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那麼老了,還要去那種地方啊?」他記得亞馬遜很原始、很危險。
「我也擔心啊,他有高血壓,可是他好不容易爭取到機會,到時候我也會以助理的身份陪他去,大概會在巴西待上半年——」
「半年?」他驚呼,大受打擊。「我不就半年看不到你?」抱頭,苦道:「一定要去嗎?如果一定要,那麼,我一個月喬七天去見你……嗯,跟我爸說說看,大不了平常不放假……那裡也可以用電腦吧?現在視訊很方便,工作應該可以——」
「喂喂喂,那麼緊張幹麼?又不是明天去。」她覺得好笑,又有點被感動。還不是戀人呢,他已經忙著計劃怎麼維繫感情。
鄭宇宙煩躁地扯扯頭髮。「不行,那裡很不安全,那個白什麼的就是死在那裡……」他抬頭,再問一次:「你一定要去嗎?」
「教授就像我另一個父親,去照顧他是應該的。」
「可是半年欸……」他會很想她,很擔心她,唉,過去太放浪,戀愛太容易,現在想認真了,偏偏困難重重,真的是報應。「我知道了,所以你去教授家,也是去關心他。」
「對啊,他沒有親人了,年紀又大,一個人住,很多事需要人幫忙看著,尤其又有高血壓的毛病,所以他給我他家鑰匙,連遺書都寫好寄放在我這裡,萬一有狀況,由我出面處理。」
「可是你們這樣很容易引起誤會——」
「是啊,他學生都認為我們在交往,但為了畢業,只敢在私下講,其實教授都知道。教授不在乎,所以才用這個跟你開玩笑。」
「你要去解釋啊!」
「做對的事,為什麼要解釋?」她反問。
「因為……」他答不上,是啊,做對的事幹麼解釋?他看她拾起一顆石子,投入河裡,她笑笑地,凝視泛起的漣漪。
「教授跟我一樣,懶得管別人怎麼想,他如果在意,當年就不會和男人戀愛了。教授跟我說過,他很清楚,他不是在找男人或女人,他是在找靈魂伴侶,只是剛好那個靈魂伴侶是男的。」轉頭,她用黑得發亮的眼睛看著他,他呼吸一窒,迷醉在她美麗的眼眸裡。她輕聲說:「而且,人們只相信他們想相信的,解釋也沒用。」
他目光一凜,忽然拍手。「我懂了!當初你跟我妹的事也是,你沒勾引高明揚,你被誤會了又懶得解釋,所以——」
「你錯了,我確實有勾引高明揚。」她坦白道。
鄭宇宙驚愕,因為她承認得那麼理所當然。
她說:「我那時愛慕虛榮,嚮往當有錢人,夢想變成你們穿名牌衣用高檔貨,出入上流場所,所以才會努力拚業績,成為澤明最厲害的業務員啊。」
「不對,如果你虛榮勢利,那時找你回澤明你為什麼不要?而且,你穿得很普通,你一天到晚耗在醫樹上。」
「哦,那是因為我不再作有錢人的夢。」
「是什麼改變了你?」
「那是個很長的故事。」
「我想聽!」
「這不是個好聽的故事,」她搖頭笑。「而且我幹麼出賣自己糗事讓你聽啊?」
「這個嘛……」他望著星空,暗暗湊身過去,手一攬,攬住她肩膀:「我拿我的故事換你的故事,而且我這個是限制級,非常刺激,未滿十八還不能聽。」
「很刺激嗎?」
「保證刺激到你流鼻血,你快說你的故事,我的等一下講。」
好吧,那麼愛聽,就說給他聽。關娜妹娓娓道來,他一聽,不得了,原來——妹妹的指控全是真的!
關娜妹細訴往事,鄭宇宙聽得驚心動魄。千萬隻招潮蟹,窩在沙底幽暗巢穴,顫著蟹爪,也聽見了。原來故事有前因,那是妹妹不知道的。原來當事者認定的事實,只是皮相,骨子裡還藏有另一個故事。
於是,鄭宇宙知道,關娜妹從小家境清寒,父母雙亡,是外婆帶大的,和哥哥相依為命。她想成功,脫離貧窮的原生家庭,旺盛企圖心,加上阿信精神,終於成為超級業務員,還和同事郭書明偷偷談辦公室戀情,那是她的黃金時期,事業感情皆得意,直到廣告部主管高明揚喜歡上她。
高明揚瞞著未婚妻鄭儷玟,對關娜妹特別關愛,頻頻示好。礙於他是主管,關娜妹只能委婉拒絕,暗自苦惱。紙包不住火,流言傳到鄭儷玟那裡,澤明千金怎能忍受未婚夫跟小業務員搞曖昧?她認定關娜妹故意勾引高明揚,也不管關娜妹怎麼否認,就將關娜妹調去當總機,又調到清潔部,逼她自行辭職,
她笑笑地說:「當時沒人敢跳出來幫我說一句話,發現我得罪澤明千金,男朋友也立刻和我劃清界線。我受不了鄭儷玟的羞辱,主動請辭,忽然愛情跟前途都沒了。
「離職前一天,我站在茶水間,看著對面頂樓那只關著的狗,忽然覺得,我跟它一樣。它有吃有住,但是被主人關在連翻身都困難的籠子,從沒見它被放出來玩。它是失寵了,才會被丟到頂樓吧,聲帶被切掉,所以叫聲很沙啞。
「儘管有吃有住,但這是它應該活著的樣子嗎?我覺得我和那頭狗有什麼差別?為集團拚命工作,衣食無缺過得很好,但不能暢所欲言,對主管的喜怒無能為力,沒尊嚴地任他們擺佈,我嚮往的好生活,其實跟它賴在糞堆裡的爛環境有什麼差別?我在離開後,到對面跟三樓的婆婆拜託,讓我到頂樓去看它,我放它出來跑一跑,它興奮得一直跟我搖尾巴。結果我在澤明工作時,唯一交到的好朋友,是一隻狗……」
鄭宇宙望著這個女人,她則望著黑暗河流訴說心事。她的口氣輕鬆,他卻聽得好心疼。她看起來很堅毅,他卻為她心酸得一場糊塗……他在心裡發誓,他不會再讓她孤立無援,他要當她的靠山,不管她最後要不要接受他的感情,往後,他就是她一輩子的靠山!
她繼續往下講:「離職後,我不甘心,覺得很冤枉。後來我主動找高明揚約會,故意將他迷得團團轉,我想,與其什麼都沒做被冤枉,乾脆就真的搶走高明揚,讓鄭儷玟難看。」
他氣道:「我妹真的太糊塗,她是被我爸寵壞了。」
她苦笑。「你知道,當一個人無緣無故就失去一切,她會對這世界多憤怒嗎?我當時很瘋狂,渾身是勁,就為了報復你妹。」
「可是你還是失敗了……」高明揚最後還是跟妹妹結婚。
「不、」她熱絡地看著他。「我成功了。我把高明揚迷得團團轉,還慫恿他跟鄭儷玟分手,他也真的為了證明愛我,跟你妹提分手。你妹崩潰了,還鬧自殺,我真是太成功了……」灰姑娘打敗了多金公主。
「可是你沒有跟高明揚結婚啊?」
「對。」她拂開臉畔的髮絲,聲音低了,看著河上點點的漁船燈火。「你知道嗎,最可怕的是,當你好不容易勝利,內在卻非常空虛。贏了又怎樣?是有爽到幾秒鐘啦,但然後呢?男朋友會回來嗎?就算回來我還愛得下去嗎?」
她聳聳肩,說:「有錢人又怎樣?看看你妹對員工那麼無情,公司主管怕事的樣子,同事為了前途趕快跟你撇清關係,那麼勢利的環境,竟然是我曾經很熱愛的地方,真可笑……而且,我一點都不愛高明揚,我只是利用他報復,當他跟鄭儷玟分手,我無法對他的感情負責,只好坦白一切。那時他挫敗的模樣,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後來,她就不再戀愛了,怕自己傷心,更怕傷別人的心。
鄭宇宙聽到心口悶,看著關娜妹,她抱住膝蓋,下巴擱在膝蓋上頭。她很瘦,身子很單薄,坐在黑暗河邊,被風吹得,好像要消失了。他刻意挨近些,故意讓身子緊挨她身子,很想給她溫暖。她看他一眼,他發現,她眼眶蒙著水氣,是淚光嗎?
她啞聲道:「我很壞對吧?我狠狠傷害高明揚,他才發現,真正愛著他的是你妹。我不知道後來他怎麼跟你妹解釋,過沒多久,他們就歡歡喜喜結婚了。」
他知道高明揚怎麼跟妹妹說的,高明揚狡猾地讓妹妹誤以為是關娜妹不夠好,他才回她身邊,她以為贏了關娜妹,洋洋得意,並不知道根本是關娜妹先放棄高明揚……
一隻夜鷺飛來,停在沙洲,彷彿也想聽她的故事。
「後來你為什麼去醫樹?」
「我消沉很久,到處遊蕩,討厭接觸人群。漸漸只往山裡跑,發現只有跟樹在一起,我的心可以得到寧靜,儘管樹不會說話,但它們被風吹拂時沙沙的聲響,啪啪的落葉聲,綠葉在光中晃蕩的姿態,都那麼溫柔,彷彿都無聲地在安慰我……
「有天我遇到幫樹治病的莫教授,他正在替菩提樹打針,我上前主動幫忙,後來,他帶我去大樹下餐廳吃手工饅頭,跟我說樹醫工作,我立刻著迷了。」
她有點孩子氣地把手舉到頭上,做個爆炸手勢,燦笑了。「就像有燈泡在頭上啵地亮起來,我知道我要醫樹,那才是我的人生目標,不是當成功的有錢人!知道這個以後,我很踏實,像下大雨但天空有陽光,身體淋濕,卻覺得一片光明,那瞬間的感動,我永遠忘不了,莫教授真的是我的恩人。」
她打心裡笑出來的表情,深深觸動了鄭宇宙。他慚愧地想,他呢?渾渾噩噩過日子,在老爸公司上班,抱著敷衍的心態做事,跟她比起來,他太浪費生命,像他這種吊兒郎當的人,不配擁有那麼多。
「我的故事講完了,換你,我可要聽聽你的有多刺激。」她催促。
他笑了。「好,換我。這是晚上奇跡課程時,忽然想起來的事。我的也很精彩,那是在我十歲的時候,我離家出走——」
「十歲?」
「對,你知道我去哪嗎?我從台北車站走路到林口——」
「林口?」
「真的,我走了一天一夜,我記得那天早上,天氣超熱,我走到皮膚痛,鞋子破,整個人熱得像扒去一層皮!」
「為什麼要去林口?」
「去找媽媽啊,她被我爸趕走,我去外婆家,叫她回家啊。」
「你爸為什麼趕她走?」
「唉,就我小時候啊,我媽常帶我到處玩。每次都有一個叔叔來接,那叔叔對我很好,我們常去他家,他跟我媽在房間聊天時,我就在後院玩鞦韆——」
關娜妹臉色驟變,猜到是怎麼回事。
「每次出去玩,回家時,我媽都要我保密,不准跟我爸講。有一次我生日,那個叔叔請小丑幫我慶祝。我太高興了,不小心跟我爸說溜嘴——一
「慘了。」
「慘斃了!我也真白癡……」鄭宇宙搔搔頭。「我爸跟我媽大吵,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叔叔是我爸公司的經理。我媽怪我亂講話,不理我了,又過沒多久,我爸就把我媽趕走,還叫我不准再提起媽媽。然後我很想媽媽,又覺得都是我害的,有一天,瞞著我爸跟我妹,出門找媽媽回家。」
「你才十歲怎麼知道路?」
「喂,我很聰明好不好?我記得路線,而且我會問啊。後來有個好心的計程車司機,看我又臭又髒,主動載我到林口。結果我媽一看到我,就叫我回家。」
「叫你回家?!」這什麼媽媽?過分!
「嗯,她給司機錢,要他載我回台北的家,說什麼我爸發現我不見,一直懷疑她搞的鬼,兩人又在電話裡吵……」他歎氣。「後來就沒見過我媽了,聽說是有嫁給那個叔叔,但是過得不好……OK,我講完了。」
她的眼色暗下,沒想到愛笑頭腦簡單的傢伙,這個有錢公子哥,竟也有這麼慘的往事。聽完好心痛,一個小孩,為什麼要背負大人的錯?讓他一直內疚?好悶,什麼爛父母,她眼眶熱,淚汪汪了。
看見她掉淚,他竟然笑出來。「酷!」抹去她的淚,很得意地說:「就知道講這個會拿到很多同情分,現在你有沒有更喜歡我?這有沒有激發你的母性?!」
她哈哈笑,抬頭望明月,歎息了。「你說,為什麼這世上有那麼多讓人無力的事?說不定到火星上生活,會比較快樂——」
「我不覺得。」
「為什麼?」
「因為我現在就很快樂。」
她覷著他笑。「接下來,你該不會是要很嗯爛地說,是因為我,所以才很快樂吧?」
他大笑。「你怎麼知道?」
「好了、」她起身,拍掉牛仔褲的灰塵,該掰掰了。「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喔——」他看看手錶,「兩點多?我們有聊這麼久嗎?」
「是啊。」
「所以我們真的很適合,你看,我們這麼有話聊。」
她翻白眼,他笑得很不要臉。
「我有個提議——」他的手又去環她肩膀,被她瞪。他笑笑地說:「我覺得這兩個故事應該要合併。」
「什麼意思?!」
「就一起來完成之後的故事啊,你當女主角,我是男主角,一起糾纏到老——欸?有押韻,果然戀愛會變得很有詩意。」
她涼涼道:「我懷疑我們會合得來,我們的生活方式,成長背景差那麼多。」
「你又沒男朋友,試看看跟我交往,有什麼損失?」
「要是到後來我覺得,還是一個人快樂,你不會受傷?」之前傷過高明揚,實在不想再害人。
「OK,那你告訴我,你對我到底有沒有一點感覺?」
她將他從頭打量到腳。「說實話,不很清楚對你的感覺,我想是還沒到瘋狂愛上的地步吧?」
算你狠!「那是因為你還沒認識真正的我,我們相處的時間太少。」
「噢,聽起來只要和你相處久了,就會瘋狂愛上你?」
「沒錯,很少女人抵抗得了我,只有一個例外,那個不正常不算。」可憐遠在農場的費美裡,聽到不知作何感想。
關娜妹點點頭。「噢,原來你的經驗很多,你是情場老手。」
槓!失言。快解釋:「以前是很放浪啦,但現在我三年沒女朋友了,就為了等對的人出現,看我的頭髮就知道我壓抑得有多嚴重。」
「噢、了。」她哈哈大笑,扯了扯他的頭髮。
「了?那意思是?」
「今天六月二號。」
「對。」
她笑,笑得有點淘氣。「我很久沒好好為一個人瘋狂了,我們來試著約會一個月, OK的話,再正式交往。」
「你完了,經過一個月,你就離不開我了。」
她爆笑,笑到飆淚。怎麼有人可以臭屁成這樣?
可惡,笑屁!看她大笑,他忽然很「銼」。
靠妖、敵人很強,要出絕招,要搬救兵,要找軍師商量——
「一個月嗎?很好啊,一個月剛好是你玩膩的時候。」
「槓!跟你說我已經改邪歸正,什麼膩不膩?老子會煞她一輩子。」
「一輩子?你知道人的一輩子有長有短的……」宮蔚南在電話那頭冷笑。清晨五點,也只有他這個搞農場的還醒著,被兄弟急call求助。
鄭宇宙夾著電話,坐床上,邊說話邊試著將腿拗成蓮花,用力搬盤。「給、給、給點意見。」他搬到有點喘。「我沒把過像她這種好女人。才一個月,要是表現不好,相信我,她真的會給我Game over,才一個月,光陰很箭……」
「光陰很賤?」宮蔚南大笑。「是光陰似箭,不是很箭。光陰怎麼會賤?賤的是你吧,這麼普遍的成語都講錯,我早說過了,只有外表好看沒用,要你多充實內在。」
「槓,開始講經就對了。」五點半?很好,做早課是不是?要不要搬木魚敲?冷靜,繼續盤蓮花……
「能讓你緊張到一大早打來問,關小姐真的是個狠角色。」
「她跟我以前把的女人不一樣,我想我的策略應該要調整,你覺得像她那種美麗嚴肅穩重又有自信的女人,這個月有什麼事我要特別注意?」
「有——不要上床。」
「吭?」
「不要上床。」
「呃……還有呢?」
「別表現得像個色狼急著想和她上床。」
「……還有什麼?」
「和她出去時別滿腦子只想著跟她上床。」
「我問你還有沒有別的!」是在跳針喔!
「別、上、床。」只有這個。
鄭宇宙搬著欲盤的兩腿在顫抖,咬牙道:「我知道知道,能不能說點別的?」幹麼一直講上床?「有這麼重要嗎?」該上床時自然就會上床。
「不想搞砸,就不要跟她上床。」
「……」鄭宇宙氣到不想說話。
宮蔚南緩緩道:「難道你希望她覺得你追求她,只為了性?為了讓她信任你,覺得跟你有未來。你必須徹底扭轉花花公子形象,改掉浪蕩的習性,比一般人更注意言行,更正人君子,更禮貌守規矩,所以這一個月不要有性關係,想都別去想,完全忘記性這回事……」
啪!抓著兩腿的手放下了,硬要盤腿的念頭也放下了,鄭宇宙瞪著床頭的孤燈。
性?性?!
美好的性……快樂到高潮的性……她眼睛美麗充滿靈性,盤起頭髮時裸露的頸背纖纖,迷你卻很堅挺的胸線,穿牛仔褲渾圓挺翹的臀部……
「你已經開始在想著性?!」宮蔚南問。
「……」獸性大發,鄭宇宙無言,越不准越想,腦子越是性性性性性性性性性感的小娜妹。噢,超想跟娜妹做愛,想要她修長的腿圈住他,然後他……
「鄭宇宙,你這隻野獸!」冷冷不帶感情的聲音消滅鄭宇宙的遐想。「過去你因為性衝動,愛錯過多少女人?拜託這回有點人性,才一個月,都不能忍嗎?別一碰到喜歡的女人,滿腦子就想那件事——」
干!大家都很有佛心就對了!
「誰碰到喜歡的女人不會想做那件事我頭拔下來給你!」鄭宇宙爆吼。
「隨便你,反正我結婚了,有小孩了,想成家的人不是我。那位關小姐啊,照你說的,熱愛醫樹,還關懷老教授,是善良的好女人,你覺得,她會愛個肉體放蕩的男人嗎 ?你也希望她看見你純潔的一面吧?你也希望像我一樣,找到靈魂伴侶,而不是肉體的拍檔吧?你怎麼忍心對這麼美好的女人,一直想那件事呢?」
說得是!鄭宇宙慚愧,繼續抓起兩腿,再來盤蓮花坐,原來大家這麼有佛心,只有他一直抱著獸心。
「好,我忍,這個月我要修行。」下決心,抓住兩腿,一鼓作氣,喝啊、搬上去了?!「我成功了——」他大叫,隨即喀啦一聲。「干!」哀嚎……
「怎麼了?」宮蔚南問,聽見那邊一陣陣呻吟,宮蔚南眼角抽搐,他該不會亢奮到自己在……
「痛——」鄭宇宙抱腿哀嚎。「我的……腳……」
第二天,就大扣分。
鄭宇宙去接娜妹下班,關娜妹看見他穿長褲的右腿,膝蓋詭異腫起。
她問:「膝蓋怎麼了?」
「呃……沒什麼。」
關娜妹忽然殺過來,粗魯地硬掀起他的褲管,聞到中藥味,又看見膝蓋纏紗布,包成一大丸。她眼一瞇,立刻了。「你……你該不會回家後還在……」
有殺氣!鄭宇宙俊退,再後退,「不要生氣,冷靜……冷靜。」
關娜妹冷冷地看著他,深吸口氣。「你又盤腿!」一記飛踢。
鄭宇宙跑給她追,邊嚷嚷:「誰叫你們都會盤!我應該也會啊,我看你們做很容易啊——我受傷了,你不要追我,我是病人——你還踢?」
就知道教授偏心,沒想到偏得這麼明顯。
當莫教授宣佈十一月帶關娜妹前往巴西亞馬遜叢林做研究,大家對關娜妹的不滿漲到最高點,只是敢怒不敢言,怕得罪教授。
「我不在台灣時,會先把手邊的研究計劃告一段落。好,沒事的話,我要去新竹參加研討會了,還有誰的論文沒交?再拖下去就不用口試了。」教授說完,兩名研究生趕快補遞論文,收拾物品,莫教授離開實驗室。
關娜妹幫教授處理資料,鍵入電腦,同時,聽研究生們高談闊論,享受投射來的譏諷的目光。
「真的是太誇張了!」
「就是啊,憑什麼帶她去?」
「我對教授真是太失望了。」
「就是嘛,李明前天跟我說,看見她從教授家裡走出來。」
「拜託,一堆學姊都看過好嗎?」
「噁心!」
「你看她跩兮兮的樣子,裝清高,私底下根本是到處跟人亂睡的……」大家笑成一團。
江素文瞄向關娜妹,跟他們說:「你們看我的——」
「哇,江學姊要出馬了!」有人喜孜孜道,大家看江素文走向關娜妹座位,興奮刺激,等看好戲。
關娜妹冷笑,姓江的大白目,來找死了。她敲打鍵盤,若無其事。
「關娜妹——」江素文站在桌旁,雙手盤胸,態度傲慢。「你知道嗎?我有朋友在澤明工作,她跟我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非常精彩。」
什麼?研究生們紛紛豎高耳朵聽。
關娜妹繼續敲打鍵盤,輸入資料,反應冷淡。
江素文只好提高音量,維持氣勢。「你過去在澤明真的是戰績輝煌,一個小小業務員,不但爬升得最快,業績最厲害,最後還搶走澤明千金鄭儷玟的未婚夫,害人家崩潰鬧自殺。」
什麼?!旁聽的四名研究生們,同仇敵愾,瞪著關娜妹,無恥的壞女人。
壞女人拉開抽屜,慢條斯理地拿出曼陀珠撕開吃。
還沒反應?好,江素文只好更大聲羞辱她:「你對男人真的很有一套,想要做什麼,都能找到男人當你的靠山,連教授也被你擺平,你真厲害……」
關娜妹撇開資料,椅子往後推,嚼著曼陀珠,看著江素文說:「謝謝誇獎。」
呃——可惡,江素文又更大聲地說:「我們來聊聊你駕馭男人的方法。你是用什麼方式讓教授對你服服貼貼?我們剛剛交出論文,也想跟你學幾招,讓分數好一點——」
「你想學啊?」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江素文震住,從腳趾涼到頭頂,前頭剛剛還在看好戲的夥伴,立刻散得不見人影。江素文呆在原地,動也不動,僵掉了。
教授從她左肩後冒出來,看著她。「你想學關娜妹駕馭男人的方法?」
「呃……教授……」不是出門了?天啊——死定了。
教授又看向低頭顫笑的關娜妹。「喂,你好心點,江素文這麼有求知精神,你就教教她。」說完,拍拍呆若木雞的江素文,抽走忘在玄關處的卷夾,走了。
江素文腿一軟,靠著書櫃,腦袋一片空白,完了。
「要吃曼陀珠嗎?」關娜妹遞出曼陀珠,笑問。這叫現世報。
江素文怒吼:「不要!」
「你們進展到哪了?」
關娜妹自從告訴教授,她要跟鄭宇宙試著約會一個月,這句「你們進展到哪」,就變成教授每次看見關娜妹的口頭禪,不斷跳針跳針跳針。
教授像個老父親關心著。已經二十五天過去,關娜妹的回答仍是一般般,聽起來,鄭宇宙的戰況不樂觀,關娜妹對他是貶多於褒,煩多於愛,鄭宇宙處境危險啊!
離約定時間越近,關娜妹的火氣越大,額頭甚至破天荒冒出超大青春痘,接著是普通大青春痘,再接著是粉刺一堆。
怪了,教授納悶,戀愛中的女人不是應該會更漂亮的嗎?娜妹怎麼憔悴成衰妹了?
「你以前從不長痘痘啊?」教授擔心,還是……她跟鄭宇宙晚上都不睡?
「都鄭宇宙害的!」關娜妹在廚房煮廣東粥給教授當宵夜,一邊煮一邊火大。她賀爾蒙旺盛,內分泌失調,覺得自己失算,惹到大麻煩。「那傢伙有問題!」
「他有什麼問題?他是變態嗎?」教授緊張了,蹲在椅上,扯著鬍子。
他有那方面的……關娜妹歎氣,臉紅,支支吾吾。「反正他做了很多蠢事……」
「哦?比如?」
關娜妹氣呼呼說,鄭宇宙做很多自以為浪漫的蠢事。她的手機鈴聲,應他哀求,改成《Starman》那首歌當來電鈴。然後每次他打來,就自以為浪漫地說——
「喂?喂?星際人呼叫火星上的生命。你是娜娜嗎?我的娜娜嗎?是我很會爬樹又很環保的小娜娜嗎?」
關娜妹翻白眼。「我又不是小女生,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幼稚。」教授附議。「遜。」
關娜妹又說,每天早上八點,牽著腳踏車出門要上班時,他已經跨在他閃閃發亮的名牌自行車上,一身勁裝,晨光中,自以為好帥地,說著自以為幽默的話——
「小娜娜,你知道的,星際人也會在白天出現的——」
關娜妹咆:「這也不好笑啊!他以為這樣就叫浪漫嗎?騙小女生噢!」
「遜咖!」教授無聊到爬上餐桌,做起瑜伽拜月式。「他怎麼都來這種小學生招數 ?」有這麼純情啊?光會耍嘴皮子?!
還有更純情的咧!關娜妹說:「有一天,他又一大早來堵我,又講星際人那句很冷的開場白,他說……娜娜,今天讓我們共乘一台腳踏車,騎到你公司去,Come on——然後拍拍他的後座。」
「騎腳踏車載你?這不錯,這有浪漫到。」這能打動古早時代出身的莫教授,他曾經也是鐵馬載情人一族。
關娜妹咬牙。「但他騎的是雙人協力車,遊客騎的那種協力車!他竟然要我跟他在交通顛峰時間,一起踏協力車,騎在馬路上,能看嗎?」別人都在趕著上班上課,他們在一二一二兩人一車迎風踩踏,有沒有這麼逍遙?!
教授以一招駱駝式,當作無言的回答。
關娜妹越罵越起勁,握著湯杓,揮揮揮。「反正他該做的不做,不該做的拚命做,瞎忙什麼啊!」
這話有玄機!教授問:「什麼該做的他沒做?」
「就做——」關娜妹住口,脹紅臉。「啊就——」張嘴,語塞。
講半天,真正讓關娜妹發火,長青春痘的是每次花前月下,氣氛好,環境佳,兩人很靠近時,鄭宇宙就會突然冷淡,急急告辭,或閃到邊邊,跟她保持距離。以前沒答應跟他約會時,他還會熱情如火隨時偷襲,要摟要吻。現在答應交往了,他竟一百八十度大改變,變成君子,行為好比修行人士。
關娜妹滿腹疑問,夜夜失眠。
「我懷疑,我答應跟他交往後,他就對我失去興趣了……」她忽然一陣心酸。
要承認這點,還真沮喪。明明是他硬要來追的說,怎麼現在先冷淡的人是他?有錢人的愛情遊戲,只是貪圖新鮮嗎?鄭宇宙也不能例外?以前在澤明,雖然沒見過鄭宇宙,但也聽同事們說過他的緋聞多精彩,據說他從沒追個女人超過—個月,還被朋友笑稱是公子圈的把妹王……
關娜妹越想越惆悵,越想越不對勁。可惡,他玩弄我,很好,我要比他酷,我——
砰!莫教授從桌子跌下來。
「你小心點!」關娜妹衝去扶他。「叫你別在桌上練瑜伽,怎麼都不聽?」
「我是嚇到了。」好可怕,竟然在堅強自負的關娜妹臉上,看見脆弱跟迷惘,她竟然在失魂落魄,患得患失……教授坐在地上,嘿嘿笑。「我肯定,你真的在戀愛,你果然愛上鄭宇宙了。」莫教授哈哈大笑。「你怕鄭宇宙不要你嗎?」
「哪有!」不承認!他什麼東西啊?!她氣道:「一個月就快到了,我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我要跟他切。而且,我覺得他很卑鄙。」
「卑鄙?」
「唔,我猜他在跟我玩欲擒故縱的遊戲。」沒錯,一定是這樣。一下對她好,一下冷淡。每次快要發展到肌膚之親,又立刻閃遠遠,讓她摸不著頭緒,害她胡思亂想,行為失常。不,我不能上當,不能被影響。鄭宇宙是壞男人!
「你很煩惱嗎?喂,你的自信呢?」
關娜妹呆住,馬上又端出冷酷表情。「我很好,我哪有煩?我才沒空理他。」
儘管否認好了,老教授笑笑地說:「我喜歡你這樣,你剛剛皺眉四次,臉都揪起來了,一直說你很好,表情卻不好,一直說不煩,眉頭卻皺緊緊。雖然情緒喜怒無常,講話顛倒前後矛盾又沒邏輯,但我喜歡你這樣,這才是活著。」
關娜妹握著湯杓怔怔地,一時無言,情緒複雜,
莫教授慈愛的拍拍她的肩。「放輕鬆,不要戀戰啦,談戀愛又不是在比輸贏。如果很在意他,就放下掌控,好好享受他的陪伴,儘管去體驗愛,不要只是猜他會不會傷到你。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你不能只跟樹作伴,你再喜歡樹,也不可能是樹。人需要伴侶,你也是。睡覺時,問問你的心,不要問你的頭腦,你的靈魂伴侶是不是他?希不希望是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睡覺時,關娜妹想著教授的話。
靈魂伴侶?她承認,經過這陣子相處,鄭宇宙的確讓她很歡喜。她想像很多次,假如沒有他,那些過去一個人很快樂的事,怎麼都失去魔力?
慘,好像習慣他來陪了,如果沒有他,還能適應一個人的日子嗎?
這一想,驚覺到過去自以為的,一個人的愜意,都化作孤單的代名詞。躺在單人床,真的有孤單一人的感受……
忽然《Starman》歌唱,手機在暗中閃亮。
關娜妹聽見,嘴角立刻上揚,會笑了。
拿手機接聽,傳來他的歌聲——
「star man waiting in the sky……He\\\'d like to come and meet us……」她翻身,臉埋在枕窩裡笑。
他說:「小心從精神療養院跑出來的老阿伯,他會一直跟你唱《starman》,還會跟你講星際人偽裝成阿兜仔掉LP在摩托車店……」
她大笑:「我都快忘了那個老『杯杯』,你還一直提。」
「現在想想,還挺懷念他的。不過,當時他一直破壞我跟你相處的時問,我氣得想開扁——」
他語氣熟絡,關娜妹又忘了他偶發性的冷淡。
「你明天要上山對吧?我沒什麼事,我跟你去,我會準備午餐,野餐墊也會帶,我煮了綠豆湯給你喝,我發現你最近火氣大,額頭長痘痘。」
唉,還不都你害的。這傢伙,又愛又恨哪!「你都帶了,那我要帶什麼?」
他想了想,說:「你要帶一顆快樂的心。」
這句很冷!「我要睡了,你唱《starman》給我聽。」罕見地提出要求,為什麼?想證明他在乎她?關娜妹吐吐舌,糟,發現自己竟很惡爛的在撒嬌,有違酷女的作風啊!
「沒問題,你等我一下。」
一會兒,她聽見吉他聲,他彈吉他唱起來,然後……
「鄭……鄭宇宙……」趕快打斷他的歌聲。
「哦?什麼事?」
「這麼晚了,不要用麥克風唱。」這位少爺知不知道低調兩個字啊?
「喔,好。There\\\'S a starman waiting in the sky,He\\\'d like to come and meet us。But he thinks he\\\'d blow our minds……」他一遍遍唱,歌詞好歡樂。
(有個星際人正在天上等待著,他想來拜訪我們,他想他會讓我們很驚喜。)
鄭宇宙也讓她很驚喜呢!像個星際人,突然闖入她生命,今晚,她笑進夢裡……
電話那邊,鄭宇宙在床上開起一個人的演唱會。他抱著吉他,對手機彈唱《starman》,哄他的小娜妹睡覺——
By the way,吉他下方,雙腿盤得超美。是地,經過無數暗夜,含淚偷盤的結果,皇天不負愛盤人,終於也盤出一朵漂亮蓮花坐。
他就想嘛,只要想盤,焉有盤不了之理。他頑固盤腿之心,可與愛娜妹之心相比擬,所以精力旺盛的他甚至可以為娜妹,熬過慾求不滿的煎熬期,忍耐想撲上去吃她的衝動,這一切,只為了最後的大高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