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歐陽雨軒名字裡有個「雨」字的緣故,導致她遇到他之後,就不停地鬧「水災」,先是在客棧裡被他按到浴桶中;然後又在大雨中給那個瀕臨死亡的女病人買粥;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掉到水裡,命懸一線。
她越來越懷疑他是東遼派來要置她於死地的殺手。
此刻他們身處一個她根本不認得的小村落裡,她躺在一座茅屋裡,歐陽雨軒正在煮一鍋魚湯。
聽到身後有動靜,他一邊用長勺攪拌著魚湯,一邊隨口問:「醒了?有胃口嗎?要不要吃點東西?這魚湯很新鮮。」
她沒好氣地說:「你幹麼非要拽我下水,是不是故意想讓我死?」
歐陽雨軒笑道:「若想讓你死,我就把你交給逐月了,你傻傻地跟她走,就如同進了鬼門關。」
「人家哪有你說的那麼可怕。」趙蝶衣不信,「是不是你當初對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然後始亂終棄,所以現在總是躲著她。」
他側過臉冷冷地瞅了她一眼,這一眼中滿是冷肅:「我雖然遊戲人間,但從不玩弄感情。你看似老成,其實天真到幾乎是愚蠢的地步,難道你看不出她在故意離間你我嗎?」
趙蝶衣被他看得胃部有些抽冷。奇怪,明明覺得道理在自己這邊,怎麼三兩下就變成了被他教訓。
「什麼離間你我,我們是兄妹,有什麼好離間的?」她舔舔嘴唇,肚子開始咕嚕叫了,鼻子也聞到魚湯的味道,倔強的就是不想先開口和他要魚湯喝。
歐陽雨軒的耳朵異常靈敏,回眸詭異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笑著起身端過一碗熱湯來,直端到她嘴邊。「偶爾放下公主的架子,說一句低頭的話不會被人笑話,起碼比餓肚子強,對不對?公主殿下,請進膳。」
她睨著他的笑臉,很想把這碗熱湯倒到他臉上去,看他還會不會總用那種奇怪的笑容對著自己。但是……唉,還是先照顧肚子吧。
「免禮,平身。」她收下他的湯,喝得涓滴不剩,「等本宮以後有錢了再打賞你。」
剛才那一次落水,害得她身上最後的一點銀兩都送給海龍王了。
「只怕在下想要的賞銀,公主殿下捨不得給。」
他的臉近得離她不到半尺,她努力將眼睛睜得圓圓大大,不想和他對視時落於下風,也不想被他的呼吸牽亂了節奏。
他的眼睛是很漂亮,像黑葡萄一樣,難怪逐月宮主對他一副一往情深的樣子,若不是她在宮裡見慣了俊男美女,對美男天生比較警惕,只怕也會陷在他這雙漂亮的眼睛裡。
就這樣彼此凝神注視了許久,他的眼中忽然浮起一層戲謔的笑意。「公主殿下今早忘記洗臉了吧?」
嗯?這人怎麼突然轉移話題?
「在下現在手邊若是有一面鏡子,該為公主照一照,看看你美麗眼睛的周圍有著什麼獨特的小『飾物』。」
她聞言大驚,難道是眼睛裡有眼屎?壞了,這下真是威嚴掃地!她急忙用手一抹,卻在他臉上看到更張狂的笑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中了他的奸計。
明明剛才在船上才整理過妝容,又掉下江水被洗滌了一番,臉上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髒東西了。
「你這個傢伙,我要是在宮裡,一定誅你九族!」她氣得將湯碗扣向他的臉。
他身手如電,只是輕輕轉身就避開了她的襲擊,還將她丟過來的碗穩穩接住。
「公主若是想回房州,就請把殺心收一收。」歐陽雨軒也給自己盛了一碗魚湯,慢慢地喝下,「你自以為在宮中見過的事情多,卻不知道外面的人心更險惡。你可知為什麼追雲宮要找上我們?你又知不知道那天晚上讓你買粥的病女人是什麼來頭?」
趙蝶衣全身一震。「你、你怎麼知道我曾經買過粥?!難道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
歐陽雨軒笑笑,「你跑進跑出那麼大的動靜,我怎麼可能會不醒?」
她突然意會過來,怒道:「搶我的罐子,把我耍得團團轉的人也是你?」
「沒有我為你引路,你以為自己在大雨之中還要轉多久才能找到來時的路?」
趙蝶衣一時語塞,除了瞪著他,竟然無話可說。
「你的眼睛很美,但是如果瞪久了就變成死魚眼了。」他的毒舌功力又開始施展,「話題岔開了,你不要把我當作壞人,而放跑了真正別有居心的人。」
對哦,她恍然大悟,「你剛才說那個病女人有來頭?一個快死的人能有什麼來頭?」
「我說她死了其實是騙你的,為的是怕你問東問西,而我當時也無絕對的把握,事實上,天不亮的時候那女人就失蹤了。」
「失蹤?!」她又忍不住把眼睛瞪圓了,「怎麼可能?她就剩下一口氣了。」
「如果她是個武功高手,要裝病人騙過你是很容易的。」
趙蝶衣輕蔑地笑,「騙我這個沒什麼本事的人當然容易啦,可是你是老江湖了吧,怎麼也會被騙?」
「因為我身邊有個沒什麼本事的累贅要照顧,實在無心去留意其他人。」他當然不會被她擊落下風。
她誇張地做詫異狀,「哦,原來你也不是本領通天徹底的神仙啊,那平日裡神氣什麼?」
他不受挑釁,微微一笑,「原來你一直把我當神仙啊,在下真是榮幸之至。」
「歐陽雨軒!」她一扠腰,「你是不是非要和我打口水仗打到明天早上?」
「我向來是見招拆招,見人說人話。」他笑咪咪地瞅著她。
換句話說,見到她就是「見鬼說鬼話」咯?她將銀牙咬得格格作響,下定決心似的一點頭,「好,從今以後我們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互不干涉!」
這下倒出乎了歐陽雨軒的預料。「你確定?你知道去房州的路怎麼走嗎?」
「我鼻子下面有嘴巴,會問的!」
「你有盤纏可以供你走到房州?」
「我有一雙手,可以賺銀子,更何況……」她晃了晃手指上的一枚戒指,「萬幸被你折騰了這幾天,這戒指還沒掉,至少能換個二三十兩。」
「然後就繼續被錦衣衛追捕?」他好笑地看著她。
她面色沉如冰,「若是被追捕,那是我命中注定,最終被抓回宮去,一定要嫁給東遼王子,也是老天安排,我死無怨言。」
「我千辛萬苦把你救出來,難道是要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嗎?」歐陽雨軒一歎道:「這是宮外,不是宮裡,不是你能耍小孩子脾氣的地方。逐月那邊還虎視眈眈的盯著我們,如果我們有什麼動靜,她稍微用腦子想想就能猜出你不是我的妹妹,到時你的仇人又多一個。」
「她怎麼會猜出?」
歐陽雨軒看她自負到了極點的樣子,真的也忍不住要動怒了,「你以為她在派那個病女人來之前,就沒有任何的眼線跟蹤過你我的行跡嗎?就是我們說的話,她都有可能聽去。」
趙蝶衣默默地望著他,黑眸轉動了幾下,居然笑了,「原來你也不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那種大人物,看你現在的眉毛挑得有多高,我也該拿面鏡子給你看看。」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野公主。」歐陽雨軒的右手向前一探,勾住了她的後頸。
「怎麼,你還想掐死我不成?」脖子被他的大手握住,雖然他沒有使力氣,卻讓她一陣心虛。
換他展露那抹萬人迷的笑容了,「在下當然不敢,公主殿下的生死與在下緊密相連,你死了,我豈能獨活?」
這話聽來有種詭異的曖昧,讓她的臉頰又熱了起來。「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沒分寸,到底有沒有讀過書啊?」
「怎麼,公主要考驗在下的學識嗎?可惜這裡不是公主招婿的考場。」他聽到身後有響動,一邊回頭一邊笑道:「艷娘,衣服帶來了?」
走過來的女人大概三四十歲的年紀,走路的姿態搖曳生姿,雖是農婦的穿著卻掩不住風韻猶存,手捧著一堆迭好的衣服,笑著回答,「歐陽少俠吩咐的事情,我怎麼敢不照辦呢?只是這村子裡沒有什麼好衣服,繞了一大圈只找到這幾件,不知道這位姑娘可願意穿?」
趙蝶衣瞅了一眼那些粗布衣裳,嘟囔道:「自從跟你出門,穿的衣服一套不如一套,再換下去大概就是叫化子服了。」
「衣服是好是壞不要緊,只要不破破爛爛露出你嬌嫩的肌膚就行。」他笑問:「可要在下為公主更衣啊?」
「去!」趙蝶衣奪過艷娘手裡的衣服,跑進後面那間茅草屋裡。
艷娘笑望著歐陽雨軒。「這可是你第一次帶別人到這裡,而且還是這麼標緻的女孩子,又弄得人家一身濕淋淋的,你對女孩子向來不會這樣無禮啊。」
「你覺得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需要我「有禮」嗎?」他瞇眼望著屋內隱約晃動的暗影,嘴角一挑。
「這孩子外表美得像花,又好像滿身是刺,有點像只小狸貓那樣利爪利嘴,難以應對,你為何會給自己攬上這樣一個麻煩……少主?」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很低很輕,歐陽雨軒回頭看她一眼,用更輕的聲音道:「不是說了,在外面不要這樣叫我,萬一被別人聽到會起疑心。」
「此地不是別無二人嗎?她在裡面也聽不到的。許久沒有這樣叫過少主了,我至今時常會想起少主兒時的樣子。」她的笑容溫暖而悠遠,「那時候的少主……」她話到一半立刻截住,因為趙蝶衣正走了出來。
「姑娘先休息吧,我家裡還有點活,先回去了。」
艷娘的離開並沒有讓趙蝶衣收回視線,她困惑地問:「你的女人緣真是不錯,無論年長的、年幼的都能大小通吃,居然走到哪都有紅顏知己,這艷娘又是什麼來歷?」
歐陽雨軒的目光梭巡著她的穿著,而後一笑,「你穿村姑的衣服還挺像個村姑。」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你為何總是對我身邊的女人感興趣?無論她們和我是什麼關係,無論她們是什麼來歷,都與你無關。」
趙蝶衣語塞了一陣,又沉著臉道:「你這個人本就是個身份不明的危險人物,說不定會再把我交給什麼更危險的人,我死也要死個明白才好。」
他看著她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不懂道理的小孩子。「到現在你還不識好歹,不知道到底是誰在保護你,又是誰在傷害你嗎?」
「人活在世,不得不防。你絕對想不到,當年我母妃被父皇派來的人找到時,仍有人在暗中想追殺她,若不是……有人保護嚴密,我母妃早就死於非命,我現在也不會站在你面前。」
歐陽雨軒深沉地望著她略顯惆悵的面容。「是誰想殺你們?」
「當時我年紀小,不知道,母妃也沒有說。我想,該是不想讓我們回宮的其他娘娘吧。所以你看,人生在世,是不是需要小心提防?」
他再問:「那你為何肯跟著我走?」
趙蝶衣怔了怔,竟被問住。
自己為何會肯跟他走?因為這個男人的美色炫惑了她嗎?還是因為他幫自己出宮取得了她的信任?似乎是兩者兼而有之,又似乎不完全因為如此。
她怔怔地看著他,他唇邊的笑意總是若有若無的掛在那裡,平時當他出言譏諷的時候,她恨不得將那討厭的笑抹得一乾二淨,但是每當她遇險的時候,又忍不住在他出現之時暗暗慶幸能看到這抹笑容。
她似乎已漸漸地習慣依賴他了?
想到這裡她全身打了個寒顫,為自己的這種想法而恐懼。
她早已不肯依賴任何人,因為依賴就意味著有可能會失去。
兒時她曾依賴過母妃,但是母妃身體孱弱,根本無力保護她。她也曾在回宮之後想依賴父皇,但是父皇的子女眾多,無暇多看她兩眼。
還能依賴誰?還有誰肯讓她依賴?如今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六七歲,茫然四顧的小女孩了,這十年的後宮生活讓她學會了一切靠自己,無論做任何事,後果只能獨力承擔,如此一來便能全力以赴。
然而突然間,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個男人,不但帶領她到一個全新的領域,還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又有了久違的依賴感。
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思及此,她的心情逐漸黯然沉重下去。
她漸漸陰沉的神色全然看在歐陽雨軒的眼中。不知道這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怎麼,難道我的問題,讓你忽然覺得後悔和我出來了?」他想笑著解開尷尬的場面。
但是她卻別過臉去,悶悶地說:「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走?」
「此地離房州不遠。」歐陽雨軒忽然一指天邊,「看,天邊的夕陽。」
趙蝶衣下意識地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抹嫣紅斜斜地掛在太陽西沉的地方,層層迭迭染透了那一片天空。
「喜歡夕陽嗎?」他在她耳畔問道。
她悶悶地回答,「不喜歡。」
「哦?為什麼?多看看天邊的風景,就會心情舒暢。常在宮裡對著各種各樣的人,腦子裡想的都是爾虞我詐,日子就會毫無樂趣。」
「夕陽再美,也有成為黑夜的時候,人世上該有的爾虞我詐卻不會消失。」趙蝶衣白眼看他,「你這麼奇怪的想法哄騙小孩子還好,拿來哄我就未免太小看我了。」
「你從幾歲開始就讓自己按照大人的想法來想事情?」歐陽雨軒搖搖頭,「看來你的兒時一點快樂都沒有。」
「你兒時有快樂?」她眨著晶眸,頗有興趣的問:「你小的時候是不是都藏在深山裡練功,然後你的師父對你打打罵罵,或者你的父母對你非人般虐待,直到你十八歲武功練成,可以下山了,才放你出來,讓你成就一番功名……」
他一邊聽一邊笑,最終忍不住朗聲笑道:「你應該去當個女說書先生,想得真是有趣。」
「不是這樣嗎?」她有些失望,「我聽說大俠都是這樣練成的,再不然你一定曾墜入深谷,遇到什麼妙齡女子,哦,對了,就是逐月宮主,她不是曾經救過你嗎?那時候你們……」
「兩情繾綣,共度良宵,雨水情深,海誓山盟。」他不冷不熱地說著這十六個字,眼中留意到趙蝶衣果然臉色一變。
「你們是嗎?」她脫口而出。
歐陽雨軒又笑了,「我只是幫你想像一切可能發生的事,那日逐月就是這樣引導你想像的,結果你就傻傻上當。」
「誰傻?你才傻。」她嘟著嘴說:「難道她有說謊嗎?若她說謊,你為何還要當面承認?」
「她沒有說謊,只是隱瞞了一些實情。她說我受傷不假,但是她沒有告訴你,我受傷就是因為她。」
「啊?」趙蝶衣開始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了,「莫非是因為你英雄救美?」
歐陽雨軒不屑地道:「我不是什麼英雄,也沒有興趣救她,不過是她糾纏於我,又假裝自殺,我被迫回身救她,不料她反用劍來刺我,所以才害我受傷。」
「這女人真是詭計多端。」趙蝶衣聽得瞠目結舌,又狐疑地微微瞇起眼,「她照顧你一夜,你們之間難道沒有什麼故事發生?比如說……你感動於她的癡情,以身相許?」
他無可奈何的歎氣,「我當時若是真的以身相許了,她還能放過我嗎?你怎麼就認定了我是多情種子?」
「江湖傳聞歐陽雨軒不就是個多情種子嗎?」趙蝶衣圍著他轉了一圈,「憑你的姿色,要騙盡天下女人心也並非難事。」
歐陽雨軒側目看她,似笑非笑的問:「這天下女人中有你嗎?」
「我與她們都不同。」她怕被他說動了心,急忙轉開眼睛。
「哪裡不同呢?」他開始逗弄她,「難道你喜歡女色?」
「我喜歡的男人才不是你這種樣子的。」她心虛的急忙撇清關係。
「那是什麼樣子的?東遼王子是英雄氣概,你不喜歡;我自認是溫文爾雅的典範,你也不喜歡。難道你喜歡怪胎?」
「去!別把自己擺得比天高。東遼王子那樣子叫英雄氣概嗎?那天下英雄大概都死絕了。」
歐陽雨軒笑答,「你只是見了人家一兩面,並不瞭解他。他十歲的時候就縱馬馳騁草原,射殺群狼,十六歲帶兵上陣,更是萬夫莫敵。若你在戰場上見到他,說不定會對他一見傾心。」
「你對他真瞭解。」趙蝶衣狐疑地問:「你以前認識他?」
他嗤道:「東遼王子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只有你這個養在皇宮深處的公主,只知道坐井觀天,聽那些虛假無聊的江湖掌故。」
「你是說江湖上關於你的傳聞都是虛假的?」趙蝶衣感興趣地問。
歐陽雨軒輕輕哼了一聲,「你不覺得老追問我的事情也很無聊嗎?天色漸晚,你該睡了。」
「哦……」她本不覺得困,但是當他的黑眸凝視她的時候,或許是有若天色般幽暗,她真的有些睏倦了。「明天,我們早點上路……哈啾!」她突然打了一個噴嚏,「糟糕,天天泡在水裡,難道要生病了?」
歐陽雨軒劍眉微沉,揚聲叫道:「艷娘,有沒有厚被子和薑湯?」
艷娘就在附近的一棟小竹樓裡,此時探出頭來問:「怎麼,有人病了嗎?上來睡吧,下面風大,如果生病了病情會加重的。」
趙蝶衣揉揉鼻子,站起來,「好啊,樓上應該比下面乾淨些,我……」她保持同一個坐姿太久,雙腿發麻又摔了回去。
歐陽雨軒從旁邊一摟,將她抱起來,「公主殿下如果恕草民不死,草民可以護送公主上樓。」
他愜意的笑聲流響在她的耳邊,伴著他的體息和呼吸,竟讓她有點睜不開眼。
「恕你……無罪。」她說出這幾個字都覺得臉紅。
上了樓,原來艷娘早已準備好了房間。
「就知道你們會上來,喲,是姑娘生病了,看來歐陽少俠並不會照顧女孩子啊。」她拋了一記媚眼給歐陽雨軒,「我去給你們準備薑湯。被子是新的,姑娘可以放心蓋。」
「多謝。」趙蝶衣又打了一個噴嚏。
「薑湯做好後我叫人送上來。」艷娘說著便下樓去了。
歐陽雨軒說:「那我也下樓去了。」
「不許去。」趙蝶衣忽然拉住他的衣角,「我知道你想找艷娘聊天,但是這附近也許會有逐月的人。」
「你不是把逐月當作好姊妹嗎?難道還會怕她?」雖然嘴上打趣著,但他還是在床邊坐了下來。
趙蝶衣安心地躺好,但口中並不服輸,「我只是怕你又被逐月欺負了。萬一她又刺傷了你,誰帶我回房州?」
他幽幽地看著她,眼中都是笑意,「原來你是在擔心在下的安危?我不得不說,在下真是感動。」
「自作多情。」她將被子拉起蓋住了頭。
片刻後,聽到有人上樓,接著有個女孩子的聲音說:「這是薑湯,姑媽讓我端上來送給那位姑娘喝的。」
「有勞姑娘了。」她聽到歐陽雨軒的回答,接著又聽到那女孩子低呼一聲,好像湯碗掉到了地上。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那女孩子反覆地道歉,但是語氣中卻另有一種驚喜。
不用看她也猜得到發生了什麼事,一定是那女孩子乍然見到歐陽雨軒「美色」,震驚得掉了托盤和湯碗。
他溫柔地道:「沒關係,湯還有剩的嗎?」
「有,有。」女孩子有點語無倫次。
「麻煩姑娘再端一碗來吧,或者,我跟姑娘下樓去拿?」
「不,不,我去端。」那女孩子結結巴巴地說,「公子請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聽那女孩子跑下樓去,趙蝶衣歎口氣拉開被子。「你就不能少對女孩子笑?」
「難道你喜歡別人對你冷面相待?」歐陽雨軒幫她掖了掖被角,「乖乖躺好,一會兒喝了薑湯就睡覺。」
他的溫柔又讓她開始炫惑,好像他們是認識許久的朋友,不,不是朋友,彷彿是她至親的親人,讓她在最虛弱的時候可以依靠的人。
依靠,她怎麼又想到這樣的詞彙?無論是依靠還是依賴,她都不要,而且對象也絕對不應該是歐陽雨軒。
她迷迷糊糊地正要睡去,卻聽到他柔聲說:「起來喝湯了。」
「不,不喝。」她很不想現在慵懶、舒適的狀態被打斷。
但是歐陽雨軒還在碎碎念,「喝完了就可以睡個好覺,否則你一會兒會覺得渾身上下冷得要死。」
真要命。她只好勉強爬起來。
他的胳膊撐在她的脖子下面,一勺一勺地往她的嘴裡送薑湯。
薑湯的味道更要命,她皺著眉才喝了小半碗,又聽到剛才那個女孩子說話,「這位姑娘……是公子的什麼人啊?」
原來送湯的人並沒有離開啊。她努力張開眼皮,看到個女孩子綽約的身影站在床頭,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年紀。
歐陽雨軒還在用那該死的溫柔口氣回答,「是在下的妹妹。」
「哦,這位姑娘真好命,能有公子這樣的哥哥。」那女孩子的口氣滿是羨慕,又好像鬆了一口氣。
「忘記請教姑娘的芳名了。」
「哦,我叫睞蘇。」女孩子嬌羞地回應。
趙蝶衣矇矇矓矓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只是眉頭越皺越深,悄悄在身下狠狠地捏了一下歐陽雨軒的腿,像是在警告什麼。
他像是渾然未覺,仍笑著說:「我這個妹妹睥氣任性了點,需要做哥哥的多忍耐,如果我有睞蘇這樣善解人意的妹妹,那是我的福氣了。」
「公子太客氣了。」
那女孩子大概快樂暈了吧?
趙蝶衣在心中冷笑著,忽然,一個名字在眼前昏暗的世界裡一閃而過──睞蘇?
睞蘇!她倏然張開眼,不僅嚇了旁邊那女孩子一跳,也讓歐陽雨軒手中的碗抖了抖。「怎麼了?難道這薑湯這麼管用?還沒喝完你就又生龍活虎了?」
她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女孩子,問道:「你叫睞蘇?」
「是啊。」睞蘇戰戰兢兢地看著她,大概被她嚇到了。
趙蝶衣又問:「你的家,原來就在這裡嗎?」
「不是。」睞蘇說到這裡,神色變得黯然,「我家原來在房州的漯河村,今年家鄉鬧災,全村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只好逃難到這邊來投靠姑媽了。」
「你說什麼?!」趙蝶衣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陡然抓住歐陽雨軒的手腕,身子軟倒下去。
他急忙環抱住她,薑湯碗脫手掉到地上。
「哎呀,公子你沒燙傷吧?」睞蘇驚呼。
歐陽雨軒顧不上回應她,只是將趙蝶衣托抱住,低聲匆匆問道:「怎麼了?她是你以前認識的人?」
趙蝶衣喃喃低語,「都死了嗎?難道他們都不在了……都不在了?」
歐陽雨軒深深凝視著她,他本以為在趙蝶衣心中,房州的那些人和事只是童年的回憶,在她心中也算不得什麼,她之所以從皇宮中逃出來,想回房州,原因或許多樣,但絕沒有敘舊的意思。
沒想到她會因為房州漯河村人的生死,而受如此沉重的打擊。
她的身子,火熱滾燙,又軟得像綿,虛弱地垂倒在他的臂彎裡,讓他忽然很想緊緊把她抱在懷裡,依靠著自己。
以前並沒有女孩子這樣深的被他圈抱過,這個刁蠻、如小狸貓一樣的千金公主,從何時起居然可以牽住他的心神,讓他改變了自己做人的原則?
「有我在,放心。」情不自禁,他說出一句讓自己都驚詫的承諾。
沒有聽到她的回應,但是感覺到她的小手更緊地抓住他的衣服,抓住了他的手臂,抓住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