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話之人正是皇上的胞弟,在夜熙國擁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六王爺。
自兩年前與梅龍鎮當鋪老闖的獨生女錢多多成親之後,便成了徹頭徹尾的妻奴,鎮日只把娘子的話當聖旨,就連皇上和太后也極少理會。
今日進宮,是受不了愛妻的軟硬兼施,只因錢多多想進宮瞧瞧已成為當朝國母的郗寶寶。
他便攜家帶眷大搖大擺的入了宮,娘子被皇后召了去,兩個寶貝兒子則被太后命人抱了去,獨留下他,他便跑來與皇兄喝茶聊天,順便敘敘兄弟之情。
剛剛聽聞皇上說要在各地成立民議署,又詳細說了一下此機構的立場和作用,聽後他覺得甚是有趣,可又擔心,朝中一部分勢力會趁機發難,特別是趙氏一族。
每次想起趙氏一族在朝中囂張的模樣,李承瑄便忍不住怒上心頭,偏偏皇上不動聲色,他這個做臣子的也不敢輕舉妄動,免得壞了大計。
李承澤淡然一笑,「這只是個開端,朕就是想趁機殺殺那些奸佞之輩的銳氣,免得他們以為朕是個好欺侮的傀儡皇帝,一個個都不把朕放在眼裡。」
李承瑄眼睛一亮,「哦?皇上難道是已經要開始準備反擊了嗎?」
李承澤也不否認。私底下他聽聞了太多關於趙雲笙犯下的惡事,早就對他忍無可忍,他想藉著這民議署好好整治趙雲笙,也給趙氏一族下下馬威。太后執意想讓趙氏唯一一條血脈飛黃騰達,他倒要看看趙雲笙有什麼本事完好無缺的存活下去。
兩兄弟討論了一番朝政之後,李承瑄不免俗,在皇兄面前開始自誇不久前出世的兩個寶貝兒子如何如何的可愛,又絮絮叨叨自己的娘子是如何如何的偉大。
李承澤聽在耳裡,笑在嘴邊。聽弟弟調侃自己後宮嬪妃無數,可膝下卻無一兒半女,帝王之家總該延續香火一類的話,他越聽益發覺得六弟有點像老媽子一樣囉哩巴唆。
不過……他蹙眉深思,說到子嗣,不由得想起郗寶寶那張素靜淡雅的小臉。半年多的相處,她的聰慧、她的睿智、她的度量、她的心胸,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被他挖掘出來。
印象中的郗寶寶,再不是冊後大典上那個狼狽趴跪在自己腳邊,眼神無措的小笨蛋了。
每次與她在一起,都會覺得時間流逝得好快,就算夜夜將那副嬌小身子攬在懷中,也覺得不夠。
已經記不得有多少日子不曾再踏進其他妃子的宮裡,每日忙完國事,他便心心唸唸著那個小人兒,與她談天話地也好,與她對弈品茗也罷,只想霸住她,看著她,眼裡再也裝不下他人的存在。
身為帝王,他深深覺得這樣的感情既危險又陌生,可又泛著讓人無法抗拒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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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你喜歡上了皇上?」
在李承澤兩兄弟談話的同時,鳳鸞宮內,錢多多一聲驚呼剛起,郗寶寶的小臉便通紅不已,連耳朵都發熱。
這絕對不是錢多多的胡亂猜疑,從她踏進鳳鸞宮,就不斷從郗寶寶的嘴裡聽到她對當今聖上的稱讚。
比如他待人溫柔,做事明智,性情清冷可內心真誠,獎善罰惡,親賢臣、遠小人,不驕不躁,對她又極關心疼寵。
說到甜蜜時,她便眉開眼笑,雙頰嬌紅。說到抑鬱時,又立刻皺眉頭,露出一臉的無助茫然。
「我……我……我只是……只是覺得他真的是好皇帝,前陣子我們兩個偷溜出宮,聽到民間百姓說的那些事之後,他一連幾日都很不開心,所以……所以……」
郗寶寶極力想要掩飾自己臉上過度的擔憂和關心,卻發現自己越描越黑。
錢多多笑看著她,主動上前勾住她的肩,像個大姊姊開解小妹妹般語重心長的道:「我只是隨便猜測,你又何必緊張成這副模樣?再說,你為人心地善良,又聰明可愛,就算贏得皇上的關愛,也並不奇怪,若皇上不喜歡你,我才要懷疑皇上的眼光有問題呢!」
她回想起半年前,寶寶剛剛得知自己是丞相的孫女時,驚得不知所措,又得知自己即將嫁進皇宮做皇后,當時只想要逃跑,誰料得到,如今一提到當今皇上,她便眼冒紅心,一副引以為傲的可愛模樣。
寶寶是自己的好姊妹,她自然希望她可以幸福過一生。
可是寶寶要面對的男子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國之君,九五至尊,雖然從自己相公那裡,她知曉許多關於皇上的事情,明白他縱使心機深沉,卻也是個性情中人,或許也有可能看得到寶寶的美好,繼而對她動心,但一想到他坐擁三千粉黛,她便不敢拿好友的幸福去賭。
所以她才會在寶寶入宮前殷殷囑咐她定要守住自己的一顆心,盡早脫離皇宮這個是非地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眼下看寶寶這副模樣,唉!果然天地間最難把持的就是感情。
錢多多看好友一臉不知所措,忍不住笑道:「傻寶寶,喜歡一個人是好事啊!」既然都愛上了,做為好姊妹,她只能全力支持寶寶了。
郗寶寶擔心沒把持住自己的心會被好友斥責,沒想到對方居然表示支持她,當下便當著錢多多的面道出自己的心事。
「所以說皇上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呢!起初我也覺得他很冷漠,而且好像看我不太順眼的樣子,可接觸久了才發現,從前都是我把皇上這個身份想得太偉大、離我太遙遠,才會做出錯誤的判斷……」
錢多多笑咪咪的聽著好友連珠炮似的誇讚李承澤,心底卻忍不住腹誹。他在寶寶面前寬厚,卻不代表他在別人面前也同樣寬容。
她可沒忘了剛剛與相公進宮見駕時,皇上明裡暗裡的警告自己最好別再給寶寶灌輸奇怪的想法,甚至直接點名,他已經知道寶寶初進宮時要在三年後出宮的計謀,就是她錢多多出的餿主意。
更可氣的是,寶寶口中這位大仁大義的皇上,居然還很小人的警告她,如果寶寶再興起出宮的想法,他就要把承瑄調往西蠻長期駐守,讓他這個六弟再去會會那個刁蠻任性的西蠻公主古飛燕。
她被腹黑的皇上氣個半死,面對善良的寶寶又不便爆發。
可她錢多多不是一顆軟柿子,他既然敢威脅她,她自有辦法報復回去。
「你先前說,你家皇上最近一直在為國事傷神,每天夜裡連覺也睡不好?」
郗寶寶忙不迭點頭,「我給他熬了許多補身養神的湯藥,可喝了也不見起色,他每天夜裡都睡得極不安穩,好幾次我假裝睡了,才發現他會悄悄下床跑去批奏折……」
錢多多故作沉吟的揉了揉下巴,「這樣下去,太傷身了。」
「多多,你可有什麼好辦法?」她雖然醫術高明,可皇上憂心的是百姓,心病還得心藥醫,她也束手無策。
「辦法嘛,也不是沒有,只不過……」她拉長了音,眼底流露出幾分算計,單純的郗寶寶當然沒瞧出來。
「只不過怎樣?」
「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尤其是你家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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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皇上,皇后娘娘說她身子有些不適,今日不便移駕皇極宮侍寢,還望皇上恕罪,待娘娘身子好些,她必會親自前來向皇上請罪。」
采裳硬著頭皮把這番話說給皇上聽,心底可是嚇得直打鼓,害怕皇上看出個什麼不對勁,他們這些奴才的命可就不保了。
正準備更衣入寢,並等待自己心愛的小女人前來侍寢的李承澤聽聞此話,不禁一愣,「皇后身子不適,可是得了什麼病?」
這小丫頭今日晚膳時還好好的,怎地他批了兩個時辰的奏折,她就病了?
「這……」跪在地上回話的采裳有些不安,「其實也無大礙,只不過娘娘怕她不適的樣子讓皇上見了會煩心,所以便差奴婢來告知一聲,皇上……皇上……」
話還沒說完,就見皇上已經轉身大步的離開寢宮,想也知道,定是前去鳳鸞宮──
另一頭,郗寶寶還在尋思接下來幾日該找什麼借口逃避與皇上同房入睡,便聽見門外的小順子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她心底一驚。他怎麼跑來了?莫非是采裳沒把話交代清楚?
片刻工夫,身穿一襲明黃龍抱的李承澤帶著滿臉的焦慮之色走了進來,「寶兒,朕聽說你病了,是吃壞肚子?還是不小心受了涼染上風寒?」
口吻中全是殷殷關切之意,旁人聽了都心生感動,何況是當事人郗寶寶。自幼便極少做虧心事的她,眼下卻得說謊騙人,臉色極不自在。
李承澤直接免了她的禮,直奔床沿坐下,藉著通亮的燭光,細細打量她,只見她一頭烏髮披肩,身上只著了件白色軟緞繡著大朵牡丹的纖薄褻衣。
半年過去,少女在容貌上發生了變化,五官益發的精緻誘人,膚白勝雪,嬌唇粉嫩,看得久了,竟覺得艷麗動人。
「也沒什麼大礙,只是覺得身子有些乏累,所以……所以……」她不敢去看他灼熱的眼神,「皇上還是回宮歇著吧,晚上天涼,別著涼才好。」
李承澤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刻察覺,這小丫頭不對勁!
瞧她眼神閃爍不定,說話吞吞吐吐,低著小腦袋,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便知她心底有鬼。再仔細打量她,雙頰紅潤,唇色粉嫩,哪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要說是月事來了,可五日前她身子剛剛乾淨……排除了所有的猜測之後,他料想肯定與今日來訪的六王妃錢多多有關。
還記得那令人頭痛的錢多多在離宮之際暗示他,若真心對待寶兒,便該試著學會尊重,因為感情的世界是容不下半粒沙的。最好從此以後只待寶兒一人好,至於其他那些妃子,則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
雖說他對那些妃子的確沒有太多感情,但他好歹也是一國之君,怎能被一個小女人威脅?
可回頭想想,自從心裡有了寶兒之後,他早已不再寵幸其他妃子,寶兒儘管從末在這方面對他提出要求,但他心底也隱隱知道,自己若真的與別的妃子在一起,定會傷了她。
寶兒是他內心深處的一片淨土,所以他勢必會使盡全力去守護。
不過,這小笨蛋裝病欺騙他,分明是有事瞞他。
若是直截了當詢問,死心眼的寶兒肯定不會講實話,看她裝病裝得小臉痛苦,他再逼問下去,她定會哭給他看。
可是就這樣被她耍著玩,也非他本性。這麼一想,他故意冷下臉,轉身瞪著宮裡的奴才,「你們平日都是怎樣伺候主子的?現在主子身子不舒服,還不快去請御醫?」
「不要!不要!」眼見有穿幫之虞,郗寶寶忙把腦袋搖成波浪鼓阻止,「皇上,您忘了我也會些醫術,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而且這麼晚了,御醫們定是已經睡下,還是別打擾的好。」
李承澤回頭看她,明知她在耍小把戲,卻覺得那破綻百出的樣子透著可愛,讓人忍不住想好好捉弄她一番。
「寶兒貴為皇后,卻如此為他人著想,實在令朕欣慰,不過現在病了,就算你會醫術,若不給御醫好好瞧瞧,朕可是不放心。」
話鋒一轉,目光凌厲的看向春桃、綠桃兩個宮女,「還愣在這做什麼,快去傳孫太醫過來給皇后瞧瞧。」
她們哪敢違背聖旨,當下跌跌撞撞的跑出寢宮。郗寶寶見他如此認真的模樣,心裡更急。這下該如何是好,萬一被御醫診出自己無病,是要怎麼向皇上交代啦!
不久,門外傳來御醫的請安聲,李承澤不動聲色的瞥了床上那個滿臉不安的小東西一眼,「進來吧。」
孫太醫是宮裡德高望重的老御醫,為皇家效命了四十餘載,醫術高明,為人正直,深得太后和皇上的信任。
進了皇后的寢宮,他不敢多做打量,先是向皇上皇后跪安行禮,便坐到鳳榻前的矮凳上,小心翼翼的為皇后搭起脈來。
半晌後,他不禁挑高眉頭。這脈象分明是……
一抬眼,他便瞧見皇后直衝著自己擠眉弄眼,表情真是說不出的可愛,當下便猜透對方給自己的暗示。
可身後是一國之君,就算裝病在皇后看來是無傷大雅的玩笑,但他為人臣下,豈可犯下欺君之罪?
李承澤湊近孫太醫,滿臉擔憂之色,「皇后的脈象如何,究竟是患了什麼病症?」
孫太醫忙起身施禮,「回稟皇上,老臣……」偷瞧了床上的皇后一眼,夾在這對皇家夫妻之間,他好生為難。
郗寶寶急得半死。萬一孫太醫說出真相,搞不好會惹得皇上大發雷霆,嗚嗚嗚,這下她該如何收場?
李承澤見她哭喪著小臉,心裡益發覺得好笑,可臉上卻裝出凝重的表情,「莫非這幾日天氣驟然降溫,皇后不小心受了風寒,所以才感到身體不適?」說著,他似笑非笑的向孫太醫遞了記眼神過去。
孫太醫立即心領神會。敢情皇上心如明鏡,早看透皇后的小技倆?
他順著聖意點了點頭,「皇上聖明,經老臣剛剛一番診脈,的確是查出了皇后略染風寒……」
「那就有勞孫太醫『對症』下藥,給皇后開些藥方,好生調養才是。」
孫太醫忙點頭稱是,又囑咐一番,便急切的離開鳳鸞宮。
當郗寶寶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孫太醫剛剛那番話判定成病人,而皇上似乎對此深信不疑,臉上還流露出擔憂之色。
他溫柔的坐在床沿,大手輕輕撫著她額前的髮絲,「朕可憐的皇后,都是朕平日對你疏於關心,才害得你染上風寒,你放心,明日起,朕會讓孫太醫為你煎藥,而朕則會親自陪在你身邊看著你喝藥,直到你的病完全好了為止。」
「啥?!」這下真是作繭自縛,皇上居然要親自監視她吃藥,她明明沒病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