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麗對她搖了搖頭,她被嚇壞了,豐子愷的母親在家裡暈倒。當她看到,她面無血色地倒在客廳裡的時候,藉著月光的慘白效果,她還以為她死了,彭麗奔到她的身邊試了好幾次,才成功地把顫抖的雙手伸到她的鼻下。當感到有微弱的氣息拂過她的手指時,她激動得差點哭了出來。
那一刻,她幾乎要跪下來感謝上帝了。努力壓制住心中的恐慌,她想起大學為了湊學分而上的那幾堂急救課,還好上的課沒白費,她還記得老師說不明原因昏迷的病人,在確定其呼吸通暢的前提下,盡量不要去移動,彭麗七手八腳地爬起來打120,不到十分鐘救護車就來了,拉著她一起到了醫院。
「醫生怎麼說?」杜藍問道。
「輕度腦淤血,在裡面做隆栓!」彭麗的聲音微弱低沉。
「你們到底是怎麼搞的?」看她這個樣子,杜藍努力把語氣中責問的成分減到最低。ˍ
彭麗不說話,低著頭,心裡不好受,她沒想到結果會變成這樣,雖然她對豐媽媽是有意見,但她並不想她出事情。彭麗仔細回想,自己確實說過一些過分的話。不管怎麼樣,她總是個老人,她不應該那麼說的,而豐媽媽變成這樣,她要負很大的責任。看到她一動不動地躺著,任由醫務人員擺弄,她心裡實在是不好受,她寧願她站來很有精神地找她的茬,對她說三道四、罵她、擺臉色給她看,而不是現在這樣,她衷心地希望她會沒事,安全地渡過手術危險期,她願意以後再也不跟她頂嘴,她說怎樣就怎樣,否則,她不會原諒自己的。
「他人呢?自己母親病了也不來?」杜藍皺著眉問。
「他不知道,手機沒開,我聯繫不到!」
彭麗剛剛一直在撥子愷的手機,家裡也沒人接,公司也沒有,她不知道他跟小凡到哪裡去了,也不想去考慮。他和她兩個人會去做些什麼,她什麼也不想知道。
剛剛她看到醫生的眼裡充滿了不滿,他們還讓她簽了一堆文件,手術同意書,危險可能通知……讓她清楚地認識到,做手術搶救是有危險的。她很害怕,看著醫生的嘴一張一合,她的手一直在顫抖。
所以她打電話叫醒了睡夢中的杜藍,絲蕊有baby了,不能打擾她,杜藍比她冷靜,比她堅強,她需要有一個人來依靠。她一個人,會害怕,本來在她身邊的這個人應該是他的,但現在,他把所有麻煩都留給了她,而他,不在。
杜藍歎了口氣:「說吧,你們到底怎麼了?」彭麗的樣子可憐巴巴了,一點也沒有了往日女王囂張的氣焰,看著還真讓她不忍、。
「杜藍,」彭麗沉默了一下,然後問了一個問題,「你們家的先生除了你,以前還有過女人嗎?」
杜藍斜著眼看了她一會兒,才說了句:「你在諷刺我嗎?」
「我是認真的!」彭麗加強語氣表示她的認真。
杜藍又多看了她兩眼,才說:「有啊,他離過婚,我沒跟你說過嗎?」
「他對他前妻還有感情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杜藍白了她一眼,這樣拐彎說話,實在讓她不習慣。
「我只是想知道曾經的愛情對一個人能有多大的影響。」
「那要看人,要是重感情自然會念念不忘,還有時間的長短,要是十幾年,幾十年的感情,自然難以割捨!」
「青梅竹馬,她們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那可能是一輩子都要糾纏不清了!你看看絲蕊和她們家陳書偉……」杜藍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然後滿臉疑惑地問,「怎麼,不會是你們倆誰忽然冒出個青梅竹馬的初戀情人吧?」
「不是我,是他!」
杜藍本是開玩笑的戲語,但彭麗認真地給了她確實的答案。
杜藍揚了揚眉,臉上是瞭然的表情,「你們是為這個吵架?過去了的事別大較真。」
「問題現在不是過去的事情,她來了,介入到我們的生活,把我們攪得一團糟!」彭麗說到這裡,聲音無意識地提高了,「就這麼活生生地蹦出一個人,告訴我,這是我青梅竹馬的鄰居,我的前任女友,然後一下子,一個應該活在過去的人,就變成了現在進行時!」
「你只要記住他現在是你男朋友,他愛的人是你就夠了!」杜藍堅定地說道。
「但是,他說他喜歡她,就算是像妹妹一樣的喜愛,他媽媽也喜歡她,只有我不喜歡!」彭麗看著醫院天花板,平靜地敘述。
「他跟你說的?」杜藍不免有些驚訝。
「嗯!」彭麗點點頭,「是他自己跟我說的沒錯,但是他說對她已經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了,他現在愛的是我!」
「嗯,然後?」這話說得沒錯,但杜藍知道她後面帶有內容。
「但我顯然低估了曾經的力量,還有來自他母親的力量,我以為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但結果是,他帶著她走掉了,把我留下面對這一切!」彭麗一邊說一邊自嘲地笑了笑。
「他能坦白地跟你說這些,起碼說明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不過這樣的人也常常比較重感情,其中還夾著他母親,多年的情誼、我想他自己也是很為難吧!」
「我不明白!」彭麗搖了搖頭,「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我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麼可猶豫的!」
杜藍聽了,笑了下,這麼決斷,這麼分明的態度,可真是彭麗的作風,可是,這世界並不是像她想的那樣非黑即白,他們當初為什麼分手的?」
「那個小女孩出國了,幾年都沒聯繫。後來子愷碰到我,他們就算斷了吧!誰知道今年忽然又跑了回來。」
「哼!」杜藍搖了搖頭,「這樣可是麻煩了!他們並不是像你從前的那些男朋友一樣是因為感情破裂而分開的,他們是外在因素,而感情還在,所以……我想應該是可以理解的
彭麗不說話,但杜藍知道她聽進去了,「你們有討論過應該怎麼面對那個女孩子嗎?」
「我有說過讓他跟她說清楚,還有不能再瞞我!」
「怎麼說得清楚?」彭麗哼了一聲。
「那他呢?他沒跟你提希望你怎麼去面對那女孩子?」
彭麗搖了搖頭,只有她提了要求,而當時自知理虧的子愷,只要彭麗肯原諒他就好,哪裡敢提什麼要求。
「去和他談談吧!既然知道有牽扯,就把關係說清楚,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對她又是怎麼樣,到底是愛還是親情。還有他的母親,既然不太可能完全地把她們排除在生活之外,那就要考慮好,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用什麼樣的方式相處,你們住在一起,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婚姻家庭的另一種形式,兩個人要組成一個家,要面對的事情就都變成兩個人共同的了,你明白了嗎?」
彭麗笑了一下,然後斜著眼看她,「經驗之談?」
杜藍哼了一聲:「切膚之痛!」
「少來了!」彭麗白了她一眼,「還切膚之痛,幹嗎,我看你過得幸福得很,還說痛,你也敢說。」
「又不是王子和公主,結了婚就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只要是活在人世間,就不可能只有快樂幸福,一定也會有痛苦傷心的。只不過,因為你愛他,他也愛你,所以就算有不高興難過的時候,也因為想和他在一起而願意去忍受。」杜藍說著自己就笑了出來,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感性的時候,她用手點了點彭麗的頭,「換種不浪漫的說法,讓你快樂幸福一輩子,你也會膩的,所以要有點不痛快調劑一下。」
彭麗聽她這麼說,受不了地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又低下頭,歎了口氣,心裡的無助與灰心又一次浮了上來,「你沒來之前,我坐在這裡一直在想,我這段感情是不是要走到盡頭了。」
杜藍看了眼她,看出她眼角的失落,原本籠罩在她身的光芒慢慢暗淡了,杜藍看著有些心疼,如此美麗自信的也會有心灰意冷的時候,她伸出手環住她的肩膀,女人終是逃不開一個情字,「別那麼快放棄,你愛他不是嗎?而且他必須明白曾經和現在哪一個更重要,別鑽牛角尖,要就一個完整的,放棄也要乾乾淨淨!」
彭麗笑了一下,「喜歡鑽牛角尖的那個人一直是你吧?」
「對,沒錯!」杜藍倒是乾脆,「不過這麼頹廢也不是你風格,你不是應該不管他愛不愛,你喜歡就要抓過來,不願意就綁在床上,直到人家點頭為止?」
彭麗一下子笑了出來,杜藍就是杜藍,就算到這種時候也不會忘記損她兩句,「謝謝你了!」她懂她的用心,但她在慢慢明白,如果面對一個像子愷那樣的人,就算用盡手段困住他,他在心裡也不會對你屈服的,除非他心甘情願。
「哼……你這麼客氣,真讓我受寵若驚!」杜藍嘲諷地說。
「不,是真的!」彭麗衷心地低語,「如果不是你來陪我,我今天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少說這種廢話了!」杜藍調開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說道。
兩人靜靜地坐著,忐忑不安地等著從手術室裡傳出的消息。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手術室的燈熄了。杜藍拍了拍彭麗,讓她注意,燈滅了即表示手術已經結束。又過了一會,門開了,走出幾個醫生模樣的人,彭麗和杜藍趕緊站起身過去。
「怎麼樣?」彭麗焦急地詢問。
「你是病人的什麼人?」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醫生問道。
彭麗猶豫了一下,然後果斷地說:「女兒!」
醫生聽她這麼說,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後帶著點譴責的口氣道:「你這個女兒做得實在太不稱職了,剛剛問你,你母親有什麼病史你也說不出來,你母親對頭孢過敏你也沒說,剛剛手術中差點出事。老人把你養這麼大也不容易,歲數大了,就像機器工作時間長了,難免這兒那兒的零件出問題,就算是工作忙也應該抽出點時間關心一下老人!」
彭麗沒說話也無話可說,醫生是好意,可是她怎麼能把這亂七八糟的事情跟他解釋清楚?
「那現在怎麼樣?嚴重嗎?」杜藍見情況有些尷尬,忙把問題的核心導回病情上。
「病人的身體不太好,有心臟病,血壓很高,腦子裡有不少小的栓塞,一看就知道平時沒有系統地治療過,不過這次是輕度的腦淤血,我們為她做了隆栓,現在看來問題不太大!」
「那就是說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了?」杜藍追問。
「對!」醫生可能是看出了她們如釋重負的表情,又嚴肅地警告道:「病人雖然現在問題不大,但日後如果不多加注意,隨時都會有危險。心臟病要去治療,吃藥,還有血壓高,這個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定按時吃藥,控制,並且要隨時監控血壓的度數,而且不能惹她生氣,情緒不能波動得太厲害,否則,隨時都有可能再引發腦淤血!」
「謝謝,謝謝您!」杜藍連聲說道。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一會病人會直接送到病房裡,護士會跟你們說一些注意事項,」醫生停頓了一下,看向彭麗道,「以後多關心關心自己母親的身體,否則後悔就來不及了!」
彭麗點了點頭,幾乎在醫生說沒事的時候,全身就像脫水了一樣,四肢發軟,什麼也說不出來。
醫生這才寬慰地笑了下,然後才帶著幾個助手走了。
☆☆☆
彭麗看著他們離開,又開始感到手足無措,杜藍適時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我去前面交費,你在這裡等他們出來!」
「我給你錢……」彭麗反手抓住她,手忙腳亂地去掏錢包,出門之前只記得帶兩樣東西:手機,錢包。
「算了!」杜藍按住她慌亂的雙手,「你在這裡等著,其他的事待會兒在說,冷靜點!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彭麗點頭,看著杜藍走遠。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沒錯這裡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她要冷靜,必須冷靜。
就在這時候,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醫護人員推著一張病床出來,彭麗快步走過去,看到豐媽媽面無血色地躺在上面,一動不動。
她跟在病床後面走,一個護士模樣的人抓住她問道:「你是病人家屬?」
彭麗點頭。
「去窗口交錢,病人要住院觀察,單子已經派進去了!」護士一開口就不客氣。
「已經有人過去了!」彭麗壓抑心中不舒服的感覺,口氣平和地問,「她怎麼還沒醒?」
「麻藥,哪有那麼快醒?」護士口氣很直地說道,「既然有人去交錢,那你就跟我走,我到病房裡交代一下注意事項。」
彭麗安安靜靜地跟她走,一邊走一邊聽她說這要注意,那要當心,彭麗仔細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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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朋嗎?」彭麗站在醫院的IP電話旁低聲講電話,「去幫我看一眼,業務部的豐子愷來了沒有?來的話叫他過來接電話!」
她身旁的窗戶外,太陽浮在地平線上,殷紅紅的一大片,遠處的天空,還染著深深的灰色,紅灰交織,陰濛濛的,天剛剛亮。
彭麗好半天都沒開口說話,靜靜地等著電話那端的回應。
「沒有是嗎?」電話那邊有了回應,「你幫我兩個忙,一是幫我跟老闆請假,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了。二是幫我留意一下,如果一會兒業務部的豐子愷來了,告訴他我有急事找他,讓他給我回電話,不不,算了,直接跟他說,他母親病了,在XX醫院,讓他盡快趕過來。謝謝你了,我只能靠你了!」
公司裡知道他們關係的人很少,就算有不少推測,他們也從沒正面承認過什麼,但小朋是她非常信任的下屬,現在是非常時刻,只有靠她了。
電話那端不知道說了什麼,彭麗輕笑了兩聲:「好!到時候請你吃飯!就這樣,Bye!」
掛上電話,彭麗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向左邊走了兩步,站在窗戶前出神地盯著窗外,灰濛濛的天色,就像她的心情一樣。杜藍讓她趕回去了,她還要上班,已經讓她陪了這麼久。
子愷她還是聯絡不到。手機還是沒開機,她發了短信也留了言,但至今沒有回信,家裡沒人接,公司也沒有人,她只有期望他一會兒能去公司上班了。
剛剛豐媽媽醒過來一次,喝了兩口水,又昏睡了過去,雖然還不能說話,但她看到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眼神很複雜。她明白她的心情,她想見兒子,她只能安慰道:「他在路上,就來了。」倔強的豐媽媽想等兒子,堅持要清醒著,但最終敵不過藥物的作用,又睡了過去。
彭麗滿心無奈,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把頭放在冰冷的窗戶上,他們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
直到快傍晚的時候,坐在病房裡的彭麗才聽到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門被用力地推開,然後子愷衝了進來,直奔病床,大聲地喊著:「媽,媽……」
他的身後自然跟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像彭麗預想的那樣,雖然早就想到了,但彭麗的心還是刺痛了一下。
小凡一進來,看到病床上的人,眼淚立刻掉下來,又哭又叫著:「你怎麼了,豐媽媽,你怎麼了?」
彭麗站起身,快步走到病床前,壓低嗓子對他們說:「小點聲!」
她看到病床上的豐媽媽果然醒了,眼神很激動,彭麗轉頭低聲對她說道:「別激動,醫生說你情緒不能波動得太厲害!」然後她轉頭跟那兩個人說道,「你們兩個跟我出去一下!」
走出病房,關上門,小凡立刻大聲地質問她:「你對豐媽媽做什麼了,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夠了!你閉嘴,不許你這麼說!」彭麗還沒說話,子愷就趕在她之前對小凡發了脾氣,他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移開了視線。
彭麗勾起嘴唇苦笑了一下,她是不是該慶幸他對她還有些基本的信任?
「要說責任,我確實要負一部分,你媽媽是輕度腦淤血,誘因是生氣。不過那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錯!」彭麗淡然看了他們一眼,「醫生說最近幾天她可能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但過一段時間就會好,隆栓做得很成功,不會有什麼後遺症,但她心臟不好,血壓也不穩定,如果以後不注意,還會復發!」
她的話說完,三個人之間立刻籠上了一層沉默。小凡是因為剛剛的訓斥而不敢開口,她是不想,子愷是為什麼,她說不清。
過了好一會,子愷才抬起頭,對她說了句:「對不起!」
這是在他回來之後,彭麗第一次正視到他的眼睛,那裡面有很多血絲,還有很多想說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感情。
彭麗靜靜地盯了他好一會,然後笑了,瞇起眼勾起唇,笑得一臉無所謂,「這話不該對我說,那是你媽媽,不是我媽媽!」
☆☆☆
彭麗用鑰匙打開家門,連燈也沒開,就踢掉鞋,走了幾步,腳碰到沙發,她就把自己疲勞的身體扔進沙發裡。
子愷在她的後面走進家裡,他關上門,打開燈。
明亮的燈光晃了彭麗的眼,她用手去擋,然後就直接把胳膊支在沙發的扶手上,扶住自己發漲疼痛的頭。
子愷站在她的面前,他看看她臉色蒼白,雙眼浮腫,長髮凌亂地披在肩上,身上的衣物打著皺折,「我……」他開頭說了一個字,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我累了,進去睡覺了!」彭麗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向屋裡走去。
子愷很快地抓住她,「等等……我們談談!」
「我現在不想談……」彭麗冷淡地拒絕。
「不……我們應該談談!」子愷堅持道。
「哼……」彭麗對他冷笑一聲,「談什麼?在我一天一夜沒有睡覺,擔驚受怕累得半死的時候,你要我跟你談什麼?是不是要我關心一下,你大少爺昨晚睡得好不好,還是你跟她玩得開不開心?你要我談什麼,你說,你說我就說……」
子愷看著彭麗激動的樣子、疲憊的神色,他羞愧地低下了頭,「抱歉!」
他確實是對不起她。
那天晚上他跟著小凡回到她借住的地方,小凡知道他不高興,很貼心地買了幾瓶啤酒,陪著他一邊喝一邊說一些小時候開心的回憶。這些快樂的往事也確實讓他的心情輕鬆不少,兩個人就這樣高高興興地說了一晚上的話。
但就在快天亮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小凡就坐在他身邊,在晨曦中乖巧地對他笑,他也分不清是她先吻了他,還是他先吻了她,總之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他們激烈地擁吻,他在她的嘴裡嘗到了青澀的味道,這種味道一下子激發了他的衝動,他瘋狂地拉扯她的衣服,她也略帶羞澀地回應他,當他因為衣服的障礙而險些發狂的時候,她輕輕地推開了他,自己慢慢地脫下了衣服。她的身體潔白、乾淨、散發出陣陣清香,就像一顆還帶著青澀的小桃子,他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
但她脫好衣服,張開手臂帶著羞澀的笑,說了一句:「來吧!」
「來吧……來吧!」這兩個字猛地把他驚醒,然後這兩個字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這樣的姿勢,這樣的話語,還有瞇起的貓眼,勾起的紅唇,渾身上下解不開的風情,這個人是誰,是誰?
是一個女人,一個永遠以誘惑的姿態面對他的女人,一個他愛的女人,一個他想牽手走一生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彭麗。
他在那一瞬間,飛快地甩開了小凡掛在他身上的光裸手臂,然後在她愕然的注視下,飛快地逃進小套間的廁所。
鎖上門,子愷感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他的心臟像要不受控制地蹦出胸口一樣,激烈地跳動,他不能那樣做,否則,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小凡在外面使勁地一邊敲門一邊叫他,他只有喃喃地說著:「對不起,我不能那樣做,我錯了,對不起!」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他聽到小凡低低的哭泣聲,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慢慢地打開門走了出去。他看到,小凡已穿戴整齊,坐在沙發上低聲啜泣,那模樣脆弱而惹人憐愛。
他的心感到了疼痛,他痛罵自己是個混蛋,看看,他都做了什麼,他真恨不得狠狠地把自己揍上一頓。
他走過去,溫柔地擁住她,拍拍她的背,輕輕地在她耳邊說抱歉。
他想,在那一刻,他們都明白了,雖然他們之間可能還有一些感情的牽掛,但一切已經變了,就算再做什麼,也不可能再回到當初了。
就這樣,他抱著贖罪的心情,一直輕聲地安慰她,直到他打開手機,接到彭麗的留言和短信。
此刻他看著彭麗眼中的悲傷和心灰意冷,他感到無比的羞愧和不安,他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他低下頭,說了一句:「我和她不會再在一起了!」
彭麗聽他說完,沒有高興也沒有發脾氣,而是歇期底裡地大笑,她盯著他略帶愕然的眼,「豐子愷啊豐子愷,何必說得那麼委屈?你現在還有選擇的權利!噢,不對!應該說你一直都有選擇的權利,回到她身邊還是留在這兒,你可以自由地選擇你想要的,我不會攔你,也不會哭天搶地地糾纏你,你瞭解我,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彭麗就算耍手段玩心機,我也要別人心甘情願!是我的,我要他個完全絕不放手;不是我的,我也絕不強求,不用對我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也不用因為什麼覺得對不起我或是要負責任之類的狗屁東西委屈了自己,我不稀罕,也不需要。」
子愷知道她不稀罕,也不需要,更知道以她的個性,要斷也會斷得乾乾脆脆,絕不猶豫。可是他不是委屈也不是可憐她,他是真的不要放手啊!他承認他迷惑過,也差一點經不起誘惑,但是他後悔了,他知道自己錯了,他只是個人,平平凡凡的人,他不是推諉,也不是為自己找借口,但凡人總會犯錯,他現在明白了,清楚地明白了。難道,上天真的要這樣懲罰他?
「我要的是你,是你,一個會處處為我著想,對子嘴豆腐心,會為我分擔一切,會和我一起撐起這個家,就像這樣照顧我母親的,勇敢的、善良的你,我要的是你,我想得很清楚!」
彭麗盯著他因為激動而漲紅臉的樣子,努力想看出他那雙漂亮的單鳳眼中的感情是真是假,她曾經想過她是否要放棄這段感情的,她比他大,她脾氣不好,他年輕氣盛,常常誰也不讓誰。然後她能瞭解他的猶豫,她想如果一直看著他這樣掙扎會不會有一天兩個人一起傷得更深?這樣優柔寡斷,不是她的作風,可是,她就是不甘心,明明她愛他,他也愛她,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她的要求不難,只要一個愛她也愛的男人,卻屢次失敗,好不容易讓她找到一個正直的男人,為什麼又偏偏跳出一個沒有剪乾淨的舊情人?她不甘心,真不甘心,為什麼要輸給一個明明應該躺進歷史中的曾經,她真不甘心放手!
「你想清楚了?」彭麗淡淡地問。
「是的!」子愷毫不猶豫,「我這次徹底說清楚了,我們都明白過去的已經過去,還有我媽媽,等她病好了,我就會跟她說清楚,絕不再心軟。就算她不同意,我也絕不會再讓她成為我們之間爭吵的原因!」
彭麗無奈地歎了日氣,她確實愛他比較深。
「好,這次就算了,但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沒有下次了,如果再發生同樣的事,我們就完了,不會再有其他餘地!你瞭解我,我會斷得非常乾脆的!別讓我失望。」
子愷激動地抓起她的手,小心地握在自己的雙手之間,用力地握住,並在心裡面感謝老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但有些話……
「你難道不問我昨天和她在一起時做了什麼嗎?」他低聲嚅囁著。他明白,說了,她也許就會反悔,但什麼也不說,他的性格不允許。
彭麗看了一眼他,挑起眉,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那重要嗎?」
子愷迅速抬頭看向她,她眉眼灼灼地看著他,「如果我決定要和你在一起,就不會在乎還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我要你,就絕不放手,就算有人跳出來再說些什麼,我也會跟她拼到底,所以,千萬別讓我再失望!」
子愷愣愣地看著她,那些話就像魔咒一樣,穿過耳膜,刻進心板裡,他為她眼中的光芒攝去了魂魄。 ☆☆☆
一個星期之後,豐媽媽計劃要出院了,為了日後的恢復,她要回老家去了。
這天彭麗請了半天假,中午,跑到醫院,給她辦出院手續,她先去交了錢,然後看了一眼表,一點多鐘是豐媽媽該午睡的時間,她在外面稍微晃了一下,才走到她的病房,悄悄打開門,準備如果豐媽媽還沒醒,就再出去晃晃再來。結果,她透過門縫看到豐媽媽坐在床上,一點沒有睡覺的意思,反而在陪人聊天。
彭麗推開門,有些生氣地問:「您怎麼沒睡午覺?」
「你來了?」豐媽媽見到彭麗雖然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眼神裡卻透露出淡淡的暖意。
「醫生不是說了讓你每天中午要睡覺嗎?你才剛剛好一點,沒人盯著,你就開始逞強了?」彭麗不滿地責怪道。
這段時間基本都是彭麗在照顧豐媽媽,上午和下午有醫院的護工,但每天中午彭麗都會過來送飯,醫院的飯沒有營養,彭麗都是專門找人給她做的。晚上則是她和子愷輪班,說是輪班,但因為子愷做業務,下班的時間不定,所以大部分都是彭麗在做。前一段時間豐媽媽不能動,洗臉,擦身,把屎接尿都是彭麗自己動手,就連以前說她的那個醫生都笑著誇她有進步變成孝女了。她聽子愷說過幾次他媽媽在背地裡跟他說她的好,但彭麗沒有在意,她只做她認為自己該做的,不是為得到她的誇獎而做樣子。她能看在眼裡,彭麗就知足了。
「這不是小凡來了嗎?」豐媽媽最近對她的態度變了很多,也說是因為明白她就是嘴刁,有些時候,就算彭麗說得不太好,她也不太介意了,因為她漸漸地明白,無論彭麗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為了她著想。
「來就來唄,又不是沒來過,還至於激動得連覺都不睡?!」彭麗對坐在那裡的小凡看都不看,只是對豐媽媽說話。
彭麗知道小凡來過兒次,有的時候她碰到,有時候沒有,她也懶得去管,反正她不喜歡她,也不想昧著良心去搞什麼國民外交。反正她來就來,她想來看人,彭麗不能阻攔,反正見面也沒話說,誰也不理誰,挺好。
「我是來陪豐媽媽的,你把她往醫院裡一扔,也沒人陪她說話!」小凡不滿彭麗的話,細聲細氣地反擊回去,言下之意就是說她對豐媽媽不聞不問。
「不是這樣的,小凡我……」
「拜託,小姐,她是來醫院養病的,不是來找人聊天的。」彭麗打斷豐媽媽想為她解釋的話,自己回嘴道,「她是個病人,需要的是休息,不是像現在這樣,就主人招待客人一樣陪你聊天。」
這話就是說小凡是個不懂事的外人,看人其實是給人家添了麻煩。
「你……」小凡畢竟沒有彭麗厲害,馬上就一臉委屈起來。
「你沒看到她臉上的疲倦嗎?」彭麗從一進來就發現豐媽媽臉上帶著倦意,撐著笑陪她說話。她畢竟是個老人,就算恢復得很好,體力也還是跟不上。
彭麗給她一個白眼,然後自顧自地走去壁櫥那裡收拾東西。
她聽到豐媽媽又軟聲軟調地安慰了小凡幾句,才把她哄走。
彭麗聽見關門聲,說了句:你休息會吧,我收拾東西不會出聲的!」
「她還是個孩子,你有必要那麼說嗎?」豐媽媽在她背後不滿地說,「她是子愷的朋友,你們就不能好好地相處?」
「好好相處?他們兩個四年沒見,再見面就搞出這麼一大堆事,我要是再和她好好相處,讓她插入我們的生活,還不知道那兩個人能搞出什麼來呢!」彭麗不以為然地說,「而且我本來也不喜歡她,裝出一副假裝和睦的樣子,沒必要!」
「女孩子個性那麼強,以後沒人要!」豐媽媽恨恨地說。
「哼……」彭麗哼了一聲,眉一挑,唇一勾,一臉驕傲地說:「我呢?要求也不高,就是想找一個男人,能和他過一輩子,這個男人他要愛我,要愛我的缺點,哈……我知道自己缺點不少,讓您討厭的更是很多。不過,優點誰都喜歡,只有能包容缺點的才是真正的愛,這個標準您說我要強也好,沒人要也好,我都不會變,就算要一輩子單身,也不在乎,不是我要的,我絕不湊合!」
彭麗說完,又笑了一下,繼續手裡的動作,「哈……您不用太擔心,最後我要的那個男人不一定就是你兒子,他再敢騙我,我照樣把他踢了!」
豐媽媽在背後沉默了好一會兒,彭麗以為她不愛聽她說的話,所以生氣不理她了。
但豐媽媽又開了口,語氣充滿無奈:「誰要你當兒媳婦誰到霉,我怎麼這麼命苦,一輩子都沒讓人說過個『不』字,到老了還要我找個兒媳氣死自己!」
彭麗聽了,無聲地笑了出來。豐媽媽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她做的所有一切她都看在了眼裡,最終還是間接地承認了她。她們兩個都是嘴硬的人,誰也不肯對誰認輸,也不肯對對方說句軟話,就算是關心,也寧肯僵著,繃著,不會好好地說出來。這樣算是豐媽媽最大的讓步了吧!
「我會跟小凡說清楚,讓她明白現在的狀況,然後,我會把她帶回老家去的!」豐媽媽裝作不經意地說了這麼一句。
彭麗有些驚訝地回頭看她,沒想到她那麼疼小凡,竟然選擇了幫自己。
這一回頭,彭麗捕捉到了豐媽媽眼睛中還來不及武裝好的關心和溫柔,是對她的。
豐媽媽有些尷尬,僵著臉假裝沒事地轉過頭,顴骨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果然是母子,跟她兒子一樣!彭麗這樣想著,笑了,輕輕地說了句:「謝謝!」
謝謝她肯這樣為她著想,謝謝她承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