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被一大隊警察,押到了警察局!
倪昊峻擰眉,咬牙握拳,做了這樣的動作數次,才勉強忍下心中那團怒火。
他只不過是想遠距離和家人見上一面,哪知道竟會被夏天寧誣賴為放置炸彈的歹徒!
他好心幫忙拆炸彈,卻發現那是一顆「詐」彈,好心把受驚嚇暈倒的奶奶救出來,卻搞得自己被警察團團包圍,十來把槍口對準他,然後被兩個身形高大的員警一左一右地押回警局……
這麼多年來,他憑著過人的機智與膽色,執行過無數次危險的任務,警察只會淪為他任務中的玩物,他這個天才什麼時候被帶到警局過了?
今天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銬上手銬,帶到警局!
最可惡的是,他竟然是被一個女人害成這個樣子!
瞪著坐在一旁錄口供的夏天寧,倪昊峻的臉拉得又臭又長。她偷偷地瞄向他,一碰上他犀利的眼神立刻嚇得轉身,身旁的倪有祥則和另一個警官討論著案情。
「真是的。」他捂著自己的額頭,決定不再看她,免得自己會被她氣死。
一個高階警官在他面前坐下,友善地一笑。「我剛才接到了報告,現場放置的只是一顆煙霧彈,相信只是一場惡作劇。警方已經查明此案與你無關。」
他睨了對方一眼,略帶貶意地說:「警察的辦事效率還真快。」
警官尷尬地一笑。「我為剛才的誤會道歉。倪先生,你只需要在這一份口供上簽個名就可以走了。」
他隨意簽了,站起身就要離開。夏天寧也連忙站起,攔在他身前。
「你就這樣走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
聽了警官的解釋後,她終於知道自己錯怪好人了。
「不走的話,還等著被人冤枉嗎?」他無法和顏悅色地說話,沒把她罵個狗血淋頭就算仁慈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扁了扁嘴,冤枉了別人,她也很難過啊。
「你有親眼見到我放置炸彈嗎?」他冷冷地看著她。
「沒有。」她的氣勢登時轉弱,但是她卻極快地反問。「但是你為什麼在看到我後,就想鬼鬼祟祟地偷溜出去?」
「請問你所謂的『偷溜』,能證明我就是放炸彈的狂徒嗎?」他輕鬆地反駁,打量著她。「最可笑的是那只不過是一顆『詐』彈!」
「這……這個……」她支吾了好半晌還是說不出話來,窘得忍不住低聲說:「我的第六感告訴我的。」
第六感?他啼笑皆非地看著她,眼前這個女人真的是商壇才女嗎?
「可笑的第六感。」他譏笑地搖頭,大步越過她。第六感這種看不到又不合乎邏輯的東西,只有女人才相信。
他大步走出警局大門,身後氣急敗壞追上來的夏天寧朝他大叫。「等一下!」
不理會她的叫嚷,他逕自往前走,她小碎步地追上去,張開雙臂攔在他面前。
「你還打算起訴我什麼罪名嗎?」他雙手環抱,沒好氣地看著她。
她雙頰微紅,囁嚅道:「我只是想道歉……」
她的話讓他的態度放軟了,他沒有出聲,就這樣凝視著她。她被他瞧得更是尷尬,慌亂地揮著手。「我知道之前是我誤會你了,但是你的打扮真的很容易讓人家聯想到黑道份子,還有飯店那一區聽說就是由一個叫做『鳳凰』的黑幫管轄,他們身上都紋著鳳凰的刺青,你的手上恰巧又紋了——」
「我左手背上的不是刺青。」他糾正她的說法。
「不是刺青?但是那個圖騰看起來就像是刺青,其實我不是思想保守的人,只是覺得年輕人不應該把那些奇怪的圖騰紋在身上,或許那是一門藝術,但是很多人都會認為——」她說著,他則毫不客氣地打了一個呵欠。
她陡地止住了話音,看著他尷尬地一笑。「我好像越扯越遠了。」
「你看起來像是一個姐姐正在對弟弟說教,不是在道歉。」他聳肩。
明明只比他年長三歲,她說話的語氣卻老氣橫秋,好像一個老太婆般囉嗦。
她臉上更紅,小心翼翼地問著。「不如我請你吃頓飯,當作賠罪,也算是答謝你救了我奶奶,好嗎?」
他睨了她一眼。「不必了。」
他還嫌今天的曝光率不夠嗎?再和任何一個倪家人扯上關係的話,他的身份遲早會穿幫,那他就完蛋了。
「但是我一定要補償你呀!」夏天寧又再小碎步地跟上去,發揮她的三吋不爛之舌。「光是吃一頓飯實在不足以彌補你名譽上的損失,你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儘管開口,我可以盡力補償你。」
他陡地轉身瞪住她。「你知道你這番話是在侮辱我的人格嗎?」
他陡然止步讓她來不及停下腳步,就這樣一頭撞在他的胸膛上,痛得她低呼。
「你在幹什麼?」他挑眉就要把她推開,但是她卻立刻大叫。
「等等!我的頭髮好像纏上了什麼東西。」她拉著自己的頭髮,疼得眼淚都飆了出來。
他低頭看去,發現脖子上的項煉正好與她的頭髮糾纏著,她的小手忙亂地拉扯著他的項煉,他忙不迭地握著她的雙手。「別動,讓我來。」
她乖乖地住手,大眼凝視著他結實的胸膛,一股莫名的感覺倏地撞擊著她的胸口,她忙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
「好了嗎?真抱歉,我好像老是讓你惹上麻煩,我的頭髮本來就很容易打結,所以我才會把頭髮盤起來,但剛才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撞上你,是你突然停下腳步,我也嚇了一跳……」她胡亂說了一堆話,因為二人之間的距離讓她覺得有點曖昧。
「真囉嗦,好了。」他把項煉拉出來,輕鬆地解開纏繞在上面的髮結。
她笑著退開,拍了他的肩膀一記。「謝了。」
他挑眉看著她的表情,她一怔,忙不迭地問著。「我拍得太用力了嗎?」
外表是一個嬌滴滴的女生,但是性格卻率直、大剌剌的像個男人,有時候又像一個愛碎碎念的老太婆,他不由得蹙眉,這個女人真是教他詫異……
代替他位子的夏天寧,原來是如此的有趣……
他一笑,隨即轉身就走,不忘說道:「很高興能夠見到你,夏天寧。」
「什麼?」她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連忙追上前。「喂,我還有很多事要問你呢!你早就認識我奶奶嗎?你是她朋友的孫子嗎?」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走得更快,他想趁機到醫院去探望奶奶。
倏地,兩個人影出現在他前方,他愣愣地停下腳步看著他們。
「奶奶?二嬸?」夏天寧詫異地看著身體虛弱得必須坐輪椅的奶奶出現,身後跟著一臉焦急的曲晴。
倪昊峻驚訝地看著奶奶在夏天寧的攙扶下朝他走來,他不禁悄悄握緊拳頭,表情生硬地看著她們。
「年輕人,真的謝謝你了。」李淑心柔聲說著,輕輕搭著他的手臂。
他喉頭一片乾澀,表情僵硬地一笑。「這不算什麼……」
多年後重逢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句,他不禁暗罵自己是笨蛋。
李淑心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她的目光卻被他脖子上戴著的那條項煉吸引住了。她一怔,倏地攀緊他的手臂,驚疑不定地凝視著他。
「奶奶。」夏天寧忙扶穩奶奶,好奇地看著他。
倪昊峻也是挑高眉頭,順著奶奶的目光瞧去,陡地全身一震,他忙不迭地推開奶奶的手,迅速轉過身,語氣慌亂地說:「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等一下!你……你脖子上戴著的項煉是哪裡來的?」李淑心突然激動地拉著他的手,急步繞到他面前站定。
曲晴驚訝地走上前,見到他的項煉後陡地一怔,失聲叫道:「這是……這是峻五歲生日時,大媽送他的生日禮物呀!」
夏天寧愣愣地看著有些失常的親人,忙問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倪昊峻怔怔地看著激動的親人,平日轉得比風車還要快的腦筋頓時停擺,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逃!天才腦袋此刻只送來這樣的一個訊息,他立刻拔腿逃跑。
「等等!」李淑心大叫著,努力追上,但是虛弱無力的腳卻不聽使喚地軟下,她整個人摔倒在地,嚇得大家齊聲驚呼。
他一驚,回頭凝視著倒在地上的奶奶,猛地停下腳步。
「你是不是一早就認出奶奶了?」李淑心老臉上佈滿淚痕,哭叫著他的名字。「峻!」
他全身一震,心中暗叫不妙。
「你真的是峻?老天,我不是在做夢吧?」曲晴激動地看著他,淚流滿面。
夏天寧愣愣地看著大家的反應,艱難地吐出一個問句。「二嬸,他是誰?」
「他是倪昊峻,大伯的兒子。」不知何時出現的倪有祥同樣是一臉震驚。
「倪昊峻!」她登時倒抽一口氣,怔怔地凝視著那個大男孩。
慘了,沒得玩了。四周的空氣似乎靜止了,只有四道熱切的目光逼視著他。
逃嗎?似乎來不及了。抵死不認嗎?但是他的臉孔還有脖子上的項煉已經出賣了他。還有其他辦法嗎?答案是他想不出來……
他扯了扯嘴角,無奈地舉手承認。「是,我是。」
偌大又典雅的豪華套房內,有著最高級的擺設,最優質的傢俱,但是坐在最舒適、意大利空運回來的昂貴沙發上,倪昊峻的心情蕩到谷底。
他望著擱在一旁的黑色外套,難得地歎息。外套已經被大家的淚水弄得濕淋淋的,他拉著額前垂墜的瀏海,困擾地再次歎息。翻了翻外套,發現之前藏在口袋裡的糖果已經被他吃完了,他更是煩惱得往後仰倒。
就算遇上再厲害的對手,他都不曾如此煩惱,他可以輕鬆地解決伍浩元、丁海洋甚至辰也炫面對的危機,輕鬆地以機智和邏輯學來解決一切難題,但是現在他卻完全想不到任何良策,來為自己解困……
因為他現在遇上的不是什麼厲害的對手,而是曾經和他有著極深關係的家人!
他被大家的淚水攻勢擊敗,被倪有祥強行拉回家,被家人們關切地追問著過去的一切,他胡亂編了一個借口躲開大家的追問,撇下愕然又受挫的家人躲進房間。
繼續留在這裡,他就必須忍受大家的熱情。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頭痛。
在伍浩元等人面前,他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弟弟。在陌生人面前,他是一個睿智又深沉的男人。他總是知道自己在什麼人面前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但是對著已經變得陌生的家人,他實在不知道該以什麼態度去應對。
想來想去,他想到了一個很爛的法子,那就是——逃!
逃離香港、讓自己的行蹤成謎,對他來說是一點難度也沒有,倪家的人也無法查出他的下落,只是這樣做的話……事情可能會越鬧越複雜。
就算查不出他的下落,奶奶也不可能會放棄他的,她一定會動用她在香港的經濟勢力,向各國的刑警施壓,到時候他只會讓自己惹上更多的麻煩。
他絕不懷疑奶奶的能耐,他知道他的失蹤會再度掀起一場風波,就好像當年的情形一樣。
而他,最討厭的就是惹上麻煩。
逃避或留下都不是最好的辦法,於是他想到了另一個辦法。
或許,他可以讓家人對他反感,然後他就有借口堂而皇之地離開。
想他堂堂一個天才,竟然要用這種方法逃避家人,實在是……
「遜斃了。」他歎息,外面卻傳來敲門聲。
「我從祥哥那裡借了幾套替換的衣服,還拿了一些沐浴用品過來,你洗完澡之後,再下樓吃宵夜吧。你喜歡喝什麼糖水呢?我可以吩咐廚房燉蓮子百合糖水,或者花生糊,還是——」
夏天寧把衣服和沐浴用品都擱在一旁,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地住了口。
二人對望了好半晌,沉重的氣氛讓她忍不住開口。「你不喜歡說話嗎?」
他瞄了她一眼,目光轉向另一邊,態度擺明了就是要繼續保持沉默。
「你不出聲的話,就讓我說話好了。」她逕自搬來一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
她該不會又想對他說教吧?他忍不住蹙眉,悄悄移到房間的另一邊,和她保持距離。
「首先,我必須慎重地向你道歉。」她擰眉,眼底閃過一絲愧疚。「我今天不應該以個人的偏見,對你產生誤會,還讓你被押上警局……」
說到這裡,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如果我早知道你就是倪昊峻的話,我一定不會懷疑你。」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因為她臉上出現的內疚和自責而挑眉。
「奶奶常常提起有關你的事,我從小就是聽著你的故事長大。奶奶說,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孩,勇敢又有正義感,每次說到最後她都會很難過地流淚,我也會陪著她一起難過。」夏天寧凝視著一臉木然的他,有些激動地握緊拳頭。「我想告訴你的是,大家從未忘記過你!」
倪昊峻抿了抿唇,依舊一言不發,冷漠的態度讓夏天寧抓狂地站起身。
「你可以給我一些反應嗎?你這一副冷漠的表情,剛才讓奶奶、二嬸都傷透了心!」她激動地看著他,陡地在他面前蹲下。「大家都很關心你,你怎麼可以冷漠地拒絕大家的關心呢?」
在家人急切的追問之下,她才知道原來他這些年來,真的過著小混混的生活。什麼收保護費、爭奪地盤的過程,家裡的每一個人都聽得驚心動魄,只有他在細述這些往事時,露出一臉眉飛色舞的表情。
她當時就是這樣怔怔地看著他,心跟著擰緊。
在她繼承了一切屬於他的身份、地位和財富的同時,當年被人肉販子拐帶失蹤的他,竟然淪落到靠混黑道討飯吃……
她陡然間覺得自己的心中充滿罪惡感,好像是她剝奪了他的一切。
她和其他人都一樣,迫切地想彌補他、想給他關愛,但是他卻一臉嫌惡地以疲倦為借口而躲開了。
他轉身走開的時候,奶奶和二嬸互相抱著啜泣,看得她的心擰得死緊。所以她自告奮勇地上來讓他理解大家對他的關心。
他的眉頭也跟著擰緊,終於開口。「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別以為她年紀比他大上三歲,就可以教訓他,要不是因為她的莽撞,他就不會被大家認出來,更不用淪落到現在為了一些芝麻小事而傷透腦筋。
這全是因為眼前這個叫做夏天寧的女人!
「我是關心你,想知道多一點你的過去。」家裡每一個人都有著同樣的想法。
他雙手環抱胸前,注視著她。「再怎麼說,我的過往都與你無關,你以為你是我的誰嗎?」
她倒抽一口氣,錯愕地看著他。他簡短卻尖銳的話刺痛了她的心坎,她沒想到他只用了一句話,就讓她這個在商壇打滾多年的女強人語塞。
「我怎麼說都是你的姐姐!」她不假思索地叫了出來。
他冷笑,瞄了她一眼。「應該說是取代我地位的養女,夏天寧。」
對待朋友以外的陌生人,他一向採取尖銳冷漠的態度,她的言語莫名地惹惱了他,所以他只是本能地以言語反擊而已。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不過她很快就承認了這個事實。
沒錯,她是被視為取代他的養女又怎麼樣,為了報答奶奶對她的恩惠,她更應該讓眼前這個缺乏教養的弟弟,重新接納自己的家人。
「不管你怎麼想,我已經和奶奶商量過了。」她挺起胸膛,嘴角掛著笑容。
他挑眉,心頭浮起一個不祥的預感。
「你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沒興趣知道。從明天開始,我會開始進行對你的改造計劃。」她大聲宣佈,認真又篤定的神情就像兵營中的魔鬼教官。「從明天開始,你必須放棄你古惑仔的生活,我會負責安排你的學習課程,培養你成為新一代的倪氏集團接班人,奶奶他們也贊同了。」
他一驚,猛地站起身。「我什麼時候答應這種無聊的計劃了?」
什麼跟什麼呀?這個夏天寧竟然擅自安排一切,真是莫名其妙!
「就因為過去的生活太不堪,所以你才沒有勇氣認奶奶他們吧?」她一副瞭解的口吻。
他被她氣得臉色轉綠,這個智商偏低的女人果然有著超乎常人的想像力!
她繼續說道:「你是上流社會的貴公子,我有義務讓你脫胎換骨,洗去之前的小混混生活,把你改造成一個真正能夠繼承倪氏集團的人,這是大家的期待。」
從很久以前,她就聽說過他過人的聰穎和機智,奶奶甚至斷言他的能力比倪有祥更強上十倍。
倪昊峻咬牙,他只是好奇地想知道倪家人的近況,從未想過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夏天寧卻自作聰明地以為他……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夏天寧輕拍他的手掌,算是成交。
他忍不住惱怒地叫道:「你自己玩下去吧,我沒興趣奉陪!」
她聳肩,攤開雙手笑著。「我會玩到你肯接納這個家庭為止。」
他極快地冷靜下來,放話道:「別想和我鬥智,你贏不了我的。」
「那就試試看啊!我會把你改造成願意接受倪家的倪昊峻,而不是現在這個對倪家所有人都愛理不理的笨蛋。」她就不相信自己贏不了這個小她三歲的小子。
他一怔,許久沒見過這種挑釁的眼神了,這種眼神總能讓他體內的戰鬥細胞蠢蠢欲動……
「噢,我忘了說……」走到門口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的她陡地回首,朝他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是你給了我今天的一切。」
她今天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來自於他,所以打從她進入倪家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她都要把當年神秘失蹤的倪昊峻找回來,然後用她的方式好好感謝他……
讓他重新接納倪家,是她報答他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