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慶伸了伸腰笑道:「可算是走了,再蹲下去,我的腰都快要斷了。」
娉蘭默不作聲,盯著清月他們兩人遠處的身影冷冷地看著。
風慶伸手在她臉上揮了揮,笑道:「是不是挺失望的,我還以為他們兩個大半夜的跑到這山頂上說話,一定會情話綿綿,誰知道一句沒有,月姨可真是個沒有情趣的人。」
娉蘭轉頭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坐到剛才清月坐過的石頭上,望著烏黑一片的山崖不吭聲。
風慶無所謂地笑了笑,坐到她身後,與她脊背相貼,仰頭望著月亮笑道:「沒想到這裡夜晚的風光真不錯呢,蘭兒,以後咱們晚上睡不著了,就到這裡來玩,如何?」
娉蘭冷笑道:「以後?咱們還有以後嗎?明天孤坦大叔就得讓你走了。」
風慶「哦」了一聲,隨機道:「那就算了,真是遺憾。」
娉蘭轉身扯住他的衣襟怒氣沖沖道:「你還有沒有心呀?離開我們你就這樣高興?」
風慶嘿嘿地笑了起來,握住她的手道:「不開心有用嗎?不開心,我就可以不離開了嗎?」
「腳在你身上,你不離開,他們總不能趕你走!」
「不行!」風慶嘴角還噙著笑,眼睛裡的寒意已疑結上來。每當此時娉蘭弄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娉蘭常想,如果風慶是山裡的什麼動物,那必然是一隻狐狸,狹長的鳳眼裡常常閃爍著不可捉摸的光茫。
「你?」娉蘭霍然而起,冷笑道:「好呀,你明天就走吧,想走多遠就走多遠,從今後咱們兩不相識。」說完轉身便要向山下走,風慶跳起來笑著將她拉了回來,她還要掙扎,他忙用手臂將她緊緊地箍在懷中。
「你放開我!我只當白認識你了。」娉蘭的掙扎已帶著三分假意,嘴裡不認輸地叫喊著。
「好妹子,這樣讓你走,我明天走了,你還不難受死。」風慶嬉笑地在她耳邊輕聲道。
「你管我!」娉蘭嚷出這句後立馬後悔,啐了一口道:「誰會為你難受!」
「妹子,我必須得走。」娉蘭猛聽他語氣鄭重,轉臉去看他,剛才還嬉笑的臉此時卻一臉的沉重。
「我得去做一件事,這件事關係著我整個家族的興亡,等我了結了這件事,一定回來接你。」風慶攬著她坐在石頭上,握了她的手,山風吹來,她的小手冰涼一片。
「那就帶我一起去。」娉蘭仰臉注視著他說,「你不是答應著帶我走的嗎?不是說帶我遠走高飛去把草原上的風光看完嗎?讓我跟著你,好嗎?」
「不好。」風慶搖了搖頭,「我做這件事很危險,不能帶你在身邊。」
「很危險?那我就更應該去了,我要在你身邊看著你,守著你,有危險的時候幫助你。好不好?」
風慶將她抱得緊了些,半晌沒有出聲,良久才緩緩道:「我答應你,將來我一定回來接你,我答應過你的事,我都會完成。」
娉蘭將嘴一撇道:「我不要將來,我要現在,你明天帶我一起走。」
風慶歎了口氣道:「就是我同意月姨和孤坦大叔也不會同意。」
「我若要走,誰也攔不住!」娉蘭倔強道。
風慶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耳邊聽著松濤陣陣,感到懷中的她微微發顫,忙解下外衣披在她的肩頭笑道:「急匆匆地出來,這會兒知道冷了吧!」
娉蘭將頭向他懷裡縮了縮道:「咱們一會兒就走,好不好,這樣月姨和孤坦大叔明早發現,追也追不上咱們了。」
風慶呵呵笑道,「你這是要同我私奔嗎?」
娉蘭羞紅了臉,伸手在他腰間捶了一下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
「我不能帶你走。」風慶微笑道:「我不能把你放到危險中去,我要專心對付我的敵人,而你會讓我分心。」
娉蘭坐起身來注視著他的眼睛,舉起手道:「我保證,乖乖的,不給你搗亂,好不好?好哥哥,你就帶我去吧。」
風慶「撲哧」一聲笑了,伸手在她鼻子上點了一下說:「不行!」他的話聲剛落,娉蘭猛地吻上來,他下面的話全部堵在嘴裡。
風慶的心怦怦而跳,所有的思想都在一瞬間停滯,只餘下唇齒間的溫軟細細地讓他心醉。
山下隱隱傳來清月焦急的呼聲,娉蘭顫了一下,放開風慶盯著他的雙眼道:「這樣,你還不肯帶我走嗎?」見風慶不出聲,挑了眉道:「你別想拋下我,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不放手。」
「好!」風慶似乎下定了決心,咬著牙道:「我帶你一起走,不過,咱們現在不能走。」
「為什麼?」
「咱們現在什麼也沒有拿,走出山咱們就會被餓死,或者被野獸吃了。這樣吧。」風慶想了想說,「咱們先在這裡睡一會兒,等一會兒月姨他們找不到咱們就該去山裡找了,怎麼也不會想到咱們在這裡,然後咱們就回到屋裡去拿些東西出來,一起走,如何?」
「真的?」娉蘭高興道。
「當然!所以你得快睡,不然咱們明天沒有力氣走路,月姨也就罷了,孤坦大叔在山林裡追咱們可是相當容易。」
「嗯。」娉蘭點點頭,向風慶偎了偎,很快睡著了。
風慶臉上的微笑漸漸凝固,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只有低頭望向娉蘭時才閃過一絲溫柔。
山路上傳來沙沙的聲音,兩個身影出現在風慶的面前,清月正欲說話,風慶向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將娉蘭抱得緊了些,聽見她喃喃而語,似乎在做夢。
清月和孤坦止住腳步,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幾年的相處,這對小兒女在他們眼中已如同自己的親生孩子,此時知道他們必然要分離,心裡酸酸地難受。
風慶輕輕將娉蘭放在石頭上,從懷裡拿出一方手帕放在她的鼻子捂了捂,然後站了起來,走到他們兩人身邊。
「我明天一早就走。」風慶微笑道,「謝謝大叔和月姨的救命之恩,風慶一定會報答的。」說著俯身向兩人跪拜三下。
孤坦心裡涼涼地問:「那蘭兒怎麼辦?」
風慶回頭看了娉蘭一眼道:「還得麻煩你們再養她幾年,等我把一切處理完了,一定回來接你們。」
清月道:「不用了孩子,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我們就放心了,至於蘭兒,你還是離她遠一些吧,她畢竟是一個大兮人,而你?」她停頓了一下道,「而你需要有更多的事做,我想蘭兒過個兩年也就會把這一切忘記了。」
「阿月!」孤坦皺眉叫了一聲。
清月冷冷地看了孤坦一眼,轉頭再次望著風慶道:「我說的難道不對?什麼也抵不過時光,將來不光她忘記你,你也會忘記她的。」
風慶淡淡一笑,「也許是的。」他轉頭長長歎了口氣道:「一切隨緣吧,誰忘記誰,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是嗎月姨?」
望著他烏黑清亮的雙眼,清月忽然沒有了底氣,有些茫然注視著被風慶用麻藥麻倒的娉蘭。
「但是只要我還沒有忘記妹子,我才不管她還有沒有記得我,我都一樣要回來接她!」風慶含笑注視著清月,但雙眼卻是咄咄的光芒,清月被這光芒震撼到,許久才喃喃道:「你竟如此的自私?」
「是的!」風慶狹長的鳳目向上一挑道,「是我的,我一定要取回。」
孤坦微笑地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大叔相信你,你一定會再回來的。」
風慶微笑道:「麻煩大叔幫我把我的東西收拾好,我明天一早上路,至於今晚。」他看了一眼娉蘭溫柔道,「就讓我和妹子在這山頂上呆著吧,我騙了她,她明日醒來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就讓我同她在一起多待一會兒,陪她一時是一時吧。」
孤坦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清月繃緊的神經這時候才放鬆下來,眼中噙著淚水道:「好的,我同你大叔下去給你多準備點乾糧,你明天路上多保重。」
風慶已經充耳不聞,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娉蘭,與她相處的種種都浮上心頭,她的可愛,她的倔強,她的種種乖巧,就像山間的泉水,更像一隻靈動的小鹿,瞪著一雙烏黑不見底的雙眼注視著他。
他重新坐了下來,緩緩地再次將她抱入懷中,聞著她發間的清香,有一股泉水的味道,心中忽然對自己的一切堅持瞬間有一絲懷疑,他真的可以回來嗎?
「妹子,我就要走了,你一定要等我!」為了安慰她,似乎更像在安慰他自己,他堅定地說。
天亮時清月和孤坦再次回到了山頂,天色微明,一切看起來那樣的模糊,兩個人猛地停了下來,被眼前如山水畫樣的情景震撼著。
風慶抱著娉蘭倚在大石上睡著了,兩人都睡得那樣沉,烏黑的兩個小腦袋緊緊地貼在一起,看起來是如此的無助。
風慶聽見聲音張開了雙眼,向清月和孤坦微笑了一下,低頭注視著娉蘭,緩緩將她放下,匆匆地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站了起來。
他微笑地說:「我該走了。」
清月忽然感到自己是不是太冷酷,給風慶遞東西的時候手竟有一些抖。
風慶微笑著,將所有的東西帶好後,向兩人點了點頭,猶豫地向娉蘭看了兩眼,她睡得很沉,頭髮一縷縷地從額頭上滑落下來,有一縷堆在腮邊隨著她的呼吸輕輕地起伏著,風慶忽然有一種錯覺,似乎她隨時會張開眼睛,像平日一樣跳起來,嗔怪他為什麼不叫醒自己。
「如果捨不得走,就留下來吧!」孤坦的話將他從無數的念頭中拉回來,風慶衝他們微笑了一下,咬了咬牙,轉身大步而去,這一次竟頭也不回地走了,向著山下,堅定地走了。
遠處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整個山頂一片透明,薄薄的霧氣在山林間縈繞,一切變得清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