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若非萬不得已,想助你奪取內當家之位,我怎麼忍心讓你受苦?」他笑了笑,「我又不是戀足癖,非要讓你一雙小腳傾國傾城不可!我喜歡的,是你的人。」
這話聽得她胸中暖意融融,霎時無言。
時下男人對小腳的迷戀到了瘋狂病態的地步,他卻能有這番言語,可見,他真的愛慘了她……
「子業,我終於懂了。」尹素問忽然一呼。
「什麼?」他抬眸。
「我終於明白,為何婆婆當年雖然與公公分離,卻執意每夜纏足的原因了。」
按說,那個主動離開喬府的女子,既然抱著不再回頭的想法,也犯不著如此折磨自己,但她卻一輩子堅持舊習,為何?
曾經猜測,她是為了讓丈夫回心轉意,重拾舊好。但聽了管家的敘述後,這種猜測並不成立。
「那只是一種紀念而已!」她肯定道。
沒錯,紀念。想必當年喬家老爺也如眼前的子業一般,時常替自己心愛的女子浴足、纏足吧?
保留這個習慣,就像留下了兩人之間的愛情,在孤獨寂寞的時候,拿出來品味一番,聊以撫慰。
「子業,你的父母,其實是相愛的!」她堅信自己得出這番結論,不會有假。
「怎麼忽然想到跟我說這個?」喬子業眼圈一紅,仍舊用微笑掩飾自己內心起伏的心緒。
「我覺得,公公既然沒有對不起婆婆,你就不該那樣恨他……也不該扔下他托付的家業。」小心翼翼的,她道出所想。
「你想勸我回京?」他何其聰明,早料到她的心思。
「你若回去,我願意跟你同行。」當初,他拋下京中一切,只為了陪伴自己,此刻,她願意投桃報李。
「不……」他卻執意搖頭。
「既然明知是誤會,又何必這樣恨喬家?」她萬分不解。
「我不恨喬家,」他輕撫她的足尖,「素問,我只是不想讓你回去受苦!」
「受苦?」她一怔。
「若我們沒離京還好,現在既已離京,在別人眼裡,就等同私奔,斷沒有再回去的道理。」他澀笑,「我倒無所謂,只怕你到時候受千夫指、萬人罵。素問,這比要了我的命還難受,你懂嗎?」
「子業……」為什麼每次他一開口,就讓她有落淚的衝動?
到底,是她太容易被感動,還是他太過愛她……
「我不怕!」她莞爾道,「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可是我怕!」他凝視她,「哪怕你受一點委屈,都像刀子割著我的心!喬府環境何其複雜,規矩何其繁多,我不希望你一輩子不快活。」
喬子業俯下身去,親吻她的雙足,那對小小的金蓮托在他掌心上,充滿憐惜。
「素問,不許再提回京的事,」他命令,「否則,我會生氣。」
她該說什麼呢?再勸下去,或許真會讓他動怒。
她亦不想勸了,因為她喜歡他此刻責怪的口吻,這證明,他如此愛她……
可是,這瞬間,她替自己做了一個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他為了自己付出太多。
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自私、膽怯、善妒,有著世上所有女子共通的壞毛病,但這一次,她打算做出人生中最大一次的犧牲。
難道她真的忍心,讓他一輩子待在這偏遠之地,做棺木生意?像他這樣的人,有著凌雲壯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就此折翼……
沉默之中,他的柔情繼續在她的雙足上留下綿綿細吻,激起她一陣陣悸動。
「呵……」她忍不住輕吟。
喬子業壞壞一笑,欺身上前,將她覆蓋在床榻之間。絲被的冰涼在這瞬間,變得熾熱,她感到有如電擊一般的暖流貫穿全身。
出於本能,她向後縮了縮,卻被他一把抱住,唇吻這回欺上她雪白的粉頸。
「別動!」他的呼吸忽然變得凝重,「素問,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難受?她瞪大眼睛,不明其意。
「你摸摸,我的身子就像石頭一樣硬……」他抓過她的玉手,擱在自己的胸膛上,「我……不想再等了……」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他的意思,雙頰漲得羞紅,垂下眸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天天在一起,何必做柳下惠?」他低低地笑了,「何必折磨自己?」
「我又沒讓你折磨自己,是你自己……」她嘟嘟嘴,瞪他一眼。
為了他,她什麼都捨得,何況這區區身體?只是,他一直不來索取而已……
「再等下去,我都不像個男人了!」話音剛落,他便吻住她的櫻唇恣意吮吸,弄得她全身酥麻。
她感到他的大掌輕撫而下,直抵她的裙裾,解開她的繫帶……
「子業,你在做什麼?」她瞪大眼睛,天真地問。
他不禁失笑,「你說呢?」
「可是……你脫我的裙子幹什麼?」她迷惑啊!
「傻瓜!」他輕刮了下她一臉迷惑的天真臉龐,「你多大了?出閣前,沒人教過你嗎?」
「教什麼?」她仍舊懵懂。
「真是敗給你了!」他深歎一口氣,無可奈何的模樣,「那雙繡鞋呢?」
「哪雙?」尹素問一怔。
「那雙『百子』。」他在她耳邊低語,「我親手為你做的那一雙。」
「在床頭的櫃子裡,」她連忙道:「我一直帶在身邊。」
「去拿來。」他一副命令的口吻,「將鞋墊抽出,看看底下藏著什麼。」
尹素問只得迷惑地照做,誰知當她把鞋墊翻出來的時候,頓時傻眼。
天啊,這真是鞋墊嗎?為何這底下密密麻麻地繡著……繡著……
「看見了嗎?」喬子業將她的身子輕攬至他懷裡,在她耳邊輕輕吹起道:「如果不明白,可以照上邊的做——」
這就是傳說中的……春宮畫吧?繡在鞋墊底下,倒是稀奇。而這上面赤裸的男女,姿勢萬千,讓她只看一眼,便心跳如狂……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何當初嫁給別人的時候,她穿著這雙鞋,會讓他如此生氣了……換了是她,也非氣炸不可!如此隱私之物,在這世上,只能與自己最心愛的人分享吶。
「看懂了嗎?」他好笑地瞧著她紅一陣,紫一陣的小小臉蛋,指尖滑過她的下巴問。
「不懂……」她覺得自己羞得連話都說不完整,只好將鞋墊一扔,側過臉去。
「那我來教你!」他話音剛落,便將她狠狠覆到身下,熾熱的深吻再度挑起他倆最深沉的慾望……
燭光輕躍,她的心情,一如這燈花,在黑暗中化成美麗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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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盈蹲在河堤之上,望著湍急水流,那夜的恐怖景象如畫一般劃過眼前,她垂下眸去,深深喘息。
已經兩個月了,她也不成眠,愧疚與心虛深深折磨著她,以致神形俱消,瘦骨嶙峋。
她不知道應該怎樣擺脫這樣的焦慮,就算日日到這運河河畔祭奠亡靈,亦不能讓自己的心情有片刻平靜。
難道,要一輩子在這深沉的陰影中度過?有時候,她寧可死了……
「皓月當空,鮮花素果,紙錢香燭……」忽然,她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你在祭拜誰呢?」
小盈一驚,轉身之間,瞪大雙眼,一臉怔愣。「少奶奶……你、你回來了?」她結結巴巴地說。
「如果我沒猜錯,」尹素問望著茫茫運河,低沉道:「這裡,就是子萌死去的地方吧?」
「少奶奶……」小盈大驚,連忙俯身跪下,冷汗淋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是在子萌身上找到的,你的戒指。」她出示證據,冷冷吩咐,「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辯解。相信,你不是故意殺害子萌的吧?」
「不,我不是!」小盈涕淚縱橫地辯答,「那真的真的只是一個意外!」
「當晚子萌明明在房中熟睡,為何跑到這運河邊來了?」尹素問繼續質問,「是你帶他來的?」
「五少爺子時醒了,發現少奶奶不見蹤影,便吵著要見你,還說你一定是自個兒偷聽牛郎織女說話去了,沒叫他……」小盈話音顫抖地道出實情,「當時,我正好從家裡回來,怎麼也哄不了他,聽門房的小廝說,你跟大少爺乘車到運河邊上看燈會去了,我便帶著五少爺去找你們……」
「那他怎麼會落水?」尹素問的聲音哽咽,「好端端的,你連一個孩子也看不住嗎?」
「他發現水中許願燈像蓮花一樣漂亮,便趁我給他買巧果的時候,獨自跑向河堤邊……我連忙追過去,卻為時已晚,他不慎落水,我拼了命想拉住他,可惜……可惜石堤太滑,我怎麼也拉不住,再不鬆手,恐怕連我自己也會掉下去……」說話之間,她縱聲大哭。
想必,就是在那個時候,子萌從她的手中扯落了戒指,一直握在小小的拳中,直沉入水底。
「我不諳水性,又驚又怕。想喚人幫忙,卻又怕事跡敗露,會被府中的人責罵……」
「所以你就任由子萌溺斃,隱瞞實情,任由他的屍體漂到五里之外?」尹素問不由得動怒。
「我該死,真的該死……」小盈泣不成聲,「少奶奶……你去報官吧!這些日子,我一閉上眼睛,便能看到子萌的小臉,聽見他叫我,姐姐、姐姐,快救我……我實在受不了了,這樣下去,我會瘋的!」
「那只被毒死的白貓,也是你所為嗎?」她蹙眉問。
「是,奴婢只是希望能勸少奶奶離京……」小盈全然招供,「奴婢一直覺得愧對少奶奶!五少爺死了,罪過都在奴婢,卻全讓少奶奶擔著……奴婢早已斷了給大少爺為妾的念頭,只希望他能尋一處世外桃源,與少奶奶白頭偕老。」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尹素問竟覺得這番話出自她肺腑,不是謊言。
小盈或許自私、膽怯,但她終究相信,小盈不是十惡不赦之人,那夜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個意外。
否則,她大可說謊抵賴,畢竟,一個戒指算不得什麼真正的罪證,無法拿她去告官。
「事到如今,奴婢全由少奶奶處置……」小盈哭到幾乎窒息,「無論生死,奴婢心甘情願……」
「你起來吧!」尹素問在這一刻,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決定,「我暫時不會處置你,因為,有一件事,還需要你去辦。」
她誠摯地點頭,「無論何事,奴婢都願為少奶奶赴湯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