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放假的,沒想到週末在圖書館輪班的同事突然有事,緊急找林想歌代班;等他趕到圖書館的時候,才發現今天排有兩個團體參觀,還有主管機關要來視察。
「說是約會,其實是想跟你一起出去,因為我都來這裡好一陣子了,卻連跟你在外面吃頓飯什麼的都沒有,只是朋友形式而已的。這樣……也不可以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他。
他和她,從小學就認識,國中也同校同班。
雖然並末熟悉到互相交心,但也絕對不是陌生的兩個人。雖然她常胡言亂語,但實際上卻不曾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可是他又一直表現得拒她於千里之外。
……如果只是朋友形式,他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於是他終於點頭了。
「太好啦!」她笑。
那天,她講話講到睡著,睡一覺起來病也好了,還說自己很強壯。
他和郭凝純約好,這個假日和她出去,沒想到現在卻突然有狀況。
這樣勢必會影響到和郭凝純的約定,他想要告知她,卻發現不知道怎麼和她取得聯絡。他只想到她說過自己沒有手機,現在怎麼還會有人沒有手機?!
在無法和她取得聯繫的狀況之下,他一整天都在忙著工作的事情,等到終於得到空閒的時候,已經是休館前一小時,晚上八點鐘。
他把最後的事項完成,拿起公事包,快步趕回家。
才掏出鑰匙,尚未打開樓下大門,就先望見坐在樓梯口的郭凝純,他吃了一驚。
「嗨。」她笑著和他揮手,然後站起身來,走到路燈下。
在看清楚她的穿著後,林想歌著實因為反應不過來而怔愣了一會兒。
之前,他只見過她穿短褲和T恤,今天她卻換上裙裝;總是隨意紮起的頭髮如今放了下來,他才知道長度約莫比肩膀稍長一點。她仔細地梳理好,在鬢邊夾著黑色髮夾。
她並非長得非常漂亮,也不是讓人容易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種類型。但是只要稍微打扮,仍是有著女孩子的韻味。
不對,她原本就是個女孩子。
因為要和他出門,所以她費心打扮……她穿成這樣坐在這裡?
林想歌不禁問:
「你!!你在等我?」她等他多久了?難不成她一整天都在等?
「是在等你啊。」她雙手放在背後,一點也不生氣,還開心道:「不過沒有等很久啊,因為我知道你今天很忙的。」林想歌一怔。她怎麼知道?
就好像看得出他的疑惑,她道:
「我不是說了嗎?你的什麼事我都知道的。」
「什麼?」那是什麼意思?不是開玩笑?
「哈哈。」她沒有要為他解答的意思,腳步輕快地往前走,站在柏油路上後回身,催促著他:「快點來吧。你知道那邊有個夜市嗎?」她指著圖書館的方向。
她哼著歌前進,林想歌只能先把公事包放進門內,然後跟上她。
圖書館附近有個菜市場,傍晚回家時總是也還有黃昏的市集,但林想歌卻從不知道入夜之後,同樣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夜市。
「鹽酥雞鹽酥雞!」郭凝純在入口的第一攤停住腳步,然後拿起鐵夾子,轉頭問:「你想吃什麼?」林想歌站在她身後。
「等一下。」她要逛夜市?
「那就是沒意見嘍。」她將臉轉回去,盯著攤子上擺的東西。「雖然每一種都很想吃,不過吃太飽就沒辦法吃別樣了,那就忍耐只買一些吧。」她自顧自地夾了幾樣,然後遞給老闆結賬。
在老闆動作迅速地處理食物的時候,她眼睛已經盯著別的地方,說:
「我想喝珍珠奶茶,欸,大杯才二十元耶,好便宜!」她三步並成兩步地跑到隔壁的飲料攤前。
林想歌只能提著炸好的鹽酥雞繼續跟在她後面。
「等一下,我有話要說——」
「嗯,我曉得。我猜得到你想講什麼,先吃再說嘛,你不餓嗎?」她笑了一下,跟店員點了兩杯飲品。「我要全糖,謝謝……你看,那邊有打彈珠耶……天哪!麵包十個五十,超便宜的啦!我要買。」
她將光聞味道就甜到令人發膩的冷飲塞給他,然後往下一攤前進。
結果,就這樣,她走在他前方,不聽他講話,看到什麼有趣的就停住腳步,興致高昂,只是吃著喝著玩著。
等到她願意好好和他交談,已經是走完一整條街的一個半小時後了。
「腳酸了。」她在騎樓下的公共座椅坐下,然後昂首望著他。
「你不累嗎?」林想歌手裡拿著她塞過來的一堆東西,有種剛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感覺。
跟她在一起總是會亂了自己的步調,他緩慢地坐下。
「你——」
「你不喝嗎?」她指著他手裡還有八分滿的杯子問。
又一次被打斷話,他閉了閉眼。
「……不喝。」
「是嗎?那我喝了。」她從他手中拿過,直接喝起來。
剛剛因為口渴,所以他喝掉了上頭冰塊溶掉、比較不甜的地方,那根吸管他用過,都插在杯子裡了,絕對不會看不出來,但她……因為她的不在意,讓他必須去介意這種非常沒有意義的事,林想歌不禁低下頭。
這樣不行。默默呼吸幾次,他找回自己的節奏,啟唇道:
「今天本來跟你約好,但因工作而延遲了,抱歉。」首先要為自己的失約致歉。
才說完,林想歌就感覺旁邊的郭凝純傾身接近他,於是他轉過頭.望著她。
只見她笑得好快樂。
「我來猜猜你接下來要講什麼吧。」她咬著吸管,眼睛轉了一圈。「你覺得加果要表達你的謝意,應該要去餐廳吃飯,不能只吃夜市……反正就是諸如此類的吧。我都明白啦,你就是太正經了。」
她一副完全知曉他在想什麼的模樣。對她經常猜對他的想法,林想歌其實是有點訝異的。
真是……不對!總覺得很多事情都不對,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跟她逛夜市?他忍下住歎息,坐直身體。
「你一開始就只想要來夜市?」他放棄思考,乾脆直接提問。
「對啊!我之前就發現這裡有夜市,一直很想找你來逛呢,只是找不到可以用的理由。」她拉拉飄逸的裙擺,站起來。「吃什麼或去什麼地方都不是重點,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好了。」她笑說著,暈黃的路燈下,不知是為了什麼,臉頰紅通通的。
看起來就是相當高興的樣子。
「……跟我在一起……有什麼樂趣?」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絕不是一個有趣的人。
她眼眸眨呀眨,理所當然地道:
「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是樂趣啦!」
聞言,林想歌一時間怔住了。
明明在這之前她也說過好幾次喜歡他,但他卻沒有好好看過她的表情,也一直不認為她是認真的。其實,他只是不想面對這種事。
但是現在……
「你……你是說真的?」他只能這麼問。
她站在他面前,彎腰望進他雙眸。
「真——的。所以,我從很遠的地方跑來找你啦。」
她笑得微彎的濕潤眼睛亮晶晶的,只映著他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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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的雙周都要上家政教室,已經公佈的課程大綱表上,麵包點心或者中西式料裡都有,老師把課程安排得很靈活。
學期初的第二堂家政課,老師讓大家煮容易做的火鍋吃。
因為火鍋食材大部分都是現成的,所以不會很麻煩,只有蔬菜類必須清洗、切一切之後才能下鍋。
也許是第一次到家政教室上課,同學們顯得有些浮躁,教室裡鬧烘烘的。
老師講解完注意事項之後,便讓大家自由行動。同學之間還沒有很熟悉,所以選組長就用猜拳來決定,而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運氣突然變很好的郭凝純,在第二輪就贏了所有人。
她望著自己猜拳的那隻手,然後偷瞄著和她同組的林想歌,覺得自己最近實在是好運到極點了。
光是想到和他同組,內心就感動不已;她一直傻笑著,直到望見林想歌眉頭那微微的縐褶,才發現同組同學都在盯著她看。第一次當領導,她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只請同學把鍋子準備好,她自己則拎著裝蔬菜的袋子走到流理台,捲起袖子,忽然發現林想歌站在自己身邊,她一時間愣了愣。
「怎麼了?」她問。
林想歌只是也同樣捲起袖子。
「你一個人洗不完。鍋子只要一個人弄就夠了。」
「是嗎?」她打開水龍頭,想著他們這組有七個人,六個人去把鍋子裝滿水,的確好像人數太多了。
她往後瞧,同組的已經做完工作在聊天了。
嗯……菜不趕快洗好,鍋子先裝水也沒有用……啊!所以把菜洗乾淨應該是優先的,鍋子根本不重要啊。
這麼一想,好像就有點著急,她拿起蔬菜,在水龍頭底下衝兩下就放到旁邊,結果林想歌又拿了起來。
「等一下,你根本沒有洗。」他給她看菜葉上的泥土。
「抱歉抱歉!」失誤。果然古人說「欲速則不達」是有其道理的。
「爛掉的地方不要了。」
「喔。」郭凝純微彎腰,盯著手裡的青菜,仔細照著林想歌的指揮清洗。要把被蟲吃過的葉片摘除,然後一一剝開,沖水洗淨,再拿起處理好的部分放到旁邊瀝干。
「還是沒有洗乾淨。」
「咦?」真的耶,菜上面還有蟲。
她洗過的統統被林想歌拿去再洗一遍。兩人難得並肩站在一起,他老樣子,只沉默做事;她好想跟他講話,再不快點就要結束了,她沒辦法細思話題,隨便想到就講:
「你小學的時候蛔蟲檢查有沒有過啊?」就是那種要拿紙去黏屁股的檢查,因為剛才看到菜蟲才想到的。
林想歌看著她,沒有回答,只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欸,這個話題果然不是很好嗎?她想。因為站立的姿勢不是很自然,所以不到十分鐘背就開始酸,她稍微站直一下,手肘卻碰到放在邊緣的瀝水籃,幸好林想歌反應夠快伸手搶救,沒有打翻。
哇!好厲害喔。只是這幾分鐘的時間而已,郭凝純完全明白了。
她轉身注視著林想歌,極其誠懇道:
「你當組長吧。」她完全不行啊,根本不是那塊料。
林想歌眉頭一皺。
「什麼……小心!」
聽見示警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郭凝純被身後幾個玩鬧的同學撞到,整個人斜撲向流理台,雙手撐在水槽裡,因水龍頭沒有關上,所以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她望見林想歌也受到波及,卻還記得要扶住她,沒讓她繼續因為衝力往他的方向跌倒在地。
「啊哈哈哈,對不起啊!」頑皮的同學回頭道歉,又跑到別的地方去鬧。
郭凝純頭臉都濕淋淋的,覺得好冷,可是又有點想笑。
因為她最近很幸運,所以一點小倒楣倒是可以接受的。不過雖然是夏天,但是被水淋了一身還是很冷啊。
郭凝純撥開擋住視線的濕發,問著也被淋濕的林想歌道:
「你怎樣啦?剛剛撞到你了,不好意思。」她也是身不由己。
「沒事。」他站直身體,頭髮也是濕漉漉的。
「那就好——」她的言語被他遠變的臉色打斷,她趕緊問:「怎麼了?」果然還是撞傷哪裡了吧?
只見林想歌很快地朝她探出手,她瞬間傻了一下,卻沒有躲開的意思。他輕推她的肩膀,將她身體轉向流理台,然後低聲問:
「你有穿外套來嗎?」
「沒有。」她搖頭。學校並未硬性規定穿或不穿制服外套,據說本來以前是有規定的,只是後來經過家長溝通後就改了。夏天大多數人不會帶外套。當然,很怕冷的人或不想曬太陽的人要穿也是可以,她是知道有些女生因為想遮住發育的胸部會穿外套。
林想歌當機立斷地快速道:
「我的借你。我的放在教室裡,走。」
「咦?咦!」她毫無選擇地被他推著定。
他一路沿著牆,自己走在外側,像是在掩護她。
教室裡,大家嘻笑談天,還沒人注意到他們這裡。走出家政教室,她想要回頭詢問,卻被他硬推著往前。
「不要轉過來!看前面。」她一頭霧水,看見他滿臉通紅地瞪著自己。
林想歌讓她走在自己前面,直到定進班級教室,然後不看她一眼,背對反手將外套遞給她的那一刻,她才終於明白林想歌在做什麼。
她那因為水濕而變透明的上半身制服,服貼住她的胸脯,她的胸形一覽無遺,當然少女的內衣在薄薄的衣料下也若隱若現。
她垂首望著自己的衣服,耳朵熱辣辣的,很難抬起臉。
「你為什麼會有外套啊……」現在是夏季啊,他是男生,當然也不用遮掩發育的胸部。
「我上學坐的公車冷氣總是開得很強。」他淡淡地說。
「是喔……」
因為這樣,她得救了。拿起林想歌的外套穿好,他還確定她穿上了才回過頭。
濕透的襯衫已經被外套遮起,雖然衣服有點寬鬆過大,但至少不再是剛才那樣令人羞死、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糟糕景象了。
「那個……謝謝。」她十分尷尬地笑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跟每一次一樣,想要笑著帶過。
「嗯。」林想歌點了點頭。「外套明天再還我沒關係。」說完,往外面走去。
她又叫住他:
「副班長。」
聞聲,他回首,擺出「他說過好多次已經不是副班長」且已經放棄糾正她的臉色。
她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裙擺,這是頭一回,她覺得不要笑比較好。
「謝謝你。」她慎重地再道謝一次。
「……你剛講過了。」他露出不明白她為何又講一次的眼神。
她記得小學的時候也見過這種表情。郭凝純莫名地振作了起來。
「是啊,講過了。回去吧。」她大步向前,跟在他後面。
回到家政教室,同組同學剛好在問她的菜洗到哪裡去,她笑笑地帶過;林想歌也並末多說。因為他們學校的制服外套男女生是同樣的款式和顏色,所以沒人留意她穿的衣服是林想歌的,倒是一直說她神經病,這麼熱還穿外套。
她不但不覺得被嘲笑,反而還挺愉快的。
原來林想歌很怕冷啊……她知道了他的另外一件事。
在煮火鍋的時候,她必須將過長的袖子捲起,以避免弄髒。不知怎地,她好像才對於自己穿的是「林想歌這個男生的衣服」這件事,稍微有點意識到了。
那一整天,她聞著那件外套上屬於林想歌的味道,因為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很好運,所以始終笑得瞇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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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寫在圖書館網頁上,希望能有善心人士捐書的公告,有了一些回應。林想歌利用午休時間整理信件,幾天下來,雖然來信並不算踴躍,但多少還是有所收穫。
其中有位母親說她家裡有一箱幼兒專用的書籍,只是因為太重,不方便帶過來。打電話詢問對方過後,取得地址,對照地圖,他才知道,原來那位母親是住在堤防的另外一邊。
路途不很遠,是可以短時間來回的距離,他便回信和那位母親約好上班日的午休會親自上門去拿。
中午的吃飯時間,他先快步回家,駕駛搬來這裡後就沒有使用過的車子;到達目的地後,將書搬上車,再向對方道謝。
回到圖書館,簡單解決午餐,他自己整理書籍、電腦建檔,二十幾本書並沒有耗費掉他太多時間。處理完之後,他走到兒童圖書區,再次觀察整體環境,思考之後捐書入駐的情形。
有幾個小朋友坐在那裡看書,不經意間他望見那些孩子手腕上都有著漂亮的花朵,是用相當鮮艷美麗的顏色畫上去的。
即使站得有一段距離,仍是可以感覺那色彩多麼明亮飽滿,小小的花朵無比嬌艷。
大概是幼稚園的老師幫他們畫的吧。林想歌心想。
下午,他又跟主管稍微商量了兒童圖書區的事情。下班了,他收拾好東西,正欲離開圖書館的時候,忽然被約聘人員和工讀生叫住。
「林大哥,每天來我們閱覽室的那個人,你是不是認識啊?」
林想歌不懂。
「誰?」
「就有個不高的女生,常常把頭髮紮起來,穿軍綠色吊帶短褲的,幾乎每天都來我們閱覽室。我們之前有看到她和你講話,不過沒想太多。後來發現她真的很常來耶,每次都在下班前一小時離開,所以想問看看是不是你的朋友啦。」
……林想歌一頓。
約聘人員形容的那個人應該是指郭凝純;不過,天天來圖書館?他不記得曾看見過她,更不知道她常來,林想歌無法回答他們。
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意著這件奇怪的事,想著應該去問郭凝純;他站在住處前,抬起頭望著三樓。
非常意外地,他跟正趴在窗口往下看的郭凝純剛好四目相交。
就好像,她一直在等他,所以才會趴在那裡。
他愣住。
「啊。」她好像也嚇了一跳。
「……你在做什麼?」他站在樓下昂首朝著她問。
她似乎異常尷尬地笑了笑。
「欸……沒有啊。」
林想歌想了下,對她道:
「我有事情要問你,你現在有沒有空?」
「咦……你要找我啊?」她顯得驚訝萬分,馬上把頭縮回去,然後迅速打開三樓大門,對他道:「請進!」
林想歌睇著她笑意盈盈的臉容,走上階梯,跨進她的領域。
張望著四周,和上次一樣,這個房間只有床,沒有其它傢俱,幾張畫板隨意放在角落,空間的正中央立著一座木頭畫架,畫架上有一張未完成的圖,前方有椅,旁邊有櫃,小木櫃擺滿各種畫具,地上鋪滿許多報紙。
他的視線落回她身上。她穿著軍綠色吊帶短褲,前面罩著一件被顏料弄得五顏六色的圍裙,隨意挽起的頭髮是用一支使用過的畫筆充當髮釵,大概是因為這樣。
她的髮絲沾到一些顏色,手上也是,耳朵也是,臉頰也是。
一如以往,她做事情完全不注重細節。
她看起來始終十分開心,明顯比平常更愉快了三倍左右。於是他問:
「你在高興什麼?」
她即刻回答道:「我當然高興啦,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