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裡,殷樊亞原先顯得搖擺的步履立即堅定起來。他替自己斟了一杯冰開水,一飲而盡,跟著卸下領帶,脫了衣衫,往洗衣籃一拋,便裸身踏進淋浴間。
他扭開水龍頭,涼冷的水瀑當頭澆下,綴著粒粒水珠的毛玻璃,隱隱雕著一尊健美的身軀。
幾分鐘後,水瀑止息。
殷樊亞走出浴室,拿起置物櫃裡的浴袍,裹上,來到客廳吧檯前,為自己調了一杯馬丁尼,然後站在落地窗邊,啜著。
夜空,勾著上弦月,斜斜映在窗扉。
殷樊亞悠然注視著,腦海的放映機,默默播放起今夜發生的每一幕,最後,停格在一男一女在社區大門前相互凝視的畫面。
李相思。
他默念著秘書的芳名,俊俏的嘴角,微微一揚。
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在那麼尷尬的情況下,還能冷靜地與他對峙,襯衫鈕扣掉了,渾圓的乳房呼之欲出,還有他的手不客氣地貼在胸前,她卻是不避不閃,不說一句話,連呼吸,也平緩。
她臉頰未紅,凝定他的眼,不帶一絲慌亂。
那一刻,他直盯著她黑玉般的瞳眸,卻是愈看,愈覺得參不透,只是兩丸黑玉,卻像包含了整個宇宙。
他很好奇。
初次見到她,他便直覺這女人不簡單,她絕不只是履歷表上那個俐落幹練的幕僚人才。
那時,他的前任秘書因故辭職,他請獵人頭公司介紹繼任者,條件是只要男性,他們卻送她的履歷過來,強力推薦。
「李小姐是業界難得一見的優秀人才,請殷副總務必考慮。」
他原以為那些褒揚過分天花亂墜,但接過她履歷一看,才發現真不得了。
她精通英、日、德三國語言,還會一點法文,電腦打字等相關技能自是不用說了,甚至學過武術,曾在柔道比賽得獎,既是萬能秘書,又可身兼保鏢,怪不得每一任僱主都對她讚不絕口。
但奇怪的是,她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最多不超過一年。
「為什麼?」他曾經問她。
而他永遠忘不了她當時回話的表情——翠眉似挑非挑,櫻唇似開非開,水濛濛的眸子養著幾星火花。
「因為他們都會愛上我。」
到現在,他還厘不清那樣的答案究竟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或者其實是挑釁?因為她是笑著回答的,笑著,神韻卻清冽如冰。
在熱情地笑著的時候,卻讓人覺得冷。
有趣的女人。
她今夜在包廂內獨自應付松前的表現也令他刮目相看,既不得罪客戶,又保全自己,夠聰明。
聰明又有趣的女人,留她在身邊,他的生活肯定不會太無聊。
最棒的是,她夠獨立,他最受不了那種只會哭泣著等待救援的弱女子,而她絕對不是。
殷樊亞搖了搖酒杯,將餘下的酒喝乾,水晶杯裡,剩一枚青橄欖,他拈起,送入嘴裡。
橄欖苦澀的滋味,令他想起李相思,以及今晚被她挑起的慾望。
多久沒對女人產生慾望了?他不知道,這種問題不值得費心去計算答案,他承認自己對她有興趣,但就算有了最純粹的生理反應,也絕不能碰她。
因為他只跟有錢有勢的千金小姐來往,而她,雖然美貌多才,卻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可惜。
殷樊亞譏誚地扯唇,吐出橄欖核,來到水槽邊,將酒杯洗淨,倒扣在晾碗架上。
孤伶伶的水晶杯,在黑夜裡,幽幽地亮著一點光。
那夜過後,殷樊亞似是認可了李相思的能力,不僅將公事交代給她,私事也逐漸由她接手打理。
他開始請她記女伴們的生日,她們的習慣、嗜好,適時替他挑選禮物進貢,討公主們歡心。
「副總信任我的品味嗎?」她曾有意無意地問他。
他朗笑。「你的品味肯定比我好,而且同樣是女人,你應該也比較懂得女人到底想要什麼。」
「那副總的妹妹呢?下個月她生日,我是不是也要幫她挑一份禮物?」
「你知道恬雨的生日?」
「前任秘書交接給我的,除了副總親人們的生日外,還有結婚紀念日、家族聚會日等等。」
「嗯,那些就麻煩你記下來,至於恬雨的生日禮物,你就不必費心了。」
「為什麼?」
「恬雨的禮物,我會親自挑。」他微微一笑,眼潭瞬間傾溢一斛溫柔。「恬雨跟海薔,她們兩個的禮物我會親自去買,你只要負責提醒我就好了。」
也就是說,殷恬雨和殷海薔,在他心目中,地位和其他人不同。
李相思默默消化這個資訊。
殷恬雨是他的親妹妹,殷海薔只是比他大兩個月的堂姊,但說到他的堂姊妹,還有殷海薇跟殷海棠兩人,為何只有殷海薔格外不一樣?
而且,偏偏是殷海薔……
她在待解的疑問中,加上這一條。
不過無論如何,這也表示目前跟他來往較為密切的幾位大家閨秀,地位連他堂妹都不如,可見其中沒有一個是真命天女。
很好。
一念及此,李相思不由得淺淺抿唇,不經意的微笑又惹來幾道渴求的目光,她照樣,沒看在眼底。
她瞥了眼腕表,已近十二點,殷樊亞差不多要開完會了,她起身,來到茶水間,一群女同事正在裡頭說八卦——
「喂,你們說那個李相思,是不是太驕傲了點?仗著她有幾分姿色,會說幾國外語,就那麼囂張!」
「不要這麼說嘛。」一道柔軟的嗓音試圖緩和氣氛。「她上回不是還幫你接一個日本客戶的電話嗎?」
「你不提還好,一提我更氣,上回她掛斷電話後,本來我還想跟她說聲謝謝,結果她居然說我日文不行,不應該負責日本客戶,啊,,快把我氣死了!」
「可是……」
「葉子你不懂啦!你就是濫好人一個,看誰都好。」
「對啊,我也覺得那李相思不簡單,偏偏那些男人都喜歡她,說她能力強工作又認真……哼!如果不是她長得漂亮,那些男人還會那麼看重她嗎?瞧他們一個個整天都盯著她看,跟豬哥一樣,卻又沒膽子去追人家,哈!」
「就是嘛——」
抱怨聲連綿不絕,李相思面無表情地聽著,也不刻意迴避,直接踏進茶水間。
她乍然現身,幾個碎嘴的女同事嚇一跳,交換尷尬的目光,匆匆離去。
只有那個小名葉子的女同事留下來,無助地看著李相思,她神色不動,逕自泡牛奶。
「相思,你還好吧?」葉子輕聲問,語氣不無擔憂之意。
當然好。
「你……別介意她們剛剛說的話。」
她當然不介意,對同事間的閒言閒語,她早已習慣。
李相思冷冷地想,表面卻朝葉子淺淺一笑。「已經是午休時間了,你不去用餐嗎?」
「啊,對喔,我等下就去。我……其實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又來了。
李相思偷偷翻白眼,覷著葉子打開微波爐,取出兩個餐盒用布包住,然後回到她身邊,羞紅著臉,將言未言,很彆扭的模樣。
她歎息,明知不妥,還是接過餐盒。「這是你親手做的?」
「嗯!」葉子見她接下了,大喜。「這咖哩是我昨天花了很多時間熬的喔,應該很好吃。我想副總中午總是隨便亂吃,偶爾也該吃點營養的東西,你幫我拿這個給他,可千萬別說是我做的,就說是你在外面訂的就好了。」
「既然是你的心意,為什麼不讓副總知道?」
「因為他會不高興。」葉子可憐兮兮地扁嘴。「你也知道,他之所以把我調到行政部門去,就是不希望我再接近他。」
因為她對上司的暗戀,已經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殷樊亞或許是不堪其擾,才將她轉調別的部門。
可惜他冷淡的表態,依然澆不熄葉子對他熱烈的愛之火,就算一片癡情得不到回應,她仍是傻氣地守在一旁默默關懷。
李相思打量葉子。
雖說癡傻了一點,但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女孩,長相清秀,工作態度認真,又做得一手好料理,面對愛情天真又笨拙的勇氣,想必很惹男人心疼。
據她所知,公司有不少男同事很中意這女孩。
但,還是打動不了殷樊亞。
李相思嘲諷地揚眉。千金小姐不愛,癡心傻女也不要,那男人的心,是鋼鐵鑄的嗎?
「我好羨慕你呢!相思。」葉子忽然哀怨地說。「殷副總從來不用女秘書的,你是第一個,我好羨慕你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他喔!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好嗎?你一定很厲害,副總才會用你,我就不行啦,沒一點長處……」她哇啦哇啦地,似是對好朋友訴苦。
李相思不可思議地瞧著她。
通常她到每一家公司,無論怎麼低調,女同事們總是拿她當假想敵,待她極不友善,可葉子卻沒那些心眼,不但不妒忌她,還時時流露出仰慕,反而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答應替葉子送便當,也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每個禮拜總要有一、兩回,接下這樁啼笑皆非的差事。
「……相思,你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好不好?我要好好謝謝你,每次都這麼幫忙我,真的很感謝你!」葉子熱烈地提出邀請。
「不用了,我晚上有事。」
「那明天呢?還是後天?你什麼時候有空?我都可以。」
她都沒空!她可沒興趣浪費一晚上時間,聽一個傻女孩反覆訴說她對那男人的濃烈愛意。
可偏偏葉子聽不懂她的拒絕,還糾纏著她不放,日期一再推延,就是要等她點頭。
殷樊亞經過茶水間時,瞥見的便是這一幕,李相思一手捧著飯盒,另一條藕臂,教葉子黏人地巴住。
他好玩地停住步履,斜倚著牆,看李相思如何應對。
「葉子,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晚上都很忙,我……嗯,現在在進修法文。」
「你在學法文?好厲害!」葉子崇拜地眼眸一亮。「你在哪裡學的?我也想去!我們一起學好不好?」
「這個嘛……」李相思微偏著臉蛋,彎月眉淡皺著,一枚貝齒在櫻唇辦間若隱若現。
殷樊亞心一動。
這就是她陷入苦惱時的表情?還滿……可愛的。
他頓時挺直身軀,上前一步,俊拔的形影立刻吸引了葉子的注意力,她驚慌地瞪著他,臉紅到耳根。
「副、副、副總早……不、不對,應該是午安。」她結結巴巴地問候,緊張到不行。
「午安,葉小姐。」溫煦的微笑,暖暖地吹化癡情女子的心。
葉子倒抽口氣,興奮得幾欲暈倒。「副、副總,你剛回公司嗎?吃、吃過飯沒?」
「還沒。」
「我也、還沒。」
「那快點去吃吧,已經是午休時間了。」他柔聲說,接著轉向李相思。「李秘書,到我辦公室來。」
「是。」她迅速頷首,在葉子殷切期盼的目送下,端著牛奶,捧著飯盒,跟進殷樊亞的辦公室,隨手帶上門。
「她又纏著你送便當了?」殷樊亞笑問,脫下西裝外套,鬆了鬆領帶,在沙發上坐下。
「今天是日式咖哩飯,請副總享用。」她將餐盒和牛奶擱上茶几,似笑非笑。
殷樊亞隨意瞥一眼。「能不能請李秘書勸勸她,以後別再這麼做了?」
「這話應該由副總親口對她說才是。」
「你以為我沒說過嗎?」殷樊亞舒口氣,很傷腦筋似地一攤雙手。「她就是不聽啊!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她擁有某種可怕的執念。」
「那執念是因為愛。」她淡淡嘲謔。
「敬謝不敏。」
「葉子是個好女孩。」她意有所指。
「所以你才會告訴她,你現在在學法文?」湛眸星亮,閃著調侃的光。
她一愣。
「我倒不曉得李秘書這麼認真呢,每天下班還去進修法文。」
這男人,是在損她嗎?
遭他看透了自己的推托之詞,李相思嗔惱地橫他一眼,他卻是衝著她朗朗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這笑容,太過健康性感,不符合他斯文貴公子的形象,反倒像個陽光男孩。
「說真的,李秘書,其實你很怕葉小姐那一型的人吧?我剛看她纏著你說話的時候,你瞼上的表情很無奈呢。」他繼續逗她。
「副總自己不也很怕嗎?」她沒好氣地回話。
「那倒也是,我確實拿那一型的女人很沒辦法,又天真又傻氣,澆她冷水還是照樣為愛沖沖沖。」
略帶無奈的評論,聽得李相思又好笑,又訝異,沒料到他竟坦白承認。
「如果是你,你有辦法為了愛做出這些傻事嗎?」他忽問。
她搖頭。
「你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值得我這麼做。」她一本正經地回應。
劍眉一挑,圈住她的眸海深不見底。「你很驕傲,李秘書,難道你不曾愛過嗎?」
愛?那是什麼?每一個追求她的男人都說愛她,但其實他們真正想要的,不過是她的肉體。
「副總曾經愛過嗎?」她技巧地不答反問。
他笑了,知道自己這問題問得太私密,很有風度地轉回話題正軌。「我本來以為把葉小姐轉調到別的部門,她對我就會死心了,沒想到她毅力驚人。」
「原來副總也會怕一個女人。」她揶揄。
「那有什麼?」他絲毫不以為意。「聰明的男人都知道女人不好惹。」
沒錯,聰明的男人都該對女人保持戒備,只是男人常常因為無謂的男性尊嚴,而輕忽了女人的能耐。
這可是她的經驗之談。
李相思暗忖,嬌容上的笑花,偷偷開了三分。
殷樊亞欣賞著那若有似無的笑靨,唇角不覺也跟著淡揚。不知怎地,他可以猜到她腦子裡正轉著對男人不高的評價,但那一點也不會令他覺得惱怒。
「對了,李秘書,你今天沒幫我訂午餐嗎?」
「我訂了三明治。」她從他辦公桌上拿來早已送到的餐盒,遞給他。「可副總難道不想吃葉子做的咖哩飯嗎?」
「還是照慣例,你替我吃了吧,你不是說她手藝不錯嗎?」
「是不錯。」
「那你吃吧,就當幫我一個忙。坐吧,留在這裡吃,免得讓葉小姐發現她做的東西都祭了你的五臟廟了。」
「嗯。」李相思點頭,捧起葉子做的便當盒,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每回葉子送便當來,除非殷樊亞中午有事,否則總是會邀她留在辦公室裡和他一起用餐,他很堅持吃飯時不談公事的原則,所以這段時間,兩人總是天南地北地瞎聊,享受難得的輕鬆。
李相思偶爾會想,或許這也是她會答應替葉子送便當的原因之一,因為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上司共用午餐——當然,她是為了打探消息,絕不是因為喜歡跟他聊天。
殷樊亞興味地注視她舀了一匙咖哩,送入嘴裡細嚼慢咽。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進食。她吃東西很秀氣,每一口都慢慢嚼,似是很專注地在品嚐食物美味,並試圖延長每一分感動,如此細膩而悠緩的用餐速度,真難想像她工作起來效率超高。
「好吃嗎?」他問。
「嗯。」
他微笑了,也跟著拈起一塊三明治,咬了一口,咀嚼著,一面指向茶几上的牛奶。「這是給我喝的嗎?」
「是。」
「怎麼顏色是綠的?」他好奇地端起牛奶杯。
「因為我加了抹茶。」
「抹茶牛奶?」殷樊亞更好奇了,這對他來說,是個新鮮名詞。
李相思彎唇。「副總沒喝過吧?很好喝喔。」
「你居然要我喝牛奶配三明治,當我是小學生嗎?」他半開玩笑。
「我可是為了副總的健康著想,抹茶裡的兒茶素具有抗癌跟抗老化的效果。」她義正辭嚴地宣稱。
他卻聽出了那故作嚴肅的口氣下暗藏的玄機。「你的意思是,我已經不年輕,需要抗老化了吧?」
風鈴般的笑聲盪開,震動了空氣,也震動了殷樊亞的胸口,他微笑著啜飲牛奶,品嚐一腔微甜。
「這抹茶牛奶味道的確不錯,很香,又不會太濃,很合我口味。」他稱讚。「以後恬雨有機會來公司,你也泡一杯給她喝吧,她一定會喜歡。」
殷恬雨。
聽殷樊亞主動提起自己家人,李相思心念一動,立即把握機會打探。「副總好像特別疼這個妹妹。」
「妹妹嘛,本來就該疼的,哪個哥哥不疼妹妹?」他話說得自然。
她卻聽得有些不是滋味。
哥哥,就一定會疼妹妹嗎?她低伏羽睫,掩去眼底的嘲諷。
「尤其恬雨這孩子從小就怕羞,很讓人擔心。」
「她怕羞?」李相思揚眸,淺笑。「我聽說她常常應邀演講,不是嗎?」
「那是她老公教會她的。」殷樊亞解釋。「路柏琛,你知道他吧?」
她點頭。
路柏琛,殷恬雨的丈夫,現任立委,是政壇極為閃亮的一顆新星,殷樊亞的父親殷世裕極力栽培的繼承人。
也是那人的好朋友……
「恬雨自從嫁給柏琛後,膽子變大很多,也常陪丈夫出席社交活動,她原本很討厭那種場合的。」
「為了扮演好立委夫人的角色,才學著適應嗎?」
「算是吧。」俊唇輕扯,逸出一聲歎息。「恬雨真的很愛柏琛,當初那麼多人想得到她,她偏偏卻愛上柏琛那個窮小子,為了嫁給他,還不惜掀起家庭革命。」
她盯著他微微悵惘的神情。「是你幫她跟你父母說情的嗎?」
「嗯。從小到大,恬雨幾乎不曾開口要過什麼,她既然想嫁給柏琛,我這個做哥哥的就一定要實現她的心願。」俊唇噙著笑,極包容極寵溺的笑。
李相思知道,那笑,是因為他妹妹,不是因為她,也或許永遠不會給任何女人。
她心口一緊,忽地別過眼,不想看他的表情,但這樣的軟弱也不過兩秒,很快地,她便重新振作,掛起清淡的笑容。
「副總,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請教你。」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從政,對吧?」他猜出她的疑問。
好聰睿的男人!反應真快。
李相思壓下竄上心頭的驚愕,慢條斯理地揚聲。「殷家是政治世家,你又是長子,照理說,令尊應該會很想栽培你繼承殷家的政治勢力。」
「他的確很想要我走他安排的路,可惜我對政治沒興趣。」
「是叛逆?還是真的沒興趣?」她用溫柔的語調包裝犀利的問話。
他卻沒上當。「今天是開審問庭嗎?」
「我是副總的秘書,應該多瞭解你。」
「你問得夠多了,該我審問你。」他拿餐巾紙拭了拭嘴角。「我記得你的父母都過世了,只有一個哥哥是吧?」
「是。」
「他現在在哪裡?做什麼?」
「……他在南部,開了一間小餐廳。」
他目光一閃,注意到她回話前短暫的猶豫。「放妹妹一個人在台北工作,他不擔心嗎?」
「有什麼好擔心的?」她盈盈牽唇,似嗔非嗔的眼波流轉。「台北又不危險。」
她又在武裝自己了。
有趣的女人,總是用笑來掩飾真心。
殷樊亞揚唇,胸口,卻不知哪來的針紮著,有些異樣的刺痛。「說得對,台北不危險,危險的是你。」
秀眉一揚。「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所有的僱主都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還不夠危險嗎?」清亮的墨潭,映著她微訝的臉。
這是玩笑,還是試探?
「那你還敢用我?」她笑著反問,心頭默默築起防備的刺。
「我不怕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