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情從恐懼到非常恐懼,原因除了記憶空白了一大段之外,還有那佈滿她身上的草莓。
她身上密密麻麻的草莓可以用「三步一大莓,五步一小莓」來形容,居然連大腿內側和胸部這種私密地帶都有,看得她心都涼了,完全不敢去想她走進房間之前遭遇到了什麼事。
淋浴後,她穿上自己的衣服,戴上眼鏡,把頭髮紮成平常的模樣,對著鏡子深呼吸了好幾十次才蘑菇的走出去。
誤闖總經理的房間睡大頭覺,這可是大不敬,她會不會被炒魷魚啊?
如果被炒魷魚就慘了,她好不容易找到這份薪水連加班費有三萬多塊的工作,家裡的生活費,妹妹的學費,還有她爸爸留下的債務……
不要想了,或許事情沒有那麼糟,總經理雖然是個花心大少,但還滿平易近人的,不太有架子,說不定他昨天訂婚,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會跟她計較也不一定,她就不要先自己嚇自己了。
「……總經理,呃,那個,我洗好了。」
她站在浴室前不敢隨便亂動,眼睛看著地毯,雙手不安的交握著,連腿也因為太緊張站成了內八。
「過來吃午餐吧。」她的緊張落入他眼裡,他招呼著她,希望能夠消除她的緊張。「你應該餓了吧?因為你睡了很久,現在已經下午快三點了。」
「下午三點?」天萸倏然抬頭,瞪大眸子看著他,眼裡寫滿不可置信。
她怎麼會睡到了三點呢?這不可能啊,她一天睡眠不到五小時,生理時鐘早已定型了,沒理由會睡這麼久才對。
「到露台這裡來坐,我們一起吃午餐,然後再一起想辦法。」剛剛她在洗澡時,他叫了客房服務,點了兩份套餐。
「好。」她被動的走過去,雖然不知道他們要一起想什麼辦法,但他的話令她感到心安了一點點,好像她並不會被開除。
她坐下來,露台的風景美得令人捨不得移開視線,藍色澄淨的海水,白色絹細的沙灘,海灘椅裡有幾個人在做日光浴,這裡充滿了悠閒的度假氣息。
「我叫了西式套餐,如果吃不慣的話,飯店也有提供中式餐點,我再替你叫一份。」他坐下來,緩緩又點了根煙來抽,眉頭打結中。
要命!只要一想到要怎麼開口對她說她已經失身了,他就什麼山珍海味也吃不下了。
「我吃這個就好了,不必再叫了。」她真是感到受寵若驚,她都已經在公司工作一年多了,總經理連正眼都沒看過她,現在不但不怪她,還對她這麼好,真是不可思議。
「是嗎?那好吧,你快吃。」他吞吐著煙霧,一邊打量著她。
黑鏡框,長髮束在腦後,白襯衫,黑色及膝裙。
是了,穿成這樣他就認出來了,她平常跟不起眼的豆芽菜沒兩樣,現在也一樣,就是平凡到一個極致。
只是,他不懂,為什麼連度假她也要穿成這樣?難道她沒有比較休閒的衣服嗎?
「你……你不吃嗎?」實在被他看得有點膽顫心驚,她忍不住問道。
他用了無生趣的口氣說道:「我沒胃口。」
如果她知道她失去了寶貴的第一次,她也會沒胃口的,還是先不要告訴她,讓她好好吃完這一餐吧。
吃飽喝足,天萸感覺到精神飽滿,這大概跟她睡了好長一覺有關,她平常因為兼差都嚴重睡眠不足,難得可以補眠,如果她是睡在自己床上那就更好了。
「總經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睡在這裡嗎?」她無邪的看著上司,說出自己的苦惱。「我覺得雙腿好痛,很不舒服。」
「咳咳咳咳咳……」
吳子堂嗆到了,咖啡噴出來。
第一次當然會痛,加上他為了征服「徐禮薇」而把她的腿一直架高著進攻,昨晚之前還是處子的她當然受不了。
「你怎麼了?」看他咳得那麼厲害,要不要緊啊?
「沒事……」他吞了口口水,又重咳一聲。「那是女人的必經過程,過幾天就沒事了。」
「女人的必經過程?」天萸一臉問號的看著他。「什麼是女人的必經過程?」
「就是……」
叫他怎麼說得出口?
「就是什麼?」怎麼話到一半就打住了?
「聽我說,易天萸……」他天人交戰了半晌,決定豁出去了。「我們昨晚發生關係了。」
長痛不如短痛,一直不告訴她也不是辦法,更何況他們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要共同面對,那就是——如果她懷孕的話。
「發生關係?」她險些咬到舌頭,然後她自己決定他在開玩笑。「這是那個——腦筋急轉彎嗎?」
「不是腦筋急轉彎,是真的,真實發生了,就在昨晚,你……」他差點脫口而出你節哀順便,但這是什麼跟什麼鬼話,跟他上床是那麼悲哀的事嗎?「總之,我們發生了關係。」
「我跟你發生……關係?」疑問句後,她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不可能,我什麼感覺都沒有,所以不可能。」
「什麼感覺都沒有?」他聲音突然大起來,很不服氣的問:「你這是在……」看扁我嗎?
見鬼!這是什麼問題?幸好他即時住口,沒有真的問出來。
「總之——」他語氣堅定的告訴她,「我們真的發生關係了,這點我很確定,因為昨晚我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
她顯然驚嚇過度,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我呢?我也是清醒的嗎?」
「你?」他語塞的看著她。
回想她昨晚的反應,確實怪怪的,沒有反抗,也不吭一聲,但又不是全然沒有反應,甚至可以說她身體的反應超火熱的。
他驀然想起多年前在夜店的一夜情……
那個辣妹被下了藥,主動對他投懷送抱,當時他自以為魅力過人,所以不疑有他,事後才知道不對勁。
而仔細想想,她昨晚的種種反應都跟多年前那個辣妹一樣,莫非她……
他的上半身倏然橫過桌面瞪視著她,差點就把桌子弄翻,天萸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人不由得往後縮,靠到椅背上。
「你昨晚跟什麼人在一起?」他的語氣有如法官。
天萸吞了口口水。「孟、孟秘書。」
他蹙了蹙眉。是他那位冰山美人、不苟言笑的秘書?孟秘書沒理由對她下藥,兇手另有其人,他抽絲剝繭的問:「你們在哪裡?」
「呃,酒、酒吧。」
他坐了下來,一臉撥雲見日的表情。
對了!這樣就對了,在酒吧被下藥,這種事根本天天發生,防不勝防,她一定被下藥了不自知,一定是這樣沒錯。
「你再想一想,昨晚在酒吧裡,你有喝飲料嗎?還是你有離開座位?」他再問,開始覺得自己有當柯南的天份。
天萸很努力的想了想。「有,我有喝飲料,我喝柳橙汁,孟秘書本來哪裡都不許我去,但後來有個男的來泡她後,我就趁機去洗手間了。」
他心中的警鈐頓起。「有人泡她?什麼人?」
天萸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一個外國男人。」
他突然不說話了,緩緩把一根煙抽完才看著她。
「好了,我知道怎麼回事了。」他凝重的說:「根據我的判斷,你被下藥了,那個男人可能想在孟秘書的飲料裡下藥,但下到你的,所以你是喝了迷幻藥或迷姦藥之類的才失去意識。」
她被下藥了,這怎麼可能?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天萸一陣呆,半晌才失神的看著他問:「那——那我怎麼會在總經理你的房間裡?」
「因為我的房門沒有關,你可能就是這樣才誤闖進來的。」
她的模樣實在叫人於心不忍,女人最寶貴的第一次,原本是要獻給心愛的人,可是卻被他糟蹋了。
「那總經理你又為什麼會對我……對我……」她問不下去了,雙拳在身側緊握著。
「我以為你是我的未婚妻。」
聞言,她驚嚇般的瞪大眼睛看著他。
對厚!他是來這裡舉行訂婚典禮的,昨晚她跟他這樣那樣時,他的未婚妻去哪裡了?
「她跑了。」事到如今,她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不想對她有所隱瞞。「我離開房間的時候,她接到前男友的電話,她去見那個男人,因為我沒帶房卡出去,所以她才沒把房門關上吧,也因此害你闖進來。」
「哦——」她的喉嚨像梗著什麼,期期艾艾地說:「怎、怎麼會這樣?我、我很抱歉,我不該問的……」
天啊!他的未婚妻跟別的男人跑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怎麼想也不可能啊。
昨天白天,他們還在藍天碧海及一堆賓客的見證下交換訂婚戒指、許諾終身的,這些她全親眼看見,怎麼才一個晚上就全變了?
「你不需要說抱歉,我已經接受事實了。」
接著是冗長的沉默,天萸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而他則逕自抽著煙,望著藍天,像在思索著什麼。
許久之後——
「你——」
「你——」
他們竟很有默契的在長長的沉默後一起開口。
「你先說。」女士優先,這是他的把妹原則,呃,雖然他現在沒在把妹啦,但這原則遵循已久,一時改不了。
「我是想說,您不要太難過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不定……說不定你的未婚妻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你怎麼還有心情安慰我?」他哭笑不得的看著她。「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在你身上,如果你因此而懷孕了,我會對你感到很內疚的。」
「咳咳咳咳咳!懷、懷懷懷、懷孕?!」天萸拍著胸口,整張臉漲得通紅。
她劇烈的反應讓他知道,她壓根沒把失身跟懷孕連想在一起。「這都要怪我,因為以為你是我未婚妻,我就沒做避孕措施。」
天萸腦袋一片紊亂,別說她對昨晚發生的事毫無印象也毫無感覺了,就算知道有這回事,她也不會想到懷孕。
懷孕耶……
天啊!如果她沒結婚,肚子就大起來,她不但會被她媽媽打死,也等於是給天茹做了一個最不好的示範,往後她還如何在天茹面前樹立姊姊的威嚴?
「你還好嗎?」他看著哭喪著臉的她,很認真的問道:「對了,昨晚你是安全期嗎?」
聽到這個問題,天萸立即驚跳起來,因為動作太大了,還打翻玻璃杯。
羞羞羞——
羞死人了,她要找個地洞鑽!
「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想探你隱私!」看她那羞憤欲死的模樣,他連忙解釋自己的出發點。「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是安全期,至少我們可以放心一點。」
雖然他這麼說,可是第一次有人問她這種問題,她還是很彆扭,彷彿聽見心臟跳進耳裡,怦怦怦的狂跳聲。
她清了清喉嚨,再清了清,這才垂著眼眸,小聲的說:「我不知道。」
吳子堂的眉毛挑了起來。「你不知道?」
他的語氣彷彿她很離譜。
「對,我不知道,因為……因為……」哎喲!這叫她怎麼說?
因為活到現在都二十六歲了,還沒有交過半個男朋友,所以也就沒那個需要去算,所以不知道,這樣說嗎?
「因為什麼?」他環著雙臂睨著她,他倒是想知道一個女人不知道自己的安全期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因為——」天萸眼一閉、牙一咬、心一橫。「因為我沒交過男朋友!可以了吧!」
這個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沒想過。
「抱歉——」他好像傷到她的自尊了。
「算了……」想到他是總經理又連忙改口,「我是說,沒關係啦。」
「既然你不知道安全期,代表昨夜可能會有受孕的危險,我已經問過飯店了,他們並沒有事後避孕藥,所以沒辦法避免你可能受孕。」
他的神色變得凝重,驀然起身走進房裡,不一會兒拿了支票本出來,他先把一張飯店的便條紙遞給天萸。
「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你直接打就可以找到我,如果你身體出現異狀,需要幫助的時候,記得打給我。」
天萸接過寫有他手機號碼的便條紙,愣愣的看著上面的號碼。
這是很多女人都想獲得的號碼吧?如果拿去賣,可能會賣到好價錢哦……噢∼她在亂想什麼?她怎麼可以有這種怪念頭?
「這是一千萬的支票,你拿著。」
她被動的接過他手中的支票,看著上面那好多好多的0,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一千萬的支票……
一千萬耶……
剛好是她爸爸留下的債務金額……
但是她實在不懂——「總經理,你為什麼要給我錢?」
吳子堂微微一愣,答道:「因為我對你做了不該做的事,我對你很抱歉。」
天萸愕然的問:「所以……這是……昨夜的代價嗎?」
不全然,但他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心裡難過得無以復加。
他居然給她錢?可是她又不是應召女郎?就算他們昨夜不小心發生了關係,這件事兩個人都有錯,他也沒必要給她錢啊……
他不是知道她是他公司的職員嗎?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她的第一次是一千萬可以收買的嗎?
以為那種難過又難堪的感覺只在心底發酵,她不知道自己眼眶紅了,淚珠一顆顆的掉下來,這嚇到了吳子堂。
「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天萸哽咽地把支票還給他。「總經理,我不要你的錢,請你拿回去。」
他愣住了,看著淚珠在她睫毛上滾動。
她是因為他給她錢所以才哭的嗎?
以前也有女人因為他給的錢而哭,不過都是喜極而泣,然後親吻著支票,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收到支票後,臉上帶著這麼難堪的表情。
他是不是做錯了?
「總經理……」她鼓起勇氣抬頭看著他,聲音有點哽咽,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雖然我們做了不該做的事,但都不是故意的,你沒必要給我錢,如果收下你的錢,就好像我把自己賣給你似的,所以請你把支票收回去,我會當做沒發生過這件事,以後也不會再提。」
他啞口無言的看著她,心裡受到極大的震撼。
她眼裡的淚水那麼晶瑩,那副眼鏡看起來好像沒那麼土了,而她也看起來沒那麼平凡了,甚至可以說是清秀的……
清秀?
他瘋了嗎?全辦公室最最平凡、最最不起眼的助理易天萸,怎麼可能跟清秀兩字扯上邊?
「抱歉,看來我做錯了。」他收回支票,黑瞳深幽的看著她,眼裡很真誠,少了平時的玩世不恭。「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處理,但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用錢打發你的意思。」
以前他確實都習慣用錢打發女人,但剛剛開支票給她的心情卻不是打發,而是彌補,他希望可以多少彌補她的損失。
「我不怪你。」天萸擦掉眼淚,他的道歉令她好多了。
吳子堂誠懇的看著她。「至少答應我,身體出現不對勁的徵兆時打給我,讓我多少對你負一點責任,好嗎?」
怕又說錯話傷了她,這回他說得小心翼翼,邊說邊觀察她的表情,就怕加深她對他的誤會。
「好。」天萸點了點頭,但她知道如果她的肚子真有什麼出槌,她不會打給他的,若打給他,那就真的叫做糾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