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第一時間報警,當地警察也不輕忽,派出大批警力以山間小木屋為中心,展開地毯式搜索。
然而,一夜過去了,全都一無所獲,她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楊伯韓心急如焚,愈是想厘潔頭緒,愈是茫無方向。
他完全想不通,她那樣的性情,見了誰都是笑臉迎人,想得罪人也不容易,生活圈單純,也不會與誰有利益上的衝突,那麼,又是什麼原因、多大的仇恨,非得置她於死地不可?
他愈是深入去想,愈是膽戰心驚,一次又一次的致命危機,幾度與死亡擦身而過,她得有多大的福氣,才能避開那樣的死劫?
他閉了下眼,牢牢握緊雙拳。
他從不信鬼神,但樂樂說她看得見,如果這世上真存在著那樣的無形力量……請護她平安,平平安安地等他找到她……
這是哪裡?!觸目所及是一片黑,董允樂動了動酸麻的手腳,發現分毫也移動不得,這才意識到目前的處境。
怎麼回事?她被綁架了嗎?拜託,是哪個功課沒做足的蠢蛋?要擄人勒贖也挑錯對象了吧?她搞不好比他們還窮咧!
喔,不,楊伯韓有錢。
所以現在是要綁她來勒索他嗎?
原來她也能這麼有價值。她忍不住苦中作樂地想。
她開始靜下心來打量目前情勢。
眼睛蒙著黑布,手腳被捆綁固定在床上……這綁匪還算有良心,床和枕頭還算柔軟舒適……但……身體接觸到冷空氣的面積及身體與布料的摩擦感告訴她,她是未著寸縷……
恐懼這才湧上心頭。難道對方不只要錢,還打算——
她打住思緒,命令自己不許再往下想。處境愈是糟糕,就愈是要冷靜,設法自保,才有機會脫身。
既然看不到,她便努力用感官來搜集信息。她偏頭輕嗅,這枕間的味道……是楊伯韓慣用的茶樹洗髮精。
巧合吧?哪來的笨蛋綁匪敢這麼大膽,綁人綁到苦主家來了……
可,這肌膚摩擦床單的觸覺……還有床墊的軟硬度,都在在證實了她的猜測。
楊伯韓原本不是用這一組床置,是她住進來後,他每每看著躺在床上的她皺眉,隔兩天就去買了這一套,原因是床單色調太冷調陽剛,不搭她溫暖柔和的氣質,還有天絲的柔軟質料讓她全裸在床上滾也比較舒服。
那時覺得很羞很甜,那是他寵愛她的心意,這觸覺她絕不會錯認。
還有,空氣中淡淡的柑橘香,那是她用的晚霜味道。
愈是落實心中的猜測,一顆心整個涼透。
如果對方敢綁她回家,那就表示對方打算速戰速決,這人一定清楚他們兩天一夜的旅遊行程,就算因為她的失蹤而在溪頭多耽擱了些時候,總還是要回家的,那……他是打算在楊伯韓回來以前解決掉她嗎?
如此推算下來,她能爭取的時間根本不多,而對方的目的也不會是為財,而是……衝著她來?!
房內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她屏息聆聽,正猶豫該繼續裝昏迷,還是乾脆與對方攤牌,當個明白鬼才好上路,對方倒是先開口了。
「賤人。」
咦,幹麼一開口就譭謗人?
她姑娘芳齡二十有四,只交過一任男朋友,而且打算從一而終,直到老死,再也沒人比她更純情了好嗎?
「我……得罪過你嗎?」不敢找死與對方爭辯,她小心翼翼地問。
「賤人!還沒結婚就隨便張開腿跟野男人亂來,不守婦道的女人都該死!」
明明就是兩情相悅,她和心愛的男人親密,到底是礙著誰了?
董允樂不禁心頭發毛。這人說話的口氣不對勁,思想也太偏激……難道她就這麼衰,遇到瘋子?
「你愛對男人張開腿,我就讓你死得爽快!」
這話什麼意思?
「你、你不要亂來……」她看不見,無法判斷對方動向,更加驚恐不已。
掙不動捆綁的雙手,過緊的繩索磨痛了肌膚,她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恐懼直線攀升。
「你放心,這麼髒的身體,我一點都不想碰。」
話音一落,尖銳的痛楚瞬間自左大腿傳來。
「我劃爛你的腿!看你還怎麼勾引男人!」
她咬牙,差一點就痛呼出聲。
不能叫!愈叫,會愈滿足這種變態的凌虐快感。
咬緊牙關,疼得冷汗涔涔,她硬是不吭一聲。
「你叫啊!不是很愛在床上叫給男人聽嗎?叫啊!」
第二刀,落在右大腿。
他瘋了——這男人真的瘋了!
血液大量湧出,她痛得發不出聲音來。
「別……這樣,你聽我說……這種死法……很沒有美感……能不能商暈一下……」
「美感……對,可以有美感。」男人認同地點點頭。「像煙火升空一樣,『砰』地一聲,散成碎屑,花火燦爛……就像那晚一樣……」
那晚?!
痛得略微渙散的意識捕捉到關鍵詞。
原來……那不是意外。
是他,全都是他!她的家會爆炸,是他搞的鬼!
他憑什麼毀了她辛苦構築起來的家?她不曾投機取巧、不曾傷天害理,每一步扎扎實實地走,這些都是她流下每一滴汗水、用自己的雙手努力來的,憑什麼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她很氣,真的很氣。這輩子不曾恨過人,也學著不要去恨任何人,但是這個人真的挑戰她的極限,生平頭一回,好恨一個人!
這個殺千刀的王八蛋!
眼淚源源不絕湧出,染濕了覆在眼上的布,鼻翼間隱約嗅到瓦斯味,這個混蛋真打算要炸死她……
她真的……要莫名茸妙死在這個瘋子手上了嗎?好不甘心,她的男人才剛答應娶她,她還沒來得夏和他步入禮堂、共組家庭,來不及證實自己還能有多幸福,最重要的是……來不及告訴他……
楊、楊伯、韓,我、我……
可惡!她是大笨蛋,怎麼會忘記告訴他……
我有多愛你,你知道嗎?
「……韓,我有多愛你,你知道嗎?」
楊伯韓安安靜靜,佇立在病床邊,凝視著沉睡的蒼白臉容。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他動也不動,只是專注地、一心一意看著她。
直到這一刻,他都還不敢回想當時的景象。
她一身是血,浸潤在那床為她而買的枕被上。萬一、萬一他再稍遲一步——
他打住思緒,不敢再往下想。
怎麼也料不到,生死交界的那一線間,她停留在腦海中最後的思緒,竟然是這麼一句話——
我有多愛你,你知道嗎?
緊緊將她摟進懷裡,那輕如綿羽的呢喃狠狠重擊他的心房。
他楊伯韓這輩子他媽的不曾如此心痛過!
護士來換點滴。剛剛醫生巡房時,說她短時間內還不會醒來。
他緩慢地,終於移動步伐,大步地轉身離開病房。
「那個該死的雜碎呢?」一路殺進警局,他劈頭便丟下這一句。
承辦此案的警察剛好是他讀警大時的學弟,見他一路殺氣騰騰地衝進來,不免有些擔心。
尤其,他現在還在停職中。
從以前到現在,他對欺負女人的敗類一向不會手軟,何況今天是動到他未婚妻身上,不難想像他會有多暴怒。
「學長,我知道被傷害的是你的未婚妻,可是這件事我們已經在偵辦了,該給的公道一定會還給你們……」學弟試著柔性勸導,以免他太衝動。
公道個屁!那傢伙想炸死她!
今天他要是晚個一步,沒在門口跟對方撞個正著,現在樂樂已經被炸得屍骨無存了,討回了公道有個屁用。
看見她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他後悔斃了當時急著進去察看她的狀況,沒直接宰掉那個混賬。
「我再問一次,那傢伙在哪裡!」他女人的公道,他自己討!
當學弟的一點都不會懷疑,只要吐個「不」,這個盛怒中的男人會一拳直接卯過來。
他歎了口氣。「在拘留室。記得斟酌一下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