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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家女人·卷二之懶婆娘 第四章 兩處相思(1) 作者:於佳

  才幾日的工夫,罷月女主被逐出王宮的消息就傳遍革嫫,連鄉間野地也被小道消息佔滿了。

   「聽說了沒有?聽說了沒有?罷月女主再也沒辦法回宮了。」

   「是斜日女主親自將她趕出去的。」

   幾個老頭子糾集在路邊說得有模有樣,好像他們親眼見證事件的發生。

   「說是罷月女主勾結銀族大臣企圖顛覆王位,斜日女主領著一幫金族商人聯合王族力量將內亂擺平,又大膽起用青族書生取代臣子位,將銀族官員來了個大換血……」

   「其實就是培養自己的勢力。」白鬚老頭活了一把年紀,這樣的宮闈傳聞聽得多了,「如今赤衣王族、銀族臣子、青族書生和金族商人盡歸她指揮,雖說大殿上坐的是王上,可實權全都落在斜日女主手中,可謂斜陽當空啊!」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都覺得斜日女主無比奸險,「這麼說,斜日女主比罷月女主野心更大嘍!」

   「而且手段厲害。」

   「再怎麼說她們也是打一個娘胎裡出來的親姐妹,斜日女主怎麼忍心把親妹妹送上死路?」

   「這有什麼不捨得的?」白鬚老頭捻著須沉吟,「都說王家無親,為了王位別說是親姐妹,就是夫妻、父子都能兵戎相見。做的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交易,誰會放過誰?」

   大家像聽書一般聽著宮闈中王位更迭的故事,說到底,「誰當了王跟我們這些灰衣藍褂的平民也沒多大關係。」

   「怎麼沒關係?」白鬚老頭一副瞧他不上的樣子,「坐在位子上的那個人要是手段陰險毒辣,我們這些待在下面的人日子可不好過。你們想想看,一個對自己親妹妹都能痛下殺手的人會體恤平民的辛勞,施以仁政嗎?」

   聽他這麼一說,幾個灰衣農人忙點頭稱是,「就是!就是!看來這個主子上台,我們的日子要難過嘍!」

   「說不定還會大開殺戒呢!」

   白鬚老頭接下話來,「想想還是王上把持朝政時好啊!雖然王上年幼了些,可是性情溫和,做事也周到,他在位的這幾年沒苦了我們這些平民不是!」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更有幾個拿著鋤頭的男人大聲疾呼,「我們支持王上當政,斜日女主連親妹妹都殺,根本就是暴君,暴君應該退下!應該退下!」

   「我娘……嗯,不是!不是!斜日女主不是暴君。」溜回鄉間的修竹恰巧撞上這一幕,他氣不過為他娘叫起屈,「斜日女主根本沒有殺害自己的親妹妹,你們不要胡說。」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麼?」白鬚老頭一巴掌把他揮到一旁,敢在這裡跟他作對,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修竹無辜被打,氣不過地衝上前去,「我當然知道,我就是知道,我是斜日女主的……」

   他話未說完,一股力道將他拉了回去,修竹回頭望去,見到來人不覺眼眶一熱,「爹!」爹帶著珠珠就站在他的身後,原本只是氣急敗壞的修竹忽然心頭酸酸的,想哭。

   駱品朝他努努嘴,示意他不要亂說話。自己則走向前朝白鬚老頭施了禮,「老爹,孩子年幼,不懂事,若有什麼冒犯之處,還請您有怪莫怪。」

   人家一個青族先生對他這個灰衣布褂的老頭子都這般謙卑有禮了,要是再計較就顯得自己很沒風度了。白鬚老頭還是跟了一句,「自家孩子要好好管教,別有娘生沒娘養,長大了也幹出殺人滅親的惡事來。」

   老頭子這話正好踩到修竹的痛腳,他跳起來叫道:「我有娘,我娘是……」

   駱品眼疾手快摀住了他的嘴,半拖著將他帶離,他一雙手只顧著兒子,沒留神巴掌大的小女兒居然衝到白鬚老頭面前。

   「小丫頭,你瞪著我幹嗎?」這小丫頭眼睛骨碌碌亂轉,一副鬼靈精的樣子。

   「我要幹一件事。」珠珠昂著頭扁著嘴瞧著他,趁其不備用力躥高,然後……重重降落在白鬚老頭的腳背上。

   「啊——」白鬚老頭痛得哇哇大叫,一手捂著受傷的腳背,一手想要捉住那個搗蛋鬼,珠珠才不會笨得等他來抓呢!

   一溜煙,早飛奔回爹的懷抱了。

   敢欺負她哥哥,侮辱她娘親,真是不知死活!

   回到青廬,修竹一抽一泣地哭著,駱品拿著浸過井水的手巾幫他敷臉,還是安撫不了他的情緒。一個老人家下手可真重,兒子的臉上留著淡淡的青紫,「痛嗎?」

   修竹要面子地搖搖頭,駱品笑他,「不痛?那你哭什麼?」

   「他們說娘是暴君!」修竹為娘鳴不平。

   從前斜日總說他執著,如今駱品學會了不在乎,兒子倒較起真來,「別人怎麼說是別人的事,如果今天你娘聽到這一切,絕對不會跟人家起衝突。」她向來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你要問她,她會說:愛怎麼說怎麼說,我才懶得理呢!

   「可是我不能允許別人那樣侮辱我娘!」修竹像個小小男子漢,護衛起自己的家人來。

   駱品眉頭一皺,他最擔心的就是這點,將珠珠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他拉過兒子,有些事該讓他們明白,「下次記住了,在外人面前千萬不要說你們的娘是斜日女主,知道嗎?」

   「為什麼?」珠珠不懂,她的娘就是斜日女主,是統治這個國家的主人,是好偉大好偉大的人,為什麼不能讓外人知道呢?

   原因太過複雜,為了兩個孩子的安危,也為了她能夠在宮中安心理政,他和孩子們都不該跟當今的斜日女主有所牽扯。

   「總之,按爹說的去做就好了,你們娘走的時候不是要你們聽爹的話嗎!」說不出個所以然就用做爹的權威壓人,這是駱品常用的手段。

   珠珠扁著嘴以此表達她的不滿意,她忽然想起那天奶娘說的話,「奶娘說娘走了,我說娘就在宮裡,爹你現在說我們的娘不是斜日女主,就是說我們的娘不在宮裡,那爹……你會像奶娘說的那樣,娶個新娘給我們當娘,是不是?」

   三歲的小丫頭怎麼會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對著古書善本,駱品都沒有覺得複雜,這會兒他聽得腦子都大了,「好了!好了!奶娘說的話不能當真的,總之不管外面怎麼說,只要你們心裡覺得娘是很好很好的娘,就可以了。」

   修竹到底在宮中待了段日子,對於娘掀起的政變有所目睹。看情形,也許娘真的會取代王上自己登上王位,「爹,你說娘真的會為了王位六親不認嗎?會不會有一天她連我們都不要了?」

   聽哥哥這麼一說,好久沒見到娘的珠珠心裡也直犯嘀咕,「娘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們?她是不是不要我們了?爹!娘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不會的,娘怎麼會不要你們呢!她只是……只是最近事情比較多而已。」駱品眺望窗外,窗戶正對著庭院,她在家的時候就喜歡坐在庭院的搖椅裡曬太陽。

   不管她做出什麼樣的事,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評論她,在他心裡,她依然是那個好吃懶做,有飯就吃,有覺就睡,別無他求的懶散人。為了王位,為了權力殺人滅親,這樣的選擇決不是她樂意為之。

   她懶嘛!才懶得操這些心呢!

   對著空蕩蕩的庭院,隨風搖擺的搖椅,他微歎了口氣道:「她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

   搖椅還在,庭院依舊,她卻離他很遠很遠。

   遙遠的革嫫大殿內傳出惡毒的婦人語:「我就是要大家知道,要革嫫所有子民都知道,斜日女主表面上公正嚴明,以穩定朝局為由將罷月趕出王宮,其實她是在一步步排除異己,打算親自坐上王位。我要她背負著惡名,不得人心——一個無法得到子民擁戴的女主是當不了王的!」

   駱品親自將修竹送回王宮,順帶還捎上了珠珠。女兒想她娘,她娘也一定思念女兒吧!

   他拿著修竹的通行令來到了斜陽殿外,想像中的王宮無比恢弘氣派,真正目睹,更覺青廬在此殿面前不值一提。他拿著通行令遞給殿前的女官,「我是青廬的教書先生駱品,特來求見斜日女主。」

   女官翻看著他手中的通行令,這可是能自由出入王宮的令牌,斜日女主只給了臨大人一人,怎麼又多出一塊來?

   見她有所懷疑,修竹仗著臉熟跟她攀談起來,「你應該見過我吧!前段時間我一直跟著斜日女主住在斜陽殿,我叫修竹,想起來沒有?」

   女官揣摩了片刻總算有了點印象,不敢怠慢,迎賓的女官領著駱品他們朝斜陽殿行去。踏入殿內,就是修竹的地盤了,他領著珠珠參觀這裡,瀏覽那裡,兜了大半個時辰,還沒見到他們的娘。

   「娘怎麼還不出來?我肚子好餓哦!」平日這個時候,珠珠都已經睡午覺了。

   駱品也有些焦急,眼看著天色漸晚,再不離開斜陽殿,他今晚就出不了王宮了,只好拜託一旁的女官再去請斜日女主。

   女官倒也肯幫忙,出去打聽了一圈復又回來,「斜日女主正與臨大人商議要事,還請各位再等等。」

   「又和那個臨老九待在一起?」修竹聽到臨一水的名字臉都皺到了一塊,「怎麼這樣啊?娘……斜日女主天天跟臨老九膩在一處,我失蹤了這麼多天,今天好不容易回到王宮,珠珠也來了,連爹都趕來了,她不來看我們,還跟那個臨老九泡在一塊兒,她也太不在乎我們了吧!」

   珠珠又餓又困,扁著嘴哭叫起來,「我要見娘!我要見娘了啦……」

   駱品低垂著眼沉沉地歎了口氣,「好了,你們倆別鬧了,安靜地在這裡坐一會兒,等斜日女主忙完了,就會回來見你們的。」他相信她是放不下孩子們的,他信她。

   可事實上斜日到底是不是忙得沒時間來見孩子和她夫君呢?

   「你一個人坐在這裡閒得發呆也就算了,我還有一大堆的事要做,你能不能先放我回去啊?」臨老九閒得腳丫子都快長毛了,平時最不喜待在政務房裡的人就是她了,今天拉著他死賴在這裡的人也是她。是不是生長在帝王家的人都有些不足為常人道的臭毛病?

   斜日把腿架在書桌上,完全不符合整日高坐廟堂之上的端莊勁,反正她最隱私的家事臨老九都知道,沒必要再瞞他這些個小細節。

   「我堂堂女主,讓你一個臣子在這裡作陪,你應該感到無比尊崇,叫什麼叫?再叫小心我要了你項上人頭。」女人不發威,你還當我們是好欺負的!

   「哎呀!行了,行了,別裝了,我的女主殿下噯!」臨老九最看不上她這副偽裝權勢的模樣,有的人明明就不愛頂大帽子,偏要裝頭大,聲稱世間沒帽子可戴,「不就是青廬六先生帶著一雙兒女進了你的斜陽殿嘛!用得著一下午都躲在這裡嗎?你要真是害怕見到他,直接叫人把他轟出宮去不就好了,還拖我下水幹什麼?」

   激將法對她沒用,從小玩到大的把戲,現在再玩就膩了,「我是不是害怕見到駱品用不著你說,不過我倒是知道有人因為害怕某人,索性逃進王宮裡來當大臣。」

   「你說什麼呢?」臨老九心臟莫名地亂跳起來——莫非她已經知道了?不可能!他的心事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斜日又不是神,怎麼可能知道?

   斜日卑劣地戳破他的偽裝,「我聽說有個人被一個姑娘追了好多年,追到最後妄圖買下革嫫的所有碼頭,他認為唯有這樣他才能隨時掌握那姑娘的行蹤,好提前一步抬腿走人。」

   連這個她都知道?這傢伙到底是屬什麼的?臨老九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完全不似剛才的玩笑心境,「你找人調查我?」

   斜日漫不經心地掏掏耳朵,原來男人也可以發出這樣的尖叫聲——好吵!

   「臨老九,你真當我斜日女主是當著玩的?你知道我所有的事,包括青廬,包括駱品和孩子們。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說是要助我為王,條件是包攬全國的碼頭。我在你面前就像一張紙,你可以看到紙上的每個字,而你對我而言卻是一個謎,你想我會跟一個我完全無法瞭解和掌握的人共謀大事嗎?」不調查他才奇怪呢!

   她在宮廷中長大,這點防範心理都沒有的話,早就死八百回了。

   不高興自己的私密被人揭穿,臨老九的怒氣全從鼻子裡噴了出來,「調查的結果如何?」

   三個字——「同情你。」

   不過一切全是他自找的,想到他數年來聽到一個姑娘的名字就開始逃亡生涯的模樣,斜日不禁大笑三聲,「既然你艷福不淺,就將她娶進門算了,何必躲一個姑娘躲到王宮裡呢?」

   在臨老九的眼中,沒有一個地方是那姑娘不敢去的,沒有一個地方是那姑娘去不了的,宮裡也只是暫時安全而已。

   事不關己,她當然可以說得輕鬆嘍!臨老九戳她痛腳,「你只要肯坐上王位,一切的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你為什麼不坐上去呢?」

   「也是!」同樣的心境,她怎會不懂?「所以啊,你不想我把你藏在宮中的消息透露給那位姑娘,就乖乖陪我在這裡發毛吧!」

   「到底要干坐到什麼時候?」

   讓她算算!「從斜陽殿到宮門需要走多久?」

   「一個時辰吧!」他都是坐馬車的,沒步行走過啊!

   「宮門還有多久才會關上?」

   看了看天色,臨老九認命地回答,「大概還有兩個半時辰。」

   那就好了,她笑瞇瞇地為他揭曉答案,「再陪我坐兩個時辰,你就可以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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