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才十五,還是孩子啊!」謝上青盤膝坐在地上,揚起一張邪氣非常的臉,皮皮地說道。
魔王陰柔的面容輕輕一笑,一襲藍衫輕盈,悠閒地背負著雙手,笑道:「不怕把命玩掉嗎?古陽為何不殺?」
「咦!」謝上青露出驚訝的表情,「原本師父早知他是奸細了。」
「他三年前進谷時,我便得知了。」
「那還把他安排在我身邊,師父,你居心不良喔!」謝上青嬉笑地調侃。
對徒弟的調侃,魔王不以為意,「你若連他都對付不了,將來如何接我衣缽?」
謝上青嘻嘻一笑,「師父,你也說將來了,何苦現在逼我。」
「不怕中途生變?」
「沒人比得上我,誰阻我,我便殺誰,遇魔殺魔,遇神殺神,你說,這世上,除了我以外,誰敢接你位置?」謝上青漂亮的雙眸嗜血無情,此時此刻也不再是十五歲少年。目光深沉一如面前的授業恩師。
看見徒弟殘酷的表情,魔王不怒反笑,滿意地點點頭,笑道:「事情辦得如何?」
「如意應該跟陵南王有關係,當我第二次去天香閣時,她已經失蹤了,我想應該是古陽察覺出我的殺氣,向她通風報的信。」
魔王沉吟一會兒,道:「那個古陽能看出你的心思,的確不簡單,若輕易除去,倒真是可惜了。」
謝上青邪氣一笑,「還是師父瞭解我。」
魔王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道:「青兒,昨日我夜觀天象,你紅鸞星動……」
「真的?」謝上青雪亮的雙眸陡然一變。
魔王淡淡一笑,「我還沒說完,你有一次生死劫,我本以為是那古陽,看來卻是另有其人了。」
謝上青沒有絲毫的不安,想起那個傍晚會變得古怪的靜禪,不過,這樣日子才不會無聊啊!「師父,原來你很關心青兒啊!令青兒感激涕零……」
魔王挑下眉,靜默了一會兒,道:「陵南王的事情速辦,不可再拖。」
「是。」謝上青斂起笑,「青兒定在三月內除掉陵南王,請師父放心。」
魔王點點頭,突然聽見遠方疾奔而來的腳步聲,「我要走了,希望下次看見的不是你冰冷的屍體。」聲落,人已無蹤。
謝上青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側耳聽了聽,喃喃道:「原來是古陽啊!看來師父的武功比我高很多呢!」他仰天躺下,頭枕著雙手,望著漆黑如墨的星空,低喃道:「紅鸞星動、紅鸞星動,原來如此啊!怪不得即使氣得跳腳,也捨不得傷她一根毛髮,原來是動了情……啊!這麼說,在五年前見面的剎那,情根便已種下,怪不得無論如何也害她不死,原來是我下意識地就想放過她啊……呵呵!我竟然如此早熟啊!」
他突然開心地大笑起來,「陰陽陰陽,一陰一陽,物有兩極,哈哈!誰讓我如此聰明絕頂,命中注定要愛上單純至癡的小呆瓜,這樣才能互補,陰陽調和嘛,哈哈!」謝上青為自己找到愛上小呆瓜理由而高興不已,
「這樣才說得通吧?不然,我怎麼會看上她?」說著,說著,他又苦惱起來,歎口氣道:「我怎會喜歡她?唉唉!我怎麼就喜歡上她了?奇怪!奇怪!我怎麼喜歡上她……」他一直喃喃低語,直到聽見接近身旁的腳步聲,才不甘願地停下抱怨,淡淡地說了聲:「古陽,你來了。」
謝上青接到師父的飛鴿傳書後,改變行程,不去山東,前往雲南。
「主人真是奇怪,一會兒讓我們去北,一會兒命令我們往南,這南南北北的,折騰得我腿都要斷了。」古陽嘀嘀咕咕地說道。
謝上青毫不客氣地賞他一記爆粟,「我這個做公子的還沒說什麼呢!你這個做僕人的倒給我抱怨起來了。」
「啊喲!」古陽抱頭慘叫一聲,一臉委屈地說道:「不敢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那就出去看看廚房的飯做好了沒?一會兒小呆瓜醒來一定會喊餓的。」轉向床頭,邪氣的眸光中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柔情。
「我已經吩咐過小二了,飯好了會通知我。」
「我是讓你親自去廚房監工,誰曉得他們會不會偷工減料,到時不合小呆瓜胃口怎麼辦?」謝上青冷聲道。
看公子變了臉色,想來是認真的,認命地答道:「是,我馬上就去看。」轉身,朝外邊走去,「既然要對她好,為何還把她折騰得下不了床,真是矛盾!」關門前,古陽小聲嘀咕了一句。
謝上青坐在床頭,漂亮深邃的眸光複雜地凝視著靜禪安靜的睡顏,彎彎的眉毛,淡淡的,下巴略尖,菱形的朱唇,很難想像那樣秀氣的嘴巴塗滿油膩的情景,驀地,她的睫毛輕顫,要醒了嗎?他俯下身,臉對著臉,感受到她淺淺的呼吸,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她的睫毛長而微微上翹,即使她閉著眼睛,他也能清楚地記得她睜開眼時,那雙清澈純淨的眸光,看了許久,凝視了許久,謝上青不得不承認,她不醜,而且還很漂亮,只要她不說那些氣得讓他吐血的話,只要她不是坐在飯桌的前面。
陡然,他的眉頭蹙起,暗自歎了口氣,他喜歡她,他承認;他愛她,有一點點了。只是他還是忍不住想捉弄她,看她出糗、看她無措。就像昨天,他又忍不住在她茶裡下了藥,只是會全身發癢而已,誰知她的體質竟有偏差,癢不癢他不知道,她很乾脆很直接地就昏給他看了,他嚇得夠嗆,手忙腳亂地給她喂解藥,今生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覺,確定她死不了才放下心,結果她一覺睡到今日午時,算算時辰也該醒了吧?千萬不要有什麼後遺症啊!她已經夠呆、夠笨了,再蠢下去,將來要如何與他傲世天下啊?想像著將來稱霸武林,俯視天下群雄,身邊卻跟著個只知道吃的妻子,嗚!不行,太丟臉了。情緒一激動,再也等不下去了。
「起來,起來,別裝了,快點起來……」
靜禪突然睜開眼睛,明亮的雙眸與他霎時怔然的臉恰好對個正著,叫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裝的?」
「啊?」一瞬間的怔然、震驚後,他的額頭青筋凸起,怪叫道:「你是裝的?」
靜禪慢慢地坐起,搔搔頭,笑笑道:「我以為你會吻我呢!」
剛剛睡醒的嗓音沙啞嫵媚,眼眸水一樣地半瞇,說不出的性感撩人,一瞬間,謝上青悲哀地發現,以前讓他覺得癡呆噁心的畫面,如今卻輕易地挑起他的慾火,胸中慾火與怒火交織在一起,洶湧澎湃,掀起千層巨浪。揮舞著拳頭大吼道:「傻笑什麼,一睡覺就流口水,白癡才想吻你呢!」猛地把靜禪撲倒在床,壓在她身上,雙手死死地掐住她白皙的脖子。表情猙獰恐怖,大有你再敢笑,就擰斷你脖子的凶狠架勢,然而,只要細看就會發覺,那雙本該氣得發抖的手卻是穩穩地捂在她的頸間,沒有絲毫的用力,很放鬆。若非那張氣得冒火的臉渲染的氣氛,他其實像在憐惜地撫摸。
靜禪怕癢的嬌笑,可愛至極,當然在謝上青眼裡通常稱之為傻笑。突然主動抱住他,傾身在他嘴唇上輕啄一下,卻不小心撞到了鼻頭,痛呼一聲:「哎喲!好痛。」隨即又開心地笑了起來,「奇怪?為什麼你吻我的時候就不會碰到鼻子呢?」
謝上青神情怔然,怪異地看著她無邪的笑靨,許久,最後,終於,像洩了氣的面瓜一樣癱倒在她身上,再無一絲力氣,臉埋在她的身側,喃喃低語,說著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小呆瓜啊!小呆瓜,沒想到看穿我的竟然是你。」低笑出聲,「你不怕我,可我卻有些怕起你來了啊!呵呵!」
隨後,他起身,將靜禪拉下床,指著旁邊水盆道:「你去把臉洗乾淨,咦!看我幹什麼?別指望我幫你洗……哦!你原來是餓了,我知道,等你洗完了就吃飯,下午還得趕路呢!若是因為你耽誤行程,師父一定饒不了我。」
不久,古陽指揮著小二將豐盛的午餐擺上桌,靜禪從昨天一直餓到現在,風捲殘雲般地吃個飽足。至今謝上青也不明白,為何她一個人可以吃掉整整兩個人的飯量,而且跟著他大魚大肉吃了半月有餘,卻一點肉也沒長,仍是瘦瘦扁扁風一吹就倒的樣子。真不知她把東西都吃哪去了?
靜禪吃飽後,坐在旁邊的謝上青慇勤地為她斟上一杯茶,道:「漱漱口吧!」
靜禪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拿起古陽的茶杯喝了一口。
「喂!你什麼意思?」謝上青瞪著眼大叫。
「我不想再睡了!那樣會少吃很多東西呢!」靜禪回瞪著他說,「你昨天讓我喝茶結果睡了好久,哼!明明是你小氣,怕我吃了你那份,以為讓我睡覺就可以了嗎?」
謝上青呼吸開始急促,雙拳開始緊握,這個白癡!他對她好,她以為他下毒,也不想想除了師父外,他謝上青給誰奉過茶。
一旁的古陽再也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結果遭到謝上青一記殺氣騰騰的白眼,只得強忍,俊臉漲得通紅通紅。
「哼!不識好歹,你不喝,我喝。」謝上青強忍著把茶水潑到她臉上的衝動,賭氣似的把整杯茶喝乾,其間還因為喝得太急,差點嗆到,然後動作粗魯地拉過靜禪的胳膊,給她把脈,稍刻,他對古陽吩咐道:「你去結賬,順便再雇輛馬車代步,乾糧準備多些,我們得趕路,晚上會錯過宿頭……」
「多要些肉乾。」靜禪在旁插嘴道。
「你閉嘴。」謝上青沒好氣地吼道,「讓我說……嗯!那就多帶些肉乾好了。」
當古陽把交待的一切做好後,一推門,看到眼前場景,立時目瞪口呆,但見,
「把手給我。」
「不要。」靜禪站在桌子另一面,態度堅決,語氣堅定,與謝上青遙遙對視,使勁地搖頭。
「一下下就好!」謝上青語氣放緩,突兀的輕柔聲音讓一旁的古陽驚得險些跌倒。
靜禪仍然不為所動,「為什麼要我的手指?」提出問句。
「因為我怕痛。」
「哦!」靜禪瞭解地點下頭,恍惚地問,「可我也怕痛啊……你……」不知何時他已繞過桌子,迅速抓起她手,在兩人的驚呼聲中將手指含入口中,瞬間,只聽見靜禪一聲痛呼,謝上青嘴角出現一抹猩紅,沿著唇邊滑下。
靜禪可憐兮兮地抽出自己血跡斑斑的手指,秀眸含淚指責道:「你咬我。」
「咬一下有什麼關係。」他不以為然地將自己的食指與靜禪受傷的食指對上,染上血跡後,滿意地走到桌前,那裡早已鋪上一塊白色的絹布,他用靜禪的鮮血洋洋灑灑地寫下八個大字,「生亦同衾,死亦同穴。」
寫完後,他將絹布遞給靜禪,嚴肅地說道:「你以後要記住這句話,要將它貼身帶在身上收藏,明白嗎?」
一直傻站在門口的古陽,驚愕的眼神中只來得及傳達兩字:瘋子。
靜禪受傷的手指一跳一跳,痛得她直皺眉,抬眼瞄了一下手中的絹布,噘著嘴道:「我不認字。」
「怎麼可能?」謝上青驚呼,「好吧!好吧!」認命地歎口氣,「我念給你聽,『生亦同衾,死亦同穴』意思是說呢!活著我們要睡在一個枕頭上,死了我們要躺在一個棺材裡。」
「是嗎?」
「當然——」謝上青突然躥到她身前,俯下身,惡狠狠地威脅道:「你必須發誓一定能做到。」
靜禪怔然了一下,然後道:「我們睡在一個枕頭上?」
「啊——」謝上青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她半晌,又側頭想了想,最後道:「呃……這個暫時不用發誓了。」開玩笑!若天天跟她睡在一起,萬一哪天他想抱美女了怎麼辦?總不能偷香竊玉時帶上她吧?「不過,後一句你需發誓,死亦同穴,我若死了,你不許獨活,明白嗎?」他霸道地命令。
靜禪神情有些異樣,嚅動了幾下嘴,卻始終沒說出什麼。當然,在他猙獰的表情下,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最後,點點頭,望進他雪亮的眼眸道:「好吧,我發誓,死亦同穴。」
謝上青立即笑逐顏開,滿意地大笑道:「好!好!靜禪真乖。來,把這塊布貼身藏好。」
門邊觀望的古陽,眼神中又傳達出幾個字:瘋子跟白癡,絕配。
「古陽,不要傻站啊!馬車備好了嗎?我們走。」謝上青終於很給面子地看到一旁呆滯的古陽。
一行三人來到馬車前,靜禪望著謝上青的背影卻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上車。」謝上青回頭道。
「你……我發了誓,可是……你也能做到那四個字嗎?」
「當然!」他挑眉。
「我若先死,你也不會獨活嗎?」靜禪繼續道,神情有絲奇異的恍惚,睫毛微微顫動,靜靜地凝望著他。
「呃?」謝上青沒料到她會突然發瘋地問出這話,望向她認真的表情,清澈宛若明月皎潔的雙眸,忽然想到一個重大的問題,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啊!這下糟糕了,他一定比她活得長久,難道真要與她同生共死嗎?
古陽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公子真是無聊啊!這個問題也用想那麼久嗎?別人他不知,可在谷中與公子生活多年,別看年紀小,公子的絕情可是冷酷到了極點。要麼說不會,要麼騙騙她,何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