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才剛告白,今天就能抱著你的愛貓來探班兼送愛心便當,這進度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別問她,她也還在驚嚇當中,恍惚得回不了神。
他送便當給她……他親手做的。
他會做菜……只是平時懶得煮。
他……做菜……平時懶得煮……卻親手做給她吃……
簡單幾個字在心湖緩緩發酵,組合成有意義的文字。
八歲過後,再也不曾有人送便當給她,沒有人關心過她吃得好不好、有沒有餓著。
心房麻麻的,分不清是什麼滋味,夾帶一絲絲的……感動。
十一點半,她走出賣場門外。男人今天沒來買煙,但人就靜佇在人行道的街燈下,她的身影出現時,目光望了過來。
看來是在等她。
店長笑笑地拍拍她的肩。「不錯,是個好男人,要把握啊。」
呿!連店長都玩她。
她不大自在地走上前,因為太緊張,還不小心同手同腳。
「忙完了?走吧。」他沒對自己的行為多解釋什麼,只是安安靜靜地陪她走完回家短短十分鐘的路程。
「嗯……那個……」覺得自己好像應該要說點什麼,又是送晚餐,又護送夜歸的她,只是一個無心搞出的烏龍,他卻將男友身份扮演得太稱職,再這樣下去真的會無法收給。
可是每每話到了嘴邊,就是沒辦法說出口。
擔心便當難吃,親自為她下廚,她要怎麼說?
擔心前日夜裡遇襲,特地來接她回家,她要怎麼說?
他釋出太多的溫暖、太多的善意,她又不是沒心沒肺,這種氣氛之,要是說那種賤格的畜牲話,連她都覺得會遭天打雷劈。
「你同事說,你明天休假。想在家休息,還是出去走走?」
連她明天休假都知道了,是哪個混賬出賣了她?
楊伯韓見她遲遲不語,又道:「只是剛好想到你那天給的電影票,這個月底到期,不用有點浪費。」
對,她想起來了,當時還跟他說:「約女朋友一起去看。」
好想咬爛自己的舌頭。
「電影票啊……喔……那不然等我早餐店工作結束再打電話給你好了……」
楊伯韓看了她一眼,最後還是抿抿唇,沒多說什麼。「到家了,你早點休息。」
「啊,對了,便當宣我洗乾淨再還你。」
「沒關係,我來。」接過便當盒,他遲疑了下,掌心輕壓上她的頭頂,揉了揉。「早點睡。」
突來的寵愛動作讓她有些許無措,他做來也看得出明顯的僵硬,似乎也還在適應這樣的關係。
「那、那我進去了。」她不敢多看他一眼,轉身進屋。
她進去後沒多久,對面的燈光也亮起。
花了一點時間卸妝、打理好自己,就寢前,她悄悄朝對面望去一眼。
他還是不習慣拉上窗簾,由這個角度看去,他正埋首在桌前寫字。
不想了,明天的事,明天看著辦,總是有機會可以說清楚的,而且他們真的還不太熟,搞不好他自己就會先發現他們其實不太合,根本也不需要她說什麼了。
拉上被子入睡前,董允樂很阿Q地這麼想。
有沒有人第一次的約會是這樣的?
早上的工作結束,她回家把自己打理得清潔爽爽,還難得化妝、挑出衣櫥裡少之又少的裙子來穿,怕太隨興會讓他覺得敷衍,奇蒙子不佳。
要不然,平常她可是襯衫、牛仔褲就出門的,臉上唯一會抹的彩妝也只有淺色唇蜜——那還是因為站收銀台規定要上唇膏。
結果呢?電影開演後沒多久,她就一路睡到播映完畢。
演了些什麼?鬼才知道!她連片名都沒記住。
走出電影院以後,他始終很沉默,和平常的安靜不同,而是比較像是在斟酌如何啟齒,蹙凝的眉心已洩漏端倪。
他現在,應該是在考慮該如何對她說:「讓我們一起忘記這個蠢提議,就當交往的事不存在。」
是啦,她原先也是這麼打算的沒錯,可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擺爛來設計他主動說出口,她心機還沒那麼重。
平常這個時候,她都是在補眠養精蓄銳,才能應付下午的工作,哪知道自己會如此不濟,才一天沒睡午覺,就撐不住千斤重的眼皮,睡死在電影院裡,還囂張地把口水滴在他肩膀上,他一定氣死了。
雖然並非有意,不過……算了,反正最終結果還不是一樣。
所以她才說不要交男朋友嘛!才第一天,就整個被她搞砸了。
她洩氣地垂首,默默跟在他身後。
與其說挫折,毋寧說是對自己的失望還比較貼切,更加認清自己沒有談戀愛的命。
楊伯韓找了間茶館歇腳,過程當中曾拋來幾句「想喝什麼」之類,但她整個人陷入極度的沮喪當中,哼應了些什麼也沒留意,接著,一杯草莓奶昔就推到她眼前來了。
「沒點咖啡給你,因為我看你很想睡,等談完就讓你回家補眠。」
「喔。」要讓她回家補眠——這句話有夠直接,不用說也應該夠清楚了。
「我剛剛一直在想,到底要怎麼跟你說比較好,想了又想,決定先道歉,雖然我無意如此,但還是讓你勉強了自己。」
「喔。」有啦,這樣的開場白溫和很多。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待交往這件事,但我希望你記住這句話——做你自己。不想穿裙子就不要穿,真的沒時間看電影,也不用勉強來陪我,我會自己打發時間,若是亂了原來的生活步調,這樣的交往一點意義都沒有。」
「那……這樣你交女朋友幹麼?」她突然懷疑起自己的理解力,不太確定他真正想表達的是什麼。
「那種吃喝玩樂的事,不是非要安在女朋友的身上,而女朋友的定義,也不是只有吃喝玩樂。」他頓了頓,無比嚴肅地望住她。「交往是彼此相互扶持,是讓對方在無助時,能立即想到有個人可以依靠,是讓對方不孤單,是——一同走的人生路上有個伴,而不是純粹要個打發時間的伴而已。」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要的是他說的那一種交往,心靈層面上的陪伴、分享喜怒哀樂、無助時有人依偎,而不是只要談談戀愛、打發時光而已。
明明他的表情嚴肅得像在總統府前宣誓,如果不聽內容,沉沉音律真的很像在昔:「余誓以至誠……」
然而,一點也不溫存、連花言巧語的邊都構不上的幾句話,竟毫無道理地令她心房驀然一陣怦動,胸口一陣麻。
第二次了……
他似乎總是能夠不經意地丟來幾句話,卻正巧觸動她的心。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愛聽甜言蜜語的人,平實的關懷、暖暖的體貼就已經很足夠。他給的,每每正巧是她要的,以為太荒謬、根本不可能行得通的路,他簡單幾句話,就瓦解了她心中的疑慮。
她很忙,沒空交男朋友。
——他說不用她陪,她可以按原來的步調過日子。
她一直是一個人,一直一直孤單著,自己長大。
——他說,他要陪她一起走人生路。
很多時候,她其實很害怕,她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
——他說,要讓她無助時,有人可以依靠。
他說的……真的很誘人。
「可、可以這樣嗎?」她不確定,該不該抱以期待。
然後他說——
「讓我們試試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