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明兒個便宜是盂蘭節,公主不如到望月庵進香,與百姓一道散花修懺。到時候大夥兒看到公主神色自然,便知將軍勝利有望,民心自然安定下來。」
「這個法子好。」若離當即點頭,「是你想到的,還是將軍?」
「是屬下自作主張,請公主見諒……」
「李副將,你果然聰明過人,難怪在這一群副將之中,將軍是最賞識你了。」若離微笑。
「屬下不敢,只是……」
「怎麼了?」
「屬下聽聞公主有花粉症。」
花粉症!天啊,她一時興奮,居然忘了自己的毛病。
散花修懺,是指一邊拋灑花瓣,一邊祈神祝福,有驅邪避凶,超度亡靈之意,只是患有花粉症的她,又該如何面對鮮花四溢的場面?
「這個……不打緊的。」她沉默片刻,咬了咬唇,依舊微笑如常,「我那症狀時有時無,也不大嚴重,應該可以撐過去的。」
「屬下怕將軍怪罪……」李鐵仍在擔憂。
「怕什麼?一切有我呢!」她語氣堅定地道。
瘟疫她都無所謂,何況這小小的花粉症?
她不相信燕羽會怪罪李鐵,因為比起穎州城的百姓,她在他心中,實在微不足道。
這一杖打得並不艱難,從出征到得勝旭來,不過月餘。
但不知為何,燕羽卻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覺,彷彿心中多了一份牽掛,急著見到某個人。
那一晚在月下,一句「我要你留下」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這樣的話,除了病逝的父母,也從未對任何人有過如此的留戀。
為什麼會這樣?從前他不是一直想趕她走嗎?
原本在他的腦海中,她代表著「危險」兩個字,是霽皇派到他身邊的火藥,不知何時就會把他炸得粉身碎骨……曾幾何時,他對她的印象卻漸漸變了,變得像那晚的月色一樣輕柔無害。
征戰的日子,有時候在營帳中,在秉燭議事的間隙,他會情不自禁想起她。
然爾這份相信卻並未使他分心,反而讓他有了加倍的力量與勇氣,打贏這場杖。
「將軍——」李鐵在城門前迎接他得勝歸來。
當初沒帶這個得力的副將上戰場,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心腹留在城中,替他照顧她……
燕羽騎在馬上,忍不住抬眸遠眺,滿眼都是歡欣膜拜的百姓,單單少了他最思念的身影。
她沒有來嗎?
要知道此刻,他最希望看到她的盈盈淺笑。
「將軍,怎麼了?」李鐵注意到他絲毫沒有得勝歸來的喜悅,不由得擔憂問。
「公主近日可安好?」他脫口問道。
將軍入城的頭一件事,不是關心百姓,而是關心公主?這實在是難以置信……李鐵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雖然燕羽告訴自己要假裝,假裝對她不在意,應先關心城中的百姓,但是他發現自己竟無力掩飾,迫切的心情讓他難以忍耐。
「公主她……」李鐵害怕責罰般,猛地低下頭去。
「怎麼了?」不祥的預感讓他更為焦急,顧不得全城百姓在一旁,連聲追問。
「將軍有所不知,自你出征之後,便有謠言傳入穎州,說你在前方病了……百姓們聽聞之後,人心惶惶,眼看局勢有變……」李鐵支吾說道。
「你怎麼沒告訴我?」燕羽一怔。
「屬下怕將軍分心,所以……」
「所以就瞞著我?」他低喝,「若真出了事該怎麼辦?」
「不,將軍,不必擔心,屬下找公主商量了……」
「什麼?」燕羽再次詫異。
「公主說有她在,自要化解城中危機,叫屬下不可讓將軍煩心……」
「後來呢?」他越聽越不對勁,眉心蹙得越深。
「公主她為了穩定民心,出席盂蘭盆會……」
「盂蘭盆會?」燕羽心頭一震,「散花修懺的盂蘭盆會?」
「是……」李鐵幾乎把頭埋進衣領裡。
「你!」若非騎在馬上,他真想一把掐住他的喉嚨,「你難道不知道她有花粉症嗎?這不是害死她嗎?」
「屬下該死……」李鐵連忙請罪,「只因聽將軍說,嫣公主這花粉症十分蹊蹺,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屬下才……」
他話未說過,只見燕羽忽然將手中長鞭一抽,駿馬已向將軍府急馳而去。
滿城的百姓琮在喧囂歡騰,卻見主角莫名離開,不由得一陣愕然。
然而心急如焚的燕羽顧不得這許多,他一路快馬加鞭,三步並兩步地直奔入府,來到若離寢房。
四周靜悄悄的,一個奴僕也沒有,他心下感到奇怪,直接推開了她的房門,看見簾幔低垂,被褥間隱約可見她的身影。
「小桃……」她似乎剛剛睡醒,一邊咳嗽,一邊喚著貼身婢女的名字,「小桃,是你嗎?我好渴……水,端一杯水來……」
沒有人應聲,那個名喚小桃的婢女此刻不知去向,空蕩蕩的房中,只剩虛弱的她獨自支撐著,無助無援。
燕羽忽然心一緊,不由得疼了起來……
她是公主,可下嫁他後卻淪落至此……
他輕輕掀開簾子,倒了一杯清茶,踱至她的榻前。
她半瞇著眸子,在床頭喘息,絲毫沒注意他的到來,只匆匆接了茶,迫不及待地飲著。
因為喝得太急,多餘的茶水順著她的脖子往下淌,濡濕了她有衣裳,直到她起伏的胸脯。
燕羽心一顫,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視線,又怕她著了涼,連忙找了帕子替她擦拭。
「你!」她解了渴,剛舒了口氣,抬眸卻忽然與他四目相對,驚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碗,慌張的嘴唇半晌合不攏。
「那些奴才都是麼哪去了?」燕羽忍不住怒氣地揚聲問。
「將軍,你……你回來了?」不知眼前是美夢還是現實,若離猶豫地盯著他良久,嚅嚅地問。
「我回來了。」他微微歎息,對她換了溫和而安撫的聲音,坐到她的床前。
「怎麼不叫人通報一聲?」害得她差點被嚇死。
「人?」燕羽輕哼,「這兒哪裡有人?」
「哦。」若離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們可能都到城門迎接將軍去了。」
「公主臥病在床,他們不在眼前伺候,卻擅離職守,我當重責!」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氣憤,他生平第一次明顯的生氣。
他說話之間手臂一攬,很自然將她帶入懷中,把胸膛當靠枕,支撐她柔弱無依的身子。
「別怪他們……」若離輕輕依偎在他的懷中,輕聲說道:「將軍得勝歸來,城中百姓無不歡欣鼓舞,誰想在這冷清清的院裡?」
若不是她病了,也早跟著去了。
腦海中早已幻想過千萬遍,想像他騎在馬上,風光馳入城門,她帶領萬眾為他接風洗塵的畫面……因為,這大概是她這輩子唯一有機會名正言順站在他身邊,陪他接受這光榮的一次。
一想到這裡,她心跳便像有巨石堵住,頓時呼吸一順,她再次深深地喘息。
「嫣兒,嫣兒,你怎麼了?」燕羽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一把扶住她的腰,焦急地問道。
「我……」她說不出話來,無法回答。
第一次聽見他如此親暱地喚她,可喚的卻是別的女人的名字……這輩子她有機會告訴他自己的誰嗎?難道她要永遠充當別人的影子?
她越想越淒楚,本來的喘息加劇,幾乎快要窒息。
「嫣兒——」燕羽看到她臉色煞白,竟心慌得手足無措。
多少次征戰沙場,在和敵人鬥智鬥勇之間,他尚可輕鬆保持冷靜,可眼下為了一個小小的女子,他發現自己居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顧不得許多,在她即將昏厥的一刻,他忽然俯下身,銜住了她的唇。
熾熱的氣流一陣接一陣吹入她的嘴裡,一心只想救她的性命……
在天旋地轉的茫然中,若離愣住了。
她腦中一片空白,混亂之中分不清這到底是吻,還是他在送氣給她,只能由他主導一切,攀著他的脖子,意識逐漸迷濛。
而燕羽,亦忘情地投入,似乎忘了初衷,只想與她如此唇齒相依,直到天荒地老——
「唔……」
許久,許久,她漸漸恢復了理智,輕輕推了推他的肩。
再這樣下去,恐怕窒息的,就不只是一個了……
燕羽似乎從沉迷中清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鬆了手退開身子。
「好些了嗎?」他仍然擔心她,害怕剛才自己過於激烈的熱情,加重了她的病情。
「嗯……」若離害羞地點點頭,臉上一片緋紅,直到脖子深處,遮也遮不住。
他舒了口氣,似乎放了心,輕扯棉被覆到她的身上,
「睡吧……」他沙啞地道:「你在這兒陪你。」
陪?
若離心裡頓時泌出一絲甜甜的滋味,就算他給了她再富貴榮華的生活,也比不上這個簡單的「陪」字。
終於,他們可以像一對平凡的男女,彼此安靜做伴,不再爾虞我詐、互相猜測,時刻提防,使盡心機……
這個字,她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