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門禁時間早過了,紀澤惟在外租屋,室友今晚都不在,毛秀忻和幾個住宿生於是借住他家。幾個玩累的人很快就睡了。
她換上睡衣,端著熱茶走進紀澤惟房裡,他剛在地上鋪好睡袋。
「我的床讓你睡。」他今晚被灌了很多酒,醺醺然,想到她要睡他的床,他禁不住胡思亂想,臉發燙。
她搖頭。「我是客人,不能搶你的床。你睡床,我打地鋪。」
「你感冒才剛好,不能再著涼。你睡床,我打地鋪。」他躺進睡袋,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因為喝了不少,視線矇矓,她瞇著眸,坐在床沿,瞧著地上的他。「今晚好玩嗎?」
「不錯啊。」
「你和學妹唱了好多歌,幾乎都是對唱情歌。」全社團皆知她與他的情誼非比尋常,新加入的大一學妹卻成天纏著他,擺明對他有意思。
「沒辦法,她選的歌沒人會唱,只有我會。」學妹拜託他幫忙,他不好意思拒絕。
「可是到後來,她連我選了要和你唱的歌都搶著唱。」她都沉下臉了,學妹還視若無睹,最嘔的是,他也跟著唱得不亦樂乎!
「嗯,她是有點愛搶麥克風。」他注意到她不高興,但學妹說歌點了不唱浪費,他才勉強陪唱一輪副歌,唱完馬上卡掉。
「那些歌,一向是我們合唱的……」她沒有真正承認什麼,就無權吃醋,可看他和學妹互動熱絡,她也不是滋味。她討厭學妹覬覦他,討厭學妹老想把他從她身邊拉開,她和他越來越形影不離,對其他女孩親近就越敏感。
「沒辦法,我們會唱的別人也會,他們就會想拿麥克風。不然我們來練只有我們會唱的歌,以後去唱歌,我們只唱這些歌。」
他以為她只是不高興被搶歌?她好鬱悶。「紀澤惟——」
「我以後都只和你合唱,不跟別人唱。」他很認真地保證,這樣,她應該滿意吧?唱歌就只是唱歌,他不在意和誰唱,但她不高興,他馬上改。
問題根本不在唱歌……她看著紀澤惟,他躺著,對她微笑,他頭髮柔順披散,月光亮著那雙黑眸,他眼色依然像初識時那般晶瑩無辜,那眼色落在她心底,盤據她的心。
不知從何時起,她變得很在乎他,想獨佔他,她或許……真的,愛上他了。
真被這個遲鈍的傢伙打動了嗎?她臉蛋微熱,有點慌,起身想找個地方放茶杯,不料踩到睡袋邊緣,她腳一滑,手裡的茶頓時潑灑,淋了他一頭。
「有沒有燙到?」她連忙抓來毛巾幫他擦頭髮。
「沒事,只是衣服濕了。」他爬出睡袋,接過毛巾吸掉茶水。
「快換衣服,不然會感冒。」她扯著他的上衣,他卻避開她,躲到角落。
「我自己換就好,你先出去一下……」
「換個上衣而已,幹麼清場?男生還怕人看?」她只覺莫名其妙。
「我不習慣有人在旁邊時脫衣服……」只要沒穿上衣,就讓他感覺一絲不掛,尤其被她一雙美眸盯著,他衣服還穿著就臉紅了。
看他害羞,毛秀忻笑了。「又不是要你脫光,趕快換啦!」她拉他,他避開,她皮了,跳起來抱住他,他狼狽敗退。
房間不大,他逃不掉,她也沒能脫掉他上衣,兩人在小空間裡拉扯糾纏,把睡袋都弄亂了。最後,她覺得這麼鬧很幼稚,坐在睡袋上笑了出來。
「脫衣服有這麼可怕喔?」她笑著,臉紅氣喘,頭髮散亂。
「有人在旁邊我真的沒辦法脫……」分不清是和她打鬧,還是和她柔軟身體的碰撞,紀澤惟心跳紊亂,呼吸很急。
「好啦,我不看,你趕快換。」她側過身,閉上眼。
他猶豫了下,拿過乾淨的線衫,確認她睫毛還規矩地垂著,他才火速脫掉上衣,套上線衫,頭剛從領口探出來,就見她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自己。
他瞬間呆掉,臉爆紅,衣服只套到肩頭,忘記往下拉。
「喂,嚇呆了喔?」她哈哈笑,替他拉下線衫。「你真好笑耶,脫個衣服也能怕成這樣……」
一靠近,她便感覺他身上溫熱氣息,她仰眸,他困窘的眼色落入她眼底,他俊臉紅透了,漂亮的唇微張著,像要言語,像個誘惑……在她意識到自己想做什麼之前,她踮起腳尖,吻了他。
她濕暖的唇震住他,他瞬間心跳急狂,胸腔發燙。他愣愣地注視她緋紅的頰,她盈盈含笑的眼睛蠱惑他,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臉,追尋她的唇……
酒後亂性,好朋友發生了超友誼關係,大三的聖誕節,變成他們的交往紀念日。
可純真的第一次是摸黑完成——因為男方怎樣也不肯開燈。
後來,毛秀忻想起男友這個怕脫衣的毛病,還是覺得好笑。「你為什麼這麼怕脫衣服?」
「反正就是覺得彆扭,就算只光著上身,感覺也像沒穿似的。」
「那上游泳課怎麼辦?」只能穿泳褲耶!
「換好泳褲,趁沒人注意趕快下水。」他赧然道:「有一次急著下水,沒做暖身運動,一下去腳就抽筋,老師趕快把我撈上來……」
她大笑,笑到掉眼淚。
除掉他這怪毛病,他們的戀愛大致上美好愉快;她急性子,他卻遲鈍,常抓不住她話中重點,偶爾吵架,他溫和的脾氣反過來包容她的急躁,總讓她氣不了多久。
她不是沒戀愛過,但她比過往都投入這次的愛情。心無城府的他,激發她的母性,她樂於照顧他,她常想,他這麼單純,沒她罩著怎麼行?
與她在一起,紀澤惟心滿意足,過去交女友,耗盡心思經營戀情,最後還是搞砸,但他們意外地個性互補,她強勢積極,他隨和被動,樂於聽她安排。兩人之間通常由她拿主意,約會時,她決定看電影或逛夜市,興致來時她下廚,他不挑嘴,她煮什麼都吃,很好養。
愛情的領土,她統治,他心悅誠服,愜意自在。
兩人升上大四,開始思考未來。他畢業得先當兵,一去就是兩年,「兵變」的陰影籠罩在大四男生之間,他也煩惱起來。
一天,他試探地問:「我去當兵的話,你會等我嗎?」
「當然會啊,也就兩年嘛!」
「那,等我回來,我們……」戀愛的結局,應該是結婚吧?
「結婚嗎?我不想耶。」看他愕然,大受打擊的模樣,她笑了。「我想考研究所,至少要念兩年,念完之後也許還會再念上去。你當完兵說不定也想進修,或者我們都想就業,或者一個讀書一個就業,未來會怎樣還很難講,講結婚太早了。」她對未來有很多憧憬,很多想法,還沒有規劃婚姻的位置。
「說的也是……」她說得合情合理,他想結婚,要拿什麼和她共組家庭?他需要好好打拼,才能給她幸福。
「總之,先畢業要緊。我要是考上研究所,家裡一樣不會付學費,得靠自己。」她的父親早逝,母親只寵哥哥,什麼好的都留給哥哥,大學學費全靠她自行打工籌措,研究所的學費可能會超出她的負荷,恐怕得辦就學貸款。
「我讓你靠。」他忽道。雖然她獨立堅強得像不需要他,但他也有男性的保護欲,想保護心愛的女孩,讓她安心依賴。
她笑了,他認真的表情讓人好窩心。「好啦,我知道你會挺我,你別亂想,安心等畢業去當兵,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她的家庭親情淡薄,他給她一種互相扶持、互相依靠的真摯情感,想像和他共組家庭,她有幸福的預感,令她重燃對家庭的期待。只是,他們還太年輕,談這些真的太早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忙打工,忙畢業展,忙著準備研究所考試,忙得感冒也沒空看醫生,直到上課時發高燒,被同學送去急診。
在急診室,護士幫她量血壓,一面問些她是否對藥物過敏的問題,最後問:「上次月經什麼時候?」
毛秀忻被問住,這才想起,上次月事似乎是很久以前……他們一直有做保護措施,但她還是順便驗孕,卻得到一個晴天霹靂的結果——她懷孕了。
她震驚,不知所措。她勉強能養活自己,可怎麼養得起小孩?她喜歡孩子,現實卻是他要當兵,她要唸書,他們沒有能力生養孩子。
寶寶來得不是時候,她捨不得也不能留。
她找紀澤惟說這件事,他聽了,錯愕得半晌說不出話。
「懷孕多久?」紀澤惟茫然地問。他還不到二十五歲,就要當父親了?他的煩惱大過喜悅,他馬上要當兵,怎麼照顧她和孩子?
「一個多月。我問過醫生了,要拿掉……很容易。」她告訴自己,這樣對他們都好,可是一顆心緊緊絞住,痛楚著,她覺得自己像殘酷的劊子手。
「為什麼要拿掉?」他愕然,立刻反對。「當然要生下來。」他捨不得扼殺他們的孩子,更不要她墮胎,那是讓她獨自承受痛苦。他希望她生下孩子,和他一起承擔責任。
「要生?我們在談的不是狗或貓,是小孩,要生育還要教養——」
「我知道,就因為是小孩,是個小生命,怎能隨便放棄?」
「我也不想放棄,但你要當兵,我一個人怎麼養孩子?」
「我們先結婚,婚後你住我家,我媽會照顧你。毛毛,有小孩就有責任,我要負起責任。」但願他能親手建造給她的家,但願他能給她更多,可是他不得不倚靠家人幫忙。
他很愧疚,卻依然握緊她的手,不肯放。
「這不是負責的問題,是我們的情況不適合結婚,也沒有能力養孩子,我們要認清現實。不是只有你捨不得小孩……」她哽咽了。
「我知道,我什麼保障都不能給你,還跟你求婚,是我太天真。」他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我愛你,我從沒有這麼喜歡一個人,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很珍貴,我們的孩子也是,雖然我現在能給你的不夠好,但我會努力,很努力保護你和小孩,不要放棄,好不好?」
「結婚以後,我們就是夫妻和父母,有更多責任,你真的準備好當個丈夫和爸爸嗎?」他的誠懇讓她動搖,她想得很多,不斷勸阻他,因為她其實很彷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準備好步入家庭,當個母親。
「遇見你時,我根本沒準備當你男朋友,現在不是當得不錯嗎?」
想起他們的邂逅,她笑了。當初只是去推銷,哪想得到後來會在一起,會這麼愛他?
他已向她證明,什麼準備都沒有的兩人,也可以碰撞出好多甜蜜快樂。他堅定的眼神給她勇氣,怕什麼呢?遲早都要結婚,和對的人結婚,比何時結婚更重要。雖然他有點傻氣,但她知道他的好,值得她托付。也不是沒辦法兼顧學業,她可以辦就學貸款,生產時再請假也可以……
想清楚以後,毛秀忻臉蛋暈紅,微笑道:「你這個男朋友是不錯,如果能趁我肚子變大之前舉行婚禮,讓我穿著美美的新娘禮服結婚,就更完美了。」
她答應了?紀澤惟驚喜。
「當然,我馬上回去和我媽談,我們盡快結婚!」
他緊緊抱住她,感覺像抱住一個好重但好甜蜜的責任。未來不輕鬆,但她的允諾代表她對他的信心,他很有鬥志,迫不及待想把她娶回家,和她幸福快樂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