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他和一群小混混打架,她的腳踝因此而扭傷。
第二天,他瞞著大家溜出去,結果就在她帶著腳傷要出去找他回來的時候,他竟然被一群流氓押回家,聲稱他在別人的地盤上鬧事,臉上還掛了彩。
第三天,他乖乖地待在家裡,但是卻有一群自稱是債主的彪形大漢找上門來,她這才驚覺他竟然涉及非法賭球,賭輸了球賽,還欠下一屁股債,結果他只好躲在家裡不敢出門。
短短七十二小時之內,她就被他弄得憔悴疲憊,費盡心思替他解決困難,平息家中傭人們的驚恐,還要花費心神幫他掩飾真相,免得遠在美國的奶奶和二嬸會擔心。看來,她明白當天他那句話裡頭的涵義了。
我倒要看看你可以忍受我的惡行到什麼程度……這個小鬼,純粹就是要讓她知難而退吧。
昨晚,她好心想勸解他,他不但不領情,還把她奚落了一頓。但她卻絲毫不死心,臨走前還特別吩咐他今天得早點起床,陪她到總公司去巡視。
她雙手捧著臉蛋,無奈地歎息。「希望等一下他不會再耍性子了。」
帶他去總公司走一趟的目的,就是要讓他認清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責任,他已經喪失了任性妄為的資格了。
將近中午十二點,他還是沒有出現。
她終於忍不住街上樓去,站在他房門前用力拍打著。「倪昊峻,起床了!」
敲了良久,就在她考慮著是否要撞門而入的當兒,房門陡地被人拉開,一道不耐煩的聲音傳了出來。「吵死了!你想怎樣啊?」
「我……」她才想訓斥他一頓,但是抬首望著他的時候,她怔住了。
米色長袖上衣被汗水染濕了一大片,平時梳得整齊的頭髮凌亂,幾緇凌亂的髮絲墜下,掩去了他大半張臉孔,但是卻掩不去他眼底深處的那抹冰冷深沉。他睨了她一眼,抿緊薄唇便要將門甩上。
她立刻按著門板,驚訝地看著他。「你生病了嗎?不如我請秦醫生馬上過來幫你看病。」
她一說完就急著要打電話,他卻冷聲喝止。「不必了!別煩我,你出去。」
「但是你的臉色很蒼白,我想還是請秦醫生過來一趟……」她不理他的反對,堅持拿出手機,撥打秦醫生的私人號碼。
他看了莫名火大,一把揮落她的手機,捉住她的手魄就將她往外推去。「我最討厭多事又麻煩的女人,你給我滾出去。」
她踉蹌幾步退出了房門,看著他火大地甩上門,不由得一怔,眼底頓時盛滿擔憂。
倪昊峻的背貼在門板上,修長的身影緩緩滑落。左手按著發疼的額頭,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一切只不過是錯覺而已……他暗暗告訴自己。
凝視著左手背上那個狀似鳳凰刺青的圖騰,還有已經凝固的血跡,深藏在凌亂髮絲下的雙眸,登時溢滿沉痛和憤怒,他咬牙握拳,抱著自己的雙膝,將快要決堤的情緒重新埋藏在心底。
他只不過是不小心用左手敲碎了一面鏡子而已……
他不斷重複著這句話,眼底凝重的沉痛和忿恨逐漸散去。他深吸一口氣,仰靠著門板,眼神投向遠處。
被敲碎的鏡片不小心劃破了他的左手手背,只是那一點小傷,卻讓他自以為平靜的心再次掀起恐慌,他就如同八年前的「峻」一樣,還是無法完全擺脫以往的惡夢。
但是在他們四個人之中,又有誰能真正拋下自己的過去呢?那段不堪的過去就如惡夢般糾纏著他們不放,哪怕是匆匆流逝的時間也無法治癒他們心底的創傷……
他歎息,將左手藏在身後,目光卻瞄到了角落那只被摔爛的手機。
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他低頭掩去眼底莫名的情緒。「夏天寧,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這幾天來,他不斷添亂子、惹麻煩,就是要看到她抓狂憤怒的表情,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在每一次替他收拾好爛攤子之後,就會溫言告訴他:「以後別再和這些危險人物在一起了。還有記得別在奶奶他們面前提起今天發生的事。」
他的目的就是要讓奶奶他們知道他是一個不值得期待的傢伙,她卻在受盡委屈之後,把委屈往肚裡吞,一點也沒有想把這些事轉告奶奶的意思。
他只是一個有著不堪過去的傢伙,她何必要對他的任性妄為處處包容呢?
就只為了要報答倪家對她的養育之恩?他翻了個白眼,對她這種報恩行為感到她越是包容,他就越是要挑戰她的容忍程度。撿起地上的手機碎片,他上前把門打開,將摔爛的手機塞給她。
她一怔,忙不迭地握著他的手腕。「你還好嗎?」
手腕上傳來的溫熱讓他微怔,他淡然地迎上她關切的眼神,甩開她的手。「不是說要去總公司嗎?走吧。」
她愣愣地看著前後判若兩人的他,心底老是覺得他怪怪的,是因為生病的關係嗎?還是……
不等她臆測下去,倪昊峻瞄了一眼還在發呆的她,再次提醒她。「夏天寧,走了。」
她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和他並肩走著。偷偷瞄了他一眼,她暗暗地深吸一口氣才說話。「昨晚睡不好嗎?」
隨便的一句問候,卻讓他挑眉,他什麼也沒說就直接鑽入車內,等到她好不容易再提起勇氣發問之際,他卻閉目別過臉去。
夏天寧輕歎一聲,只好發動引擎。
相處了幾天,她清楚知道當他不願意說話時,誰也無法從他口裡套出話來,活像一個愛賭氣的小孩。
只是,今天的他奸像有點不對勁。她忍不住再次瞄向他。
雖然他外表看起來就和平常一樣輕鬆沒煩惱,但是不知怎地,她隱約感覺得到在他內心深處,有一股洶湧的煩躁……是壓力太大的關係嗎?
過了十三年小混混的生活,習慣了打架、混日子的他突然和家人相認,突然間必須適應成為倪家接班人的生活,身上背負著倪家上下的期待及希望,誰都會感到壓力吧?
所以他就任性妄為地闖禍,為的是讓大家不再對他抱任何希望,讓他可以重新過他想要的生活……
她恍然大悟地望著他,看到他微蹙眉的表情,轉而驚訝瞠目,他倏地大叫:「小心!」
不等她反應過來,倪昊峻迅速地轉著她手上的方向盤,車子猛地朝另一個方向轉去,迎面而來的貨車驚險地在車子旁邊擦過。
她大驚之下立刻煞車,輪胎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她因為這股衝力向前摔,卻撲進了一個懷抱中。
倪昊峻被她撞得頂上方向盤,他皺眉忍著背脊傳來的痛楚,急忙低頭看向她。「你沒事吧?」
夏天寧愣愣地抬頭,臉上的血色退去,嚇得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襟。剛才她幾乎和迎面而來的貨車撞上了……老天!她到底在發什麼愣啊?她嚇得上下牙關都發出格格聲響,他不禁又氣又笑地看著她。「你沒看見對面是逆向車道嗎?還是你的近視度數又加深了?」
她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忙著摘下眼鏡,俏麗的娃娃臉皺成一團。「真的嗎?但是我明明不久前才去做了視力檢查,應該不會……」
他沒有聽見她說些什麼,只是微訝地看著摘下眼鏡後的夏天寧。摘下那副俗氣的眼鏡後,她變得讓入耳目一新,清純亮麗的臉蛋上有著平日不易察覺的活力和靈氣,清純如鄰家女孩的氣質讓人無法轉移視線。
「你不應該戴著這副老土眼鏡,現在的你美多了。」他突然冒出這一句話來,讓她有些錯愕地望著他。
他是在讚美她嗎?這二十三年來,他好像是第一個說她美的人,她好感動!
「謝謝你,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樣讚美我。你知道嗎?以前他們都說我老上、俗氣、保守,我就知道你懂得欣賞我的內在美。」她激動地說著,渾然忘了剛才驚險的經歷。
他看著她,背脊被她的重量壓得刺痛。「你可以從我身上下來了嗎?」
她一怔,陡然發現自己正以曖昧的姿勢壓在他身上,胸部緊貼著他的胸膛,連他胸口的起伏她都能清楚地感覺到,當下她好像被燙傷似地,忙不迭地往後仰靠,舉高雙手。
「真是神經質。」他瞄了她一眼,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你剛才沒有感覺到什麼吧?」她雙頰微紅,小心翼翼地問著。
他好奇地凝視著她。「我應該感覺到什麼?」
她蹙眉,略微不悅地發動引擎。「沒什麼。坐好,我要開車了。」
但是,車子像是故意和她作對一樣,怎麼樣也無法發動引擎。她翻了個白眼,歎息道:「我下去看一看,你坐好別動。」
倪昊峻看著她逕自走下車,掀起車蓋檢查引擎,不由得挑高眉頭。
她真把他當成小孩看待嗎?竟然叫他乖乖坐好別動?
他走下車,雙手環抱,站在她身旁看她手忙腳亂地檢查引擎。「喂,你確定你不需要幫忙嗎?」
她瞄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一笑。「別小看我。上一次我的實馬房車拋鐄,還是我成功讓引擎啟動的喔,所以千萬別認為女人就不會修理車子,遇上拋錨的時候只會站在一旁焦急求救,我可是現代女強人,而且我這個商壇才女的稱號可不是假,我平日都熟讀修車的書籍……」
他打斷她的話,指了指被她胡亂卸下來的螺絲釘。「但是這轎車不是寶馬,是本田房車。」
「你那麼多話,教我怎麼專心修理車子啊?」她瞪他一眼,不滿地插著腰。
「好。」他靜靜地靠在一旁,看著她手忙腳亂地修理引擎。
「是剛才太用力煞車的緣故嗎?對不起,你就忍耐一下嘛,起碼等到我們回家之後,你再罷工……」
看著她自顧自地和車子進行對話,他無力地按著額頭,嘴角卻不禁揚起。
雖然她老愛擺出大姐姐的架子,但有時候她卻純真得可愛,就好像現在的她。他微笑凝視著她的背影,心底那抹鬱悶漸漸被沖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
他閉上眼,享受這股難得的寧靜,覺得和她在一起的感覺還真不賴。
「喂,你在拍偶像劇嗎?」夏天寧有些不悅地瞪著躲到樹蔭底下的他,她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
他睜開眼望著一臉不悅的她,再瞄了一眼被她弄得一團糟的引擎。「請問上一次那輛寶馬房車現在怎麼了?」
「什麼叫做怎麼了?不就是好好地躺在車庫。」她有些心虛地說著,其實是好好地躺在車庫裡,壞了。
倪昊峻輕笑搖頭。「算了,在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去吃冰淇淋,解解暑氣。」
「不可以,我的車子怎麼辦,喂!」她說著,他卻一把拉過她就走,讓她忍不住抗議。
「倪昊峻,把拋錨的車子丟在路旁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再說,我們還得上總公司去,哪有時間去吃什麼冰淇淋!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他拉著她的手,她卻因為他手心傳來的溫熱一怔,急切地以輕斥來掩飾心底的微亂。
倪昊峻憑著直覺往前走,終於讓他看到一間甜品屋。她登時眼前一亮,拉著她大步走進去。
「給我……」甫坐好,他已經拿著menu念出一連串冰品甜點的名字,看得她傻眼。等到服務生走開,她忍不住問道:「你很餓嗎?」平時用正餐的時候,他吃得比她還少,但是一提到甜點這兩個字,他的雙眼就會發亮,幾乎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看到甜的我就餓了。」他毫不掩飾自己對甜食的偏愛。
「我沒見過像你那麼愛吃甜食的男生。」她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著陸續攝上桌面的冰品甜點,「感覺好像一個長不大的小男孩。」
「我也沒見過像你這樣『平平無奇』的女人。」他把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塞入口內,目光栘向她的胸部。「感覺就好像一個發育不完全的小女孩。」
「你、你剛才又說什麼都沒感覺到?」她氣憤地握拳,低聲吼著。
「就因為像洗衣板,所以什麼也沒感覺到。」他惡作劇地一笑,十足像個頑劣的男陔。
紅潮湧上她的雙頰,她又氣又恨地猛吃著面前的冰淇淋,不理會他的調侃。
「咦?天寧,怎麼那麼巧啊?」一個說著日語的高大男人牽著一個美麗的女伴走上前來,微訝地打著招呼。
「野城謙先生?」她嘴裡含著一大匙的冰淇淋,模糊不清地念著對方的名字,臉上立刻變得更紅。
「好久不見了,怎麼一見面就用敬語呢?」野城謙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朝吃著冰淇淋的倪昊峻點頭,轉用英語說:「這位是天寧的男朋友嗎?你好,我是天寧的前男友,野城謙。」
「聽不懂。」他才沒空理會對方,忙著吃甜點。夏天寧一驚,想也不想就急著解釋。「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只是……」
「噢,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下個月我就要和美子訂婚了。」野城謙摟了摟身邊的女伴,示威般地說著。
她的話塞回喉頭,生硬地擠出一絲笑容。「那……恭喜你們。」
野城謙淡淡一笑,拉過身旁的女伴邊走邊說。「我不打擾你們了。有空再聯絡吧。」
她愣愣地看著野城謙的身影朝門外走去,失落地搶過面前的甜品,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去。
他挑眉瞪著她,等到她不耐煩地瞪回他時,他才指著她面前的甜品說:「這是我剛剛吃過的。」
野城謙,聽說是她第十二任的男朋友,聽說二人是在一場誤會之下分手,也聽說他是唯一一個讓夏天寧因為分手而痛哭了三天的男人。
看她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就知道這些傳言都是真的。
一回到家,夏天寧就把自己關在書房內,搬下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書籍,從司馬遷史記讀到現代文藝小說,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閱讀。
管家歡姐看了天寧小姐沮喪的模樣,便告訴他。「峻少爺,天寧小姐只要一遇上挫折,就會不停地看書,甚至可以不吃不睡。」
還未和她見面之前,他就對她做了一些調查。除了是董事長奶奶的特別助理之外,她也是倪氏集團的發言人,長袖善舞和親切溫柔的作風深得下屬的愛戴。她雖然沒創下比倪有祥更輝煌的成就,但她卻是董事長李淑心最信任的人,往往也是決定大企劃的主權之一,甚至有媒體認為她的實權,比總裁倪有祥來得更大,是最有可能接替董事長職位的人選。
但是在他面前的這個夏天寧,和資料上顯示的商壇才女有很大的出入。
她失魂落魄、楚楚可憐的小女人表情,讓他看了都覺得心酸。
他忍不住走進書房,在她對面坐下。「喂,你再繼續看書,眼珠子就會掉出來了。」
她專心地翻開下一頁。「這個笑話不好笑。」
「心愛的人結婚,但是新娘不是我……」他揶揄著,她立刻抬首怒視他,他緩緩笑道:「啊,你終於有反應了。」
「你今天別來惹我!」她怒氣騰騰地捧著書籍,走到另一個角落坐下。
他好整以暇地把雙腿跨上書桌,輕輕晃著。「我今天想聽你講課呢,你怎麼可以自私地顧著自己的私事,而忽略改造我的大計劃呢?」
看著她這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要激怒她。
他不喜歡看見死氣沉沉的夏天寧。她應該是那種始終秉持著不屈不撓的精神、活力充沛又熱情衝動的女孩,那個讓他眼睛一亮的夏天寧……
「你很喜歡聽課嗎?好,把這本書拿去。」她隨手拿起一本經濟學理論,就朝他擲去。
他一手接住那本書,噴嘖有聲地搖頭。「失戀了就拿別人來出氣,實在太沒禮貌了。」
「倪昊峻!」她咬牙切齒地叫著他的名字,有股衝動想把他掐死。
他揚起嘴角,沒將她橫眉豎目的表情放在心上。「你真的應該改變一下自己的形象,老是戴著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鏡,嘮叨又保守得像個老太婆一樣,有哪個男人喜歡老太婆呢?」
「我哪裡像老太婆了?」她丟下書本,衝到他面前理論。
這個小鬼竟然敢教訓她,實在讓她不悅到了極點!
他嗤笑一聲,打量著她。「不然,為什麼你的男友們會甩掉你呢?」
夠了!他有什麼資格來訓斥她?「小鬼,你少自以為是!」她惱羞成怒地喝道,像個發火的母老虎。
他一怔,看著發火前後判若兩人的夏天寧,察覺玩笑好像開過火了……
「你又好到哪裡去了?老是冷漠無情地排斥家人的好意,其實你也不過是一個孤獨寂寞又渴望別人關懷的小鬼而已!」她氣得瘋了,傷人的話衝口而出。
他的臉色驟變,掛在唇邊的笑意登時逸去,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後站起。
「冷漠無情有什麼不好?最起碼我就靠著這一點,才能在一堆冷血的人手中存活下來。」他冷冷地拋下這句話,轉身離開書房。
夏天寧怔住了,震驚於他臉上那種介於忿恨與沉痛的表情,她其實沒有傷害他的意思,但剛才那幾句話真的傷害到他了……
倪昊峻大步走回房間,關上門後第一件事,就是衝進浴室內扭開蓮蓬頭,任沁涼的水灑落在他身上。她是在生氣之下才把那番傷人的話說出口,他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真正讓他生氣的人是他自己……他仰首讓水花灑在臉龐上,洗滌他心底深處的疼痛。
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把脆弱的一面掩藏得很好,但是夏天寧還是看出了他內心深處的脆弱。
就算他再聰明,還是掩飾不了自己內心的恐懼。
他害怕孤獨寂寞,因為這些年來的每一個夜晚,他都感覺到自己正被孤獨和寂寞吞噬著!
他咬牙一拳擊在牆壁上,陡地睜開眼睛,眼底盛滿驚疑。
夏天寧簡單的幾句話,竟然會讓他情緒失控?他向來處變不驚、穩如泰山的內心世界,竟然因為夏天寧而撼動搖晃……
嘖,還真是丟臉。他用力搖頭,甩去髮絲上的水滴,終於讓自己的內心平穩下來。
走出浴室,他斜倚在牆壁上,水珠不住滴下。他沒心情去理會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糟,只是蹙眉沉思。
他隱約感覺到危機的出現,夏天寧正是讓他產生這種感覺的人。或許再這樣下去,她會為他帶來更多的麻煩。
唉,他最討厭麻煩了……
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他抬首剛好迎上一臉歉然的夏天寧。
「你怎麼全身濕淋淋的啊?」她走上前來,驚訝地看著濕透的他。
他抿了抿唇,卻看到她忙亂地搜著他的衣櫃,他不禁擰眉上前。「夏天寧,你在幹什麼?」
她終於找到一條大毛巾,瞪著他輕斥。「長那麼大都不會照顧自己,衣服濕透了也不換下,要是感冒了怎麼辦呢?」
他挑眉看著她,她卻按著他坐下,拿起毛巾就擦拭著他濕淋淋的頭髮,還不忘叮嚀,「下次生氣歸生氣,千萬別拿自己的身體來開玩笑。你以為淋濕了全身站在一旁沉思會很酷嗎?一點也不酷。」
她語氣中透著濃濃的關心,配合著手上輕柔的動作,倪昊峻有些怔住了,抬首凝視著一臉溫柔的她,他的喉頭登時一熱。
「不用你多事。」他甩開她的手,排斥著心底浮現的動容。
再多的關心和包容只會讓他覺得反感,他從來不需要別人對他好。
夏天寧看著固執又任性的他,還是上前替他擦拭著濕透的髮絲。「你怎麼可以說一個關心你的人多事呢?」
她的這句話陡地擊痛了他的心,他一把握著她的手腕,冷厲的眼神迎上她愕然的雙眸。「我說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別孩子氣了,倪昊峻。」她很快就恢復平靜,淡淡地說著。
「別挑戰我的耐性,不然——」她的表情該死地讓他失去平目的冷靜。
「不然你要怎樣?揍我?」她難得看見他慍怒的樣子,忍不住逗他,湊上前問著。「還是打算殺了我呢?」
最後一句話讓他瞠目站起,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臉上卻是一片死灰。
殺,這個字眼攪亂了他內心的平靜,他彷彿聞到一股腥臭的血氣湧上鼻間,他厭惡地看著自己左手背上的圖騰,突然一拳將身後的玻璃窗擊碎。
「你……」夏天寧驚詫地看著他,卻驚訝地發現他的左手背上一片血淋淋。
「出去!」他冷聲喝止她上前,轉過身斂去眼底的沉痛。她說了什麼讓他難過的話嗎?她又傷害到他了?夏天寧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不禁咬牙握拳。
打從第一次見面,他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頑皮又愛鬧的大男孩,臉上時常掛著惡作劇的笑容,就連闖禍之後,他也有本事笑臉迎人,但她老是覺得他臉上掛著的不是真正的笑容。
他只不過是以笑容來掩飾眼底的深沉哀傷。他或許並不知道,每一次在他綻放笑容的同時,他眼底總會閃過一絲不相襯的沉痛,每每讓她的心跟著揪緊。
是因為他的過去隱藏了太多不堪的回憶嗎?每一次見到這樣的他,她都會忍不住這麼問著自己。
在他的四周彷彿有著隱形的圍牆,阻擋著任何人進入,就連家人也被他排斥在外,吔很想敲破這些圍牆,好好擁抱他受傷的心靈。
「倪昊峻,我……」
「別過來。」他嗄啞著嗓子,似乎在強忍著什麼。
她靜靜地看著他背對自己坐下,陡地一股勇氣衝上她的胸口,她大步衝到他面前。
「你……」他佈滿驚怒的眼眸轉為錯愕,話音頓時逸去。
「對不起。」她摟著他的脖子,將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肩窩裡,輕輕說著。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衝擊著他的胸口,他的呼吸頓時停止,腦袋一片空白,一道暖流奪去了他所有的心思……
淚水緩緩從她臉頰上滑落,她不懂自己為何難過,只知道他沉痛的表情莫名地揪痛著她的心。
「笨蛋,別老是說一些任性又不負責任的話了。」她道歉之後不忘輕斥。
倪昊峻默不作聲地靠在她的肩膀上,緩緩閉起眼睛。
他一直緊揪著的心,似乎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安撫而放鬆,因為她輕柔的擁抱,他心裡的傷疤似乎被撫平了……
這麼一次就好,以後別再對她卸下心防。他告誡著自己。因為他很快就會離開倪家、離開這裡,不需要留下任何的依戀。
更重要的是,他害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地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