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眼就知道是他,即使在這之前他們從未見過面,但他的名字還有形象,卻早已深入她的腦海裡。
因為父親總是將他的好不時掛在嘴邊說個不停,有時說他做事認真,有時說他很負責任,不管什麼工作都能做好,即使那份工作內容又髒又累也一樣。當然,也會提他雖出身貧寒但是很上進。
然後在她心裡,很快就為他刻畫出一個貧寒青年奮鬥向上的形象。
即便他對人的態度實在是和陽光上進那種好青年模樣落差很大,不過她父親對於他的好感可沒有絲毫減損,甚至還老是在嘴裡念著要找女婿就要找像他這樣的男人才可靠。
而她在見過他之後,心中也默默認同了這樣的看法。
只是沒想到,兩人再度見面時,竟會是在一場相親宴上,那個安排相親的人,正是她父親。
在自家飯桌上,她和他面對面坐著,她害羞得幾乎不敢抬頭,雙手放在大腿上,因為緊張而握拳握得死緊。
相較於她的緊張,他好像完全沒有半分情緒波動,儘管身上穿的衣服洗得很乾淨,但在袖口的地方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一點陳舊的污漬。
他坐得筆挺,雙眼專注盯著眼前的杯子,彷彿杯子裡能夠開出一朵花一樣。
栗望國看了看兩個年輕人,忍不住微微笑著,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好了,吃飯前大家先認識認識。書禾,這是我們工廠裡的小嚴,嚴立綱,剛當兵回來沒多久,現在早上在我們這裡工作,晚上還在念研究所。小嚴,我女兒就不用介紹了吧?」
嚴立綱點了點頭,「平常栗叔就常把您的女兒掛在嘴邊,我想應該是不用多做介紹了。」
聽見兩個男人一搭一唱,栗書禾不禁抬起頭來,略帶嬌嗔的掃了父親一眼,「爸爸又在外面說我什麼了?」
栗望國看著羞澀的女兒,愉快的哈哈大笑,「我哪有說什麼?不過是老實的稱讚一下而已。」
栗書禾俏臉快速飛上紅雲,幾乎要羞愧得抬不起頭來了。
不用猜她也知道父親說了些什麼,以前小的時候聽了還不懂,現在她可是知道那些誇讚的詞彙用在她身上,讓人感到多不好意思了。
而且重點是,對面那男人臉上剛剛閃過的表情是取笑嗎?大概是吧。
嚴立綱神情溫和的看著眼前父女倆的互動,注意力卻大多放在嗔笑自然的女孩身上。
她害羞的低頭、她帶著些微惱怒的水亮雙眸,還有白晰肌膚上的淺薄紅暈,都讓他幾乎捨不得移開雙眼。
他的視線太過專注,終於讓栗書禾也隱約感覺並有些不自在。她收起了和父親說笑的聲音,臉紅得直到耳根。
栗望國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心情異常的好,就連桌上的菜也覺得美味了許多。「好了好了,邊吃飯邊說吧。」
他的話打破嚴立綱和栗書禾兩人間若有似無的曖昧,也讓他們不再那麼困窘,開始邊吃飯邊聊起天來。
飯後,送走了嚴立綱,栗望國難得沒讓女兒先去休息,而是要她跟著自己到書房。
有些話現在說雖然突兀了點,但遲早是要說的。
「書禾,你覺得立綱那孩子怎麼樣?」栗望國沒有拐彎抹角,父女倆坐定後,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出來。
栗書禾像是沒預料父親會問這個問題,臉上表情羞澀又惶恐,慌張的反問:「什麼怎麼樣?怎麼問我這樣的問題?」
栗望國看著眼前單純嬌弱的女兒,輕歎了口氣,朝她招招手,要她坐到自己的身邊。
「書禾,有些事情我原以為要很久才會到來,但是時間過得太快,你現在都已經二十歲,我是該盡早安排了。」
聽著父親像是交代後事般的話語,她忍不住心慌的看著他,「爸,你在說什麼啊?」
栗望國拍了拍女兒的頭,動作一如以往,「從你媽過世後到現在,也已經十來年了吧?有些事你沒有一個媽幫你張羅,只好我這個大男人來想。立綱這孩子在我那裡做了快一年了,這段期間,我一直不停的觀察他,不得不說他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就我來說,這樣的人當我的女婿夠格,你呢?你自己怎麼看?」
栗書禾有點被嚇到了,不敢相信自己才二十歲,就被父親問起結婚對像這種問題。
她的喉嚨乾澀,大眼裡有著錯愕,「我?我看什麼?」
這瞬間,嚴立綱那冷淡的黑眸和緊抿的唇角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令她更是不知所措。
不是沒見過比他更英俊的男人,但不知為什麼,他卻是讓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個。
「看他是不是有成為我寶貝女兒丈夫的資格啊?」栗望國笑著回答。
其實,他多少可以從今晚的聚餐裡看出兩個年輕人的反應,可情愛這種事,不是他看就能做准的,所以他還是打算先從女兒嘴裡聽到確認的答案再說。
「他……我……」結結巴巴半天,最後她終於惱羞成怒的站了起來,「爸!你在想什麼啊?我都還沒畢業呢!現在說這個,會不會太早了?」
栗望國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而是認真的繼續問著,「那些都是小事,你只要告訴我,你覺得嚴立綱這個人怎麼樣就好。書禾,有些事我只會問這麼一次,有些機會,也只有這麼一次。」
她愣了下,第一次看見父親那麼嚴肅認真的表情。
嚴立綱好不好?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又不簡單。
「我不知道……」她訥訥的說。
栗望國皺了皺眉,不是很滿意這樣敷衍的答案,「書禾,我說了,機會只有一次。」
栗書禾抬起頭看著父親,深吸了口氣,眼裡出現從沒有過的決心,「我知道,爸說得對,他是個好男人,認真負責,有偉大的志向還有爸看好的未來。不過,我不在意那些,我只知道他讓我印象很深刻。如果以目前來說,真要有個人讓我願意和他一起生活下去的話,我想……我會考慮他。」說完,她連忙低下頭,紅雲又不由自主的爬上臉龐。
天啊!她剛剛說了什麼
她這樣算是變相的告白了嗎?對著自己的父親說她對一個男人有好感,甚至願意和那人共度一生?
栗望國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意外,畢竟兩個年輕人的相處情形他看在眼裡,嘴角輕輕勾起笑容,他又慎重問了一次,「那如果我想讓你嫁給他,你願不願意?」
栗書禾還沒從剛才自己脫軌的話中回過神,馬上又被父親的話給震得心神不寧。
「嫁給他?」今天是愚人節嗎?她忍不住開始懷疑起來。
「對,假如我想讓你嫁給他的話,你願意嗎?」
「我……」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願意嗎?和那個男人結婚?她在心底反問著自己。
栗望國看著女兒掙扎的樣子,心中稍微軟化,也不再那麼直接,「這樣吧,我換個方法問,假如你願意的話,點個頭吧。」
她臉上酡紅一片,最後羞憤地低下頭,「我不知道啦!爸你自己決定就好。」說完,她忍不住紅著臉跑出書房。
栗望國看著女兒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看來,應該是不用擔心她拒絕了,他只希望自己還能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多看看這對年輕人怎麼走下去……
嚴立綱和栗書禾很快又見了第三次面,這次是在栗望國的工廠外頭。
下班了,員工們已經三三兩兩的離開,只剩下警衛還堅守崗位。
「咦?今天爸怎麼不在工廠?」栗書禾從廠長辦公室走出來,有點疑惑的咕噥著。
走到工廠門口時,她分神了一下,不小心撞上一旁走過來的男人。
「啊!對不起……」她馬上道歉,直到看清楚出手扶著她的男人,頓時一愣,「嚴立綱?」
「是我。」他淺淺的勾起嘴角,手卻沒有放開她,直到她害羞的退了一步,他才有點惋惜的鬆手。
「嗯,那個……我是來找我爸爸的。」她站穩身子,直覺解釋著。
「廠長下午有事出去了,可能會直接回家。」
「喔。」
簡短的對話後,兩人頓時陷入沉默,栗書禾咬著唇不敢抬頭,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她想到之前爸爸說過的那些話,心裡忍不住猜測這男人知不知道爸爸的那些打算?爸爸有跟他提過這件事情嗎?
「你還要去哪裡?」他低頭看著她,沉聲問著。
她斂目垂眉,身穿一襲粉色小洋裝,雪紡紗的布料輕飄飄隨風搖擺,那股輕柔甜美的氣息完全攫住了他的心。
那天吃飯之後,他間接由栗叔那裡聽到了她的回答,然後,栗叔又和他慎重的談了一次。
他知道,假如沒有意外,眼前這個他曾以為遙不可及的女孩,將會是和他牽手一生的女人。
他曾經以為自己只是在作夢,但看著眼前臉頰泛紅、說話還帶著點抖音的她,他終於有了這並不是自己的幻想的真實感。
「沒有,我要回家了。」他的聲音讓她莫名有些緊張,連頭也不敢抬,只能抖著嗓回答。
他看著她,感覺自己如果大聲說話,她就會在下一秒飛奔逃離,他只好放柔了點語氣道:「我送你回去。」
他的話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而且自顧自的就往前走了一步,然後才又回頭看著她,等她自動跟上。
突然間,她有股想笑的衝動。這個男人真的很不懂得浪漫呢。明明是好心想要送她回家,為什麼說話的口氣卻像訓導主任的命令一樣?
「還不走嗎?」嚴立綱看著她呆呆站在原地,他納悶的催促了聲。
「喔,好。」她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安靜的走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