭在蒼茫夜色裡銷聲匿跡。

   她頹然軟倒在地。

   「真季,你還好吧?」關徹打開車門,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她,抱住她顫慄不止的身子。「你沒事吧?」

   她不吭聲,像木頭人似的,動也不動。

   「是不是哪裡受傷了?你告訴我。」他焦急地催促。

   她慢慢地搖頭,揚起蒼白的臉蛋。「你瘋了嗎?」

   「什麼?」他愣住。

   「你是不是瘋了?」她一字一句地問,每一個字,都是用盡力氣才好不容易逼出牙關。「你怎麼可以就這樣開車跟人家相撞?你知不知道,萬一真的撞上了,你很可能會沒命?」

   他當然知道,就連他自己也不曉得當時怎會做出那樣的判斷,幸好對方及時閃過。

   不過……關徹心神一凜,忽然覺得這一切不像是意外,對方開車的手法太專業,根本是職業級的,在千鈞一髮之際刻意閃過,與其說要置人於死地,更像是在進行一場試探。

   試探誰?她?還是他?他靈敏地沉思。

   但夏真季卻無法如他一般冷靜,她心跳仍激烈地律動著,沒法呼吸,腦子迷迷糊糊地暈著,喉頭噙著苦澀,吐不出來。

   她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滿腔郁惱中又夾雜著濃烈的酸楚。「你為什麼要這樣不顧自己的生命?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你太激動了。」他試著緩和她起伏劇烈的情緒。「剛剛嚇到你了吧?起來,我送你回家。」

   他擁她上車,替她繫好安全帶,怕她又受到驚嚇,小心翼翼地開著車,路上,她忽然表示想去他家對面的公園,他只好停車。

   她怔怔地坐在公園裡,就在他們倆曾經並肩坐過的那張石椅上,這回,前方並沒有那看來感情很好的一家三口,只有一方孤伶伶的池塘。

   她看著那池塘,眼眸緩緩地起霧,結晶一顆淚。

   他震動一下,大手掌起她下頷,驚愕地望她。「你怎麼了?還在想剛剛差點發生的車禍嗎?已經沒事了。」

   她不語,靜靜垂淚,淚珠融進他掌心,刺痛他。

   「你放心,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他急切地保證。他一定馬上命人去調查,究竟是誰想對她不利,也一定會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

   「我不是因為那個。」他的許諾並沒有安撫她,反而更令她哀傷。「我是在想,關徹,你真的……應該恨我的。」

   「為什麼這樣說?」他不懂。

   她顫著羽睫,又一顆淚珠破碎。「你妹妹告訴我,我爽你約的那天,是你的生日。」

   關徹一僵,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那又怎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話不能這樣說。」她搖頭,雙手不知不覺拽住他胸前衣襟。「我一直以為,你到處打工是為了貼補家用,沒想到你是一肩擔起撫養妹妹的責任,你爸爸媽媽很早就丟下你們兄妹不管了,對不對?你那麼小就要養活自己跟妹妹,一定很辛苦,可你卻從來不讓自己喘口氣……為什麼那時候要一個人離開呢?為什麼不跟你妹妹一起讓人收養?」

   她一聲聲地問著,而他,無言可對。

   從小便被迫將重責大任扛在肩頭,他習慣了獨自一個人承擔一切,不習慣也不允許自己依賴任何人。

   選擇離開,或許是因為他害怕留下……

   「關徹,為什麼你不恨我呢?」她繼續追問。「為什麼你要這樣不顧性命地救我、保護我?你應該恨我的。」

   「我為什麼要恨你?」關徹悵然苦笑。「如果真要恨的話,要不要去恨那個在我這裡留下刀疤的人?」他指指眼角。「他那一刀,差點毀了我的眼睛……還是恨那個在我腹部開了一槍的傢伙?聽說醫生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取出卡在我肚子裡的子彈。或者我該去恨那個害我染上毒癮的室友?為了戒毒,我讓人把自己五花大綁躺在床上好幾天,那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才真叫人間煉獄。」

   說真的,若是他真想怨天尤人地過日子,能夠憎恨的對象難以盡數,絕對輪不到她。

   「我不會恨你的,夏真季。」

   這溫柔的結論,差點令她崩潰,她咬著唇,很用力、很用力地咬著,她忍著不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你知道……當那輛車朝我撞來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你想什麼?」

   「我想,如果那輛車是幾個禮拜前差點撞上我,我說不定會很高興,說不定會想,也好,就這樣解脫吧。可剛剛我卻完全不是那樣想的,我覺得好慌,好傷心,我的腦海閃過你,我想,我還有好多話、好多話沒跟你說……」

   「你想說什麼?」他啞聲問。

   她凝望他,眼潭迷離地反照他的形影,他在她眼中看見自己,心口奇異地揪著。

   「如果,如果你真的……要我,那我願意,願意跟你在一起,為你生小孩,一個兩個都好,我想我們的孩子應該不會討人厭,一定很可愛,我想跟你生寶寶——關徹,我們一起生個寶寶好嗎?」她哭著問他,淚眼卻又閃耀著笑,很甜、很美的笑。

   他一時恍惚,溺在她似水的眼眸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啊。」

   才怪!他展臂箝握她的肩,幾乎是憤恨地叫囂:「你知不知道,這種話不能亂說!不許隨隨便便說你要幫一個男人生小孩!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義嗎?」

   她知道的,知道他其實想要的是一個家,她終於領悟他那夜為什麼帶她來這座公園,為什麼會怔怔地看著那對父子玩球,因為他羨慕,他渴望,他想要一個溫暖的家,他從小便失去的……

   夏真季探出手,撫摸他微涼的臉龐,他總是繃得這麼緊,從來不肯放鬆,他眼角的舊傷疤,令她心疼。

   她不覺傾過身,在那疤痕上輕輕吻了吻,彷彿呵護著當時受傷的他。

   他震撼了,就像她年少時曾經給過他的那個不經意的吻,這個吻,同樣深深地撞凹他胸口。

   他愣在原地,有點窘,有幾分氣惱,卻又感覺到一股無可抗拒的眷戀,教他想軟弱地賴在她懷裡。

   他驀地緊緊地擁住她,緊緊地,似要將她揉進骨血裡——

   「你真的願意跟我在一起?」

   「嗯。」

   「……你最好不要後悔。」

   「你會後悔的!真季,你真的打算嫁給那種男人?!」

   當夏真季將結婚的協議轉告父親時,夏清盛的反應是當場從沙發上跳起來,近乎憤慨地叫囂。

   「他配不上你!他是黑道出身的,又經營酒店賓館這些行業,他不乾淨!像他這種人,也不知手上沾了多少鮮血……你真的敢嫁給他?」

   「爸,你不該這麼說他!」這番侮辱性的言詞令夏真季神情一冷,秀眉收攏。「你女兒不見得比人家好,他是開酒店的,我不也在酒店工作過?」

   「可你是不得已的啊!」夏清盛嚷嚷。「你是為了生活,為了我——」他一窒,忽然難以啟齒。

   其實他心裡很明白,女兒之所以被迫上酒店工作,根本原因是為了他,如果不是他這個老父拖累,她也不至於受那種苦。

   歸根究柢,是他對不起她,對不起這個家,但正因為如此,他更無法接受女兒嫁給那種來歷不明的男人。

   「真季,你知道嗎?以前爸爸有多少朋友等著求我把你嫁給他們當兒媳婦?你知道他們有多中意你?你又聰明,又有氣質,又懂得應對進退,有幾個千金小姐比得上你?」思及此,夏清盛更是郁惱不滿,他好不容易栽培出的掌上明珠,卻得委屈下嫁那種莽漢?

   可夏真季接下來的問話,卻讓他無言以對。

   「你說的那些朋友,現在都在哪裡?在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他們有任何一個伸出援手嗎?他們以前或許喜歡我,可現在還有誰真的敢要我這個兒媳婦?」

   夏真季笑了,清冷的、毫無溫度的微笑,冰封週遭的空氣。

   「真季……」夏清盛欲言又止。

   「別說了,爸,我已經決定的事,不會再改變。」夏真季很堅決,頓了頓。「還有,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說清楚,你不要以為我跟關徹結婚,你就能對這個女婿予取予求,你別忘了,我們的婚約只是一張協議,三年後就會結束的。」

   「我知道!你以為我會跟他要錢嗎?!」夏清盛大為懊惱。「而且就算我跟他拿錢又怎樣了?難道他不應該照顧我們一家——」

   冰冽的目光凍結他未完的怨言。

   「他是會照顧。」夏真季冷淡地說明。「但僅止於日常生活的開支,你明白嗎  ?」

   「我懂啦。」夏清盛低聲咕噥。女兒居然這樣警告自己,想想也真窩囊——「不過我還是覺得,你跟他要的錢實在太少了,才七百萬!剛剛好夠我們還債而已。」

   夏真季聞言倒抽口氣,不可思議地瞪視父親。

   才七百萬?他可知道,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必須到酒店工作?現在是七百萬,若是再晚點還,年底或許便滾成一千萬,幾年後可能就是兩千萬,只要一日不清償,她就會被這高利貸壓得透不過氣。

   而且他以為她開口跟關徹要這七百萬很容易嗎?可知當她說出這個數字時,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她怕在他眼裡看到失望,怕他以某種輕蔑的姿態將支票丟給她,她其實不願意這個婚姻只是一樁金錢交易,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跟他拿任何一毛錢,但她,不得不這麼做……

   「才七百萬?」關徹彷彿看透她的極度不自在,笨拙地開著玩笑,緩和氣氛。「這場交易我簡直佔盡便宜了,夏真季,你真的很不會談生意,看來我以後有必要好好教教你商場上廝殺的手段。」

   他的反應讓她當場落淚,很不想在他面前哭,卻總是不由自主……

   夏真季凜定心神,嗓音沙啞。「我已經利用他夠多了,不該再跟他拿錢。」

   「你說什麼啊?」夏清盛不解地皺眉。「怎麼能說是你利用他呢?是他自己說要付錢買你的啊!我看這場交易明明就是你吃虧——」

   「他不是用錢來買我。」夏真季驀地打斷父親。

   他一愣。「那他是買什麼?」

   她沒立刻回答,眼神驀地迷離,宛若凝睇著某個遙遠的、夢幻的時空——

   「你應該問,他是用什麼來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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