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痛和腰酸背痛是銀行業的職業病,因為長期處在大大小小壓力中,所以胃不好,而長時間維持相同姿勢所以筋絡不好,而凌依翎正是職業病的最佳代言人,她沒有一天肩頸是放鬆舒服的,外加多年來堅持寫作,種種壓力終於讓胃潰瘍纏上她,必須長期服藥控制。
她習慣性的吞了幾顆藥,繼續思考這艱巨的問題,卻怎麼都找不到解決的辦法,胃痛也沒有像以往那樣很快的平息,反而更加劇烈的絞了起來……
「嗚……」雙手抱著上腹,疼痛感、灼熱感排山倒海而來,一股超越平常犯胃痛時的疼痛感讓她驚慌不已,就像有火在胸口悶燒,前所未有的痛讓她幾欲昏厥。
她直覺想求救,可在這颱風天的深夜裡,她能向誰求救?
無法多加思考,她回房拿了放著證件的錢包,緩緩開啟落地窗走向緣廊,現在只能向鄰居求救了。
趁著疼痛感稍稍緩和,她雙手撐在緣廊中間的木製矮牆順順氣,可是不適感馬上又出現,「又來了……」除了上腹疼痛難當外,此時更夾帶著一陣陣強烈的噁心感,凌依翎忽覺喉間湧上一股腥臊……
「噗——」無法抑制的,鮮紅的血液像泉水噴發似的洶湧而出,吐得矮牆上淨是恐怖的鮮血。
「我要死了嗎?」一陣暈眩感襲來,凌依翎再也站不住,失足往緣廊外跌下,一頭栽進圓葉福神妙桐裡,被樹枝劃傷的痛感讓她的頭腦清醒了不少,只覺得大風大雨打得自己從頭到腳都很痛!
奮力掙扎起身,一把抹去路邊的液體,看見隔壁客廳一片黑暗,她的心都涼了,所幸旁邊書房的燈是亮的,她忍著上腹的疼痛,爬上緣廊扶著牆往書房挺進。
韓沐深的房子構造和凌依翎是完全相同的,打從當初重新設計時,他就對凌依翎要求的書房很中間,索性將兩間設計成左右對稱,書房三面也都是加深的三層式移動櫃,而靠花園那面是由書房和矮櫃及一個大窗戶組成,但由於他時常將案子帶回家做,所以便將矮櫃換成繪圖桌及製圖專用電腦。
全身快濕透的韓沐深快步走向浴室,迅速的將自己從頭洗到腳,卻洗不去腔的憤怒。
走向書房,一手隨便的用毛巾擦拭頭髮,打算立刻發封e-mail給長期合作頗有交情的律師,而當他盯著電腦屏幕時卻遲疑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執著,一向豁達的自己,為何一想到那可惡的女人就無法冷靜,甚至連封e-mail也無法好好表達,正當他思索該怎麼陳述這件不光彩的事時,一旁窗戶右下側忽然「啪」的一聲出現一個血手印。
狠狠的倒抽一口氣,韓沐深倏地站起,隨即又出現第二個手印。狂風暴雨的夜晚竟然一個接一個出現這種恐怖的東西,而隨著第三個血手印出現的是更回令人驚駭的景象,窗外一個嘴邊佈滿血痕臉色蒼白的女鬼,嘴巴張合張合的不知在說什麼詛咒的話語,嚇得他連忙往後退!
「救……命……」
趁著風雨稍微變小,他終於聽到那女的似乎在說「救命」,定睛一看,竟然是剛剛還對他惡言相向的鄰居!
他立刻衝往屋外,將幾乎快被風吹跑的女人扶進屋內。
太慘了,只能說太慘了……
為什麼她會是這副模樣?如果不是半小時前還在她家跟她對罵,韓沐深肯定會以為這女人剛攀巖或是從森林冒險回來,只見她全身濕淋淋的,頭上還夾帶幾枝圓葉福祿桐的斷枝殘葉,細細長長的血痕佈滿發白有臉上,更不用說她手臂上的傷痕有多恐怖!
她滿臉滿手的血跡和全身沾著泥土樹葉的模樣,比任何兇殺片更回令人發毛。
他急忙拍拍凌依翎的臉頰,「喂,你還好嗎?」
感覺有人問著自己,凌依翎直覺揪住對方的衣服,虛弱的應道:「幫我叫救護車,我好像快死了……嗚……」一開口,那股腥味又從喉間湧上,她趕緊伸手拖住嘴,「噗」的一聲,鮮血穿越指間吐得韓沐深身上淨是血。
凌依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次睜開眼,差點要了她小命的胃痛已經消失無蹤,看著眼前的景象,凌依翎常常吐了口氣。呼,幸好還活著……
她吃力的坐起。
「你醒了?醫師說你最好躺著別起來。」韓沐深合起看到一半的書,露出略微疲憊的笑容,對著病床上的人笑了笑,「你胃出血差點變成胃穿孔,不過醫師已經緊急幫你動過手術,只要按時吃藥就沒事了,我去護理站請護士過來看看。」
「好。」她重新躺回床上,看著他修長的背影走出這間小小的單人病房,有點不敢相信醒過來第一個看到的人竟是他——那個之前還對她咆哮、威脅要告她的男人。
而他那張端正俊朗的臉龐竟然還會對她笑,這真是太令她驚訝了。
半晌,兩名護士推著放滿各種簡單醫療服務器的推車進門,例行性的幫她量血壓及量體溫。
凌依翎趁空開口,「請問我是怎麼來醫院的?」
「是韓先生送你過來的呀!你可能暈過沒有印象,那時我剛好在急診支援,看到一輛跑車在急診室門口停下,後來就看到滿身是血的韓先生抱著你進來,那時還嚇到不少人呢!」其中一名護士說。
「他……他開他的車送我來?」凌依翎有些呆了。
「是呀!幸好他是把你送來我們醫院,省去很多檢查的手續,凌小姐你長期在這裡看診,林醫師調出病歷才能這麼快處理妥善。你的胃潰瘍第一次並發胃出血,以後要更加小心,再惡化下去很可能會演變成胃穿孔,到時會有生命危險喔!」
護士小姐見她神色緊張的點著頭,不禁笑了笑,「別擔心,醫師已經幫你動過手術,出血的部分已經沒有大礙,但還是老話一句,放輕鬆,充分休息,飲食注意一點就行了。你休息一下,待會兒林醫師會過來,沒問題的話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你們。」凌依翎對她們笑了笑直說謝謝。
等護士推著推車出病房後,韓沐深隨後走進來,他的出現讓凌依翎又緊張起來,她扭捏的說:「韓……」竟然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真糟糕,「謝謝你救我一命。」
「嗯。」韓沐深欣然接受好的道謝,不禁回想起眼前這位隨時會過勞死的鄰居吐了他一身血後便不省人事,害他以為她真的快死了,等不及通報救護車便急急忙忙的自己開車將她送醫。
在等待手術的過程中,韓沐深快速返家清理一下自己,順便換一套乾淨的衣服,他忘不了在急診室裡走來走去辦手續時,一身都是血的他嚇壞了所有人。
等他回到醫院時,手術已經結束,看著躺在病床上一臉蒼白雙眼緊閉的凌依翎,韓沐深忽然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直到主治醫師來巡房時把他叫了出去,兩人走到離病房不遠的長椅坐下。
「韓先生,幸好你緊急將她送醫,不然大量失血是相當危險的事,之前聽她說一個人住,我就有些擔心,嗯,還好還好。」
「她生這種病很久了嗎?」他忍不住問。
「嗯……在我的病患裡,她的確算是資深的,應該有五、六年了。」他翻了翻手上的病歷,「病情大致上都還好,只有在三年前大約有半年的時間病情忽然加重,但也沒有嚴重到胃出血,壓力對胃潰瘍這種病影響很大,她在銀行上班本來就比較容易有胃方面的毛病,而且她還兼職寫作,實在是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呀!你這做男朋友的應該要多勸勸她,別把自己弄得那麼累。」
「不,我不是她男朋友……」韓沐深急忙澄清——我甚至不是她的朋友,只是她倒楣的鄰居,我是因為不知道要聯絡哪個人來照顧她,所以才會待在這裡——他在心裡大喊著。
「哦!那也要多勸勸她,多年前就叫她為了健康著想一定不能再讓自己過著蠟燭兩頭燒的生活,她卻跟我說寫作是她生活最大的樂趣和執著,值得她用生命去換。你看看,現在嚴重到吐血了,值得嗎?」林醫師搖搖頭笑了笑,繼續說:「不過,我也沒想到她會突然惡化成胃出血,她雖然不肯改變生活方式,但都有按時吃藥,這些年病情也控制得不錯,所以實在奇怪……你知道她最近遇到什麼事讓她勃然大怒或精神上受重大刺激嗎?或許這就是這次胃出血的主因。」
「……」
看著眼前的男人一陣沉默,林醫師心裡已有底,他拍拍韓沐深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說:「年輕人,有什麼可以好好的談,吵架不是解決之道。」
回想到這裡,再看看楚楚可憐的凌依翎,韓沐深忽然什麼都不想計較了,「你再休息一下,我去幫你辦出院手續。」
他轉向正想走出病房,衣角忽然被拉住,回過頭只見她一臉無辜,緩緩地說道——
「韓先生,昨天晚上的事真的很抱歉,我是一時氣昏了頭才會對你說那些話,請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帶著戲謔的心看待你的事情。」見韓沐深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示意她繼續講下去,凌依翎定了定心緒接著說:「你也知道我寫的不是一般的言情小說,我只寫BL,現實上封閉的同志圈子對我而言是一個無法接觸的地方,一切只能靠想像,所以當我發現身邊就有這麼一對英俊得宛若從書裡走出來的同志戀人,我高興得都快飛上天了!」
拚命吹捧我的外表是在央求我原諒她嗎?看來這女人完全沒將他昨天的聲明聽進去。韓沐深哭笑不得的看著她,帶著微微的笑意開口,「為了寫那種東西值得你賠上健康嗎?」
「值不值得外人怎麼能瞭解,當一個人執著於某樣事物,並盡力去完成,價值就出來了,人生在世若沒有想要執著的東西,那豈不是白活了?與其渾渾惡惡過一生,我寧願有所執著,至少在寫作這個領域裡,我有自信可以交出不錯的成績單。」
韓沐深怔怔的看著凌依翎的雙眸,有些意外這雙澄淨的眼眸竟然帶著如此熱烈的情感,即使正燃燒著生命也不放棄,讓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在電梯裡見她,她所提的那一大袋提神飲料,看似瘦弱的身軀原來是這麼有力的懷抱自己的夢想。
「看來我們回去可以多聊聊,現在你好好躺著休息。」他深深的一笑,而後起身走出病房。
凌依翎的雙頰逐漸染上緋紅。
「原來這男人笑起來是這麼好看,這麼令人心動,不寫進書裡會不起自己……」她看看四周後眉頭緊蹙,開始為沒有帶貼身的筆記本而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