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坪的空間裡以古典紅磚和木頭材質為特色,一踏入這很有美國鄉村味道的輕鬆樸實餐館裡,彷彿能把現代人疲於奔命的緊張步伐隔絕在外。
要來這裡用餐通常得先預約,臨時前往的客人大都不得其門而入。
晚上八點正是晚餐時間,牛排館的座位早坐滿,優雅的輕音樂流洩一室,即使在坐無虛席的情況下,仍是不顯喧囂吵雜,也許是氣氛使然,客人在交談時也輕聲細語。
不過即使說得再小聲,還是得讓交談的對方聽清楚,因此有心想聽到隔壁桌在說些什麼也不是這麼困難,就像角落的那對俊男美女的談話內容就令人很好奇。
「賀曜樨先生認為,符合你妻子的條件要有哪些?」美女嬌滴滴的開口。
想了好一會兒,他沒想出答案,倒是因為這個「類似」的問題,他想起了一個想到她就絕不會有好心情的女人——羅之優。
他對那女人的厭惡還真到達了高點,連這個時候都還能「順道」記起她。
「賀曜樨先生?」
「啊,抱歉,事實上,我沒想過這樣的問題。我以為結婚的重點該是放在婚後的相處,婚前條件符合的,婚後也不見得符合。」他最近的相親對像正常多了,因為他不再堅持要劉秘書告知對方他之所以要相親的原因。
如果再堅持下去,他未找到滿意的結婚對像前,只怕已先找齊了被淘汰的對象。
美女笑了。「賀先生吃過什麼虧嗎?」
「那倒沒有。」這問題有些交淺言深了。
「我聽朋友說賀先生是個工作狂?」
「我喜歡工作。」
「興趣呢?平常做什麼娛樂,或喜歡什麼運動?」
「和客戶打高爾夫。」
「除此之外呢?」
「沒有。」
很想歎氣,也就是他的興趣還是工作。「結婚之後,你會為了工作而冷落你的妻子嗎?」
「我希望她能體諒。」他知道男人結婚後有很多步驟需要調整,可工作無疑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塊,他沒把握自己結婚後能有多少改變。
對於沒把握的事他一向說得保留,免得到時候對方期望過高失落更大。
也就是——會!美女臉色有點變了。
彼此又聊了些話題,賀曜樨仍是冷得像冰,鈍得像木,美麗的千金大概也忍了很久了,不吐不快的說:「賀曜樨先生,我覺得比起娶個老婆走入婚姻,你比較適合打光棍!像你這樣的工作狂,娶了老婆只會害了人家。」美女優雅的以餐巾拭唇。
「噗哧∼」賀曜樨身後突兀的傳來壓抑的笑聲,那聲音有些耳熟,可看到美女站了起來,他的注意力又放回她身上。
「我吃飽了,謝謝你的招待。」說完就逕自離席。
他目送著她離開也不打算挽留。早就知道又是這樣的結果!
原本,他也想放棄相親,不過在找過羅旭暘後,他發現除了照老頭的遺囑走外,別無他法。
娶妻是要共度一輩子的,他真的不希望打從一開始就向對方撒謊,講一些毫無價值的甜言蜜語,更何況那些話他也說不出口。
他受挫的揉了揉眉心,突然,他背後的椅子一震,有人挨了過來——
「大老闆,現在追上去可能還有救呢!」就她看來,那女人可能對賀曜樨印象還不壞吧,她可是給了他不少「機會」呢!
這聲音!
賀曜樨轉過頭又對上那張就是能惹得他心火上升的臉!「羅之優?」
「賀大老闆,幾天沒見面了呢!有點想念你呢!」欸∼這男人好臭的臉吶,他幹啥忙著把對她的厭惡擺上臉,這怎麼辦啊,她可是每看他一次,對他的滿意度就再度提升哩。
「你怎麼會在這裡?」
「約會啊!」
這麼輕浮的女人竟有人肯和她約會?那男的瞎了眼不怕戴綠帽嗎?
不遠處從化妝室方向走過來一名高瘦型男,正是那天在羅旭暘事務所見到的那位,慘遭這女人襲臀的羅律師。
賀曜樨在心中歎息,可惜了這樣才貌兼具的男人。
羅旭之走了過來,看到賀曜樨時微地點頭,然後對羅之優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笑著向他揮揮手,然後才站了起來,就在賀曜樨以為她也要離開時,她繞到方才美女坐過的位子,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你的男人走了,你不離開?」她不走還來招惹他做什麼?
「你的女人跑了,你不去追?」見賀曜樨的臉又冷了幾分,她忍不住笑。這男人的脾氣還真的不太好呢!「大老闆,你這樣不行啦,瞧你把妹的那種三腳貓功夫,把到你死也把不到老婆暖床。」
她是中意賀曜樨,可是她並沒有「跟蹤」的習慣喲!只能說她和他真是太∼太,太有緣了!連偶爾在外吃個飯都能遇到他在相親。
見識了他的相親過程,她只能說——賀曜樨她要定了!
她不要他,也沒哪個女人會要。
這女人方才一直在偷聽?偷聽也就算了,有必要再拿來虧他嗎?賀曜柳的臉臭得活似泡過臭魯水,「竊聽不是好習慣。」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就好像大廚在做菜時香氣四溢,聞到香氣也不是我的錯啊,難不成為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我還得去買個防毒面具來戴以示清白嗎?」
「……」
臉上還掛著濃濃的笑意,羅之優不怕死的說:「就我聽來呢,方纔你的相親會失敗是犯了個大錯,就是誠實,女人在感情裡,是寧可相信謊言也不願面對誠實的特殊動物,你真是犯了大忌。
「就不懂你,說自己不是工作狂不是很難吧?哄她說結了婚也不會因為工作而冷落她,未了再來一句,像你這樣的可人兒值得更好的對待……這些話一出口,我保證你很快就贏得美人歸了。」
「你這擺明就是騙人。」
「人生哪是那麼容易的啊?有時候為了達到目的,犧牲一些堅持是一定要的啦!」她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再說,你是個成功的大商人,所謂無奸不成商,你只要把商場上的手腕挪一些到相親上來,擔保你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她這麼說可不是恭維吶,這位賀曜樨先生只要不是這麼嚴肅無趣,古板到讓人想掄起拳頭,他是絕對有讓女人倒貼的條件的。
他呀他,從小就有這樣的條件,但也不見他好好的善用這項「優勢」,原以為這麼多年,且又生活在大都市,身邊還有個風流成性的父親,只怕他會善用己身的條件成為花花公子呢,沒想到他還是當年那個不解風情的賀曜樨。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算是他的優點之一啦!
問她怎麼知道賀曜樨小時候長什麼樣子?呵呵呵……她當然知道。
提示一:小學時他們同校過。
提示二:小時候他還分食了她好一段時間的便當。
提示三:她小時候很∼肥。
提示四:她早在他轉學前就把他「訂」下來了。
知道她是誰了吧?噓∼佛說:不可說、不可說。
「羅之優小姐,凡事適而可止,我的事不勞你多事。」這女人幹麼這麼喜歡招惹他,他和她不過有過一面之雅,她對他說的話活似他們有多熟似的。
羅之優像是沒聽到他的話,逕自又問:「賀先生的相親對象是怎麼來的?人家介紹,還是婚友社?」
賀曜樨被惹惱了,口氣不佳的說:「不干你的事。」
「怎會不干我的事,這對我來說很重要的。」
難道她想幫他介紹?「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想問,有沒有人是毛遂自薦的?」
她的眼晶晶亮亮的,對上了他活似看到毛毛蟲的眼……哎呀!有他的日子會很刺激呢!
「……」
呃?那表情很傷人吶!也不掩飾一下。「我條件還不差喔!身高一六三,體重四十三,BMI指數16.18,是稍瘦了些,不過瘦歸瘦,該有的是一點也不偷工減料。
「我的三圍是34、22.5、34,算得上魔鬼,目前是C罩杯,你若喜歡雄偉一點,給我一點時間,我還可以往上提升,可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喜歡G或H罩杯,那種得要動刀重建,我很怕痛的……
「國立大學服裝設計系畢,輔修日文,雙學位,目前從事整體造型設計,很哈的男人從小到大沒變過,就是你這一型的。你還想知道什麼?」
「沒有!」完全沒有!
怎麼會有女人這般厚顏無恥?!這女人這麼外放的性子,是不是在任何男人面前都可以賣弄自己的身體曲線?賀曜樨幾乎要咬牙切齒了。
欸∼看他的表情現在心裡八成正痛罵她的無恥吧?男人一聽到女人有著魔鬼曲線不該都是一臉垂涎樣,要不好歹也紅個臉,表示一下內心的沸騰狀態嘛!怎麼這男人的反應是在額上跳動青筋?不過……呵呵呵,她喜歡!
「目前毛遂自薦的只有我一個嗎?」
他冷哼,「沒有任何女人像你一樣厚臉皮。」
「大老闆,你這麼說就對我不公平,我也不過是忠於自己的心情吶,就如同你不願意對那些和你相親的女人甜言蜜語一樣,咱們這都是誠實的表現。」
「羅之優,你想毛遂自薦?在你的男人才剛離去,你就想向另一個男人毛遂自薦?」這年頭男女關係的混亂他算是見識了。
「男人?」羅之優有趣的笑了。
「你方才不是和羅律師吃過飯?」
「是啊。可吃頓飯就怎麼了嗎?人家不是說,飯可以亂吃,可話不能亂講嗎?」
「你敢說你和羅律師之間沒什麼?」
「我和他還能有什麼『什麼』?」她手一攤的一臉無辜。
「我看到了,上一回你在事務所裡對他講了一堆曖昧的話,還對他上下其手。」
「噗,哈哈哈!大老闆,你現在這樣咬牙切齒的模樣會讓我誤以為你是在吃醋呢!」
「胡說八道!」
「我說呢,對於羅律師而言,他根本不會在意我向你毛遂自薦的。」
「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不必對我說。」現在男女關係混亂,劈腿、第三者、亂七八糟的糾纏一堆,還有那種只是單純上床的床伴,若說羅律師和這女人是後者,他也不訝異。
「他和我的關係是再單純不過了,可我覺得你可能把它想得很複雜。」
被說中想法,賀曜樨瞪了她一眼。既然被猜中,他也不迴避。「羅之優,這年頭社會事件太多,男女關係的混亂是關鍵,身為女人的你該學會保護自己。」
大師又在開示了!「大老闆的關心令我動容,可我有個疑問呢!」
他用眼神示意她說下去。
「羅律師是我弟弟一事,和男女關係混亂,我該學會保護自己有什麼關係嗎?」羅之優一臉的無辜,然而眼底的笑意可真是毫不掩飾吶。
弟弟?羅律師是羅之優的弟弟?賀曜樨愕然。「弟……弟弟?」
「是啊,他打一出娘胎就是我弟弟,雖然他長得沒我好看,又成天繃著一張臭臉的一點也不可愛,可做人不能太現實,是不?」
他想過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答案,卻沒想到會是這樣……賀曜樨的惱意又起,臉上一陣灼熱。
「大老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又有什麼問題了?」
「關於我的毛遂自薦,你還未置可否呢!」
「……」
一棟擁有庭院的兩樓半洗石子洋房。
庭院裡種了不少花花草草,有玫塊、櫻花、仙客來、麗格海棠,一角的濕地還種了一叢紫鳶尾。這個時節的玫瑰和麗格海棠開得最美。
洋房的台階旁放了一個木質狗屋。羅之優正蹲在狗屋前,一人一狗對看著。
「CC,握手。」
高瘦優雅的蘇俄牧羊犬聽到命令立即坐了下來,伸出右腳。
「換手。」
聰明的犬兒換上左腳。
「CC變身馬兒!」
狗兒抬高了前腳,做出馬匹抬身的動作。
羅之優以大拇指和食指比出槍的手勢,然後配音,「砰!」
狗兒馬上僵硬倒地,抬高的後腳還抽搐抖動,做出中槍的痛苦樣。
她看它的模樣忍不住大笑!「哈哈哈……CC你真的可愛爆了!」
一把摟住它的脖子,獎勵的抱抱它,就在她要說什麼時,她注意到CC動得很快的尾巴,而且引領期盼的模樣。
一回頭看到一個中年歐巴桑牽著一隻黃金獵犬經過她家。到人家都走遠了,CC還激動的發出嗚嗚聲,直到看不到了,它才沮喪的躺了下來歎了口氣。
她注意到CC每次看到那只黃金獵犬都很激動,可能是它喜歡的女生吧!可人家根本就不理它啊!
拍拍它的頭,她真是感慨萬千吶!「你啊,是不是因為是我養的狗,所以某些特質和際遇還和我真像吶,就是明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偏不容易死心,嘖,挺窩囊的。」她不會忘記自己對某人的承諾。
羅之優捏了它黑亮亮的鼻子一下。「告訴你,前幾天我在牛排館又被拒絕了,可我沒像你這樣。喂,你知道那男人多過份嗎?」
捧住愛犬的臉,額頭抵住它的,她惡狠狠的說:「當我毛遂自薦時他居然告訴我,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娶回家的女人是啥樣子,可他知道一定不是我。
「嘖嘖嘖,真的好狠吶!幸好一直以來我就這麼一個目標,也以將他射下馬為畢生職志,要不像這樣嚴重的打擊,我早放棄了。
「說實在的,我長得算不錯了,即使沒本事把男人迷得暈頭轉向,打從瘦下來後身邊真的不乏追求者,可是……對他們就是少了那麼一些感覺啊!
「像我這樣的美女到目前為止只把一個男人放在心上,想起來都很不甘心,但我還是很高興動了心的對象是他呢!到底是他前輩子積善太多,還是我前輩子造孽太多啊?」
庭園外有汽車停下來,不久引擎熄火,傳來車門甩上的聲音。
「請問有人在嗎?」
這聲音?羅之優嚇了一跳。
「請問……」一看蹲在院子裡的女人回過頭,賀曜樨也很訝異,「你……羅之優?!」
一看到他,她先是訝異,很快的恢復笑容。原來是這樣啊,
怪不得昨天大哥出發到法國之前會神秘兮兮的告訴她,今天她會收到一個「大禮」!原來是賀曜樨把自己打包好送上門了。
「哎呀呀,真是稀客呢!你今天是來告訴我,接受我毛遂自薦的提議了嗎?」
賀曜樨冷著一張臉看她,這女人的臉皮絕對是銅牆鐵壁!只是……這裡不是羅旭暘家嗎?這女人怎會……咦?等等、等等……
羅旭暘、羅之優還有羅旭之?老天!「上一次你說羅律師是你弟弟,不要告訴我,羅旭暘和你也是親戚。」
「很不幸的,他是我大哥。」
怪不得!怪不得他老覺得羅之優那皮皮的、有些惡質的笑容像誰,原來是那只九尾狐。「他在家嗎?」
「昨天去法國了。」
「法國?」
羅之優站了起來走向他。「你有什麼要緊的事找他嗎?」
「可是那天他說要介紹我一個會義大利語的人,我今天需要這樣的人作陪。」
前幾天羅旭暘到公司和他討論一些法律上的問題,正巧歐特烈先生來了電話,說要來台灣度假。然後就在他想得到的、會義大利語的人全出差時,羅旭暘替他解了燃眉之急,現在才知道,請他幫忙還真是請鬼拿藥單!
怎麼辦?他三個小時後和歐特烈先生有約,對方除了義語,其他語言都不怎麼樣,且這一回他是純粹來旅行,沒有帶秘書或翻譯人員。
去年他到義大利還受到他熱情招待,且不說歐特烈是他生意上的好夥伴,兩人更是有多年交情,所以他真的很不想因為溝通不良而失了禮。
「義大利語?他說的人大概就是我吧!」
賀曜樨看向她,「你?」
「別小看我,我會不少語言呢!英日法語不說,義大利語也會。」不過除了英日文外,其他的她不見得寫得流利,太深的字彙也不見得瞭解,可日常交談絕對沒問題。「大老闆,你那是什麼眼神,我看起來像那種沒內涵、不學無術的人嗎?」
「我現在才知道你可能不是。」
嘖!瞧不起人!羅之優揚了揚眉。
「一分鐘多少錢?」他被坑怕了,有些話先說清楚比較好。「你之前的咨詢費不是以分計的嗎?」
哈哈哈∼還記恨吶?!那回她真的沒想到會在大哥的事務所見到他,多年不見心裡激動,她當然要狠狠的讓他記住她!不過,之後她才知道,翔棋和大哥的事務所一直有合作關係,只是之前很少直接接觸集團最高層,有的話也是前總裁,賀曜樨是最近才比較常接觸。
大哥的話她一向會打折扣,而且她也明白,即使知道賀曜樨就是她一直想見的人,他也不會希望他們重逢。
大哥真正希望的是,她能在毫無任何壓力之下談一場幸福快樂的戀愛。
因為瞭解,所以對於他隱瞞她的事,她能很快釋懷。
「不用錢,你就當欠我個人情。」
「感覺上欠你人情比欠你錢危險。」這女人一向隨興慣了,根本讓人猜不出她下一步會做什麼。
羅之優聳了聳肩。「隨便你了,我也不是非得幫這個忙不可。」
賀曜樨想了一下,也只得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