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位文化在支蘭的帶領下果真日益壯大,成功的建立起品牌,內容豐富、搜尋好找、連結齊備。根據統計,百分之九十五的民眾都瀏覽過數位文化。
最辛苦的一年,卻也是豐收的一年。
媒體爭相報導這個東山再起的網路金童,如何從失敗再到成功的心路歷程。
支蘭在數位文化最風光的那一年,提出了辭呈。
「確定嗎?」
「得不到你的心,我留著幹嘛?」她俏皮的說。
「小心不要被羅得聽到。」
支蘭吐吐舌頭。「你可不要跟他說,他醋勁很大的。」
「准了。記得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
「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操死、也把自己操死,讓羅得氣得想燒掉你的公司嗎?」
他抬眉。
「當然是要讓你快去追回宛淨呀,她心很軟的。」這個男人,決定要做就會做到徹底,不可能臨時抽腿,她太瞭解他了。
他苦笑。「她只是委屈的和我在一起。她不快樂。」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快樂,但是她很愛你。」
「是嗎?」他陷入沉思。
「你是一個很好的情人,細心溫柔又專情,沒有女人抗拒得了你。」
「包括你嗎?」他打趣。
「當然不。我已經有羅得了。」支蘭嬌嬌的笑了。曾經,她也以為自己無法走出那段情傷,但無論如何,她都回不去當初的感覺了,而這時,羅得剛好出現。
「我要和羅得回美國了,得去打包行李。你保重。」
偌大的辦公室中只剩下他。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努力是為了什麼,他真的不知道了。他的成功,只想和一個人分享,也只有那個人了,宛淨。
按了按手機電話薄,他撥打了一通電話。
驕傲如他,連分手的女人的朋友都不想聯絡。
現在,他只想放下驕傲、放下一切,只為了那個佔據他所有心思的女人。他要不顧一切,用沖事業的決心,重新贏回她。
電話通了,傳來熟悉的女聲。
他不自在的清清喉嚨說;「怡然,是我。」
「喔……你是誰?」這個人在裝什麼熟啊?
「我是零浚。」
「有何貴幹?」
「我想問問宛淨在哪。」半年沒聯絡了。
「遲了半年才問?」反應慢半拍。
「嗯……你知道嗎?她的下落。」
「不想告訴你。」
「……」忍著氣說:「要怎樣你才肯告訴我?」
「見到那女人,替我打她一頓。」
「啊……」他覺得自己像個白癡,始終搞不懂怡然的思考邏輯。
「我也是前天才有她的消息的。她打電話給我,居然是問我,她看到報紙,發現支蘭離開了數位文化,她叫我去關心關心你。後來我問了將近兩個小時,她才說出她的地址。」
他笑。宛淨的思考邏輯和行為,本來就和一般女人不一樣。
南投,八卦鎮。
零浚照著怡然給的地址,開了很久的車,來到南投;到了南投,又開了一段山路,來到八卦鎮。
他是個都市孩子,從沒去過台北以外的縣市;照著地址,他沿路尋找,後來乾脆將車子停在路邊,下車來慢慢找。
路的兩旁,是一大片田地。天很藍,藍到像水彩顏料一樣的湛藍。
他算了一下,平均三分鐘才會有一輛車經過的大馬路,筆直暢通,遠遠望過去,看不到盡頭。
烈日照得他有一點目眩,走了半天,終於看到一個老公公扛著鋤頭,赤腳走在柏油路上。
「請問,十二號怎麼走?」
「啥?俚供啥?」老公公操著台語,似聽不懂他說的話。
無奈的,他只好拿出地址,發揮肢體語言比來劃去。
老公公看著地址,露出笑容,領著他穿越羊腸小路,來到一間平房前。
老公公指指那間平房,然後扯起嗓門用台語大喊:「阿淨!唔郎找!」
很快的,平房裡傳來女聲,是宛淨那細細的嗓音:「我在後壁曬杉。」
老公公指著平房後面,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他要去忙啦。
心跳如擂鼓,零浚一步步走到後院,然後見著——見著一個背影,呃……是孕婦的背影,腳踩在凳子上曬衣服。
頓時,他有如五雷轟頂!他找到宛淨了。
她根本不在威尼斯!
她不只不在威尼斯,而且還懷了孕!重點是,以她的噸位看來,應該是快臨盆了,而她居然還踩在凳子上曬衣服!
他……他……第一次說不出話來,然後又想狠狠掐死這個思考邏輯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女人。
宛淨披好最後一件床單,一回頭,臉上的血色頓時刷白,驚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幸好零浚即時接住了她。
「於、宛、淨,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他瞇著眼,看著懷裡驚魂未定的女人。
而她,則回以不變的傻傻憨笑。
一進屋,就見素來冷靜的零浚走過來又走過去。
「你……你懷孕了。」
宛淨無辜的點點頭。
「對,你懷孕了,我知道,還……他媽的該死的是我的孩子!」
她怯生生的說:「你冷靜一點,要不要喝水?」
「我……喝水?於宛淨,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堅強……你很堅強嘛!你剛剛……踩的是什麼……摔下來怎麼辦?怎、麼、辦……」他吼著。
「不會摔下來呀,我都是這樣曬衣服,我又不夠高,是、是你突然出現,害我嚇一跳,腳踩空我才會這樣,平常很安全的。」
他企圖調整氣息。反正這女人的邏輯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他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要冷靜!冷、靜,胎教、胎教很重要。
「你、你……」他指著宛淨。
宛淨如臨大敵,表情惶恐的說:「是。」
「你以為你在演驚世媳婦嗎……受了什麼委屈,你要跑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你、你……到底在想什麼……」
「沒有呀。我在這邊很快樂,真的很快樂。這間平房是跟人家租的,好大好大,有四十坪,一個月才五千,台北哪有這種價錢。還有呀,我種的木瓜很甜喔。這裡的人都對我很好。我不委屈,我很快樂。」
其實她一點也不堅強。懷了孕、離開最愛,讓她整整哭了一個月,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知道家人會擔心她,怡然會押著她回到零浚身邊。
問題是,她不想。她實在累了。每天,她都在懷疑,零浚是不是真的愛她?為什麼會喜歡她呢?
每天,她也在害怕,會不會零浚有一天不愛她了、離開她了。
每天,她都不快樂。她相信零浚,卻不相信自己。
身體不適,不敢告訴他,他那麼忙,還要分神擔心她,她不想。
檢查一出來,知道自己懷孕了,她開心得當場流下眼淚。
她終於下了一個決定。與其害怕,不如離開。她擁有了與他共同製造的小生命,這已足夠了;她不再害怕了,她有了小baby,這一生,她就滿足了,她懷了她最愛最愛的人的小孩。
她不要他為難。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他要是知道她懷孕,一定會和她結婚,然後陪她待產。只是,那不是他預期的,他只會更辛苦;她不要那樣,他有他的理想,而她的理想,就是擁有他的小孩,平靜過一生。
最完美的做法就是她離開。她以為這樣是最好的。
她也以為,他和支蘭,才是真正的一對;零浚是有情的,不可能背叛她,只有她離開,才能讓他們圓滿。
少了他的溫柔,少了他的懷抱,她一點都不堅強,每天以淚洗面,但是一想到腹中的小孩,她就堅強了起來;為母則強,擦乾眼淚,又有勇氣面對一切。
「你有沒有去產檢?」
「這裡有產婆,她有三十多年接生的經驗,很多婆婆都推薦她,因為下山不太方便,所以我都給產婆看。」
「產婆?」都什麼年代了,還有產婆……
「你跟我回台北,我們立刻結婚。」
她囁嚅,小小聲的反抗:「我不要。」
「不要?你要讓我們的小孩成為私生子?」
「不是啦。我不想回台北,我想待在這。」
「為什麼?」
「我在這裡,真的很快樂。」
「……」無言。誰拿來一把刀,把他砍了還比較快。
「你給她的安全感太少了。她常常問我,為什麼你會喜歡她;她常常擔心她幫不上你的忙,她常常不開心。這些,你都知道嗎?」
不知道,不知道,宛淨從來不曾表達這些情緒。
「她的心,很柔軟,只會替別人著想,永遠把自己的事擺在最後;她也最不愛麻煩別人,自卑感又重,她需要比一般人更多更多的安全感。她需要你花更多時間陪她;而你,卻從來不肯花時間培養你們的感情。你以為你愛她、忠誠的對待她,就是愛她了嗎?你未免也太驕傲了。
「她這個人,很死心眼的,是可以列入保育動物的那種。我不曉得你們在無聊什麼,她陪你那麼久,把她存了N年的私房錢、準備拿去歐洲發呆度假的錢,拿出來幫你開公司,這樣的女人,你以為她真的是同情心氾濫嗎?她愛你呀,你這個白癡!
「還有,她很討厭壓力、很討厭競爭,她這個人最大的特質就是與世無爭。你一定不知道她的興趣是發呆吧?如果你還想要宛淨再配合你的步調,你就是一個混蛋。」
白癡!他真的是一個大白癡。
怡然在電話中狠狠的罵醒了他。
他以工作忙碌為由,實則是從不用心去培養他們之間的感情;他自私的以為可以利用宛淨的忠心陪他一輩子,然後還自以為他給了她全世界最美好的幸福。
他從來沒有好好給過她一份完整的愛,她會沒有安全感也是正常的,因為他從來沒有用心過。
「知道後悔還來得及。她那個人,很好哄的,把她哄回來吧。」怡然是這麼說的。
「好吧,你不走,那我也不走,我陪你。」
然後,他就真的住了下來。
每個禮拜往返台北、南投,平常用電腦網路遙控公司,用視訊開會。
九個月,快臨盆的宛淨,大腹便便的,連走路都氣喘吁吁。「這樣好嗎?你不用陪我啦,我很好。」
他假裝沒聽到,依然故我,配合著她喜歡的鄉下生活。
他在平房前的大空地上批公文,鄉下的空氣很好,伴著蟬聲,人也心曠神恰起來。
她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杯果汁。「喏,給你。」
久違的精力湯。他莞爾。「這次是什麼湯?」
「幸福滿分一級棒的芹菜汁。」
他皺皺眉。芹菜汁……但是……名稱是什麼來著?幸福滿分嗎?呵呵呵,芹菜汁好像沒那麼難喝了。
過了一會,宛淨又端出水果。「喏,吃水果。」
「你可不可以停止走動一分鐘?快臨盆的人了,成天走來走去,一下跟人家去摘荔枝,一下又陪人家去還願,一回到家,還走來走去的。」
她笑著。「不會啦,醫生說我很健康,寶寶也很健康,而且多走動,生產時比較好生喲。」
說不動她,只好他能做的都他服其勞,家務他一手包辦,三餐特地請了一個婆婆來幫忙,總之,就是不想她太操勞。
半夜,宛淨叫醒零浚。
「阿浚,我好像要生了。」
「啊……我立刻送你去醫院!」他起身拿了一件外套。
「不用,來不及了,你幫我打電話給曾婆婆,快點。」
後來,曾婆婆用她三十年的接生經驗順利接生了一個白胖的帶把小子。
幫寶寶洗完澡,零浚抱著寶寶給宛淨看。
她笑著流淚。「寶寶真的好可愛、好可愛喔。」
「是呀,你看,寶寶手上有什麼?」
哭聲宏亮的寶寶,哭得臉紅脖子粗的,小小的手指上,套著過大的鑽戒。
「嫁給我吧,宛淨。」
呵!很不錯的求婚儀式。宛淨恬然一笑,然後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