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馬路上行駛得好好的,突然間滑進陰暗的地下道裡,讓她有點緊張,經過幾個緩轉之後,她便見著了一大堆車子停在這兒。
「停車場……」她喃喃念著外頭牌子上的字,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是地下停車場,外面有很多地方是不能停車的,而且車子也多,跟家裡不一樣。」白玠恆習慣性的解釋,因為瓔珞總有一大籮筐的問題。
「都在大樓底下嗎?」一路上她有在觀察。
「嗯,沒錯。」他瞥了她一眼,露出個「聰明」的笑容。
車子停在地下一樓,即使這層已亮著客滿的燈號,白玠恆依然停進唯一的空格裡,瓔珞下車時仔細看過。原來停車格上寫著他的車號,這是他的專屬停車格啊!
「你專用的嗎?好屌喔!」她覺得這真棒。
「屌這個字不要亂用。」他拎著公事包關上車門,覺得真的要開始慎選電視節目了。
「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說啊!」瓔珞聳了聳肩,跟到他身邊,想要幫忙拿公事包。
「因為不文雅、不好聽,也不適合你。」白玠恆輕輕敲了她的頭,「就算你不是大家閨秀,我也不喜歡你那樣說話。」
「噢……你不喜歡?」她立即點頭,「那我以後不說了。」她不喜歡做讓他反感的事情,她要他一直都用那種彎月般的眼神望著她。
玠恆是室內設計師,這個工作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搞懂,連幫別人佈置家裡都可以是一份工作耶,什麼色調、怎麼樣的裝潢,配什麼傢俱,然後還可以厲害到成立一間公司。
因為玠恆是老闆,所以才可以有時間治療愛人逝去的傷痛,窩回老家就是兩個多月,難怪她一直覺得詭異,為什麼他不必工作就有飯吃,家裡還有小恩那個管家要養。
「這是電梯,樓這麼高,我們不走樓梯,搭乘電梯。」按下電梯鈕時,白玠恆趕緊機會教育,「這是個密閉的箱子,用兩根鋼索拉動電梯上下。」
「噢……我知道啦,電視上有演。」瓔珞嘖了一聲,好像在說:你太小看我了吧!
「嗯,你要先有心理準備,上去之後,幾乎大家都認識皓琳。」白玠恆側首看著她。選擇到這裡才說,是因為他相信瓔珞的適應能力。
瓔珞原本正好奇的左顧右盼,一聽見這句話,立即抽了口氣,雙眼直視著前方的銀色電梯門,那鏡面般的倒映,讓她看見自己與連皓琳一般的外表。
她今天穿著簡單的粉色針織衫搭七分牛仔褲,還穿了一雙小恩買回來的平底包鞋,很簡單也很方便活動,她喜歡這種輕便的服裝,就算以前連皓琳都穿洋裝,在熟人眼中,她依然會是個焦點。
「所以小恩才不讓我來喔!」她恍然大悟般的輕輕晃著。
「嗯,我帶你來確實不妥,上面每個人都會把你當成異類,也可能用異樣眼光看我。」例如他怎麼去找了個代替品等等。
瓔珞緊抿著唇。她可以預見可能的情況,說不定還有人會把她當成鬼,也一定會有人跟她提起連皓琳的事。
這樣也會再度挑起玠恆心中的痛,他也會再想起連皓琳,可是對她而言,這些都無所謂。因為她想知道關於玠恆更多的事,他的朋友、同事、生活環境、工作時的模樣,這些困擾都阻止不了她!
更何況,在玠恆眼中,她是瓔珞,才不是連皓琳!
「你在乎嗎?」她認真的揚首望著他。
此時電梯剛好叮的一聲開啟,白玠恆只對著她揚起了笑容,伸出大手。
他早知道,瓔珞是堅強而且毫不畏懼的!
她開心的握住他的手,第一時間拒絕了精氣的吸收,讓他可以緊緊的扣住她的小手,走進電梯裡,迎向可能的風暴。
她其實瞭解玠恆這麼做的原因,或許他想徹底走出連皓琳帶給他的陰影。
家裡屬於連皓琳的東西越來越少,原本擺滿她房間的照片、皮包、鞋子都一一消失,玠恆甚至在上星期跟她說,她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樣子去裝飾那個房間。
對於這點,她心底感到很愉悅,因為隨著時間的增長,每當她照鏡子時,就會越來越厭惡自己的模樣!
電梯抵達三十九樓時,白階恆的手突然握得更緊了些,瓔珞瞬間就明白了。
電梯門開啟,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風尚室內設計公司」的字樣,前方有一個大理石櫃檯,櫃檯小姐正夾著電話笑得開懷,眼角淡淡一瞥,瞬間掛上電話,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
「董、董事長!」她臉色鐵青,連站起來時都有點踉蹌。
「嗯。」他淡淡應了聲,語調冷漠得讓瓔珞有些吃驚,「詹姆士他們在嗎?」
「在……在!」櫃檯小姐趕緊拿起電話,「我這就跟……」
「不許打。」白玠恆出聲警告,「不許你通知任何一個人。」
櫃檯小姐緩緩放下電話,瓔珞可以看到她手抖到連電話都掛不好。
白玠恆確定她掛上電話後,才拉著瓔珞走到旁邊的玻璃門前,拿出卡片一刷,悄然無聲的走進去。
公司相當大,一走進去就有相當多的OA,瓔珞暗自在心裡哇了好幾聲。玠恆是這麼大家公司的老闆?怎麼完全看不出來他有這樣的架子跟氣勢?反而是他弟弟白玠廷霸氣多了。
玠恆這麼斯文秀氣耶……不不不!就在剛剛,她好像瞧見了不一樣的他?
「哈哈哈哈!那案子還不容易!隨便敷衍一下就好了!」
狂笑聲從十一點鐘方向傳來,半掩的門顯示對方也不在乎外頭是否聽得見,幾個抱著文件走來的人連路都不看,還在討論些什麼事,迎頭就撞上了白玠恆。
「啊對——」男人仰首想道歉,卻忽然一凜,「董——」
「噓!」白玠恆食指擱上唇,要他噤聲。
兩個人根本嚇得說不出話了,緊抱著文件站到一旁,身後一掛人頓時有如驚弓之鳥。
董事長怎麼突然出現了?那個傳聞已經自閉的董事長怎麼突然跑回公司了?!
「誰敢打電話通知,誰就立刻離開公司,遣散費我照給。」白玠恆話說得很輕很柔,但是身邊那兩個男人聽了卻直打顫。
接著他頭輕輕一撇,兩名員工飛也似的往後衝去,提醒其他同事千萬要安份守己,乖乖坐在位子。
一直在白玠恆身後的瓔珞忍不住上前,悄悄瞄了他一眼。
結果她沒有看見熟悉的白玠恆,那個笑起來跟雲一樣柔軟的男子,此時此刻的他卻如同寒冬一般令人膽寒,他並不兇惡,只是冷若冰霜,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眼神如刺如冰,望著眼前所有的員工。
隱約的氣勢開始散發,不同於白玠廷的霸氣,玠恆是那種看似無害的冰山,一旦滑動就會摧毀所有事物。
「這樣好嗎?偷工減料不是玠恆最不喜歡的事?」前方會議室裡的聲音持續傳出來,「而且被知道了也不好吧!」
「拜託,大胖,你是傻子嗎?我們又不是偷很多,只是換個差不多的材料而已!」詹姆士不悅的用手掌拍擊桌面。「而且你不要再跟我提白玠恆!身為董事長,他人是死到哪裡去了?」
「詹姆士,你又不是不知道皓琳走了之後……」
「對!皓琳皓琳,什麼都是連皓琳!」詹姆士沒好氣的說著,「人家死老婆他是跟著在絕望什麼?哭到死,她愛的也不是他啊!」
咦?瓔珞顫了一下身子。剛剛那個男人說了什麼?!連皓琳是別人的妻子?!
「你說話留點口德,愛情這種事怎麼說,玠恆就是……」面向門口的大胖難受的搖頭,「皓琳突然意外身亡,你總得給玠恆……玠恆!」他嚇得突然站了起來, 因為某個人影冷不防的就站在會議室門口,森寒之氣籠罩,嚇得他話都說不全了。
「玠恆什麼?他身為一家公司的董事長,可以為一個女人丟下公事不管,跟人間蒸發一樣,這麼多案子跟爛攤子要我們幫他,這是個負責人該有的態度嗎?」詹姆士背對著門口,皮椅轉呀轉的,「如果是他的女人也就算了,可是那是別人的女人——」
大胖拚命對詹姆士使眼色。難道詹姆士沒看見他都已經立正站好了嗎?「詹姆士……」
「我們也不是偷工減料,只是做一點變化,顧客開心我們也有利潤,不然照白玠恆的方式這樣下……你是臉部抽筋嗎?」詹姆士終於注意到大胖扭曲的臉,狐疑的旋過皮椅——當下倒抽一口氣。
室內氣氛丕變,白玠恆不動聲色的走進會議室,而當他身後的瓔珞現身時,詹姆士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連皓琳?!」這叫聲是帶著驚恐的。
辦公室那邊早就嚇死了一票人。好像連皓琳從棺材裡走出來般,栩栩如生啊!
「這是瓔珞。」白玠恆立即介紹,「真抱歉打擾了你們的小組會議。」
會議室內根本沒有人能答腔,光是他的出現就已經嚇得人人魂飛魄散,現在又出現一個瓔珞……所有人都無法從現實中回神。
瓔珞也沒有辦法,她滿腦子都是疑問。她一直以為玠恆跟連皓琳是對戀人,他們深深相愛,所以他才會——結果,連皓琳不但沒有跟他在一起,還是人妻?!
「……玠恆。」情勢最不利的詹姆士率先開口。
白玠恆卻伸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為瓔珞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秘書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連開口問要喝什麼的聲音都不對勁,白玠恆為自己要了杯咖啡,瓔珞開口要了可樂。
「給她奶茶。」白玠恆趨前低語,「你不要趁機要可樂喝。」
「我已經一星期沒喝了!」她出聲抗議。
「就這樣。」他抬首,催促秘書離開,「把門帶上。」
秘書領命將門給關上,圓桌邊的兩個男人還僵立站著,完全不敢正眼看向他。
「看來我不在,倒是給了你們很大的發揮空間……偷工減料,是很有趣的創意!」白玠恆說話時完全沒有表情,雙眼也凝視著桌子,不看人。
「詹姆士他開玩笑的!」大胖還為他說話。
瓔珞只是靜靜的坐在旁邊,她知道白玠恆會希望她安靜。
「我懶得解釋!」詹姆士頓了幾秒後,彷彿豁出去了。「你既然都聽到了,我也不想隱瞞,那就是我的心聲!」
白玠恆沒吭聲,只是把視線從桌面移到詹姆士的臉上,坐在一旁的瓔珞頭一次瞧見像他這樣溫和的男人,竟也能有如此凌厲的眼神。
她開始思考,她的鏡子只能反射出慾望與思念,可是無法透知這個人的性格。
她所知道的白玠恆只是一部份的他,那個笑得和煦的男人,那個肯費心照顧她、教她的男人,並不是這個冷漠凌厲,讓員工望而生畏的他。
「你是股東,我不能拿走你的股權,但還是可以辭退你。」白玠恆瞥了他身邊的大胖一眼,「他手邊的案子你來接,即刻起頂替詹姆士的位置。」
「哼!好,就是這樣,不高興就把人趕走,你們白家人都一樣!」詹姆士嗤之以鼻的冷笑一聲。「我看你有多少人可以趕!」
「我比玠廷溫和很多,如果是他,會讓你連股份都沒有。」白玠恆勾起進公司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但是瓔珞卻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哇靠,這是說話還是威脅啊?她忍不住絞起雙手。玠恆是雙重人格嗎?
「隨便!」怒火開始延燒,詹姆士怒容滿面,「我說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沒說錯任何一件事!你孤傲的做事方法、原則,還有不負責任的態度,已經對公司造成傷害了!」
「偷工減料才會對公司造成傷害。」白玠恆輕蔑的望向他,「這兩個月我都跟許秘書保持密切聯絡,至於皓琳是我的私事,輪不到你評論!」
「私事?你都因為她影響公事了!」詹姆士看來並不想停止這個話題,「二話不說就失去聯絡也就算了,還去找了一個長得一樣的代替品——」
砰!木桌上一個重擊,嚇得瓔珞顫了一下身子。
「她叫瓔珞!」白玠恆站了起來,口吻異常不悅。「她不是皓琳的代替品,跟她道歉!」
瓔珞圓睜雙眼。這是玠恆第一次生氣!噢噢噢,她沒看過他發怒的模樣啊!這趟跟來真是賺翻了,能夠看見這麼多樣貌的白玠恆,喜悅盈滿了她的心。
「道歉!」她頭一昂,竟跟著站起來。
咳!白玠恆的怒氣瞬間被打斷。瓔珞怎麼突然插花了……
「你知不知道你長得……」詹姆士皺著眉望向她。
「長得跟連皓琳一模一樣,臉蛋身材髮型什麼都一樣?那又怎樣?我就長這樣啊!沒聽玠恆說嗎?我叫瓔珞,跟連皓琳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用下巴指了指詹姆士,「道歉!」
白玠恆興起一股想拉瓔珞坐下的衝動。他的態度是義正詞嚴,但是她的模樣卻是囂張耍屌,那只會激怒詹姆士而已……這又是哪裡學來的?
「你知道?」詹姆士倒抽了一口氣,「知道還……」
「我討厭別人說我是代替品,我跟玠恆相遇是偶然,根本不是他找的!」瓔珞下一刻竟邁開步伐走了過去。
她這個舉動出乎白玠恆意料之外,拉都來不及拉。她想做什麼啊!
瓔珞直接走向詹姆士。化為人形的她無法窺知他的慾望,否則他這樣對玠恆說話,她一定要直接把他給吸乾!
詹姆士訝異的看著走向自己的瓔珞,他立刻感覺到瓔珞與連皓琳截然不同的氣質,直接且強烈的情緒,是不可能出現在雙面女人連皓琳的眼裡。
「抱歉。」他立刻吐出兩個字,不知道為什麼,他竟對眼前這個女子感到莫名的恐懼,那是一種渾身發麻的感覺,隨著她的逼近,他竟開始發寒。
此時,許秘書叩了兩聲門,端著托盤走了進來,詹姆士瞥了白玠恆一眼,他卻只是別過頭,把視線落在大胖身上,請他坐下。
詹姆士憤而離去,還差點撞倒許秘書,是瓔珞趕緊上前扶住她,才免於托盤上的飲料倒下。
「玠恆……」大胖為難的開口,畢竟這麼多年的夥伴了。
「你專注於手上的案子就好,剩下的是我跟他的事情。」面對大胖時,他沒有那麼嚴肅,「我知道你們的進度,兩家店面都已經確定要跟我們合作了,你好好做就是。」
「設計圖你看過了?」大胖的口吻相當狐疑,畢竟白玠恆失聯太久了。
只見他泛出自信的笑容,從公事包中拿出文件,瓔珞認得那些東西,那是他在家研究的幾張紙,上頭都是方塊跟一些線條,經過解說,她才懂那叫設計圖。
「我看過了,也修改好了。」他將設計圖遞給大胖,「你看一下實行方面是否有困難,如果沒什麼問題,就照這樣去做吧,全權交給你負責。」
「咦?」大胖一臉受寵若驚。「全部交給我?」
「嗯哼!」白玠恆微微一笑。他頂了詹姆士的缺,當然全數由他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