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也一樣,當她回到家,面對的依然是冷冰冰、久未整理的屋子。
為什麼?他到底是怎麼了?
東方綾緊擰著眉坐在沙發上,決定等他回家後一定要跟他好好談談不可,再這樣繼續下去,她都快瘋掉了。
當夏昱腳步踉蹌的回到家,看到的就是斜倚在沙發上,等他等到睡著的東方綾。
悄聲走到她面前,他緩緩蹲跪下身貪婪的看著她美麗的睡顏,心疼的掠過她眉間的摺痕,臉上佈滿痛苦的神色。
她是這麼的美麗,這麼的年輕,未來的日子不該守候隨時可能撒手人寰的病人過活。
想到自己的決定,他的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紅,心如刀割也無法貼切的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忍住翻騰不已的情緒,夏昱強迫痛苦的神色自臉上退去,狠下心不理會躺在沙發上睡著的東方綾,自顧自的走入臥房,倒頭假寐。
他不能讓她再習慣他的關心與體貼,以後的日子沒了他,她必須要學會一個人堅強的生活。
不知道躺在床上多久,他的耳邊才傳來開門及走向他的腳步聲。
他回來了,但是卻無視她這個孕婦睡在沙發上,自顧自的回房間睡覺?
看著他睡在床上的背影,東方綾突然覺得自己的丈夫好陌生,好像不再是那個曾經溫柔體貼到讓她心動的男人。
或許他是因為工作太累、應酬太多,或許……
東方綾不斷的替他找藉口想說服自己,但逸出口的歎息卻像鬼魅似的在幽靜的深夜中纏繞上她的心頭。
她緩緩跨上床,拉起棉被替他蓋好,卻一不小心驚醒了他。
看著他反轉過身,黑色的雙眸蒙上一層薄霧似的迷濛,讓東方綾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忍不住問。
「想回來時就回來了。」夏昱敷衍的回答。
「你沒看到我在沙發上等你嗎?」他的態度讓她的心抽痛了下。
「有啊。」
他毫不在乎的口吻讓她感到心寒,「那你怎麼沒喊醒我?」難道不怕她著涼?
夏昱聳聳肩,沒有回答。
「老公,你最近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奇怪,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東方綾放柔聲音問道。
「有嗎?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夏昱粗聲回道:「我要睡覺了,你不要再囉嗦。」
囉嗦?他竟然嫌她囉嗦?東方綾錯愕的一怔,再也忍受不住的用力搖晃著又閉上眼睛的他,「夏昱,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你、讓你生氣?你好歹告訴我一聲。」她懊惱的朝他低吼。
夏昱盯著她,卻不發一語。
「你說啊。」她揚高聲音追問,卻在看到他脖子上的一塊淤痕而怔了住。
「我們離婚吧。」他的聲音彷彿冰冷的魔咒,狠狠將她打入急凍的冰窖中。
「你……你說什麼?!」東方綾不敢置信顫聲的問。
「我說離婚吧。」
夏昱瞥開視線,不想看到她哀痛的神色,那會讓他心如刀割。
「……你真無聊,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她努力擠出笑容。
「我不是開玩笑,我根本不適合婚姻。」他努力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冷淡且不耐煩。
「胡說,你明明說你愛我,你說即使我趕你,你也不會離開我身邊。」恐懼如傾巢的蝗蟲滲入東方綾的每個細胞,使她的世界瞬間在眼前崩潰。
「哪個開始談戀愛的人不是這樣說的?你真是有夠傻,這種甜言蜜語你也相信?」夏昱嗤笑。
「不可能,你不是這樣的人。」她緊抓住最後一線希望,不願意相信此刻他說的每一句話。
「我是怎樣的人?你別忘記我曾經非常討厭你。」他故意加強「討厭」兩個字的語氣。
「但是你後來是愛我的,就跟我一樣。」她厲聲反駁。
「愛情是會變的,我現在不愛你了。」忍住撞擊著胸膛的劇烈心痛,夏昱咬牙說出殘酷的話語。
東方綾如遭電擊般的一震,只覺得眼前突然全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看著她蒼白的臉蛋,夏昱的心中充滿不捨,但為了她的未來,他必須殘忍,也必須這麼做。
「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她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牙齒緊咬下唇,美麗的眼眸佈滿了傷痛的血絲。
「對不起,是我不好。」夏昱的手在棉被下緊握成拳,努力壓抑擁抱她、安撫她的強烈慾望。
「你真的要離婚?」她可以感覺到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
夏昱毫不遲疑的點頭。
「看著我,你真的要離婚?」她不讓淚水滑落,努力維持最後的自尊,不死心的再問。
迎上她的視線,他必須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才能維持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
「我要離婚。」他堅持重述。
「那十億……」
「不只那十億,我還會給你一大筆贍養費,你放心。」夏昱打斷她的話。
東方綾沒想到他會這麼爽快,她的心徹底的冷了。
「我不要錢。」她咬咬牙,努力不讓淚水落下,吸了吸鼻子,「孩子呢?我要孩子。」
「不能要。」即便再會掩飾,他的俊眸深處還是閃過了一抹深層的悲痛。
「好,你竟然連孩子都不要了……我知道了,我會一個人撫養他長大,你不用費心。」
「你也不能要。」夏昱冷酷的直接否決她的決定。
「你不要孩子,為什麼我不能要?我絕對不可能把孩子交給你爸媽帶的。」她突然覺得他好自私,面前的他,真是她所認識的夏昱嗎?
「把孩子拿掉。」這句話比夏昱想像中的還要難說出口。
「你說什麼?!」比起方纔的離婚宣言,這句話更讓東方綾心碎。
「拿掉孩子,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如果生下孩子,她肯定永遠走不出失去他的陰影,未來也很難再嫁。
「你瘋了,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對照他得知她懷孕時的狂喜,此刻他的無情顯得特別諷刺。
「總之我已經決定了,我們離婚,你把小孩拿掉。」
「你真夠狠心,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克制的自她眼眶湧出。
「對不起,你恨我也沒關係,但是我真的無法再繼續跟你生活下去,也不希望我們離婚之後還有任何牽扯。」
「孩子我會自己撫養,也絕對不會跟你牽扯不清,你放心。」東方綾氣惱的哭道。
「孩子只要一生下來,不管怎樣都不可能分割得一清二楚。」夏昱忍住心痛,繼續說道:「這幾天我們就去醫院拿掉孩子。」
「不——我辦不到!我不要,我死都不要!」東方綾用手抱住頭,再也無法承受的撲在床上哭喊。
她的哭泣哀嚎是如此的悲傷絕望,每一聲就像在他心下割上一刀,讓他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好幾次他伸出手想要將她攬入懷中,告訴她這不是他真正的心意,告訴她這些都是不得已的。
但一想到她的未來,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克制軟弱的舉動,強迫自己起身走出房間——
丟下哭泣心碎的她,也丟下自己的心。
是夢吧?應該是夢吧?
夢中的他好恐怖,說著殘酷的話,絕情得讓她忽然完全不認識他。
東方綾努力睜開酸澀腫大的雙眼,一陣頭痛襲來,讓她忍不住輕皺眉頭。
窗外天色已經明亮,整張大床上只有她一個人,而臉頰的淚水還熱熱的,彷彿昨晚她從來沒有停止落淚。
她舉起手輕輕拭去頰上的淚水,四處張望尋找熟悉的身影。
只見夏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背光的他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老公,你怎麼坐在那邊?」東方綾鬆了口氣,「我剛剛作了個好恐怖的惡夢,真的好恐怖喔。」
夏昱沒有回應。
「你要是聽到一定會罵我胡思亂想、亂作夢。」她自顧自的說下去,「你知道嗎?我竟然夢到你說要離婚,還叫我把孩子拿掉,你說荒不荒謬?」
夏昱還是沉默。
「不過幸好人家都說夢跟現實是相反的,老公,你說對嗎?」她跨下床,走向他,撒嬌的想要攬住他的脖子,但卻被他閃開。
「老公?」她突然慌了。
「不是夢。」他緩緩開口,「那些都是真的,你不是在作夢。」
東方綾愣了愣,隨即乾笑道:「今天不是四月一號,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我昨晚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我要跟你離婚,十億給你,贍養費也隨便你開,但必須拿掉孩子。」夏昱艱困的讓自己冷漠的重複一字一句殘忍的話語。
「不……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記憶宛若潮水湧進腦袋,所有的悲痛與心碎也全回籠。
「我已經打電話給岳父岳母,他們等會兒會過來陪你。」他無視她的傷心,繼續說道。
「你迫不及待的告訴他們了?」所以說,他真的是下定決心,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我今天就搬出去,這離婚協議書,我會補充好該給你的贍養費及你開出的任何條件後再給你過目。」夏昱揚了揚手中的紙張。
她傻愣愣的看著那份在結婚時也擬好的離婚協議書,當初只覺得那是未來自由的保障,可誰會想到,現在卻是讓她徹底絕望的兇手。
她霎時全身無力的跌倒在地上,失神的喃喃自語,「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孩子……」
「你什麼都可以要,就是不能要孩子。」
「我只要孩子……我只要孩子……」她就像壞了的唱片似的,跳針的重複著同樣的話。
夏昱幾乎忍不住要大聲吶喊,宣洩自己內心的苦與恨。
但他卻只是站起身,背光的他依舊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發一言的走了出去。
若東方綾曾經抬頭看向他,就會發現他的臉上早已佈滿淚痕,有著和她相同絕望和心痛的表情。
「鬧劇,這簡直就是一場鬧劇!」夏五震怒吼道。
「小昱,你怎麼可以這樣?我不記得把你撫養成這樣無情的男人。」姚玉嬌也跟著斥責兒子。
「爸、媽,我已經決定了,你們什麼都不用再說。」夏昱冷靜的回覆。
「我知道小綾有很多不是,但是,你們不是才剛因為有了孩子而興奮不已,為什麼現在態度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還說要離婚?」東方佑神色凝重的問。
黃玲妮則是不發一語的陪在女兒身邊,擔憂之情溢於言表,她知道這對女兒來講,絕對是致命的傷痛。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你們見諒。」夏昱低頭道歉。
「當然是你的錯,難道會是小綾的錯?她嫁給你,還懷了你的孩子,你去哪找這樣稱職的好老婆?」夏五怒不可遏,也想不透兒子為何執意要離婚。
「兒子,你千萬要三思而後行,這種事情可不能開玩笑。」姚玉嬌柔聲勸道。
「爸,如果嫁給我又懷孕就是稱職的好老婆,那全天下的女人大都是好老婆了。」夏昱忍住心痛,佯裝不屑的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