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坐在車上等著,透過玻璃牆看見凌依翎遠遠的走來,半途像是遇到熟人般的停下腳步說話,而他也沒有多加注意。
但在看到她和對方拉拉扯扯的時候,他便快速的衝下車奔進大廳。
救星出現,凌依翎連忙拉著韓沐深往大門奔去。
唐啟介不甘心的追出,三人停在韓沐深車前,詭異的氛圍流竄在三人之間。
「沐深,別理他,我們走。」她快速的開啟車門,卻被唐啟介一手擋住。
他那張俊臉帶著不屑,冷冷的說:「我還以為你是個貞烈的女人,原來你也是水性楊花,怎麼,釣了個有錢的金主就忘了我了?」他看看眼前這輛名貴的跑車,嘲諷的說:「是我輸了,我是買不起這種名車。」
他再看向一臉怒意的韓沐深,打量他一身的行頭。
「還真是個有錢的金主,你倒也走狗屎運,該不會也是搞什麼不倫吧!」唐啟介不甘心的繼續用言語羞辱她。
「唐啟介!」凌依翎憤怒不已,重重的賞他一巴掌,「你可以污辱我,但你不能污辱他。」
「可惡,你這女人當初還不是哭著求我跟她分手,現在竟然敢打我!」唐啟介撫著臉頰,英俊的臉孔變得猙獰。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這時一名服務生小心翼翼的靠近,對唐啟介說道:「這位先生,那幾位女士說要找您,不知道您是否要進去?」
一臉怒意的轉頭,看見玻璃牆後幾名打扮貴氣的貴婦,他又回過頭看著眼前這對讓他火大的男女,發狠道:「你別以為自己撿到什麼寶貝,你知道她寫過一些噁心的東西嗎?她根本不是一個正常女人!」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向貴婦們。
看著唐啟介對那幾名貴婦鞠躬哈腰的,凌依翎閉上眼睛,默默的隨韓沐深坐進車子。
高雄到台南,三十幾分鐘的車程,韓沐深和凌依翎完全沒有交談。
凌依翎右手倚著車門撐著頭,呆呆的看著窗外,久久沒有回神。
***
夜裡,凌依翎反常的吃了幾口飯便說沒有胃口,早早就窩進韓沐深的書房裡,對著小筆電發呆。
「我泡了壺花茶,要不要到外面坐坐?」韓沐深替她拿了外套,一臉笑意的邀請她。
花園裡已經妝點上新衣,早春的花兒在花園裡恣意的綻放著,搭配柔和的燈光,讓人彷彿置身精靈的花園,如夢似幻。
但對此刻的凌依翎來說,卻沒有半點賞花的心情。
她小吃一口茶,「謝謝你什麼都沒問。」看看身旁沉默的韓沐深,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想你應該猜得到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是的,我談了一場不倫的感情,我曾經是他和女友間的第三者。」
韓沐深也設想過這種可能性,但親耳從凌依翎口中聽到,還是讓他有些訝異。
「三年前我被經理任命當理財專員,那時到台北總行受訓十天,上完第一天的課程,我和台南期貨分行的同事相約出去玩,那時他主動過來要求要加入我們的行列。那幾天晚上我們一群人在台北到處吃、到處玩,就像回到學生時期一樣,大家很快就熟了,感情也迅速增溫……」
她喝了口茶,目光望向遠處,「他長得很帥吧!他是個混血兒,有二分之一的日本血統,對於十分向往日本這個國家以及正處於感情空窗期的我,非常的有吸引力。而且,他對我呵護備至,百般慇勤,讓我受寵若驚,而我也開始對他產生不一樣的感覺。」
「課程快要結束的最後幾天,我們就變成了兩人行,在台北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們不顧隔天的考試,跑去淡水一間極有氣氛的餐廳。閒聊間,他吐露出他已有女朋友了,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簡直就像青天霹靂,當下不知如何是好,又要如何收回對他的喜歡。可他接著又握住我的手,說他和女朋友之間有問題無法克服,正在談分手,還說他對我很有好感……」
凌依翎放下茶杯,雙手環著腳,陷入回憶中。
「他說和我相處的這幾天,讓他第一次人想安定下來的念頭,他要我等他處理好和女友的事情。我很掙扎,但最後還是答應了。」她抬頭看著韓沐深,「後來我最怕的就是聽到有人對我說『你讓我想安定下來了、你讓我想結婚了』,光是想到這兩句話,我都會作噩夢。」
凌依翎這番話像利刃般刺入韓沐深的心,他的喉頭泛苦,幾乎梗塞了。
他艱澀地道:「後來呢?」
她緩緩地道:「回到工作崗位後,我們常常在工作之餘講電話,討論投資情勢、某某基金的走向,但他從來不准我打手機給他,也不准我打電話去他的住處。後來我才知道他和女友一直是同居的狀態,我想抽身,但他一直安撫我,要我等他和女友分手,而我就這麼傻傻的相信了。」
「那時我住在姐姐和姐夫家,為了維護這段感情,我還特地在房間裝了支電話,每晚都在等他的來電,偶爾他打電話來,都是趁他女友出門買東西,或是趁她洗澡時偷空打的,但是我仍然高興得要命。」
「我跟他提過我寫BL小說的事,他一直說太噁心,為了他,我也封筆不寫了,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他身上。為了他,我失去了自我,卻一點也不自覺,只沉浸在和他在一起的幸福裡。」她苦笑了下,繼續說:「日子就這樣過下去,後來發現他似乎沒有要跟女友分手的意思,我開始慌了,想到他們兩人或許正在談情說愛,我痛苦得無以復加,甚至還詛咒起他的女友。」
「每個失眠的夜晚,逼得我瘋狂的研究起基金理財,每天盯著理財頻道,幾乎將每一本理財雜誌倒背如流,連半夜也盯著華爾街的盤勢,就這樣我業績傲人,但沒有人知道背後的原因。」
「和他交往快樂了一個多月,接下來卻是四、五個月無窮的折磨,完全看不到生命之光的我,深深陷入成為別人第三者的罪惡感中,幾度想要輕生。和他交往半年後,我終於清醒了,痛下決心和他分手,並向經理請求不要再當理專,也重新執筆,找回自我……」
凌依翎將頭深埋雙膝裡,「沐深,你曾說過哪個女生不期待愛情,但這樣污穢的我又如何能祈求上蒼的原諒,又如何能期待擁有美好的戀情。」
韓沐深將痛哭的凌依翎擁進懷裡,緊緊的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訴,「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在她的背上輕柔拍撫,安撫她的心緒。
風中帶著淡淡的花香,相擁的兩人在這仍寒冷的早春借由彼此的體溫取暖,緊緊依偎。
好一陣子後,情緒終於緩和的凌依翎吸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沐深,謝謝你聽我說這些,我以為一輩子都講不出口的事,終於得到出口,謝謝你。」
「翎,事情都已過去,不需要為過去的事捆綁住自己。人類之所以可以一直往前,正因為我們懂得忘記,所以,忘了那些不堪的回憶吧!」韓沐深抬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眼裡,給她鼓勵。
「我明白,我也正這麼做。」凌依翎貪戀的倚在他懷裡。
他的味道,他的聲音,他的體貼和溫暖總令她安心不已,彷彿過去那些傷害和痛苦都得到解脫,讓她得以重生。
「不,你不明白。」他加重語氣說,「你當然可以期待愛情,難道你要為一個曾經傷你這麼重的人放棄一生的幸福嗎?」
她淡淡地說:「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要有太多想法,日子平平淡淡的過下去也不錯,反正也不會有人在乎我,也不會有人會愛上我,我學到了感情不要強求,這樣就好了。」
看著凌依翎像看透人生的豁達笑容,他的心緊緊的揪著。
一咬牙,他將她再次抱進懷裡,「我在乎你!我愛你!翎,你什麼都不用想,只要想著我就好。」
她輕輕推開韓沐深,不帶任何表情說:「你再說一次。」
「要我說幾次都可以,我是真的在乎你,我是真的愛上了你。」韓沐深再也藏不住對她的愛意,捧住她的臉頰,不加思索的吻上她,像是要借由這個吻告訴她他的情感。
醉酒那晚的夢境再度重現,她的心狂跳,卻不復那種受迷惑而不能自己的心緒。
凌依翎用力推開他,迅速站起身,帶著一股濃濃的悲傷說:「你不能這麼做,你不能這麼對我,那種不堪的過去要是再來一次,我真的會受不了!」她用力搖著頭。
「翎,你聽我說,我真的不是同志,我跟又賢真的只是兄弟,我們真的不是情人。」韓沐深急切的拉住她的手,發現她竟然在發抖,想要伸手摟住她,卻被她硬生生的推開。
「你們男人為什麼都要這樣,不忠於自己的情人,只會為自己的出軌找理由,我真的看錯你了,哼!難不成你等一下還要跟我說『我讓你想安定下來了、想結婚了』?韓沐深,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她吼著。
頭一甩,她衝進他的書房帶走自己的的小筆電,迅速回到自己的的家中,緊緊地鎖上自從和韓沐深熟悉後就不曾上鎖的落地窗。
「砰、砰、砰……」
韓沐深上前拍打著落地窗,要她打開。
不理會他急切的眼神,她當著他的面拉上窗簾,連手機也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