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北京城百姓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莫過於禮親王府雙喜臨門的大事。其一是王府裡才貌出眾的敦華格格即將下嫁給醇親王府的三子雲海貝勒,這陣子兩大家族無不大張旗鼓準備這場聯姻。
其二是令眾家格格、小姐們雀躍萬分的好消息,那就是一年半之前被聖上派往邊疆營區視察的蘭泗貝勒即將返回北京參加妹妹婚宴,而且據說禮親王打算趁此機會幫至今未婚的蘭泗貝勒挑選婚配對象,也因此,待在閨中的女孩兒們莫不熱絡的爭相打探消息。
就在這雙喜臨門的歡天喜地氣氛中,蘭泗貝勒輕裝便服低調悄然返回北京,隨行的也僅有小總管一人而已。
反倒是禮親王和福晉接獲通報之後喜不自勝,吩咐府內僕役趕緊將蘭泗的院落裡裡外外打掃乾淨。
蘭泗抵達那日更是設家宴替他洗塵,飯後,兩人眉開眼笑的在王府偏廳裡仔細問著蘭泗這一年多來的大小事物。
「瞧你本來就不長肉了,這次回來怎麼又更加消瘦。」福晉坐在蘭泗身邊東瞧西看,語氣中滿是心疼。
「孩兒反倒覺得身子比以往好。」蘭泗微微笑著。
「聽你說的不準確。臨康,你說說貝勒爺這一年多來究竟是怎麼糟蹋身子的?」福晉邊催促蘭泗喝煲湯,邊找來小總管臨康問話。
「回福晉,爺在邊疆吃住雖然不比咱們府裡,可身子倒是挺好,氣喘也從未發作過。」他恭敬回話。
「雖然沒發作,可這藥還是得隨時帶在身邊。」福晉好生叮嚀著。
「怎沒瞧見敦華?」蘭泗岔開話題。
廳內忽然一陣靜默,所有人都收了笑容。
「怎麼回事?」他訝然看著大家。「她不知道我今天回府嗎?」
在所有兄弟姐妹當中,蘭泗跟敦華感情最好,沒道理敦華不出來為他接風。
「額娘?」蘭泗隱約覺得事有蹊蹺。
福晉沒答話,反而看向王爺。
「她在自己房裡。」禮親王一臉悻然。
「怎麼了?」他不解地看著悶不吭聲的眾人。「梅沁,你在信上不都說一切安好嗎?」
蘭泗點名二弟,哪知他愣了一下。
「那、那是阿瑪要我寫的。」眉清目秀的梅沁貝勒小聲辯白。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禮親王丟下這句話就起身離開偏廳。
蘭泗微微蹙眉,已然猜到這一年多來絕對不是梅沁所說一切安好這麼簡單。
「稟大貝勒,格格說她不見客。」一個年紀約十來歲的小婢女有些為難的說。
蘭泗一聽,當場凝住臉。方纔他匆匆從偏廳趕來,掛心著小妹處境,心中有著許多猜測,卻沒想到竟吃了閉門羹。
「你沒跟她說是我嗎?」自己的親大哥豈有不見之理。
「有啊。但格格說出嫁之前不想見任何人。」小婢女也很為難;她是一年前被賣到王府當下人,哪知道竟被派來伺候這個古怪格格,現在還得硬著頭皮阻擋尊貴大貝勒入內探視。
「那好吧。」蘭泗並無刁難小婢女之意。「你替我遞個口信,就說大哥十分掛心她,無論如何請她跟我見面。」
「是。」小婢女是第一次見到傳聞中俊雅斯文且有著好修養的大貝勒,果然不是府裡那些婢女們誇大其詞,甚至大貝勒本人還比她們形容的更好。
「對了,」蘭泗正要離開,卻忽然探問:「你方才去稟報時,格格還有說些什麼嗎?」
小婢女搖搖頭。「格格就跟往常一樣坐在窗邊發愣,只說了不見客,沒再多說其它的。就跟平常一樣,幾乎都不說話,沒做什麼,也從沒出門啊。」
什麼?蘭泗心底大為驚訝,總算明白方才眾人的反應。
多才多藝、冰雪聰明的敦華怎麼會變得足不出戶,整日呆坐著發愣?
「她都沒打理自己大婚的嫁妝嗎?」根據梅沁信上所寫,是敦華自己在眾多提親人選當中挑了雲海貝勒。
「什麼都沒準備。」小婢女搖頭。
「那她平日到底都在做些什麼?」他忍不住追問,斯文面容顯現罕有的嚴肅。
「沒做什麼,就是看著窗外。」
蘭泗沉默。他沒想到當初敦華失蹤三個月被找回王府後,竟是變成此番光景。
「那我寫給她的信她也都沒看是嗎?」
「都有看,只是沒回信。不過貝勒爺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格格這段時間曾經寫過一封信,還是我替她拿去驛站的呢。」
「寫給誰?」他連忙追問。
「信封上頭寫著簡親王府初荷。」幸好她還認識那幾個字。
「初荷……」蘭泗沉吟,記憶中那張和敦華同樣帶著冷調與聰慧的臉孔浮上心頭。
「好,我知道了。」他轉身離開敦華的院落。
看來這事兒得找「她」探問了。
只是蘭泗怎麼也沒想到,他才準備差遣小總管親赴簡親王府面見初荷打探消息,北京城這方已經接獲簡親王病逝的噩耗。
初荷竟成了芳華十九的寡婦!
「聽說福大人府裡沒人願意前去弔唁,只派了一個二管家送了幅輓聯過去,其餘什麼也沒帶。」小總管將最新得來的消息仔仔細細向主子稟報。
蘭泗微微凝眉。一年半前福大人將初荷遠嫁東北簡親王府,不但收了十分豐厚的聘禮,還央求與皇太后為姻親的簡親王上奏朝廷,安插福大人的大兒子福爾銓一個管理皇宮採買糧食的肥缺。
這一家子可說從初荷這樁婚事上揩了許多油,可卻從沒去東北探望初荷,現下竟連簡親王歸天也懶得跑一趟,簡直是欺人太甚!
「咱們王府應該也收到訃聞了吧?」蘭泗凝眉,腦海中瞬間浮現一年多前在驛站與初荷話別的情景。
「是。王爺打算派二貝勒前去弔唁。」小總管嘴角幾乎不著痕跡的微微抿了一下。
蘭泗停住正在揮毫的勢子。「怎麼?有什麼消息?」
小總管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個兒憋笑憋得這麼密實,竟然還是被貝勒爺給抓住。
以往,這個只愛閱讀的貝勒爺壓根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但自經歷邊疆營區一年多的磨練過後,儘管外表看來仍是斯文有禮,待人接物依然態度溫和,卻只有每日陪侍在側的他感受最深,眼前的主子已不再是以前那個不知世事的文弱書生了。
現在的蘭泗貝勒溫和中隱隱含著犀利,斯文中潛藏著敏銳,彷彿是蛻變後的人中之龍。
「其實是小的聽二貝勒身邊的小廝說,二貝勒聽說王爺要派他去弔唁後,急得在屋裡跳腳,說、說……」小總管吞吞吐吐,面有難色,不知該不該把話說完。
蘭泗微笑。「說他今年不宜祭祀,也不可出遠門,否則必有血光之災,是嗎?」
這個弟弟不知從哪學來的漢人規矩,這幾年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先翻看黃歷,完全將皇上尊崇漢人文化的原意給扭曲,讓人哭笑不得;所幸他這胡鬧行為始終沒被阿瑪發現,否則肯定招來一頓嚴懲。
小總管一愣。「是啊,二貝勒的確是這麼說的。」
怎麼大貝勒像是親耳聽見似的?
「去跟王爺稟報,說我正巧要去拜會軍中同僚,可順道前往簡親王府弔唁。」
蘭泗低頭繼續揮毫,卻邊思索著要如何向初荷打探敦華的事。
白幡飛揚,莊嚴肅穆的大廳堂悄然無聲,儘管佈置得極其隆重,卻與廳堂上的冷清形成強烈對比。
偌大的靈堂之上,竟然只有兩個柔弱身影跪在一旁靜默的燒紙錢。
「小姐,您好些天沒好好進食了,等會兒好歹也吃點吧。」麗兒用幾乎哀求的語氣對著正主兒說著;只見她身邊一個全神情哀感的年輕女子雙眸猶似有淚,略為失神的盯著簡親王牌位。
初荷恍若未聞麗兒的勸告,只是維持著同樣的動作,脂粉未施的臉上有著難掩的疲憊和傷心。
想起初初嫁到簡親王府的情景,簡親王爺對她以禮相待,不僅親自教她琴棋書畫,更給她優渥的生活環境,所有吃穿用品無一不是精緻考究之物,讓她感受到自己備受寵愛;而簡親王想要的,只不過是希望晚年能有人陪他說說話罷了。
如今,簡親王病逝,不僅讓她痛失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者,更讓她身陷未知的艱難處境。
「喲喲!瞧瞧我的小額娘怎麼哭成淚人兒啦。」滑頭卑鄙的語氣,不用抬眼她也知道是誰來了。
這幾日她不敢離開靈堂半步,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福端。
自從簡親王過世,福端老是以不懷好意的眼光打量著她們主僕倆;初荷心知肚明他如今只是礙於簡親王初喪不敢作亂,但過一陣子肯定是要鬧事的。
「福端貝子,你、你怎麼來了?」麗兒對這人也是不屑至極,此刻更怕他在此造次。
福端看她竟敢擋在初荷身前,不禁火氣上升,又聽她喊他封號貝子,更觸痛他的傷處。
原本簡親王爺病逝後應該將世襲的爵位讓他這個長子來繼承,哪知道那老頭留下的遺書竟是指定由今年剛滿十歲的么子福陽繼承王爺爵位。
更氣人的是,竟還將簡親王府位在北京城的一座豪華宅第以及相當於王府一半財產的黃金白銀等等豐厚金銀財寶賞賜給初荷,還囑她辦完後事就歸鄉,這根本擺明了要跟他這個長子作對!
「貝子?哼!你這個大膽臭丫頭是不是故意的?」福端憋了好幾天悶氣,他屋裡的小廝丫鬟這幾日無不因他的遷怒而動輒得咎,給折騰得死去活來,但依舊無法消除他心頭之恨。
「奴婢不敢。但、但是您是貝子沒錯啊。」麗兒結結巴巴應著。
「滾開!我有事要跟你主子說。」福端一腳將麗兒踢開,但麗兒趕忙爬起來又擋在初荷身前。
「你這狗奴才好大膽子!信不信我抽你一頓鞭子,讓你嘗嘗皮開肉綻的滋味?」福端怪腔怪調的說著,兩眼在麗兒嬌小的身上游移,彷彿盤算著等一下要如何拿這小丫頭消氣。
麗兒臉色刷白,她知道這喪心病狂的貝子對待下人向來像是對待豬狗一樣。
「要教訓也還輪不到你。」初荷示意麗兒將她攙扶起來。「你到底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哼,終於肯乖乖聽我說話了嗎?」福端得意的咧嘴笑著,模樣猥瑣,令人生厭。初荷忍住心底的反感,強迫自己冷靜與他對峙。
「這件事就算我不來說,你過幾日還是會知道;不過,我是大發善心才先警告你。」他洋洋得意,邊說話邊噴出難聞的臭氣,看來像是方才吃了大魚大肉等腥膻食物。
「說吧,不用拐彎抹角。」初荷冷冷睨著他。
「等王爺出殯後,咱家要來開宗親大會,確認我阿瑪的遺囑內容。」
初荷訝然。「不都白紙黑字寫了嗎?還有什麼好說的?」
福端怪裡怪氣的呵呵笑兩聲。「誰知道這遺囑是不是我阿瑪親筆寫的。他晚年重病,搞不好是有什麼奸人從中作怪,才搞出這份荒謬的遺囑。」
初荷心中警鈴大作,深感不妙!看來福端是想要強行扣給她罪名,想更改遺囑內容。
「勸你別異想天開,做些違背老王爺心意的事情,否則老王爺在天之靈定不會饒恕你這孽子。」她強作鎮定,但內心卻慌亂了起來。這福端倘若買通了其他宗親,恐怕真有可能將簡親王爺的遺囑重新擬定。
「你這小賤人!你真以為自己是簡親王福晉啊?還不是我阿瑪找來暖床的小騷貨而已,有什麼資格敢說我是孽子?」福端詭計被說中,頓時惱羞成怒,也不管自己身在靈堂之上就滿嘴穢言。
「福端貝子請自重。老王爺屍骨未寒,你就想在他靈前胡作非為了嗎?」初荷放大音量,刻意讓守在門前的一干下人聽見。
「住嘴!」福端怒火急升,粗蠻的用力抓住初荷手腕,麗兒見狀,驚叫一聲,奔過去想推開福端,卻被他啪的一下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竟敢如此無理,放手!」初荷使勁甩開福端,不料這人鐵了心要鬧事,竟是怎樣都甩不開,她急得以另一隻手去推福端,卻根本無法與之對抗,頓時冷汗直冒,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福端貝子,求您快放手,我求求你!」麗兒嚇得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哭得淒慘。
「啊哈!現在才要來求我,太晚——」
「禮親王府蘭泗貝勒到府弔唁!」
門外傳來宏亮的稟報,頓時讓亂成一團的靈堂整個安靜下來,福端傻愣住,意識到是北京城最有勢力的禮親王府、且還是地位最尊貴的大貝勒前來弔唁時,連忙鬆開手,整整衣帽。
「快!快去叫裡面的人出來迎接!」他慌慌張張命下人去叫弟妹妻妾們出來,否則這空蕩蕩的靈堂景況要是傳回北京,肯定會落個不孝的罵名,搞不好皇太后還會怪罪下來。
他來了?初荷的驚訝不下於其他人。簡親王府跟禮親王府並無特別親戚關係,簡親王生前也沒跟禮親王有任何交情,再加上簡親王多年來遠離朝廷權力核心,早就是個無權的閒散宗室,怎麼會派這麼個尊貴的大貝勒前來呢?
蘭泗貝勒……她心口一熱,禁不住抬眼望向大門,遙望好幾道富麗堂皇的拱門之外的大門口。
就在福端吆喝著一干人等列成兩排的大陣仗後,蘭泗領著幾個隨從步入靈堂。
初荷忍不住微微揪著心口的衣襟,想要穩住紛亂的心緒。
蘭泗溫文儒雅的書卷氣質依舊,然而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向來白皙的臉龐比以前略黑,臉部線條竟也比以往更為爽俐,眉眼之間的文弱善感氣息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穩內斂,以及隱隱含著的自信與敏銳。
經歷情傷與外派邊疆的磨練,果然令他有些改變了。
蘭泗步伐穩健的向前與簡親王家屬致意,眼睛環視廳堂上眾人,只是當他掃射到被遮在一干人後面的初荷時,表情雖然並無二樣,彷彿沒瞧見似的,卻以眼角餘光觀察她動靜;反倒是小總管多看了初荷主僕好幾眼,畢竟,麗兒紅腫且帶著淚痕的臉頰以及初荷略為凌亂的髮鬢,怎麼看都知道不尋常。
「多謝蘭泗貝勒百忙之中前來弔唁我阿瑪,咱家上下深感榮幸,真是無以為報。」福端彎腰不斷致意,被蘭泗天生的貴族氣質給震懾得不敢直視他。只是,他越是想討好,言語間就越不成體統,竟說無以為報!聽起來像是在詛咒禮親王府也得趕緊辦喪事,好讓他也前去弔唁似。
「簡親王爺駐守皇陵多年,對朝廷忠心耿耿,足以作為八旗子弟楷模。」蘭泗語氣平和的說著客套話。
福端得意忘形的逕自說著一家人遠駐在此的辛苦,其間極盡誇張矯情,聽得初荷微微蹙眉。
好半晌,偌大廳堂中只有福端一人的聲音。
「福端貝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要與你商量。」蘭泗趁著他說到一半的空檔,連忙打斷。
「是是,貝勒請說。」福端一聽蘭泗說要商量,頓時得意的腰桿挺得筆直,也不管他這一挺,就顯得更肥碩了。
「在下小妹敦華格格是簡親王福晉的閨中好友,此次她亦隨我前來,只是女孩兒家不方便拋頭露面,因此只得在縣令府中借住,不知在下是否能代替敦華邀請初荷福晉前去小聚片刻?」蘭泗不疾不徐的說,目光平淡的微微瞥向初荷,顯然知道她乍聽邀約定會感到十分驚訝難信。
「這、這……既然敦華格格如此不遠千里而來,那就、那就……」福端雖然覺得讓初荷出門不妥,但腦筋向來駑鈍的他壓根想不出什麼應對的話,只得胡亂往後喊人:「麗兒!扶福晉過來啊。」
「見過蘭泗貝勒。」初荷緩緩走出人群,對著蘭泗微微欠身致意。
近距離對看,蘭泗將初荷主僕的狼狽與驚惶看進眼裡,更加確定在他抵達前肯定發生了什麼意外。
「這是小妹托我帶來的信,裡面寫明了見面時間地點,屆時我會派人來接你們前往。」蘭泗將信遞過去,初荷連忙示意麗兒接下。
「在下告辭。」
目的達成,蘭泗領著一干隨從轉身離開,直到他身影離開大門許久,福端這才敢抬起頭來,然後吆喝著廳堂上的眾人可以滾回房去了。
蘭泗的一封信就像是給初荷吃了定心丸,這下子她敢肯定在她前往赴約之前,福端都不敢再造次了;思及此,她也不再堅持留守在靈前,示意麗兒扶她回房。
「等等。」福端叫住她,瞧初荷不將他放在眼裡,竟然沒停下腳步,頓時冷哼一聲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別以為有人給你當靠山。像那種北京城裡尊貴的貝勒爺才不會插手你這種芝麻小事,等我開完宗親大會,翻了案,有的是時間好好整治你。」
初荷不等他說完,轉身就走。只要有福端在的地方,多待一刻都嫌多。福端死盯著初荷離去的背影,眸中閃現一絲令人發毛的詭異。
明日午時城外驛站相見——
回到房裡,確認四下無人之後,初荷雙手微微發抖地打開信件,但當看見信中筆跡,卻愣住了。
這根本不是敦華的字!分明是蘭泗的親筆筆跡啊,儘管一筆一劃勾勒之間比起以前多了一股勁道,但她仍是一看即知。
「小姐,咱們要不要趁明天赴約時,乾脆找機會偷溜算了,我不想再回這兒了。」麗兒說著,又流下眼淚。她好怕福端貝子,老早就聽說福端卑鄙無恥的行為,不僅他房裡的丫鬟都難逃他染指,甚至老早就惡名在外;以前還有老王爺監視著他,現在恐怕無人能夠壓下他的氣焰。
初荷搖頭。「咱們是受蘭泗貝勒之邀,倘若藉機逃跑,不是陷蘭泗貝勒於不義嗎?」
「但是、但是……那人好像要把咱們給吃下肚,老王爺留給小姐這麼豐厚的賞賜,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別急,明日先赴約再說吧。你去取來一盆小火。」初荷邊說邊翻開衣櫃,找出一封署名給她的信,然後在麗兒驚訝之中將信燒成灰燼。
「小姐,這不是敦華格格寫給您的信嗎?你怎麼燒了?」她驚訝看著初荷若有所思的神色,雖然她跟在初荷身邊多年,但始終不明白這個主子在想些什麼。
初荷不回答,只是看著灰燼在火堆中飄散,想起敦華信中所寫,她明瞭敦華壓根不可能千里而來,而蘭泗如此大費周章,在簡親王府舉家上下服喪期間硬是將她約往其它地方見面,肯定也不是敘舊如此簡單。
她怔怔盯著火盆裡的火焰,腦海中幾次與蘭泗見面的情景一一浮現眼前。
上次見面是她即將遠嫁異地,而他則是心事重重的前往邊疆;相隔一年餘再度會面,她竟成了寡婦,而他彷彿也蛻變不少。
人事全非,她的處境竟是一次比一次難堪;如今,只求明天自己能夠維持起碼的體面,至少站在蘭泗面前能夠不那麼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