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高亦翔買到他要的東西,結完帳後才發現兩人的距離有些遠。他疑惑地望向身後的人。「你跟在我後面做什麼?」
「我不是跟在你後面。」她只是不想和他站在一塊。
他又注意到她的穿著。「都那麼晚了,你穿高跟鞋做什麼?」
「不然要向你一樣穿涼鞋嗎?」她雙手抱胸,態度冷淡。她真的、真的很討厭看到男人在公眾場合露出腳趾,這裡又不是海邊。
高亦翔搞不懂她的態度,轉身不予理會。
可惡……他的態度又讓她覺得不爽了。
文佩芸幾個大步向前追上他。「你出門可不可以注意一下穿著?這裡是百貨公司,又不是大賣場,你好歹穿條長褲、穿個休閒鞋或——」她壓低聲音,劈里啪啦的在他身旁抱怨。
穿著T恤、五分工作褲、涼鞋,在套上了件短袖襯衫,十分休閒模樣的高亦翔,對耳邊的抱怨充耳不聞。
文佩芸不爽地扯了他的袖子一把。「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她終於給了她一眼,短短回話。「我只是來買個東西。」
「這裡是公眾場合!」
「我又沒裸體上街。」
「那是形象!有些店員看你穿得那麼隨便才不會理你。」
「無所以,她只要幫我結賬就好。」他只是來買東西,又不需要店員替他介紹。
文佩芸被他的態度搞得火氣都上來了。「你又不是沒錢買衣服,幹麼不讓自己體面一點,省得被人瞧不起還要多受氣。」
他又側頭瞟了她一眼,沒說話,但眼神和態度讓她覺得意有所指,感覺糟糕透了。
「看什麼看?幹麼不講話?!」她凶狠的態度活像個女流氓。
「你剛才走在我後面是印為我的穿著?」他問得直接。
文佩芸一愣,心中一陣尷尬,嘴上卻不願承認。「我看不慣你的穿著。」
「喔。」他應了聲,沒再說話。
兩人沉默地等待電梯,直到下到地下停車場,上了車後,文佩芸才忍不住又問:「你剛才『喔』那聲是什麼意思?」
剛扣好安全帶的高亦翔抬起頭。「沒意思,我問你問題,你回話,我只是應一聲表示聽見。」
文佩芸一陣無言。
她剛才還覺得自己像個勢利鬼,以為他也這麼想,結果……
「你覺得和我走在一起很丟臉。」他說得自然。
心臟狠狠一撞,彷彿什麼見不得人的爛瘡被揭開,文佩芸感到羞憤又無錯。「我沒有!」
「是嗎?」他頭一偏,表情似乎帶點疑惑,之後又聳聳肩。「無所謂。」他只是依自己的判斷,講腦中認為的情況直接說出來,沒其他特別的用意。
別人的情緒看法之於他根本不具任何影響力。
「我只是……」不喜歡看到他在公開場所穿得那麼邋遢?怕被認識的人看到她身邊站了一個邋遢鬼?或是趴有人覺得她和他是一起的?「算了。」
反正他的確是個徹頭徹尾的有錢人,腦袋構造也和正常人不同,不怕人瞧不起,和她這個不「武裝」就害怕出門的落魄和不同。
她沮喪得不想再解釋。
將手上的香奈兒包包往後一丟,她扣上安全帶,發動車子駛離。
坐在一旁的高亦翔靜靜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習慣她動不動就張牙舞爪的模樣,她突如其來的靜默,和臉上帶點受傷的表情讓他非常困惑。
她很容易憤怒,但他認識的異性幾乎都是如此,並不奇怪。異性這種生物在他腦中一度和異形畫上等號,除了居住在星球和生裡外貌上的差異,兩著對他來說還真差不了多少,總讓他感覺生命受到威脅。
帶文佩芸和其他異性又有點不同,她和他接觸的次數超過十次,說過五十句話以上、總相處時間至少超過十個小時,除了親戚、師長、或極少數在工作上會接觸的女同事,這數字已可列入他個人的金氏世界紀錄。
他對於她能和他相處那麼長的時間,甚至會主動打電話給他找他幫忙這件事,感到奇妙。
「你心情不好?」
「沒有。」
一張臉蛋繃得緊緊的,高亦翔困惑地望著她。「你生理期來了?」
「沒、有!」
藉由語調變化,他感受得到她的憤怒指數往上飆升。
「你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她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沒有從頭生氣到尾。」
「……」她想撞車和他同歸於盡。
「你和我應該算是朋友,朋友就要互相關心。」據他三十幾年的人生經驗,無論男女,都得和她有「一定交情」後——約莫就是不會被他氣死,也不會真的氣到對他行兇的那種程度——才可能主動聯絡他。
他以前在學校的分組報告,同組同學有問題找不到答案時,都寧願去找老師,也不願和他多說上幾句話。
對他來說,文佩芸算和他處得不錯,也有點交情。
她非常意外會從他口中聽見這些話,雙眼不禁瞪大。
朋友?這傢伙覺得她和他算是朋友?
「我以為你把我當司機。」她心裡覺得怪怪的,好像有點喜悅,卻又有些不踏實。
「我沒有付你費用。」司機也要薪水。
「可是你幫我做網站。」
「你也沒有付我費用。」對他來說,付錢叫商業行為,沒付錢則是互相幫忙。
「你真的覺得我們可以當朋友?」她好奇又懷疑。
雖然他三句話內惹火人的功力依舊常讓她氣得跳腳,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也確定了他沒惡意,只是說話真的太「直接」了。
「我覺得我們的相處方是已經是朋友了。」
文佩芸著實訝異。
其實她也挺孤僻的,要論交友,自從瑤瑤和欣怡搬出去後,她彷彿就成了獨居老人,除了在工作上街到客戶來電,以及會和工讀生說上幾句話,這段時間和她對話最多的對象……就數他,高亦翔。
要不是每隔一個禮拜左右就會被他Call出來當司機,兼進行詭異的對話鍛煉她脆弱的腦血管,只怕她真會在家裡悶出病來。
嗯……好啦,其實多他這個朋友也不全然沒好處。
剛才一肚子的怒火和低落情緒瞬間蒸發,小小的雀躍在胸口萌芽,歡喜的泡泡一個個冒了出來,在空氣中啵啵啵地爆開。
她偷空又覷了他一眼,這大概是她認識他這個人以來,從他口中聽見最中聽的一句話,想不到這傢伙的嘴裡也吐得出象牙來。
「如果你每次說話都那麼惹人開心就好了。」她就不會動不動想拿刀捅他。
高亦翔眉心微蹙,一臉疑惑地望向她。「惹人開心?」他只是直話直說。
阿堯和阿傑也是這般載他出門購物、跟他談天——雖然他們和文佩芸與他聊天的內容很不一樣,但性別與工作領域有別,這點他能理解——而朋友遭遇到問題或困難時,基於社會會學中與朋友間維持友好社交關係的原理,他認為自己也有某個程度上的義務要提供幫忙。
「算了算了,沒事」她阻止他再發問、講話。
難得一掃地她今天的糟糕心情,就讓感覺停留在這美好的一刻吧。
又多瞄了他幾眼,文佩芸心裡覺得這傢伙確實也不壞啦……在某些方面他還蠻單純好控制的。
想到幾次拗他幫忙修改網站的情形,她忍不住彎起嘴角。
「你在笑什麼?」
「想到開心的事。」她嘴咧得開開的。
這傢伙第一次遭受到她質疑能力時,不只在短短兩天內將網站弄得另人驚艷、沒得挑剔,還在事後,非常嚴肅、鄭重地做了份報告向她講解。
他那時的態度和表情認真異常,活像個努力想扮大人的小朋友,很好笑,卻又有幾分喜感的可愛。
高亦翔被她快速轉換的情緒搞得一頭霧水。「你今天真奇怪。」
「隨便你怎麼說,本小姐現在心情好,懶得跟你計較。」她心中有股自我感覺良好的勝利感。「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最好別再亂說話破壞我的好心情,不然我不能保證不會和你拚命。」她還是冒出但書,語氣輕鬆卻夾帶著很毒的警告。
不曉得是迫於她的淫威,或是真的聽進了她的「好心勸告」,他只是挑了挑眉、聳聳肩,表示沒異議。
其時他很想反駁她的話,但見她勾揚的嘴角,話還沒到喉嚨便又吞了回去。
自己可不想再害她變回剛才那種奇怪的低壓情緒,他還是比較習慣她張牙舞爪的模樣,或是現在這個笑容也不賴,看起來蠻賞心悅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