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埋伏。」
空氣中,緊張如煙硝的氣氛挑動著卿莉亞敏銳而警覺的神經,她看著一旁的閻封輕聲說道,但一轉頭看見閻封嚴肅的側臉,便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知道閻封想留下來親自打這一仗。
他們的車為了避過大道上擁擠的交通,所以來到鬧區暗處的小巷道,沒想到反而落入了敵人的陷阱,硬跟著閻封出來的白羽琳一聽見卿莉亞的話,頓時小臉白了一下。
「你、你……剛剛說什麼?」
埋伏?
雖然白羽琳也是武術世家出身,但父親的過度寵溺,她的拳腳功夫也只能做做樣子,老實說其實是上不了檯面的,再說她舒服的日子過慣了,整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哪會有什麼危機意識呢?
現下遇到了真槍實彈的場景,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進閻家,只想著可以從此以後過少奶奶的優渥生活,頂著丈夫是東方八俊之一的名氣,走到哪兒,哪兒不威風?
可就沒想過,閻家的少奶奶也得三不五時面對這種隨時會丟掉小命的場景啊?
白羽琳擦了擦額上的細汗,看來選妻宴以武比試不是鬧著玩的。
「閻爺,我們先去查探環境。」兩名隨從護主心切,想搶先鋒,話還沒全落,兩人就一東一西的分向走去。
白羽琳一見兩個隨從先行離開,不想弄丟小命地急罵出聲。「喂,你們這兩個蠢豬,不會先送我回去啊?」
「你害怕?」閻封沉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白羽琳瞧,那眼神彷彿老早就看透了她。
好強好面子的白羽琳,受不了閻封如此輕視挑撥,便口是心非地說:「我只是不稀罕動手而已。」
閻封狀似滿意地點點頭。「那好,對閻家人來說,這種事是常有的,想做我的女人,你也最好早點習慣。」
閻封的話語才落,藏在暗巷內的人馬也跟著緩緩現身,一步步地逼近他們。張護衛和王隨扈也跟著退回到閻封身邊,其中一個便就剛才的觀察情況在閻封耳邊輕聲報告:「閻爺,這些傢伙並沒有攜帶任何槍械,看來不是埋伏,只是見機想搶劫罷了。」
「那麼你們也別用勁,就當練拳。」閻封邊捲起兩邊的袖子,邊不在意地如此說道。
沒一會兒,一群人已經翻天覆地的開打,只是當他們打倒了一群又來一群,而白羽琳老早體力不支而氣喘吁吁,更被敵人人山人海的人潮嚇著了,除了她以外其他人抵擋得極為輕鬆,完全像閻封所說的當練拳用。
就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同時,幾個男人見她花拳繡腿便拚命地朝她攻來,她驚恐地大叫。
「閻封——」
「難道身為我的女人,連這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嗎?我真懷疑你是怎麼打贏莉亞的?」
閻封順手解決了那幾名男人後,眼光冷淡而銳利地看著軟坐在地上的白羽琳。「起來,繼續打,我沒有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白羽琳看閻封話一丟,又隨即離她而去,被嚇掉魂的她也顧不得閻家少奶奶的位置,直衝著閻封身後大罵。
「瘋子!你們全是瘋子!」居然丟下虛弱的她一個人面對這麼一大群兇惡的男人,也沒想過要保護她?
白羽琳氣憤的大喊反而引來更多男人的覬覦,三名男子在混戰之中早悄悄地欺近她,臉上掛著極邪惡的笑容說著:「看來這小妞壓根兒不濟事,正好讓我們抬回去享福用。」
完全沒了力氣,又被這種場面給嚇得連手腳都不聽使喚的白羽琳,只能硬撐著面子罵道:「憑你們也配!」
男人們互相看了眼,笑得更加刺眼。「是不配,不過可惜你的夥伴們壓根不管你啊!」
說完,男人們一把扛起地上的白羽琳。
眼看著自己就要被帶離,對著混戰中的閻封,她忍不住驚恐大叫。
「閻封,救我、救救我!」
她的叫聲只引來閻封一記冷淡的眼神,完全沒有要出手救她的意思,頓時,白羽琳的心冷了,什麼面子、威嚴老早碎成了一地,她軟弱而驚懼的哭喊。
「我、我沒有打贏莉亞,我事先在她的……茶裡下了藥,救我!快救救我!」
混戰中似乎正打得興起的閻封一聽見白羽琳的哭喊,不止停下了手,還舉起右手擺出了一個手勢。
「住手!」
混戰中的所有人全都不可思議地停下手,一臉恭敬地看著閻封。
見情況完全轉變的莉亞,更是疑惑地看著他。
「閻封?」
「閻爺?」連兩名隨從也皺起了眉,看著巷道內奇怪的景況。
只見巷道內,所有人讓出一條路讓閻封慢慢走向被放回地上的白羽琳,他眸子裡的冷沉深邃教人不由得恐懼。「你再說一遍。」
白羽琳嗚咽著哭得好不淒慘,嘴裡喃喃地斷續說著。「我……沒有打贏莉亞,我、我在她茶裡下藥。」
閻封的神情像個冷漠而無情的死亡使者,話語一字一句清晰而令人發顫。
「很好,那麼這個婚約你自己看著辦,看你要一人參加婚禮,還是顧全你父親的面子先行取消。」
這兩個禮拜來,閻家仍照常忙祿著婚禮的準備,但原本的新娘卻在最後一刻換了人。
白家道場的千金——白羽琳,不知為何像是得了失心瘋,不顧得罪上海最有勢力的東方八俊,硬將婚禮給取消。
雖然閻家並沒有因此而惡意打擊他們,但失去親家光環的白家道場,卻人人害怕得罪東方八俊而紛紛與他們斷絕關係,白家頓時失去了所有的資金來源,連旗下弟子也跟著離開,落了個關門大吉,甚至還舉家遷移離開這個大城市,另謀生路去。
但令人疑惑的是閻家沒了新娘,卻依舊照常舉行婚禮?所以人人皆在猜測,更心中忍不住期待下一場選妻宴的來臨,但所有人盼啊盼的就是沒盼到選妻宴,才猜想到閻家的新娘老早就內定,哪還會有什麼選妻宴呢?更何況他們又有誰打得過閻封一手教導的女弟子?
至於閻家新娘被換成了誰?小道消息一堆,卻沒人摸得著邊兒。
這個熱鬧一時的話題,現今成了人人最難猜測的秘密,現下只有婚禮前夕的主角們知道了。
「閻封?」輕柔且不緩不急的聲音在閻封耳畔響起,總是輕易地挑起他冰冷心房中唯一溫暖的角落。
卿莉亞坐在他房間的窗欞上,夜半襲來的涼風吹亂她如波浪般的紅髮絲,肌膚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白皙嬌嫩。
她魅麗的雙眸足以魅惑所有的男人,只要她有心的話,但她始終只專注於那黑暗的漩渦中,未曾改變。
床邊的閻封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對她的到來毫不驚訝。
「婚禮前夕,我們不能見面。」話雖這麼說,然而他語氣裡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味。
習俗歸習俗,但如果他閻封如此迷信,那麼沾了滿手血腥的他,早該處在地獄之中了。
「可是我想見你。」窗邊的莉亞誠實地道。
聽見她的話,閻封微微一笑,掀開被單的一角。「外頭冷,過來。」
莉亞跳下窗欞,乖順地走到閻封身邊,沒有猶豫地鑽進閻封為她準備的溫暖角落,那從小到大唯一能令她安心的地方。
「你真的要娶我?」斜躺在閻封懷裡的莉亞,輕聲說著她的疑惑。
明天就是婚禮,而她不再只是卿莉亞,更是閻封的妻子——一個有權利永遠待在閻封身邊的人。
閻封輕摟著她,對這個世上他唯一給過全部真心的女人輕聲說道:「你知道我不說假話。」
對於身份的轉變,莉亞依舊困惑。「可是我不懂贏了她什麼?怎麼贏的?」真正的事實,其實是閻封讓白羽琳離開,而不是她。
「從一開始,你就贏了。」閻封看著莉亞生來邪魅的眼眸中卻閃著無邪的純真光芒,兩種抗衡不相屬的東西,卻在她身上顯得如此協調,這就是他的莉亞。
莉亞依舊搖搖頭。「我不懂……」
「放心,將來你會懂。」閻封不急著在婚禮前夕給他的小女孩上一課,因為將來有更多的時間叮以教導她。
閻封蠕動的薄唇吸引了莉亞的視線,她將臉龐往上一抬,讓自己的唇瓣柔和地貼上了閻封的唇。
閻封驚訝地望著她,她的舉動是他還不敢奢求的,但卻在婚禮的前夕驚喜般地來到。
「莉亞?你——」
莉亞望著他薄冷的唇瓣,她的眼眸中閃著動人的光澤。
「在公園裡你也這麼做,不可以嗎?」
莉亞的話讓閻封尷尬一怔,在公園時他是趁她小憩熟睡時才這麼做的。
想到此閻封又微微一笑。「可以,不過你喜歡嗎?」
莉亞點點頭。「喜歡。」但隨即又像想到什麼似的搖著頭。「可是我還不懂什麼叫愛情。」
她的疑問喚起了閻封眼眸中的深情。「那麼你懂你的心了嗎?」
莉亞又點點頭。「我懂,我不要離開你。」
「那麼這就夠了,其他的就交給時間吧!」
隨後不語的閻封依舊抱著懷中的莉亞,讓深夜的月色伴著他的新娘緩緩熟睡進入夢鄉,而他卻望著她一夜,就如同他望著她一點一滴的成長。
兩年後
閻家新娘的熱鬧話題,隨著時間流逝、隨著人人無法從閻家嚴密的保護中探得一絲窺查的機會,而慢慢銷聲匿跡。
相反地,只在選妻宴出現過的閻封神秘女弟子——卿莉亞,卻無時無刻被人拿來當茶餘飯後的話題——有人說她的武功太高強早已不屑屈就當閻封的手下,另謀生路去,據說美國舊金山一帶,新生的大姊頭就有著一頭極少見的紅髮和白皙的肌膚;也有人說閻封老早就看不慣女弟子一副青出於藍的模樣,擔心她影響自己的勢力,殺之而後快,所以大家才會總見不到那名眼眸邪魅動人的女子。
紛雲的傳說依舊流傳著,卻永遠流不到那真正的中心,而處在中心的人們只有一人為這些流言而默默高興著,那就是閻封。
剛走出總部的閻封,望見不遠處人造池畔旁的卿莉亞,纖細的身影來回在池畔邊徘徊,偶爾露出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對懷有五個月身孕的人來說,她算是過瘦了點,但望著她閻封仍滿足般的吁了口氣。
關於莉亞種種繪聲繪影的傳言,其實造謠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自己。當初讓莉亞在選妻宴上拋頭露面是不得已,為的是讓父親明白,他心屬的、最適合閻家的女人就是莉亞,而那次也造成了不小的後患,不少名門貴公子想追求莉亞,鬧得滿城風雨,所以他只好開始在上海造謠。
但實情是——這兩年來,莉亞在他的保護下,如今正享受初為人母的喜悅,這還要多虧了衛遲晉的鬼點子。
他不在乎父親對流言的憤怒,反正閻家是個沾滿血腥歷史的家族,他閻封被上海人稱為「死神」,只要可以換得莉亞的隱私和安全,閻封多「殺」一名女弟子又有何妨?
這兩年來,莉亞的成長快速得令他咋舌,她開心的時候笑,難過的時候雖然還不會哭,但她的臉上已經會露出教人替她心碎的神情,雖然只有在他受傷時她才會難過,但這兩年來他也發現,她是因他而笑、因他而傷神,就像是上天賜給他,為他而生的女人。
現在她即將成為一個母親,寶寶讓她的腦子裡出現了更多疑問,他每天都必須應付她千奇百怪的問題,但他依舊樂見莉亞也成長了,成為一個真正懂得喜怒哀樂的女子。
閻封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向池畔旁的莉亞,兩人長年的默契讓莉亞不需回頭,便可從閻封的腳步聲中得知他的到來,只是她沒頭沒腦似的突然說出一句令人困惑的話——
「我想,我們什麼也不是。」
這是她在池畔邊等著閻封,不停地來回走動時想出的答案。
她沒頭沒腦的話,讓閻封輕蹙眉頭。
「莉亞,你說什麼?」
莉亞轉過身,似乎對自己的答案感到滿意而緩緩微笑著,那笑容既魅人又純真無邪,像個媚惑男人的妖精,又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我說,我們什麼也不是,但也什麼都是。」
閻封依舊輕蹙著眉頭。「什麼意思?」
莉亞閃著動人光采的眼眸望著閻封,沒有濃烈刻骨的情緒,而是柔軟溫徐的愛意,她緩緩地回答道:「我和你,我們是家人、師徒、主僕、但也不是家人、師徒和主僕。」
閻封教導她一切,但也什麼都不教,讓她自己去學、自己去思考;閻封伴隨著她成長,像是家人,卻又沒有血緣關係。
意會到莉亞正在思考的真正疑問,閻封微微一笑,不急不緩地問道:「那你說說看,我們該是什麼?」
莉亞挺著小腹,步伐輕緩地走向閻封。「你是你、我是我,但我們在一起,我們是夫妻。」
閻封點了點頭。「對,但也不對。」
摟住她迎來的身軀,閻封輕柔地用身體護著她,擋住稍嫌寒冷的風。
「我們有比家人更親密的關係、比師徒更深厚的情誼、比主僕更忠誠的相待,還有比夫妻更密不可分的感情。」
懷中的莉亞聽完閻封的話,沉默了會兒,突然抬起頭看著他。
「你愛我嗎?閻封。」
閻封像是楞了下,隨後聲音低沉地道:「你一直都知道答案。」語氣中微微透露著他極力壓抑的激烈情緒。
兩年來,莉亞所有的疑問中,最令他震驚的就是這一個。
莉亞躺在他的懷中,沒有急於求得閻封的答案,又自顧自地說著。
「我想我愛你,但比愛情更多了一點,多了父親、朋友、師父的感情,還有丈夫……」
這一瞬間,閻封最冷硬的心牆也因為她的話而崩解,鐵漢甘心成了繞指柔,閻封聲音沙啞而激動地說道:「你再說一遍。」
「哪一句?」莉亞抬起頭,天真而困惑地望著他。
望著她的神情,閻封不禁失笑,暖意頓時在他心房裡柔軟地炸了開來。
「就你剛剛說的那句。」
莉亞點點頭。「我愛你,閻封,你愛我嗎?」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後,她也想確定他的。
池畔邊,上海最無情的「死神」摟住他一生一世也無法放棄的女子,說出今生注定的誓言——
「是的,我也愛你!」
【全文完】
◎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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