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品婕端了兩杯咖啡進來,關梓群僅僅瞄了一眼,又將頭埋回桌面。
「還在忙?」將其中一杯放在他觸手可及處,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短短一秒鐘,旋即失笑出聲。
「很榮幸我娛樂了你。」他澀澀地回敬一句。
「你忙、你忙,不、不、不打擾你……」聲音有些顫抖。
我以後不遲到……天!她忍笑忍得快顏面神經失調了。
「你看起來挺有空的,要不要分攤個五十遍?」被自己的女朋友嘲笑的感覺真差,好想拖她下水同甘共苦。
「那怎麼行?這是你的道歉誠意,說到就要做到,言而有信才能當小孩於的好榜樣。」拍拍他的肩,共勉之。「加油,你是個男子漢!」
「……」為什麼他的男子漢氣魄必須表現在罰寫「我以後不遲到」上?真悲哀。
「話說回來,我好像從來沒有對你使性子、刁難過你什麼耶……」曹品婕摸摸發尾,像在思考什麼。
那是因為,他們都是理智成熟的大人,理性多過感性,又不是關悅悅,還在上幼稚園中班!
從學生時代就認識她,當了七年的朋友,這當中完全純友誼,沒有什麼搞曖昧、戀人未滿的情愫,還見證過彼此的幾場小戀愛。
對兩人而言,對方是個老朋友,空閒時能約出來喝喝咖啡,聊聊生活的那一種。
直到三年前,他逐漸有了點心動的感覺,正好那時她身邊也沒有人,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讓他們很自然地走在一起,他們都太習慣對方,要發展成情侶關係並不困難。
他喜歡她的個性,理智成熟、獨立自主,連對自己的男朋友,都不會任性、刁難、耍賴之類的。
他們之間,一直都是溫淡如水的陪伴居多,少有狂濤駭浪的激情,為對方患得患失、狂悲狂喜的心情幾乎不曾有過,以他們的個性,也談不來那種戀愛。
「要不要也寫一百遍『品婕我愛你』來瞧瞧?」她冷不防冒出一句。
手上的鋼筆差點滑掉。「曹品婕!你是覺得最近生活太乏味,索性也來鬧鬧我調劑身心嗎?」
「我看你為悅悅寫,還挺得心應手的。」
「跟一個不滿五歲的小孩比?」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她只是笑,逕自品嚐咖啡。
在他寫到第九十九遍時,她忽然冒出一句:「梓群,你想結婚嗎?」
筆尖頓了頓,把最後的第一百遍完成,才抬起頭,反問她:「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最近看你和悅悅的相處,我在想,你很適合當父親,如果有了自己的小孩,你一定會很寶貝她。」不然,誰會把小孩子的話當真,還寫足一百遍?
他明明可以不必理會,卻還是言出必行。
他應該就是那種有求必應、寵小孩寵到沒天沒良,搞不好最後還會作奸犯科,慈父多敗兒的那個慈父吧!
她相信一旦走入婚姻,這男人絕對會是標準的居家好男人。
「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來你話中的嘲笑意味。」他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看到那麼可愛的笑容,他就是沒有任何招架能力,忍不住想把全世界都給她。
關梓群起身,摟來女友吻了吻。「那你想結婚嗎?」
「沒想過這個問題。」
「所以嘍!」結婚是很神聖的事,只要任何一方有絲毫的不肯定,都不該輕易地走入婚姻。他們都還沒準備好,沒那樣的衝動想一輩子留住對方。
「你不用想那麼多,順其自然就好,等哪天你真的想結婚了,我們再來談。」
曹品婕挑眉,斜睨他。「那一百遍的『品婕我愛你』還寫不寫?」
「……」沒聽到,他沒聽到。轉過身,若無其事地收拾桌面。
佩服他鎮定自若、以不變應萬變的功夫,可她曹品婕也不是省油的燈。「關大律師,逃避不是辦法喔。」
「我沒有逃避。」他一本正經。「只是我得去接關家小祖宗了,不然明天你會看到我寫兩百遍。」
一般來講,關梓群接的多半都是民事訴訟的官司,而且都是離婚官司啦、爭監護權啦、財務糾紛啦這一類居多,那是他較為擅長的領域。
所以這一次,接下邵娉婷的委託,對他來講其實游刃有餘,對方說詞又太薄弱,所以雖然這種類似男女交往中的財務糾紛很難釐清,往往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邵娉婷名聲也不佳,但他還是可以舉出一百種說法來證明男方說詞裡頭的自相矛盾。
他沒有意外地替她贏了這場官司。
然後,她並不打算提出妨害名譽的告訴。
「為什麼?」
「怕再和你接觸,我真的會無法自拔地愛上你啊!」她眨眨眼,仍是那半真半假的戲謔調調。
「……」當他沒問。
這件事情,應該就這樣落幕了,他和這名女子的交集也該到此告一段落,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也不打算與她再見面。
這幾天,娛樂新聞大幅報導此事,畢竟她是知名藝人,加上她新戲上映在即,不知是宣傳還是怎樣,話題炒得火熱,連帶委任律師的名字也時時上報。
近來他光看到報紙就鬧頭疼,他並不想要出這種名啊!
他摘下眼鏡,無力地歎一口氣。
曹品婕一進門,就見他黑著一張臉。
「喏,你要的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給你醒醒腦。」
「謝謝。」他接過,還來不及啜飲,瞥見她另一手拿著的八卦雜誌,他簡直想呻吟了。
像要回應他視線的落點,她揚揚手中刊物。「這份很經典。我瞧瞧裡頭寫了什麼——」迅速翻到那一頁,正經八百地念了起來:「官司結緣,青年才俊,美艷紅星共譜戀曲,擦出愛的火花……」
好俗爛的標題,哪個白癡寫的?
關梓群迅速搶過來,不讓她再念下去,那不經意的一瞥,已經足夠讓他看清刊在上頭的照片。
他知道裡頭會怎麼寫,這才是他最無力的地方。
明明……就是離開法院時,一群記者在外面等著採訪,混亂推擠中她沒站穩,而剛好在身後的他順手扶了她一把而已,那是很本能的反應,為什麼會被寫成護花舉動,末了還來個佳期不遠的臆測?
有沒有那麼冤啊!
他最初的預感沒有錯,碰上她果然很麻煩。光是她的艷名遠播,桃色新聞就一長串,和她接觸過的男人很難不傳緋聞。
想到這裡,他頭都痛了,女友卻晾在一旁,明顯很悠哉。
「你故意的?」明知道他最近被這些新聞煩透了,連老家那裡父母都打電話來關切過,叫他做事要懂分寸,別傷了品婕的心……
傷心?他看她根本就好得很!至少比他好很多。
「你為什麼不問?」報紙寫得繪聲繪影,如果他不是曾參,他都要懷疑真的有殺人這回事。
「幹麼問?那一款美艷風情,不是你會看上的型。」基本上是連想都不會想,他沒興趣。
他吐了口氣,總算覺得心情有好一點。
「想開一點,這沒什麼。新聞嘛,熱一陣子就過去了。」總算還有點良心,知道要出聲安慰郁卒的男友。
「你說得倒輕鬆。」每天被八卦狗仔跟拍、在自家巷子口被堵的人又不是她。
幫名人打官司就有這種壞處,不論是政商名人,還是演藝圈名人,反正都會被媒體大書特書,他生性低調,只想安安穩穩、一輩子沒沒無聞過日子,這樣有很難嗎?
「好了,別想那麼多,我先去忙了,晚上一起吃飯。」
「嗯。」關梓群擺擺手。
他的生活很規律,每天固定十二點上床,七點起床,八點吃早餐,八點半到九點這段時間用來閱讀刊物。
晨間看報的興致被打壞,多出來的半小時,他對著粉白的牆發呆。
手機鈴聲在左手邊響起,他伸手接來。「喂?」
「二哥,我是容容。」
「早安,今天沒課?」
「晚一點再去。哥,我看到報紙了,沒造成你的困擾吧?」
他無聲苦笑。「沒。你不用擔心。」
「真的嗎?那曹姊有沒有誤會?要是她生氣的話,我可以幫你解釋……」
「不用。品婕很明理,她知道這是工作,不會吃這種無聊的醋。」
「我好像……不該拜託你這種事……」似乎造成二哥的困擾了。
「丫頭,你想太多了。打官司的事你不來找我要找誰?」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二哥的生活嚴謹自律,娉婷的圈子又太複雜,明知道要他管這件事,一定會對他平靜規律的生活造成影響,她還是開口請他幫忙……
「……容容,你聽到我的話沒有?」
「啊?」她回過神來。「什麼?」
「我說,這些都是小事,你不用在意,有事一定要說,知道嗎?」
「二哥,你就是這樣……」只要是家人的要求,他一定會竭力滿足,就算那會令他為難也一樣。
其實不只二哥,其他三個哥哥也一樣,都很重視家人,尤其對兩個妹妹,老是擔心她受了委屈不說,更是疼愛到不像話。
不同於一般重男輕女的家庭,在他們家,女孩是寶,極度受寵,以前是她和姊姊,現在多了小悅悅。
「容容,你怎麼會認識邵娉婷?」雖然小妹活潑外向,愛交朋友,但是單純的大學生,應該不會和那種生活背景的人有交集才對。
「她是……梁的朋友。」關梓容遲疑了下,才回答。
他若有所悟。「又是舊情人?」那傢伙到底還有幾個舊情人?
「不、不是啦……他說不是……」
關梓群歎了口氣。「坦白說,容容,我一直都不太贊成你和他交往——不,別誤會,我不是說他不好,我相信他有和你交往的誠意,只是這樣的男人,過去太複雜、心思也太複雜,連我都摸不透了,更不是單純的你可以應付的。我不逼你,因為逼了你一定會哭,所以只要你覺得好,那就是好,我不會干涉。」
「哥,謝謝。」雖然兄長們愛她,可卻不會讓關愛成為她的壓力。
「省省吧,叫那傢伙以後說話客氣點,不要每次一開口就死傷無數。」
關梓容悶悶地笑。「二哥,他不是故意的。」
「我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習慣說實話。」就因為不是故意的才令人吐血好不好?每次都一本正經地說出那種毒死人不償命的話,得罪人是他難以形容的天賦,平均三秒鐘可以樹立一個敵人,沒見過比他更了不起的人了。
那種特立獨行的男人,不在乎全世界都來圍剿他的爛個性,會將他單純的小妹看在眼裡,放進心裡,連他都覺得意外。
「只要他對你好,其他都無所謂。但是你記住,我雖然不崇尚暴力,揍個讓你傷心的臭男人幾拳也還不成問題。」
關梓容不答,只是笑。
「你笑什麼?」
「前幾天四哥也說:『告訴那傢伙,你兄弟很多。』」言下之意,是要去圍毆人家嗎?
「也對。」梓齊幹得好。「那你說了嗎?」
「才不要。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我是黑道大姊頭。」她是守法的善良老百姓好嗎?一點都不想進警局和管區杯杯泡茶啊。
她懷疑哥哥們對梁問忻根本就是積怨已久,隨時隨地想找借口扁他一頓,和愛護妹妹什麼的完全無關……
兄嫂度完蜜月回來了,照理來說,他應該乖乖把人家女兒還回去,可是這一個多禮拜以來,和小傢伙相處融洽,為他的生活帶來不少趣味,雖然工作時一邊要掛念小孩,不像從前那樣隨心所欲,但是有孩子陪伴的感覺,真的還不差,現在要還回去還真捨不得。
於是,就很無恥地幹起拐小孩的勾當來了。
「悅悅,二叔跟你說,你爸媽現在在新婚期,你知道嗎,他們感情好,你才可以有弟弟陪你。」
「可是……媽媽肚子裡已經有弟弟了啊……」悅悅反駁。
「呃……」大哥手腳真快!「我是說,新婚夫妻,需要多一點時間在一起。」
「他們本來就住隔壁,從以前就有很多很多時間在一起了,現在只是結婚而已,有差嗎?」
「有!我是大人,要相信大人的話。」他一臉誠懇地拐小孩。
「喔。」一知半解地點頭。
「所以,你是不打算把女兒還給我了?」當天晚上,在電話裡頭聽完二弟的說詞,關梓言緩慢回應。
「大哥,我是替你著想,新婚燕爾,有小孩在,想做什麼都不方便。」
「……謝謝你的體貼。」
「不用客氣。我已經和悅悅說好了,你和大嫂就安心過你們的兩人世界吧。」
「……」
閒話家常了幾句,掛電話前,關梓言淡淡丟下一句:「這麼喜歡小孩,自己生一個吧!我家悅悅只借你一個月。」
拐小孩那套,在他身上是不管用的。
遠遠走來,關梓群便看見並肩坐在鞦韆上的兩道嬌小身影,不時地交頭接耳,氣氛顯然很愉快。
才兩個禮拜,悅悅已經和人家混得很熟了,這丫頭有收買人心的能耐。
讓他想想這丫頭當時是怎麼說的?
「你好,我叫關子悅,我把拔叫關梓言,所以我姓關喔,你要記住!」想了一下,又補上她小叔叔的話加強誠意。「還有媽媽叫汪恬馨,爺爺叫關復興,奶奶叫關劉桂枝,我有四個叔叔、兩個姑姑,二叔叔叫……」
他是叫她自我介紹,不是叫她背族譜好嗎?
「……欸欸欸,你不要嚇到啦,我不是壞人,只是要跟你當朋友而已,真的沒有要做什麼啦……」
對於小孩子的友誼,他是沒有很懂,只知道兩個禮拜前還像受驚小兔的女孩,在兩個禮拜後的今天,已經可以和悅悅並肩坐在幼稚園的遊戲區裡分享餅乾、玩賓果遊戲了。
「……不是啦,他不是我把拔,是二叔啦!」
「真好。」女孩輕輕細細地低噥。話不多,但悅悅好像總是能神奇地理解她想表達什麼。
「不然我二叔分你好了,我叔叔很多了。」
真大方!這丫頭很懂得慷他人之慨嘛!
聽聽!這和「我牛奶糖好多,分你吃一顆」有什麼差別?
實在聽不下去,站在身後的關梓群涼涼出聲:「謝謝你喔,關小姐,原來我的價值比牛奶糖高不了多少。」分送得真隨意。
女孩聞聲回頭,朝他綻開一抹羞怯的笑,似乎很開心看到他。
這孩子好像很喜歡他。關梓群伸手摸摸她的頭,微笑打招呼:「嗨,瑞瑞,最近好嗎?」
「……好。」仍是那輕輕細細的嗓音。
這女孩真的很害羞內向,不像他們那個愛笑愛鬧的小悅悅,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一隻,每天回家都有說不完的話,分享今天發生的趣事。
孩子,不都該是這樣,天真活潑、無憂無慮的嗎?
他曾經想過,是什麼樣的成長環境,造成那樣的性情?也許是職業培養出的敏銳觀察力,他本能地會想得多,她也許不是不愛說話,而是小心翼翼,害怕說錯話,惹來旁人的不悅。
這孩子有很嚴重的家庭問題,哪有小孩成天在外頭遊蕩,家裡的大人不聞不問的?不過才六歲多的孩子,卻非常不快樂。
和悅悅在一起,也許是感染到那種純真快樂的氣息,女孩開朗得多,雖然不明顯,但是嘴角會有淺淺的笑,所以他才沒有阻止悅悅一廂情願地接近她。
「我昨天和悅悅約好要去逛夜市,瑞瑞要不要一起去?」他單手抱起侄女,開口邀約。
「啊?」她似乎有些嚇到。
「好啦,小姊姊,我們去逛夜市!」悅悅在一旁幫腔。
女孩猶豫了會兒,仰起頭看他,然後又是那記怯怯的笑容,將小手放到他伸來的掌心上。
「要不要先跟家人說一聲?我去拜訪他們,晚一點再送你回來。」
「啊!不、不用……」
不、用?他細細咀嚼這兩個字。果然是問題家庭嗎?
最後,他還是問明瑞瑞家中地址,這種事不是小孩說不用就不用的。另外,他很想弄清楚這孩子到底是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中。
只不過,他白走這一趟了,她家中空蕩蕩的,一屋子半個人都沒有。
他留了紙條並附上自己的手機號碼在客廳桌上,並說明十點以前會送孩子回來,以免引起誤會。
「其實……不用的……」瑞瑞一直看著他的動作,聲音小得恍如自言,但他還是聽見了。
稍晚,在人潮擁擠的夜市裡,他一手抱悅悅,一手牽著瑞瑞以免走散。
「瑞瑞,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買了兩杯粉圓冰,一杯給她,一杯給悅悅,故作漫不經心地隨口一問。
「爸爸,兩個哥哥,一個姊姊,還有……表姊。」
沒有媽媽,反而提表姊?一般人問起家人,不會提到表姊吧?畢竟那種會背族譜給全世界聽的,也只有某個寶貝蛋而已,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出來的。
「他們都對你好嗎?」
「……很好。」
「那你手臂上的瘀青是怎麼來的?」若不是剛剛活潑好動的悅悅伸手去拉她,他也不會發現藏在衣袖裡的傷。
瑞瑞張大眼,表情有些許驚慌。「那、那是因為……」
離婚、監護權、家暴……這一類的案例處理多了,他不至於觀察不出異樣。
孩子,是上天賜予人們最珍貴的寶貝,他一直都無法理解、也不能坐視有人存心傷害他們。
悅悅喜歡吃蚵仔煎,他們在攤位旁坐下來。
悅悅喜歡有草莓的髮夾,他買下來給她。
悅悅喜歡撈夜市小魚,但是小魚帶回去會養不活,所以她撈完又倒回去,喜歡不一定要得到,但她還是很開心。
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東西,但是對孩子而言,這些細微的滿足,就是他們全部的幸福。
然後他問:「瑞瑞呢?你喜歡什麼?」
她想了好久,答不出來。
「我喜歡……表姊,還有……和關叔叔逛夜市。」
悅悅喜歡什麼?她隨便都可以列出一長串,喜歡把拔煮的稀飯、喜歡媽媽睡前說的床邊故事、喜歡粉紅色的草莓髮夾、喜歡和爺爺下跳棋、喜歡和小叔叔去溪邊抓小魚……一個喜歡,代表的是一分幸福。
同樣是孩子,她們的幸福,相差如此懸殊。
一瞬間,淡淡的心酸湧上關梓群心房。
悅悅躺在汽車後座睡著了。
送瑞瑞回到家門前,他拿出放在置物箱的面速力達姆,幫她推散手臂的瘀青,瑞瑞因那陣溫柔的力道而受寵若驚,呆呆看著他。
「瑞瑞,家裡如果有人對你不好,你說出來關叔叔一定會幫你,但是如果你不說,我想幫也不知道怎麼幫,你懂我的意思嗎?」
「不,不是……這是哥哥他們打架,然後、然後才會……」
小孩子打架很平常,但是直覺告訴他,就是沒那麼單純。「爸爸知道哥哥和姊姊會欺負你嗎?」
「……知道。」
知道,卻不理會,她活在不被關注、不被在乎的角落,彷彿不是那個家的一份子,所以她才會說,不需交代去處,因為根本沒人可以交代。
關梓群懂了。
憐惜地摸摸她的頭,將後座的紙袋撈來給她。「這是悅悅喜歡的,你也可以試試看。喜歡逛夜市的話,下次再一起去,除了夜市還可以去其他地方玩,說不定你會發現更多自己喜歡的東西。」
她的快樂太稀少,他想,至少他可以將多一點孩子該享有的寵愛塞進她心房,這女孩很教人心疼。
瑞瑞接過紙袋,裡頭全都是剛剛在夜市裡買的東西,每一樣都買了兩份,裡頭還有一隻好可愛的小熊寶寶,只是她不知道這是要給她的。
她靜靜看著,好半天不說話,然後伸手,將紙袋又塞回他手上。
「不喜歡?」
她搖頭。「會被哥哥弄壞,叔叔幫我保管。」
一直都是這樣的,每次表姊買好看的衣服、玩具給她,哥哥姊姊羨慕她,都會搶去玩,不然就是故意弄壞。
這孩子……關梓群歎氣。「好,我替你保管。」
「謝謝。」下車前,又回頭看他一眼,然後羞怯地迅速在他頰畔親了一下,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話,立刻跑開。
關梓群微訝,反應過來後,望著那消失在大樓裡的小小身影,笑了。
我好喜歡叔叔……
她剛剛,是說了這句話吧?
這個小女孩,和他很投緣哪,讓他總是會忍不住憐惜她、想對她更好。
想起悅悅早先的話……
他發現,自己並不排斥多個乾女兒來疼愛。或許,真該找個時間上門好好拜訪一下瑞瑞的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