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芮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這句話。
他坐在椅子裡,思忖著這個問題。
「總裁。」這時,開發部經理走進他的房間。
為了方便,紀芮麟離開凌家後,就在鄰近的飯店暫時住下。
「事情進行得怎麼樣?」
「各方面部還稱得上順利,小鎮的居民似乎樂觀其成,唯獨醫院的院長似乎有意反悔。」經理據實以報。
「他不願意合併?」紀芮麟的嘴唇抿出一條直線。
「不是院長本人有意見,而是他身邊的一位醫師,經由院長介紹,才知道是院長的女婿,他似乎對合併的條件有意見。」經理說出他接洽後的結果。
「是不是嫌股份太少?」紀芮麟語氣冰冷。
「似乎是這個意思。」
「太好了。」紀芮麟冷笑一聲,「你聯絡院長,說我明天會親自拜會。」
「是。」
紀芮麟突地又加上一句:「告訴院長,若是想增加股份不是不可以,只要明天讓內科的凌緯醫師一起出席,或許我會考慮增加股份。」
經理吃驚的看著紀芮麟,卻又不敢拂逆他的命令,「好,我馬上知會院長。」
凌緯收到院長的指示,快步走進院長辦公室。
「院長。」瞥見站在一旁的余貫中,她漠然的點了個頭。
「凌醫師,很抱歉在百忙中召你過來,但是,紀氏企業的總裁指名要你在場……」院長頓了一下,問道:「凌醫師,你認識紀先生嗎?」
紀芮麟指名要她在場!?
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非要拖她下水?
「我……」該說不認識紀芮麟,還是說她跟他很熟?
「怎麼?凌醫師有什麼難言之隱嗎?」余貫中插話,他的眼裡充滿妒火。
除去一個阿森,現在又多了一個紀芮麟!?
凌緯橫余貫中一眼,「我和紀芮麟只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嗎?」余貫中雙唇緊抿,「凌醫師真是交友廣闊,你的身邊不僅有小老百姓,還有達官貴人。」他諷刺的表情和語氣,讓凌緯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余醫師,我不知道紀芮麟為什麼堅持要我在場,如果你心裡不是滋味,我可以馬上離開。」
「不行。」院長忙出聲阻止,「凌醫師,你一定要在場,紀先生說了,只要你在場,醫院就可能可以追加股份。」
喔。凌緯終於明白為什麼院長要召見她,因為利益。
「院長,如果你擔心股份太少,你大可拒絕紀氏企業的合併。」凌緯故意說道。
院長立刻驚恐的從椅子上跳起來,繞過桌子來到凌緯的面前,「不行,即便我們不跟紀先生合併,他還是有能力興建另一傢俱規模的大醫院,到時我們還是會無法生存。」
凌緯淡然一笑,「原來醫院是以賺錢為目的。」
「這也是開醫院的其中一個小原因。」院長強笑道。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對不起,打擾。」紀氏企業的經理率先推開門走進來。
院長馬上換上燦爛的笑臉「請進。」
經理抵住門,「總裁,請。」
他出現了!凌緯瞠大雙眼,緊盯著門。
紀芮麟踩著沉穩的步伐走進院長辦公室。
「院長,你好。」紀芮麟伸出手表示禮貌。
「紀先生。」院長熱情的握住紀芮麟的手,隨後指著身旁的余貫中,「這是我未來的女婿,也是這間醫院的外科醫師余貫中。」
「紀……」看清來人的臉孔,余貫中頓時驚恐的張大雙眼。
他他他他……不是被他打昏然後失蹤的阿森嗎?
紀芮麟見余貫中驚駭的表情,不禁起了疑心。
倏然,一個畫面徙腦海中浮現,這張臉——
他記起來了,那天,他的後腦莫名其妙挨了一記悶棍,而兇手就是他!
紀芮麟臉色丕變,瞪視著余貫中,「是你——」
余貫中心頭一驚。糟了,被認出來了嗎?
「對不起,院長,我還有事,先告退。」余貫中企圖離去。
紀芮麟豈能讓余貫中輕易從他眼皮底下逃走,他立刻壓聲說道:「給我攔下!」
經理收到命令,一個橫步擋在余貫中面前,「請留步。」
「我我我我……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理。」余貫中的臉色發白,聲音顫抖,額頭上也冒出豆大汗珠。
院長困惑不安的注視著紀芮麟,「紀先生,怎麼回事?」
紀芮麟冷笑。
「你可以問他做了什麼。」說完,他又出聲威脅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的余貫中,「余貫中,如果不說實話,我馬上叫人把你扭送警局。」
院長心頭一愕,這麼嚴重?
一直默不作聲的凌緯,也訝異的看著余貫中,他到底做了什麼事惹惱了紀芮麟?
另一方面,余貫中則緩緩的穩住心神,冷靜的瞅著紀芮麟。
不如就睹一把!他就不相信眼前的紀芮麟和阿森之間有什麼關係,他們很可能只是有一眼相似的臉而已。
余貫中於是出聲說道:「紀先生,我們初次見面,你……」
聞言,紀芮麟嚴厲的瞪著余貫中,「我們真的是初次見面嗎?你不記得對我做過什麼事嗎?」
聽紀芮麟的口氣……莫非他賭輸了?
余貫中不禁又開始驚慌起來。
難道說,紀芮麟和阿森不僅只是有張相似的臉,兩人還有著不尋常的關係?
「余貫中,你當真記不起嗎?」紀芮麟的眸子裡射出一道足以凍結人心的寒光。
余貫中假假的笑了下,矢口否認:「我不認識紀先生,又怎麼會對你做出什麼事?」
「不認識紀芮麟,你總認識阿森吧?」紀芮麟勾唇冷笑。
阿森!?聽到紀芮麟突地提起阿森的名字,凌緯攢起眉,疑惑的盯著余貫中。
余貫中情緒激動的辯解道:「阿森?你是指當時全身是傷送進醫院的阿森吧?他要是還活著,應該要感激我,要不是我把他從鬼門關救回來,他哪裡能活下來?」
他要是還活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凌緯不安的走向前質問余貫中:「你為什麼說要是他還活著,應該要感激你?你對阿森做了什麼?」
糟了,說溜了嘴……余貫中害怕罪行敗露,強擠出一絲笑,將話鋒一轉,「我哪有對他做什麼?」
「你要是真的沒對阿森做什麼,你為什麼一見紀芮麟,就心虛的急著想離開?」凌緯憤然指出余貫中的心虛反應。
「這這這……我是不認識紀先生,可是我認得阿森,我剛才只是被紀先生的臉嚇了一跳,他長得跟阿森很像,宛如同一個人。再說,鎮上誰不知道阿森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沒人知曉。」
紀芮麟輕蔑的笑笑,說:「很不巧的,阿森就是我,我就是阿森,現今的我好好站在這裡,不知道是要感謝你,還是要指控你。」
阿森就是紀芮麟?看來這盤棋他已經全盤皆輸……
余貫中臉上露出恐懼之色,「指指指……控,你要指控我?」
「那一天要不是挨了你一記悶棍,相信我至今依然是失憶的狀態。你說,我是要謝你還是恨你呢?」紀芮麟咬著牙說。
凌緯大吃一驚,因這事實而震懾不已。
那天晚上發生這段插曲,卻沒人知曉?
「你……」見事跡敗露,余貫中膽戰心驚的說不出話。
「如果我沒記錯,你還說了一句話……」
「我……我說了什麼?」余貫中臉色變得有如煮熟的豬肝。
「你指控我,搶了你最愛的女人!」
「我……」余貫中轉身望著受到驚嚇的凌緯,又看看臉色冰冷的院長,忽地仰天大笑,「我指控你搶了我最愛的女人!?難道紀先生認識我未婚妻?」
「我所指的女人,不是你現在的未婚妻,而是凌醫師。」紀芮麟對余貫中投去一抹嚴厲的眼神。
「凌醫師?」余貫中又是一記大笑,試圖掩蓋事實,「紀先生,你真是愛說笑,倘若我愛凌醫師,又怎麼會跟我未婚妻訂婚?這個傳聞之前早在醫院裡傳了很久,但是隨著我的訂婚,應該已經平息了才對,不知道紀先生是從何處聽到這種不實的傳聞 ?」
「既然你深愛著你的未婚妻,你又為什麼執木棍偷襲我?」紀芮麟冷笑質疑道。
「我偷襲你?」余貫中故作驚訝,「紀先生,我剛才說了,我們是初次見面啊!我怎麼可能偷襲你?」
「很好。」紀芮麟目光炯炯的看了余貫中一眼,然後走到凌緯的面前,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凌緯六神無主的望著紀芮麟,「去哪兒?」
「不管去哪兒,跟我走就是。」
院長頓時驚醒回神,「紀先生,那我們合作計劃……」
「作罷!」紀芮麟冷著臉說。
院長登時愣住,「作罷?」
紀芮麟冷笑一聲,「你要怪,就怪你未來女婿沒說出真話。」
說完,他強行拉著凌緯離開院長辦公室,開發部經理也尾隨在他們身後離開。
幾秒後,院長辦公室內傳出如雷的咆哮聲——
「余貫中,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紀芮麟強拉著凌緯走出醫院,然後半拉半拖的將凌緯推上車,自己則坐到駕駛座上 。
他望著站在車外的經理,說:「你先回台北。」
突如其來的命令讓經理怔了怔,「總裁,那這裡怎麼處理?」
「由我處理。」
紀芮麟丟下一句話,即駕著車離開,留下滿臉錯愕的經理。
開了一段路後,車子緩緩停在公園前,紀芮麟下車為凌緯開啟車門,凌緯則神情木然的坐在車裡,絲毫不為所動。
紀芮麟氣惱的將車門甩上,再度回到駕駛座上。
「看著我!」
凌緯充耳不聞,依然低著頭。
「看著我——」紀芮麟強迫凌緯看著他,「是我錯了嗎?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態度對我?」
凌緯眨了眨眼睛,看著紀芮麟,沒有說話。
紀芮麟鬆開抓住她肩膀的手,「凌緯,我只希望你能說句話。」
「要我說什麼?稱讚你嘲弄譏諷的功力?還是讚歎你輯兇的本事?」凌緯微笑回應,眉心卻是糾結的。
「凌緯,我沒想到余貫中會出現,更沒想到他的出現會勾起那段記憶。」這是真話,紀芮麟根本沒料到會出現這種場面。
凌緯虛弱的一笑,「我沒想到是他傷了你,而你也因禍得福找回失去的記憶。」
「不,這不是因禍得福!」紀芮麟憤然嘶吼。「我寧可做一輩子的阿森,也不願意做回紀芮麟。」
凌緯不信的露出一絲諷笑,「我不信,會有人好好的天子不做,甘願做市井小民。」
「是真的,單純的日子是我這輩子最渴望的事,我羨慕阿森過那種日子,然而紀芮麟卻永遠無法辦到。」紀芮麟感慨萬千的說。
凌緯不相信的搖頭。
「你曾經說過,真正的事實在阿森的心裡,所以我很用心的去透析了阿森的心,瞭解了你對他的意義。」紀芮麟的黑眸緊凝著她。
凌緯激動否認:「不!我對阿森不具任何意義。」
「你愛著阿森,阿森也深深愛著你。」
「沒有!」
「你又說謊。」
「我沒說謊。」
「再說一遍。」紀芮麟的心宛如被針狠狠紮了一下,隱隱作痛。
「我不愛阿森,阿森也不愛我!」凌緯心碎的低喊,眼眶同時蒙上一層薄霧。
「凌緯。」紀芮麟用極輕柔的聲音,試著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凌緯雙唇顫抖,雙眸也滲出了淚,淚水沿著面頰一滴一滴的滑落……終於,她心力交瘁的趴進紀芮麟的懷裡失聲大哭。
「我要我的阿森,我的阿森……」
這一瞬間,紀芮麟恍然大悟,原來找回阿森那段記憶,並不表示他就可以變回阿森……
阿森、紀芮麟,阿森、紀芮麟……
紀芮麟反覆思索著這兩個名字。
為了凌緯,他想變回失憶時的阿森,重新贏得她的溫柔與熱情,但是他又不能捨棄紀芮麟這個身份。若能從這兩者之間找出一個平衡點,那有多好……
「你沒有阿森的純真與寬厚。」凌緯的話猛然出現在他腦中。
似乎想到了什麼,紀芮麟抓起車鑰匙衝出飯店,直奔阿丁的咖啡屋。
紀芮麟衝進咖啡屋裡,卻驚見裡頭擠滿人,其中凌爸也在。
眼尖的阿丁立刻發現了紀芮麟,他笑逐顏開的快步來到紀芮麟的身邊,用力拍著紀芮麟的肩膀,「阿森……」
頓時想到他的身份,他連忙收回手,「對不起,我應該稱呼你紀先生。」
紀先生?他不是阿森,是紀氏企業的紀芮麟?
聞言,方才正為了紀氏企業大力開發小鎮的事情,而議論紛紛的眾人,皆驚愕的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交頭接耳起來。
紀芮麟愣了一下,隨即微笑頷首,「各位好。」
說完,他低頭對著阿丁耳語:「我有事想找你幫忙,可不可以暫時請他們離開?」
「沒問題。」阿丁對他眨眼微笑,隨即對著鄉親說:「我現在要打烊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
聞言,眾人只好離開。
紀芮麟在人群中發現了凌父,「凌爸,請留步。」
凌父擠出一抹笑,看了看紀芮麟,「你希望我留下?」
「非常希望。」紀芮麟露出摯誠的微笑挽留凌父。
凌父因而留了下來。
等大伙都散去,阿丁來到紀芮麟的面前,又瞥了一旁的凌父,才問道:「你找我們有什麼事?」
紀芮麟深深吸口氣,說:「我想請你們幫我挽回凌緯。」
這輩子他從未低聲下氣向旁人求救過,這一次為了紅顏,他願意低下頭。
凌父驚訝不已,「凌緯?」
「凌緯她怎麼了?」阿丁也疑惑的問道。
「我無法取代阿森的感情。」紀芮麟十分沮喪,心中有著從未有過的挫折感。
「阿森就是你呀!難道她不明白嗎?」凌父無法理解凌緯的執著。
紀芮麟苦笑,「她始終捍衛著她與阿森之間的那段感情,她堅持阿森是阿森,我是我。」
「這樣……」凌父有些能體會凌緯的堅持了。
「那你想我們怎麼幫你?」性急的阿丁問道。
「不,要我們幫你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凌父突然口氣嚴肅的說道。
「什麼問題?」
「你真的愛凌緯嗎?」
「愛。」紀芮麟毫不猶豫的回答。
凌父質疑的皺起眉,「你要我怎麼相信你?記得你恢復記憶後,回到我家的那一天,你的冷漠讓我以為你完全忘了凌緯,你現在又怎能理直氣壯說愛凌緯?」
「那天離開家裡後,我來找過阿丁,也得知了凌緯和阿森之間的濃厚感情。回台北之後,我便請來一位懂得催眠的大學同學,為我做了一次催眠,讓我回到失憶時的那半年。」紀芮麟解釋道。
「靠催眠找回記憶?」阿丁驚愕不已。
「原來是這樣。」凌父終於瞭解。「你在催眠中發現這段感情?」
「對,不僅如此,發現這段感情之後,漸漸的,我開始能感受到這段感情,對凌緯的愛也愈來愈深、愈來愈濃,甚至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紀芮麟真誠的說道。
聞言,阿丁和凌父相視而笑。
「好,我們幫你。」
「謝謝!」紀芮麟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